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康泰摸着他的头发,低声道,“还是让你吃了苦头。”
“让他吃一点苦头也好,”李昱飞嘻嘻笑道,“我们李家的男儿,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才不要娇生惯养的宝宝哩。”他顶着一张娇憨可爱的娃娃脸说这种话,让人怎么听怎么忍不住发笑。何况若论娇生惯养,在场的谁也比不上这位如珠如宝般长大的小侯爷,只不过若论吃过的苦头而言,在场的也没有谁比得上他罢了。
一直没说话的李安楚伸手拍了拍麒弘的肩头,用眼睛示意了一下,麒弘一回头,看见喻素已跌坐在地上,连嘴唇的血色都褪得干干净净,看着倒在一边的佻俣公主,眼睛里的表情复杂得难以描述,纤薄的身子更是抖得有如风中的落叶。
麒弘好不心疼,飞快地扑到他身边,努力地想要安抚他,但无论他怎样温柔地劝慰,喻素的痛苦表情都丝毫没有缓解,两道泪痕从白玉般的颊上滑下。
鄢琪缓步走了过去,跪坐在喻素身旁,将手轻轻放在他的肩头。只是这样轻柔的一下触摸,喻素立即回过头来,目光中柔情无限。
“素素……”鄢琪喃喃地叫着。不知为什么,他似乎能感觉到喻素身上沉重的哀伤。
两个少年缓慢地拥抱在一起,彼此将头放在对方的肩上,喻素颤抖的身体渐渐平息下来,显然鄢琪的安慰要比麒弘来得有效得多。
二皇子殿下咬着嘴唇,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但此情此景,又不可能发小孩脾气,上前硬生生将相依相偎的两人分开,只有老大不高兴地站在一旁。
此时卫小典向倒在墙角边的佻俣公主走了过去,离儿立即尖叫:“你想要干什么?”
青萍公子可以说是台面上的京城第一青年高手,离儿在他面前几乎就是不堪一击,但为了护主,这个瘦小少年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的畏惧。
“她涉嫌数宗杀人吸血案件,恐怕今晚要到刑部去过夜了。”卫小典冷冷道。
佻俣公主挣动着坐了起来,拭了拭嘴角的血丝,冷笑道:“我是一国的公主,你竟敢为了几个贱民的血想定我的罪?”
“在我们中原有一句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您的手下已经全部成擒,不会有人来救你,我劝你就不要反抗了。”李安楚也走上前来。
“我不是什么王子,我是公主!!”佻俣坚持地说,“你敢伤害一个公主,我们的国师一定会来替我报仇的!”
“我很遗憾,公主殿下,”李安楚对她狭窄的理解能力感到头痛,“你会受到公正的审判,如果贵国国师前来,我们会将所有的审判记录给他看,表明你是依律被处死的,不是被谋杀的。若他能理解我国的律法当然最好,若是不能……”结绿公子傲然一笑,没有说下去。
佻俣公主仰头疯狂地大笑,目光转向那两个抱在一起的月光少年,嘶哑地说:“这群中原的贱民不知道,你是应该清楚的。喻素,你背叛柔澜公主的圣命,我以圣天女之血为名,让你身躯归土,灵消魂散!”随着这尖锐的咒骂声,佻俣公主突然暴起,一扬手,一道雪白的银光直奔喻素而去。李康泰飞身跃起,一掌将她打得如断线风筝般再次撞在墙上,同时麒弘也猛扑过来,用身体挡在喻素之前,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道银光直穿过麒弘的胸膛,仍然击中了喻素,让他和鄢琪一起被打得向后翻了一圈,而明明先挡住银光的麒弘却安然无恙。
佻俣一口口吐着血,得意地笑道:“圣天女的咒杀,凡人是挡也挡不住……”她剧烈咳嗽起来,看了离儿一眼。
离儿明白她的意思,一面扶住她,一边接着说:“只要咒杀发出的一瞬间,殿下看着被咒者的眼睛,那么就算有铜墙铁壁挡在中间,被咒者也逃不过这一击。你们看着吧,他很快就要化为一堆尘土了。”
麒弘一刹那间只觉得连心跳都已停止,眼前耳边所有的事物与声音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喻素惨白的面容。他紧紧抱着今天觉得犹为珍贵的人,死死盯着那双星辰般皎洁明亮的美丽眼眸,如果这个鲜活的人真的下一刻就要消失,最起码他要看清楚那令人痛苦发狂的每一丝变化。
暗夜中只听得见急促的心跳与疯狂的笑声,良久良久………再良久良久………
…………
“那个……我想问一声,你说的很快……到底有多快?”李昱飞迟疑地问离儿。
这边的佻俣与离儿已经吃惊地连呼吸都快忘了,被圣天女咒杀击中的喻素虽然面色苍白,神情凄惶,但确确实实仍是实体的,与尘土尚有很大很大的距离。
鄢琪担心地扶着喻素的手臂,颈间美丽的珠琏发出幽幽的紫光,氤氲的香气随着微微的夜风四散飘去,压倒了浓烈的血腥气息。
“…你……不……”佻俣眼珠凸出,死死盯着鄢琪脖子上的发着神秘紫光的宝珠,语气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不可能……决不可能………这香味……你是……楼佧国师……国师啊……不要来……千万不要来……”
她的声音渐渐已变成绝望的嘶吼,大量的血液从口中涌出,四肢弹动了几下后,任凭离儿如何尖声叫喊,拼命摇动,都再也没有一丝生气。
喻素的全身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领口,就象是一个惊恐已极的孩子,呆呆地看着佻俣公主的尸体。
离儿伏在主人身上哭了一阵,突然拔出一把短剑,猛地向自己胸口插去,但被一直站在旁边的卫小典伸指一点,短剑当啷落地。
李安楚轻声劝道:“也不是非到了绝路,何必要死呢。难道你丢得下凌扬?”
听到这个名字,离儿全身猛的一震,神情黯凄,显然到了两难的境地。
“凌扬现在情况很不好,但我一定会尽力救治他,我想在这个时候,如果你在呆在他身边的话,会有很大的好处的。”李安楚说,“等他好一点,你再考虑要不要殉你家公主不行吗?”
离儿抬头看看他,再看看一边的喻素,脸上慢慢浮起决绝的表情,轻轻道:“好吧。就算现在不死,等楼佧国师来了以后,我们也还是都要死的,不过就是死的惨一点而已,又有什么好怕的?”
鄢琪忍不住问:“你们那个楼……楼什么国师,他很厉害么?”
他刚问完,离儿与喻素同时打了一个冷颤,麒弘忙将管家搂进怀中,想要温暖他。
“楼佧国师他……他不是人……公主死在这里,陛下一定会派出他复仇的。没有人逃得过他的蛊,只要他来了,我们……还有你们……都会生不如死的!”离儿的声音含着浓浓的恐惧,在暗夜街头、溅血女尸旁听起来,尤为令人不寒而栗。
“哈哈哈―――”在大家都不自觉地有些紧张时,李昱飞突然清脆的笑了起来,“我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不就是一个会下蛊的降头师嘛,要论起蛊术来,我和秦似在苗疆可是见了不少,我敢说,那个楼什么国师一定比不过巫辰子道行深啦。”
秦似摸着他的头,也道:“昱飞这次说的没错,如果那个楼佧国师可怕之处就是蛊术的话,我和昱飞就替你们去苗疆走一趟,请巫辰子来帮个忙就行了。我想这个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是啊是啊,反正那个国师就算来得再快,至少也要四十天,时间是够了的。”李昱飞乘机走到已濒临崩溃的喻素身边,以安慰为名,吃了两口豆腐。
“您怎么知道至少要四十天,我记得我们还没来得及跟你们两位详细说柔澜国的事啊?”鄢琪奇怪地问。
李昱飞立即逮着机会又跳到鄢琪身边,摸摸他小脸说:“你真聪明,表叔就喜欢聪明的小孩。你不知道,我家书房里有很多书,其中有一些航海志与杂记,都有柔澜国的记载。我记得里面有写从中原到柔澜需要四十天海路,没有错吧?”
鄢琪甜甜地说:“对啊,我居然忘了,那些书昱飞叔也全部都看过的。您真厉害,都还记得呢。”
李昱飞立即感动地将鄢琪抱在怀里:“你真是最乖巧的小孩了,我家这几个怎么比都比不上啊。”
卫小典皱起眉头把脸一扭,嘀咕道:“我不认识这个人,他不是我师父。”
李康泰好风度地咳了一声,将鄢琪拉回自己的守备范围内,平静地说:“那就有劳秦将军与昱飞表叔了。”
李昱飞心情大好,得意地说:“孩子们不要怕,包在我身上。”转头看看依偎在一起的麒弘与素素,想了想又叮嘱道:“弘儿你小心照看他哦,我记得还有一本书上写的……”
“师父,”李安楚突然打断他,“四十天要从这里到苗疆往返也是很紧的,能不能请你老人家先不要闲话家常,快些上路好吗?”
李昱飞扁了扁嘴道:“不要我说就不说好了。小典,师父又要走了,不过来亲一下吗?”
卫小典气呼呼地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这样?”李昱飞失望地说,“你小时候我们经常亲嘴的啊。”
小典被他气得就象一只让人踩了尾巴的猫,眼看着就要“嗷”的一声扑过来咬人,幸好被安楚牢牢捉住。
秦似面不改色地伸出一根手指头,在爱人额头上一敲,昱飞窥探了一下他的脸色,终于收敛了一些,向在场的人粉美丽地一笑,与秦似手挽手消失在夜色中。
“呼――”麒弘吐出一口气,“这么多年了,昱飞表叔居然还是那个样子,不管是性格还是模样都没变啊。”
李康泰看了安楚两眼,淡淡一笑道:“好了,大家也都累了。后续的事情我安排人处理就是了,安楚小典,你们带离儿去看看凌扬吧。弘儿,你也带素素去好好休息一下。”
麒弘环抱着喻素走前一步,迟疑地叫了一声:“大哥……”
康泰正向鄢琪走去,闻声回头:“还有什么事?”
“那个……”麒弘小声哀求道,“魏之奇……也算我的好朋友,能不能请大哥手下留情……”
“他出卖你,你还要替他求情?”
麒弘挠了挠头,为难地说:“柔澜人都知道他的致命弱点,我是他朋友,怎么会不知道?我相信他一定是为了弟弟才做出这种事来的,还请大哥你……”
李康泰微笑道:“有进步,这是你第一次推理正确。柔澜人以他弟弟为人质威胁他对你下手,效果好象不错。”
“所以说他情有可原嘛。魏之奇可以说是全京城最疼弟弟的好哥哥了,”麒弘刚说完,马上觉得不妥,立即又加拍马屁道,“当然,他比起大哥你来还差了好多……”
李康泰不禁失笑,揉了揉弟弟的头,答应道:“好,我会有分寸地处罚他一下就行了。”
从狩猎大会开始起,二皇子麒弘总算能够带着心爱的总管回自己的王府了,可惜喻素的情况是怎么看怎么不妙,从那惊魂一夜后,他就与麒弘更加疏远,除了每天照常处理王府事务外,就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人。麒弘想办法逗他说话,他也只是听着,点点头或摇摇头,什么话也不说。倒是鄢琪一过来看他,两人就粘在一起东拉西扯的聊,偶尔还能听见他笑,令二皇子几乎打翻了全京城的醋缸。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麒弘揪着大哥的袖子不放,“他明明应该跟我最亲才对,为什么却会那么喜欢那只狐狸精?”
康泰看着弟弟苦恼的脸,颇有感慨地自言自语道:“一直以为还是小孩呢,谁知一眨眼,不仅长得跟我一样高,居然还开始恋爱了。”
“恋爱?”麒弘傻傻地问,“什么恋爱?”
“在你心中,素素是怎样的存在呢?仅仅是因为他很能干,有他在身边,什么都不用操心吗?”
“当然不是!”麒弘立即否认,“虽然说他的确很能干,的确让我什么也不用操心,可是我之所以希望他能够一直留在我身边,不是因为这样而已,还有一些其他的……其他的感觉……”
“比如说?”康泰循循善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