黑弥撒 第二部————慕容吟

　　“是不是真的啊？”约里奥半信半疑地接了过来。

　　“不信你就跑跑看啊。”波利卡普故意这么说，因为看见远处有个人影在朝这边走来，等那个人接近了，约里奥一定会脸红的。

　　约里奥还真的跑了起来，似乎是在弥补小时候从来不曾玩耍的缺憾，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却不想停下来。

　　那个人影终于近了，波利卡普手里的铁钳猛地掉在地上。

　　是于洛……

　　第03章 噩耗

　　“于洛！”波利卡普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叫道。

　　于洛抬起头，此时已经很近，本来已是精疲力尽，可一看见波利卡普，马上觉得身体轻盈，朝他跑了过去。

　　“你没有死……你还活着……太好了……”一向情绪没有什么起伏的波利卡普竟然激动得流出了眼泪，双手捧住于洛的脸，看了又看，然后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知道你会往这个方向走的，我没有找错……”于洛也是一样激动。虽然没有传来卡特勒梅卡抓住波利卡普的消息，不过于洛仍然一直很担心他的安危。况且茫茫人海，他们又是在躲避追踪，想要找到实在太难了。再说波利卡普身上的毒他很清楚，如果不能及时拿到拉图什的解药，此时恐怕早已不在人世。可事情就是这么巧，居然会在这里相遇。

　　波利卡普抱着于洛好久，忽然放开，捏着约里奥的肩膀，一边摇晃他一边问：“看到了吗？是于洛！于洛他没有死！”

　　“我知道，是于洛，没有错。于洛累了吧？先吃东西，然后晚上好好聊。”

　　等到波利卡普的心稍微平静一点，于洛才说起正事：“公爵他已经安全逃走，太后仍然在加派人手想要找到他。不过我想只要他躲在那个地方，应该是安全的，想必短期内也不会再回来。”于洛没有说出具体的地名，看样子约里奥跟波利卡普关系已经很好，可为了吉斯家族的安全，他还是心里有所防范。

　　“这就好……”

　　“只是……”

　　“只是什么？”波利卡普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于洛顿了顿，说道：“贾尔主教他殉难了。”

　　～★～☆～★～☆～★～☆～★～☆～★～☆～★～☆～★～☆～★～☆～★～☆～

　　听到这个消息，约里奥的魂像是忽然被人从躯壳里抽走了一样，呆呆地站着，面无表情，没有哭。

　　“你没事吧？”波利卡普轻轻搂着约里奥的肩膀，“哎……太后太狠心了，难道软禁他还不够吗？哭吧，没有人会看到。”

　　约里奥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软弱无力的手推了推波利卡普。波利卡普知道他心情不好，于是放开他。像这种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徒劳的，悲伤只能靠时间去平息。

　　过了一会儿，约里奥抬脚缓缓向后退去。

　　波利卡普本想伸出手拉他，可又缩了回来。

　　于洛看见后微微点了一下头：“嗯，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也好，毕竟是自己的父亲……”

　　“他说贾尔主教没有承认过是他的父亲，我想这个疑问会让他更痛苦。”波利卡普顿了一下，忽然问道，“贾尔主教到底是怎么殉难的？太后不是说让他呆在皇宫里吗？”

　　“估计最后还是不放心，一定要让他说不出话来了才行吧。”

　　“那其他人怎么样？巴黎现在的情况？”

　　“那天过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这些都是听说的，我没有再回去过……”

　　“哦……”好长时间没有听到过巴黎的消息，波利卡普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虽然才过去了一两个月。

　　“安茹公爵仍然被太后关着，我想毕竟是她的儿子，又是被冤枉的，大概还没有下狠心处死吧。”于洛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打算今后都在这里住吗？”

　　“嗯，你也留下吧。”

　　“那是当然，我本来就是跟着你的。”

　　～★～☆～★～☆～★～☆～★～☆～★～☆～★～☆～★～☆～★～☆～★～☆～

　　约里奥的人影在逐渐变小。

　　波利卡普皱着眉头看着他，不知道要不要跟过去看看，终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尽管心里十分担心约里奥。

　　为了暂且不想这个，波利卡普又跟于洛聊了起来：“对了，你知道那个房子住的是谁吗？”

　　“难道是我认识的？”于洛朝那个房子看去，没有想出来。

　　“是蒙米雷伊。”

　　这回轮到于洛惊讶了：“他没死？！”

　　“嗯，所以你的疑问可以解开了，而约里奥却要陷入永远的疑问之中……”波利卡普又感叹起来，“蒙米雷伊是借着跟你斗毒的机会脱离纳瓦尔王的控制。”

　　“原来是这样……”

　　“呵呵，你以后可以多向他请教了。”

　　“所以你们身上的毒也是他解开的？真厉害……我研究了那么久还是完全没有头绪，他却一下子解开了。”

　　“因为我们拿到了那个毒的配方，所以才会比较容易。你也是很厉害的，不要小瞧自己了。”波利卡普又一次仔细端详于洛，这段时间他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好，“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我没有受伤。”

　　“怎么可能？”波利卡普露出不信的表情，“你不主动给我看，我就自己动手了？”

　　“我是真的没有受伤，你们走了之后卡特勒梅卡跟我打了一会儿就停手了，他说不杀我。可是……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的。”

　　“哎，我们现在都开始新的生活了，你又何必还是想着从前的承诺呢？即使卡特勒梅卡不出卖我们，太后和查理也会找别人的。以后我们几个人就平静地生活在这里吧，忘记从前的身份。”

　　波利卡普被卡特勒梅卡害得要终生逃亡尚且没有说什么，于洛也只好点了点头。

　　～★～☆～★～☆～★～☆～★～☆～★～☆～★～☆～★～☆～★～☆～★～☆～

　　一直到天已经彻底黑了，约里奥还是没有回来。

　　波利卡普在房间里焦急地来回踱步。

　　于洛说道：“要么我们出去找找他吧？”

　　“好吧，我出去，你在这里休息，我知道你很累了。”

　　“我怎么可能睡得着？”于洛说着站起来，拉着波利卡普一起朝外面走去。

　　两个人沿着约里奥离开的方向一路寻找。

　　“你们靠什么度日呢？”

　　“你也看见了，我新开的铁匠铺。”

　　“嗯……”于洛从来不曾想过，地位尊贵的吉斯公爵之子也会有一天靠体力吃饭。

　　“约里奥他在村子里当老师。”

　　“那我也该想想可以干点什么了。”

　　“希望我们可以真正过上平静的生活吧。”波利卡普长长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一直找到清晨太阳升起还是没有找到约里奥，估计是他受到的打击太严重，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冷静对待。波利卡普并不知道约里奥对贾尔是怎样一种感情，不知道他除了认为贾尔是自己的父亲之外还把他当作这辈子的一个人生目标。

　　铁匠铺已经完全准备就绪了，可是波利卡普想等约里奥在的时候才开张。

　　“不如趁今天没事我们去拜访一下蒙米雷伊吧？顺便问问他这附近有哪些可以躲的地方，约里奥不会走得太远。”

　　第04章 决定

　　这次蒙米雷伊开门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只是对着于洛微笑道：“我知道你小子迟早会找来的，现在好了，以后都不需要我给他们看病了。”

　　“以后我每天过来跟你学习好不好？”

　　“呵呵，我也正想说这句话呢。诶？约里奥呢？又去村里了？”

　　波利卡普连忙把昨天的事情简单向他陈述了一遍。

　　蒙米雷伊摇了摇头：“没想到这孩子平日看起来温和，脾气还挺倔的，我想他好了自己会回来的吧。如果真是想躲你们，找也找不到的。”

　　“我也知道……”波利卡普低声说。

　　“你很关心他，同学之间能关系这么亲密无间的不多。”蒙米雷伊并不知道波利卡普跟约里奥所共同经历过的那些事，当然，他也没兴趣知道。

　　波利卡普笑了笑，有些酸楚。自己对约里奥的感情的确是与日俱增，不过却尽量不在他面前表现出什么，甚至没有任何亲昵的举动。生怕一不小心就让他回想起了黑弥撒时的痛苦经历。

　　时间还有很多，慢慢让他忘记吧……波利卡普总是这么对自己说。

　　于洛忽然问道：“要不要帮他去村里说一声？”

　　波利卡普这才想起来或许那些孩子还在等约里奥，于是点头说：“也好，我们一起去吧，你不知道路。”

　　～★～☆～★～☆～★～☆～★～☆～★～☆～★～☆～★～☆～★～☆～★～☆～

　　两天后的傍晚，在视线所能触到的最远处，约里奥的身影逐渐显现出来。他走的时候不曾流泪，回来那刻依然面容平静。不同的是，约里奥的眼睛里不再有惊恐的闪烁，不再有纯真的笑意，剩下的就只是仇恨的怒火和坚毅的信念。

　　“这两天跑哪去了？”波利卡普迎了上去。

　　约里奥回答道：“我只不过是找了个地方安静地想一想，想想我的人生、周围人的经历。”

　　“你没事就好……”

　　约里奥打断了波利卡普的话，继续说下去：“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回巴黎。”

　　“什么？！”波利卡普很想问：不是说好了再也不回去的吗？可是这句话怎么都问不出口。波利卡普明白约里奥的心情，从他的脸上也大概能猜得出他是要回去干什么了。

　　“对不起，我没有做到对你的承诺。可是我必须回去，我要替贾尔神父报仇！”约里奥眼中的怒火烧得越发旺了。

　　“怎么报仇？找谁报仇？”

　　“太后，我一定要杀了太后。”

　　“你这个样子进得了皇宫吗？”

　　“我不是说要潜入皇宫行刺太后，我也知道自己的实力，闯进去无异于是去送死。”

　　“那你是要……”

　　“只要能报这个仇我不惜用一生的精力。”

　　“太后都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可是波利卡普越来越确定，约里奥的心意是不可动摇了。

　　“总有一天我能杀了她的，你不相信吗？”约里奥竟然微笑起来。

　　“那你有什么打算？”波利卡普好不容易问了出来，他觉得这段时间的美好生活似乎就要远去了。

　　“我希望你能帮我，如果你不愿意……”

　　“你知道我不会拒绝的，就像你当初没有拒绝跟我一起逃亡一样。”

　　于洛本来打算从房间里出来，不过听见他们的对话开了一下门又连忙关上。

　　～★～☆～★～☆～★～☆～★～☆～★～☆～★～☆～★～☆～★～☆～★～☆～

　　晚饭吃得很沉闷，没有一个人说话，就只是慢慢地把肉一块块地送入口中，再缓缓咀嚼。在这里，他们没有像往常那样做餐前祈祷，似乎宗教已经离他们远去。

　　约里奥忽然说：“我回Saint Pierre他们还会要我的吧？”

　　“当然，不会因为这一两个月的失踪就把你赶出去的。”

　　“那就好。”

　　“你打算继续读完吗？”

　　“嗯，我要当红衣主教。”

　　“你忘了贾尔主教是为什么被害的了？当主教对于不会运用权力的人来说反倒是个累赘，是个吸引恶狼眼光的外衣。”

　　约里奥拿起刀用力地切下一块肉，说道：“我是不会运用权力，我甚至不知道权力是什么，但我不会学吗？”

　　“这样报了仇值得吗？你会失去一件很宝贵的东西……”波利卡普的声音很低，其实是想在心里说的，可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约里奥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波利卡普，回答道：“值得，为了给贾尔主教报仇，用我这条命都值得。你不了解贾尔主教那个人，不会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的。”

　　“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但他是不是你父亲这件事还不能确定……”

　　“就算不是我也早把他像父亲那样看待了。”约里奥说完低下头继续吃东西。

　　～★～☆～★～☆～★～☆～★～☆～★～☆～★～☆～★～☆～★～☆～★～☆～

　　夜里，波利卡普辗转反侧，睡不着，旁边约里奥的气息倒是很均匀。波利卡普披了件衣服走出房门，在铁匠铺的长椅上躺了下来。夜晚的风带着些湿气，吹得前胸后背都凉飕飕的。

　　“喝点吧。”不知何时于洛忽然出现在他身边，递过来一个小酒壶，“我在镇上买的，去去寒。”

　　“呵呵，夏天还要驱寒？”波利卡普笑了，不过还是接了过来。

　　“就是找个借口让你尝尝这里特产的烈酒，以后机会可就不多了。”

　　“为什么不多了？大不了让他们用酒来当打铁的钱。”

　　“你还会继续在这里打铁吗？”于洛做出不相信的表情。

　　波利卡普沉默了，其实他的心里真的很不确定。好不容易得来的宁静生活就这么轻易放弃吗？况且自己还在被太后通缉。抓不到父亲，太后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到自己来斩草除根。

　　“我们就要回巴黎了对吧？”

　　“于洛……”波利卡普竟然伏在于洛的肩头失声痛哭起来，“为什么就不能放下那些恩怨？为什么就不能舍弃权力欲望？为什么我一辈子都要活在争斗之中？……”

　　“因为是你……”于洛低声答道，“你不会自己回去吧？你知道的，不论你去了哪里我都能找到，下次的离开也是一样……”

　　“我没有选择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尽快行动，早一天替贾尔主教报了仇，我们就能早一天重归自由。再说，太后也是吉斯公爵的死对头，除掉了他吉斯公爵跟迪蒙蒂埃也能早点回巴黎了，吉斯公爵从前的心愿就也还有实现的可能。”

　　“可是谈何容易啊？太后在朝中势力稳固，不仅要杀了她，还要杀了查理，以及那一群支持她的大臣。”波利卡普擦掉了脸上残存的泪水，脑子又清醒起来，巴黎的所有皇权贵族谱系在眼前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