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一向,两条紧绞的人影倏然分开,一道人影向後斜斜飞跌了出去,唱名的吆喝道:“零贰胜!”
不是我的错觉,那个零贰号真的在看我。
收剑的时候微微俯著头,眼角却有微光闪动。
我直直望著他。
他长睫眨了一眨,别过了头去。
星华拍我一下:“行了,今晚没别的好看了。看清楚多少?记得什麽没有?”
我歪头想了想:“看清一大半了。”
他点头道:“好,那就回去了。”
我把布条摘下来给他,两个人挤出人丛向外走,星华走在前面,我跟在他身後。人比我们来时多了,看台上坐不下,走道上也站的都是人。
我费力的向外挤,忽然手上一暖,有人握住了我的手,一样东西轻巧的塞进了掌心。
我吓了一跳,却本能的握紧了手。那只手柔韬光滑,一下子抽了回去。
四下里张眼看,却只是一片昏暗。
星华极不耐烦地回转头来:“快点儿!”
“哦,来了。”我顾不上再看,用力向外挤。
一路又穿房跳墙,在空旷的街道上奔驰。
从後园的墙跳进去,他伸个懒腰:“嗯,今晚不错。回去好好儿睡,明天早上起来给我练两趟步法!”
我嗯了一声,他摆摆手朝另一边客舍去了。我紧紧握拳,手心里全是汗。
回到房中,关了门,把手掌摊开。
是个小小的蜡团,里面象是裹著纸团还是绢团似的。我把蜡封捏碎了,展开来看。
上面就一句话:“四更,摘星楼顶。”
我眨眨眼。
好诡异,这算什麽?约会?挑战?还是……
刚才那样蒙著脸的情况下,竟然有人认得出我是谁吗?我成人後还没有出过门,外面的人和飞天以前的仇人不可能认识我的。就算认得出,又爲什麽要约我呢?如果没认出,又爲什麽要约我?塞纸团明摆著是不想让星华发现,是想对我不利吗?
我……应该去吗?
理智说,扔掉纸团睡觉吧。
可是……心里有些蠢蠢欲动。
虽然刚才一团黑什麽也看不到,我却觉得,这纸团肯定是刚才那个零贰号给我的。
他看我的眼神……还有,那似曾相识的眼睛和嘴唇……
好熟悉,可是却怎麽也想不起来!
衣服还是穿得好好的,我把刚才那个小面具往脸上一扣,从窗子里又跳了出去。
现在已经快三更了,不跑快点我四更到不了摘星楼顶!
回想著刚才那个家夥的动作步伐和身形,还有他与衆不同的呼吸吐纳方法……
心随念动,脚下越来越快,到後来几乎是脚不沾地在街巷飞驰!腿脚都象是云浮风掠,根本没有疲累的感觉,也不是急促的动作,但是速度却是极快的,风声从耳旁呼啸而过,身体好象失去了重量,脚下的地面也不再有引力,轻飘飘的说不出的欢畅快美!
眼前是层层高墙。一面接著一面,一面比一面高,令人惊诧的,诡异地排列著。
汗……我倒忘了,这摘星楼……就在我家飞天殿的後面。
这些墙真是奇怪。
心中想著,脚下却丝毫不停。快如离弦之箭,吸一口气,脚尖点地身子腾空,轻飘飘越过第一道矮墙。一手在第二道高墙围沿处搭一把,又翻过了第二道墙。腰身斜挫纵过第三道,脚在直壁上一撑,又跃上了第四道墙。
月光下摘星楼已经就矗立眼前。
心里不是不诧异的。
在今天白天要是告诉我我能这麽令人咋舌的轻盈灵活,我肯定是不相信的!
可是……不知道爲什麽,也许是福灵心至!
一下子象是好多东西自己从身体里绽放出来,根本不经过大脑,身体自己就都一一做出了调配反应!
上次舟带我来爬这座塔,是我初到此地的第一夜。
事隔一月有余,我却已经与从前不一样了。
心里还是有些戒惧的,我向上攀纵,塔很高,是上界最高的建筑。
陡然间,头顶传下一声轻轻的冷笑。我骇然擡头,一条人影不知何在了上一层的塔角上,手里倒挽著寒光闪烁的长剑,背光而立:“来得这麽晚……”
我喘一口气,在下一层的瓦面上站住:“已经不算慢了。”
果然是他。
零贰。
他声音冷冷的,却还是有些耳熟:“刚才给你看了半天的演练,还没有领会贯通?”他手腕轻转,长剑平举:“你的悟性大不如前了。”
我心中突然亮了起来,脱口说道:“杨公子?”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不似刚才那般冷硬:“才认出来麽?”他身形一晃,稳稳站在了我身侧,伸手脱下面具:“眼力也变差了。”
我还来不及说话,眼前一花,接著面上一凉,我的面具也被他摘了下去,月光明澄澄的照在脸上。
“杨公子你……”
“叫我行云。”他指尖按在我的唇边,微微的凉意香气让我心漏跳了一拍。
“杨……行云。”我有点不知所措。前两次见面都很不愉快,怎麽现在这麽和顔悦色?
还有,他不是住在辉月殿麽?怎麽还要把我叫到这麽远的摘星楼来见面?他在那个比武的地方一眼就认出我了麽?
爲什麽叫我来此?
他不是伶人麽?怎麽会有这麽高的功夫?照我刚才看,他在台上分明也没有出全力,游刃有余和那人周旋,估计还是有意让我多看些,多学些呢!
爲什麽这些又要瞒著星华和辉月呢?
月光如水,天空中还有异常明亮的星,闪动不确定的,寒冷的光。
我跟著他,默不作声的攀到塔顶。他别的一字不提,只是把呼吸吐纳的诀窍细细讲了一遍,然後让我试著按他说的法子呼吸,我跟著照作。
肚子里闷著满满的疑问,可是不知道问哪一条。
最最不能释怀的,就是他身上那条伤痕。
真是以前的飞天所伤麽?
然後他指点我用剑时手腕应该怎麽样施力,怎麽样提升灵觉,怎麽样将身体里蕴蕴不发的天人之力运用至全身。小至听,嗅,看,大至走,跑,跳,纵,驰。还有玄之又玄的,感。
类似直觉一样,没办法解释得清。
似乎就是超越了身体感觉之外的,一种遥感预知一样。
汗,我一边听他说明,一边想到……圣斗士,第七感……
他坐下身来,月光映得他面庞手指有如琉璃美玉,好不动人。
认真的时候,时间似乎飞逝一样的过去。
“天快亮了。”他停下来,望了一眼东面:“你回去吧。”
我也觉得奇怪。白天累了一天,晚上一夜没睡,我竟然一点困倦的感觉都没有。
凌晨的黑暗中,只看到他一双眼晶莹明亮似碎裂的星辰。
“还不走?”他说。
“你的伤……”我问了出来:“我爲什麽会伤你?”
他轻声笑了:“过去的事,还提来做什麽。”
他不想说?爲什麽那一天还那样耿耿于怀的样子,现在却释然了?
“还……还痛吗?”手不由自主的轻轻按了上去,拉开襟口,虽然四周那样昏暗,却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玉白的肌肤上
那一道红色的划过的伤痕。
他在风中叹息。
似有若无的一声叹息。
到底他还是没有说。
抱著满肚子的不解,我轻盈的纵身飞越,感到身体飘飘然然几乎象是没有重量一样。
杨行云,他真的很神秘。我现在只知道,他对我没有恶意。
他身上的谜团太多,一个套著一个。
我回到客舍的时候,太阳正从东方升起来。
已经没时间再睡,好在我也不觉得累。把剑一握去後园里练武,想著他刚才讲的,慢慢的,出剑,回身,飞纵。
明明星华教我更久,可是效果却不如杨行云教了一会儿来得要好要快。
看来那头斗牛天生不是开班授课的料子。
别看他自己打架时那样风卷残云,一教起人来却完全不得其法。
一路剑法越使越顺手,那剑好象变成了我手臂的延伸,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力道速度方向完全心动意至,心中那种快美
简直就想大声吼出来一样,觉得身体有什麽东西要挣脱出来,爆发出来!
最後一式跃空下劈,我在空中停留的时间很长,感觉自己似乎是一只搏击长空飞越苍穹的鹰,手中的剑极写意的挥了出去
,尘沙草叶受这一剑劲气的激荡,团团滚滚的翻涌起来。
“好!”有人由衷地赞了一句。
我轻飘飘,又极稳当的落在了地上,回过头就看到辉月和星华两个,立在远远的回廊下看著我。
我有点不大好意思,掸掸有些乱了的袍子,看著他们慢慢走近。
“飞天真的进步神速。”辉月目光温柔似水。他穿白色真是无人能及,好一派晓月清风的雅致。星华看起来精神也是真好
,根本不象是熬过夜的样子。
我不大好意思。
身体的感觉很奇怪,象是充满了力量。
从来没有这样精力充沛而且又觉得非常舒畅。
他们说的力量……难道就是逐渐盈满身体,越来越强的感觉吗?
辉月没怎麽说话,倒是星华喋喋不休,後来塞了一本册子给我。
我翻了翻,暴汗……上面那种扭扭弯弯的字我一个都不认得。
“剑谱啦。”他大大咧咧地说:“你现在力量和身体都算是恢复了不少,基本的剑法也练熟了,可以开始练你以前的剑法
了。”
我满脸黑线:“我看不懂……这上面的字。”
他愣了愣:“啊?”
“我一个字都不认得。”
他搔头,表情象是很苦恼:“可是我要去帝都办公了……没法儿再教你。”
辉月想了想,说道:“也不怕。飞天回去,让舟总管跟你慢慢对著书讲演一下好了,他本身也是剑术高手,不会有问题。
不过这上面的剑法不是他那一种……他是以轻灵诡异见长,你是以力量爲主,不过单是演练招式他应该不成问题。”
我哦了一声。
舟总管吗?
好象……很久很久没见他了。
辉月这间客舍住了一个多月,突然要走,真有点舍不得。
也没有什麽好收拾,把那个装著双盈剑的盒子抱了,我跟辉月道别,谢谢他这一个月的照顾,他只是微笑。
完事儿坐了岳西总管备的车马回去。
其实我觉得我现在一路小跑回去搞不好更快。但是……基于我从前已经贯彻了二十一年的懒人原则“能坐著不站能躺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