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扑腾半天,终于算是停下来歇了口气儿。
伸手摸摸,心跳是挺有力沈稳的。
应该是没有什麽大碍。
这麽多的妙石髓灌下去,多少吸收一点,营养总是有了吧?
飞天长长松了口气,坐倒在床沿上。
他居然有了两个……孩子?
不如说是养了两只超级坏脾气的宠物啊!
软软的,香团雪堆的小婴儿,带著奶香味,包著尿布,呀呀哭泣,小手小脚都胖得堆出小肉窝窝,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可是现在……
飞天有点欲哭无泪。
这算什麽孩子?
小雏鸟吃得饱饱,嗉囊鼓鼓的,一步一步扭著挨到鹦鹉架子那里,偏著一颗鸟头左看右看了半天,不屑的越过架子继续走。
跳下桌子,在地上挪步。
飞天猜它不是飞累了就是吃得太撑了,要不然它不会放弃让他头痛的乐趣改用两条小细鸟腿走路。
跳上床前的矮几,再蹦到床头柜子上,然後一个极放松的姿势,两翅拍拍向下一跃,稳稳落在枕头上。
飞天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你看过正常的鸟躺倒睡觉麽?
不都是立著的!
这一只……
估计是真的吃撑到了……
胖胖的身体团著,腿脚显得更细。
这是行云的……
明明从前每次想到行云都会有的心痛,现在却变成了头痛!
怎麽会这样!
他怎麽……会生下……
这算怎麽一回事儿!
行云拍拍衣摆走得潇洒。
可是竟然给他留了这麽一个……纪念品!
飞天和平舟,象是两只候鸟,从遥远的地方来到隐龙,停下来,过日子,养育孩子。
渐渐熟悉起了这样的生活。
飞天已经可以一手捉著小鸟的翅子一边给它喂它极讨厌的青菜叶子,犹有闲情摆开家长的架子:“挑食!挑食容易营养不良你懂不懂?营养不良是多可怕的病你明白不明白?缺钙会骨质疏松长不高脱毛外加失眠,老了还容易腰酸背痛腿抽筋走路也没劲儿!告诉你,让你吃青菜还是好的,回来我给你弄几条毛毛虫当加餐!”
不知道是被捏得无力反抗还是小鸟儿真听懂了他在唠叨些什麽废话,倒是乖乖地把那些青菜叶子都咽了下去。
飞天这才满意地放手:“好,这才乖。我说,不许吃完就趴下,到梁上去遛遛翅子,有助消化有利你生长发育。有句话叫做饭後百步走能活九十九,饭後摩摩腹再走一百步。再说了,你现在是越来越胖了,再这样发展下去你连屋梁都飞不上去。喂,说你哪,不许躺下。快上去飞两圈听到没!”
平舟不在的时候,他一个人也完全能忙得来。先喂一个,打发了这个再喂另一个。小鸟爱飞就飞吧,反正梁上的灰已经让它扑扇的差不多了,再扑也扑不下什麽妖蛾子来。屋里能让它练尖喙功练铁爪功的东西也都练得差不多寿终正寝了。现在的枕头就不是棉花填的,是几屋毡卷起来了。你想啄?好呀,啄吧,啄破一层我再卷一层在上面,照睡。
想抓,好啊,这种粗麻料子床单子床账子本来就是经线纬线一团乱,你再抓也不过是更乱一点,破几个小洞大洞的谁看得出来啊。
飞天满面春风的打发了小鸟儿,伺候小龙。
可怜的小东西一睁眼看到飞天,就吓得把自己更紧的盘起来。
飞天笑得狰狞,拎著它的尾巴把它倒提起来:“小样儿的,又想和我玩绝食?我可告诉你,你要真敢,我这就找张砧板拿把菜刀。活鱼打鳞大家估计都是见过,活龙褪鳞可是西洋景儿……”
小龙浑身直哆嗦,在飞天嘿嘿的冷笑声中,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盘子,里面盛著异味扑鼻的妙石髓。
这东西味道是有点怪。
说酸不酸说臭不臭说苦不苦说辣不辣,反正吃到嘴里对味蕾的刺激只有一个体现——呕吐。
小龙委屈的吸鼻子,飞天把它放在盘子边上。
它身子一缩一缩的,几只小爪子无力的支撑著身体,头探到盘子边上,龙嘴伸下去,慢慢的,困难的吞咽那怪味儿的午餐。
小鸟本来也是很郁卒的,半睁不睁的眼睛,在梁上走来走去。它只要一停下,飞天空著的那只手就摸起一只长了敲房梁:“还没走到七十步,谁叫你停下了?你想变成胖子啊?那你将来出去可不要说你是我儿子啊!我怕丢人!你以爲你是漂亮美女将来能当杨贵妃?快走听到没!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千金不换苗条杆儿有钱难买老来瘦……”
这些语无伦次似是而非的道理,倒不一定真的能说服小鸟儿继续它不情不愿地散步。
可是飞天象是苍蝇一样盘旋不去的声音真叫吃不消。
还有那根杆子,敲得房梁乒乒乓乓乱响。
这样子它还能停下来享受一会儿甯静才叫怪呢!
不过小龙那难受的表现多少让它安慰了些。
飞天得意洋洋看著小鸟继续它无奈的饭後散步,小龙困难的进食他不喜欢的口味的午餐粥。
不错不错!
熟能生巧果然是千古名言!
谁说男人不会带孩子?
看他带这麽一对双胞胎不是带得蛮好麽?有模有样儿有条有理儿。
慕原那天来帮忙,居然被小鸟折腾得受不了几乎要动粗!
飞天赶紧抢下鸟儿子来,对著慕原一通大骂。
打孩子是不对滴,打孩子是错误滴!
和平不暴力的方针,一样可以办好事情嘛。
想当年大话西游里的唐秃子,一张皮嘴说得N人自寻短见。
飞天歪头想了想唐秃子的名人名言。
都粉经典啊。
可是……
有句话不大对劲啊。
唐秃子一席话说得小牛妖上吊自尽,那话大大有名。
“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
要是活学活用套到这里,就是鸟是鸟他妈生的龙是龙他妈生的……
这个,那个,啥啥的……
有点不大对头。
鸟也是他生的,龙也是他生的。
这话要是一说,他岂不是不能再叫飞天而可以改名叫鸟他龙他……
飞天一边苦恼著唐秃子颇有道理但是挪到他这里就有点逻辑混乱的话,一边不忘了敲敲食盆警告小龙快点吃粥,一边擡手,竿子捣著房梁,提醒小鸟继续减肥消食散步运动。
有人敲门的声音飞天头也不用回,直接说了句:“进来。”
会敲门的只有明吉,平舟也好慕原也好,都是从来不敲门的。
可是听到脚步声有异,飞天持著竿子回过头来,居然是慕原,身後还跟著两个人。
还奇怪他为什麽想起来敲门了呢,原来是带同外人来,多少还要保留面子。
慕原咳嗽一声,飞天顺著他的目光看看自己的手,长长一根竿子拿在手里,梁上还有一只胖鸟走来走去,看起来著实有虐鸟的嫌疑。飞天讪讪笑著放下竿子,慕原才说:“我有羽族的朋友来,你可以跟他们请问下怎麽照料……你儿子。”
慕原那一下停顿飞天当然知道原委。原来他满口就是胖鸟长胖鸟短不避忌,现在当著後面两个羽族人的面再鸟啊鸟的喊,恐怕是不大方便。
他身後的人走上前来一步,笑著拱拱手:“好久不见,飞天。”
飞天看著他那个熟悉的鹰勾鼻,脱口而出:“成子?”
虽然已经过了两百年那样悠长的岁月,飞天还是对这个人……咳,或者说是对这个鼻子,印象深刻的不得了。
有点尴尬,飞天看看梁上一副委屈状的鸟儿子,好象虐待儿童被抓了个现行。
况且……成子摆明是正经羽族人,小鸟的出身来历只怕他一眼就看了出来。
飞天觉得真的很难堪,心里暗暗咬牙慕原带人来之前竟然不先打个招呼,好歹让他收拾下门面,再做副父慈鸟孝的表面文章出来啊。
成子的目光向上移,定定看著那只小鸟,半晌无言。
胖鸟拍拍肥短的小翅从梁上飞下来,落在飞天的肩膀上。
“这是……”成子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像是激动,又像是忍笑,还像是不知所措,与身边那个陌生人对视了一眼:“飞天,它叫什麽名字?”
“呃?”飞天噎了一下,然後轻快地说:“丹丹,名叫丹丹。”一秒钟内飞天就决定了两个孩子叫什麽名字。
蛋生拆开来用,老大叫丹丹,小的叫生生。
多好听,又方便。
成子一笑:“挺好听的,也挺上口。大名还没取麽?出壳多少天了?都吃了些什麽?”
飞天愣了一下,掰著手指头想了想:“出壳已经……四个月零七天,大名还没取……吃的什麽,嗯,太多了,记不清。”
成子皱了皱眉:“四个月零七天?”他表情有些,不,不是有些,是非常疑惑:“它怎麽长这麽大个头儿?”
不知道是不是飞天眼花,成子身边那个面目陌生的家伙好象不动声色在底下踢了成子一脚。
不过这个问题真是问得好问得妙,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
谁知道这只……嗯,谁知道小丹丹为什麽长这麽大个儿?
飞天可不知道,平舟也不知道。
小生生自己当然更不可能知道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它自己知道但是说不出来罢了。
成子凑近来看丹丹的小模样。
丹丹不知道是不是见了亲人同族,特别摆出一副挺肚凹腰的架式来,小脑袋扬得高高的,成子左看右看,突然冒出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来:“一样欠扁。”
飞天看看他,成子笑得若无其事:“我抱抱它?可以不?”
飞天还没说话,成子背後那同来的人又快得让人看不清的踢了成子一脚。
不知道这一脚力道是不是比前一脚又大了些,成子呲了一下牙,站直了说:“差点忘了介绍。这是我们同族,这次一起和我来隐龙这里暂住的。他叫……”顿了一下,成子转头问了个极荒唐的问题:“你叫什麽来著?”
飞天和慕原互看了一眼,大感奇怪。
这叫什麽事儿,一路来的同族,竟然不知道叫什麽?
那人面目中庸让人看了也记不住的相貌,狠狠剜了慕原一眼,自己开口说:“我叫流。”
飞天哦了一声,说道:“一路辛苦,我真是过意不去。”
成子笑嘻嘻地道:“你不用过意不去,这个家伙天生骨头轻在家待不住,非得上赶著把自己累得七死八活折腾得不上不下才开心……哎哟!”
飞天已经不用看,也知道这个古怪的流又踢了这个明显脱线的成子一脚。
这次不知道是踢中了胫骨还是跺到了脚背上,反正看成子的表情也知道这一脚的力度一定强。
流慢慢伸出手来,声音有些低哑:“我能抱抱丹丹麽?”
飞天看看他,虽然古怪,但是这个人身上并没有危险的气息。
丹丹也是很奇怪。
明明一直对飞天和平舟以外的所有人都排斥著,像是明了自己在龙族的地盘上是个异类一样,和他们都不亲近。
就是刚才成子伸过手去摸它它还要闪,现在却是乖乖的自己跳到了流的掌心。
流有些颤抖的手指轻轻抚摸小丹丹的头,背,翅,指尖甚至轻轻在他的颈下搔了两下,小丹丹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舒服的声音,主动迎上流的手指,脑袋还在他的手腕上蹭了两蹭,一副自来熟的情景。
飞天一边觉得有些奇怪,一边也有些吃味。
小丹丹可没有主动这样蹭过他一下半下的,就算有,也是散步散累了或是不想吃青菜叶子的时候才偶尔为之,撒个娇好继续的挑食。
“叫丹丹?”流小声说,眼睛定定看著小鸟:“你叫丹丹麽?”
飞天看著流,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可是又说不上来。
“你是小孔雀……最美丽的羽族孔雀,小丹丹……”
这个人……为什麽……这麽温情啊,连飞天自己都没有这麽温情的和两只小的说过话。
接下去的事情只可以用一句峰回路转,匪夷所思来形容。
这个叫做流的家伙,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瓜子儿来,带著桂花甜香,拈了一颗递到小丹丹嘴边。
灵巧的尖喙叼住瓜子儿轻轻用劲儿,“喀”的一声咬破壳儿,舌尖把仁儿舔了进去,呱唧呱唧地咽下肚。
飞天有一刹那的恍惚。
爱吃瓜子儿的……行云,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现在这只同样爱吃瓜子儿的小鸟丹丹,真的是,行云的孩子。
是行云留给他的,一个孩子。
憨态可居又会撒泼使刁的一只小孔雀,也一样的爱吃瓜子儿。
飞天有些茫然的看著小丹丹兴高采烈,一颗接一颗的吃瓜子儿,觉得眼眶隐隐有些发热。
虽然,行云已经成了一段往事,一段时时想起时时要心痛的往事。
可是,他还有丹丹。
被命运不停捉弄的人,总在不恰当的时候相逢,又在最不情愿的时刻分离。
飞天转头眨去眼中朦朦的水气。
他并没有注意到,流似是不经意的侧转头看他。
眼睛里那种爱怜横溢,与看雏鸟丹丹时的眼光,一般无二。
平舟通常都会在午饭之前回来,今天已经迟了一会儿。
飞天看看在玉盆里蜷成一团已经睡去的小龙,现在……它就该叫生生了。昨天明吉来时,喜动颜色,说它已经差不多到了足月出壳时的状态,可以离开玉盆。平舟是不是过去找明吉问这件事情了呢?
飞天的手指轻轻触摸小龙的腹部。
妙龙髓这东西总是被消化得极慢,小龙的肚腹总是有些微凸。飞天耐心而轻柔地为它按摩顺抚。小龙舒服得无意识的蠕动著身体,更紧地依向飞天温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