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男人不当[妈]————霄霖

　　宽大的遮阳伞下，任子璇兴致勃勃地组装好渔具，在勾上挂了个饵，把竿向後一扬，就要甩出去──
　　“小心。”萧致眼疾手快地捏住透明的鱼线，“忘记我以前教你的了？抛竿不是这种抛法。”
　　任子璇这才想起，上次钓鱼时他就是直接甩出去，结果挂伤了耳朵……还是萧致帮他处理的伤口。
　　“哦，谢谢。”赧然地点点头，小舅子心想果然姐夫比较沈稳。
　　萧致把鱼线向後拉，直到钓竿弯成一个漂亮的弧，接著手一松，鱼线就轻巧地弹了出去，安全并且抛得远，很好用的方法。
　　“慢慢等吧。”萧致坐在他旁边，“看今天谁先钓上来，另一个人就负责烤鱼。”
　　“想让我烤就直说，拐弯抹角的。”任子璇眼一横，真让萧致来烤的话，他们今天估计没命回去了。
　　萧致这个人，什麽都好，就是厨艺不精……不，完全就是一窍不通！
　　想到当年他搞混了味精和白糖的事情，任子璇满头黑线。
　　[我只是觉得做成糖醋里脊也不错。]萧致如是说，妄想掩盖他的罪证。
　　[糖醋里脊不是那麽做的好不好！]
　　[好好，以後厨房交给你了。]萧致微笑。
　　想到姐夫从此厚颜无耻拒绝下厨的事迹，任子璇就恨得牙痒痒。
　　“你想什麽呢？满脸苦大仇深的。”
　　“想什麽时候能吃到你做的饭。”
　　“哦？”萧致笑了笑，“这有什麽难的，你不怕得病，我就做给你吃。”
　　“算了吧，我还想留著小命考大学呢。”
　　一阵短暂的寂静。
　　“子璇。”萧致望著偶尔被鱼尾拍起一簇水花的湖面，突然出声，“你想考哪所大学？”
　　这似乎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任子璇蹙起眉心，想了很久很久，才小心地开口：“……B大。”
　　“B大麽……”萧致沈吟，“的确是好学校，有几分把握？”
　　“七分。”
　　“那你倒不如──”沈黑的双眸缓缓望过来，里面莫名的情愫徐徐流转，“选择F大。”
　　任子璇呆住。
　　F大历史虽不如B大悠久，但拥有一批思想前卫开放的新锐名师，近几年声名鹊起，成绩一日赛过一日，就业率节节攀升，如果除去B大，F大确实……
　　但最重要的，F大就在他们现在居住的这座城市。
　　“只怕今年F大比B大还难考。”
　　──心中略过一丝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萧致劝他考F大，会不会是因为，想让自己呆在身边？
　　……可他只是他的小舅子啊，就算是“前”小舅子，就算他现在出於无奈要扮作他孩子的妈妈……
　　任子璇知道自己终归有一天要离开萧致，他的生活不可能一直围著他。而萧致以後也必定要和某位出色的女子另结连理，到时候他的位置，会是怎样的尴尬？
　　“……姐夫。”
　　原以为会听到萧致那声尾音上扬、又带著稍许好心情的“嗯”，没想到萧致却一反常态地沈默。
　　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两人之间出现如此安静的气氛，萧致叹息般地开口：“子璇，我和你姐姐已经离婚了。”
　　“我知道啊，但我还当你是……”
　　“任子璇。”
　　子璇吓了一跳，萧致从没用这麽严肃、甚至有点急切的语气叫他的名字。
　　他吞了下口水，“……怎麽？”
　　萧致慢慢靠近他，俊脸绷著，两道锋眉紧蹙，薄而锋利秀致的嘴唇抿住，靠近任子璇颊边……
　　“啊──！！”在这紧要关口，任子璇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叫！
　　萧致一脸纠结又无奈的“被你打败了”的神情，默不作声地坐回去，“……怎麽了？”
　　“鱼，鱼！上钩了！”
　　一眼望去，任子璇手中的钓竿紧紧绷成弧形，鱼线尽头是一条正在水面挣扎翻滚的大鲫鱼！
　　“竿给我。”萧致拿过钓竿，慢慢收线，看到时机差不多，往起一提──鲫鱼便稳稳落在任子璇早已准备好的网兜里。
　　“哈哈！钓上来了！姐夫，按约定这条鱼应该你烤。”
　　萧致眉梢一挑，“是我钓上来的。”
　　“你！”任子璇怒目！“它吃的是我的饵！”
　　“可把它拉上来的人是我。”
　　“……”
　　“别这麽生气，你看，线是我抛出去的，又是我收回来的，当然算我的成果。”
　　“我呢？我好歹还拿了这麽久的竿！”
　　“你──”萧致摸摸下巴，“你只是在我不方便的时候顺便帮我拿了一下。”
　　“！！”小舅子震怒，从牙缝里憋出两个字“卑鄙……”
　　是的，任子璇怎麽玩的过萧致。
　　结果皆大欢喜，那条鱼终归是烤熟了，至於到底是谁烤的……嘛，谁烤都一样，幸运的是两位吃完以後都还活著。
　　钓鱼只是助兴节目，任子璇当然不会真的动气。
　　姐夫和小舅子酒足饭饱，便去湖边散步。
　　傍晚的夕阳将湖面照得一片金华璀璨，水鸟低低掠过，水面泛起波纹，树叶在微风吹动下沙沙作响，在这种身心放松的享受下，任子璇顿时将刚才萧致整他的事情抛在了脑後。
　　萧致的侧脸被夕晖镀上一层金，显得越发英俊挺拔，他微微侧目，发现任子璇正在出神，便问：“在想什麽？”
　　“哦，我在想考F大这个主意是不是有点难办──”眼珠转了转，发现萧致面上一闪而逝的紧张，任子璇有些得意，“不过还是有点考虑价值的。”
　　萧致快被气死了，这个小子打一巴掌给个糖，他都不知道怎麽办好。
　　“那你可要努力了，别到时候两边都落了空。”
　　任子璇腹诽：你好好诅咒我吧，等我中榜了再来给你耀武扬威！
　　看著小舅子神采飞扬的模样，萧致脑中不经然出现了那两句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高考得中，也算是人生快事一件了，难怪子璇满脑子都是凌云壮志。
　　一直压抑著不出手，就是不想沾染了这个孩子尚未丰满的羽翼。
　　──他的天空应该是广阔而自由的，他还这麽年轻，还有无限的可能去创造自己想要的生活。
　　看著任子璇在林间伸展双臂深呼吸的背影，萧致眼底闪烁，手握紧了又松开。
　　……他等得起，但耽误不起那孩子的人生。
　　萧致眯起眼睛，稍稍抬头，视线中有一只白色的鸟划破天际，在橙红的夕空中极尽自由和欢愉地飞翔著。
　　“姐夫，那边的湖上有快艇！”任子璇转过身来，表情很兴奋。
　　“想玩就去吧。”萧致紧跟其後，两人大步流星地走在湖畔上。
　　──暂且不出手不代表他会放手。
　　君子爱人，必也求之有道，萧致觉得自己必然有一天在最好的状况下拿下这个──
　　让他牵肠挂肚了这麽久的人。

　　10.叫我的名字

　　次日中午两人回到家中，首先对上的是任妈妈小心翼翼的眼神和泪汪汪的萧晓。
　　萧致一边进门一边脱外套，“怎麽了？”
　　“爸爸，我错了。”萧晓战战兢兢，还不著痕迹地往任子璇身後躲去──在他的认知中，“妈妈”绝对会护著他，所以躲在这里最安全！
　　萧致好笑地看著这个小娃娃，“你先说说你错在哪？”
　　“我不该弄脏你们的结婚照……”
　　结婚照？
　　萧致想了想，才想起客厅墙上是有那麽一张他和任子佳的结婚照，一眼望过去，只见那上面已经留下了一些红红的痕迹。
　　“怎麽弄的？”
　　任妈妈和萧晓见家主大人并没有动怒，便放下心来。
　　任妈妈大概解释了一下，原来萧晓想吃袋装的番茄酱，她又害怕小外孙吃多了牙酸，便要抢过来，萧晓不肯，她就去挠宝宝痒痒，结果萧晓手上一用力，把已经开了个口的包装袋那麽一挤──吧唧，悲剧就诞生了。
　　“外婆是为你好。”任子璇拍拍晓晓的脑袋，然後顿了顿，看向萧致。
　　──他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还好，只要不生气就行。
　　不过，那毕竟是他和姐姐的结婚照啊，是他们相恋过一场的证明，意义非凡……
　　“我知道错了！”萧晓很机灵地抱住萧致的腿。
　　“那就罚你做二十道算术题吧。”萧致笑了笑。
　　萧晓扁了一下嘴巴，又不敢说什麽，只好在任妈妈的陪同下乖乖去了。
　　萧致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表情不见喜怒，只是眼神却定格在那幅已经弄脏了的婚照上，一双黑如子夜的眸子微微闪烁。
　　任子璇站在一边，姐夫的样子他看的一清二楚，登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似乎是酸涩，还是发闷？
　　这种感觉，很像是他的成绩被别人超过时的不甘……
　　──不甘？！
　　他怎麽会觉得不甘？
　　……是因为姐夫心里大概不好受，所以他替姐夫难过而已？不过是一张照片，萧致本人还没什麽表示呢，他任子璇怎麽倒先不舒服了？
　　萧致突然看过去，见子璇眉心锁住，嘴唇抿紧，心里突然一亮。
　　“子璇，你怎麽了？”
　　“啊？我没什麽啊──”
　　“怎麽觉得你好像不太高兴？”
　　“有吗？你看错了吧。”
　　萧致眉毛一挑，“是啊，萧晓你管得最多，今天他犯了错，你身为他‘妈妈’，是不是觉得自己管教无方？”
　　“哼，你还是他爸爸呢，你都没嫌自己管教无方，我怎麽会这麽想。”
　　见任子璇似乎真不高兴，萧致便收回玩笑，语气变得柔和，“子璇，我真的感觉你心情不好。”
　　“我没有。”他闪过目光，“我只是在想，这张照片上的痕迹也许能清洗……”
　　“不用洗了，”萧致打断他，“摘了吧。”
　　“……摘了？”任子璇一愣¬──他不是很宝贝这张照片麽？在客厅最醒目的地方挂了这麽久，不就是为了纪念当初的恩爱时光？
　　“嗯，早就该摘的，只是一直太忙，忘了这件事。”萧致说干就干，起身走到照片旁边，动手将它取了下来，顿时那面墙上少了一片色彩。
　　──这麽空荡荡的，似乎也有点可惜。
　　不然以後和子璇去拍一张，重新挂起来？
　　想到这里，萧致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他身後的任子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又过了几天，两位老人跟萧致说他们该回家去了，萧致便带一家人下馆子吃了顿好饭当做践行，第二天派人将他们送上归程的车。
　　之後萧致拒绝了任子佳要抚养权的请求，并祝她和梁凡生有情人终成眷属。
　　随著高考一天天临近，任子璇也成了千千万万的冲刺生，每天回到家便是复习，至於萧晓，萧致专门请了个保姆暂时照顾他，就是为了让子璇能安心投入复习。
　　萧致的公司最近接了笔大生意，他无心分顾两头，只能在电话里关照任子璇注意身体。
　　转眼六月来到，任子璇带著全家期望进了考场，状态相当不错地战斗了两天，成功归来。
　　填志愿的这天，他再三思量，还是填上了F大。
　　他已经考虑清楚，他确实不想离家太远，至於B大，虽然牌子够硬，但他喜欢在思想更加新潮前卫的环境下学习，F大的确是不二选择。
　　不得不说姐夫的提议很不错。
　　只是今年F大也是个大热门，据他所知不少同学都填了这所学校，光本地就这麽火了，只怕外地竞争更强烈。
　　在网上填报志愿页面点了“提交”之後，任子璇顿时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萧晓在一旁好奇地说：“妈妈，你在做什麽呀？”
　　“我刚才完成了一项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伟业。”任子璇满脸得意。
　　“什麽是‘伟业’？”
　　“就是伟大的成就啊。”
　　“我能不能完成伟业？”萧晓看著任子璇，满脸崇拜。
　　“当然，不过你还要等十多年呢。”
　　谈话刚结束，任妈妈和任爸爸的电话就到了，那边很是兴奋，“子璇啊，志愿填了吗？”
　　“填好了，F大。”
　　“哦，小致知道了没？”
　　“姐夫还不知道。”
　　“那你赶紧告诉他一声，你姐夫很关心这件事。”
　　任子璇不满了，我是你儿子还是萧致是你儿子啊，怎麽比紧张我还紧张他？
　　“知道了，他回来我就说──”
　　“唉，你也多亏小致照顾了这麽久，咱们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我还照顾他儿子了呢！
　　“回头请小致吃个饭吧，以後你住校，就不能经常见面了。”
　　“……哦，好。”是啊，以後就算读本市的大学，也不能经常见面，再说萧致工作那麽忙……
　　──等等，我干嘛非要经常见到他不可！
　　登时任子璇不知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老娘的气，反正气得不轻。
　　“你这孩子，对妈妈说话也这麽冷淡。”
　　“好～亲爱的妈妈，您还有别的事麽～”
　　“……”任妈妈只觉得五雷轰顶，默然地挂掉了电话。
　　之後任子璇在房间中踱步，他估分成绩很不错，上F大应该没有问题。
　　突然间所有的事情都解决掉了，大把的时间空出来，任子璇感觉有点无所适从。
　　“啊！水上乐园……”客厅蓦地传来萧晓兴奋的高呼声，“妈妈，妈妈，快来看～”
　　任子璇跑出去一瞅，当地新闻正在播放西郊新建成的水上嘉年华，这个周末便是首次开放日，当天的游客都能获得一份礼品。
　　内陆冲浪、激流勇进、U型浪摆滑梯、充气碰碰船、激浪大峡谷……各种设备来了一个特写，最後是美丽的全景图。
　　“我们去玩吧！”萧晓闪烁著无邪的大眼睛。
　　“乖，第一次开放人很多的，又挤又不安全，过一段时间我带你去。”虽然任子璇也很感兴趣，但一想到那人山人海的景观，说不定玩一个项目都要排老长的队，为了一份小礼物多不划算。
　　“我不我不我不我不……”
　　“……你不听话，我就揍你。”任子璇拉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