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FISH

变（三）

这一天君蝶影与凌书岳赶了一程，特意在城镇中落脚，因为已经到淮阳地界了，明天两人即将分手各办各事去，所以君蝶影提议好好吃顿饭。

因为到的晚了些，客栈只剩下一间房，好在他们并不介意共挤一晚，反正君蝶影还想与凌书岳秉烛长谈呢，虽然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但别离总令人有些伤感。

「这么说来，你是偃都城中最小的弟子了…那大概也是轩辕城主最钟爱的徒弟吧？」凌书岳在用膳时有意无意地问着。

「嗯，师兄们都大我许多，我算是特例吧，呵…」想到小时候师兄们长被他"玩"的哭笑不得，君蝶影不禁轻笑出声「师父嘛，他对师兄们也很好，或许是我年纪最小，所以有时候会对我宽容些吧」

「…那你觉得你师父如何呢？我是指你对他的感觉」凌书岳进一步问着。

「师父就师父呀」君蝶影有些奇怪凌书岳为何问这个问题。

「你…把他当做爹吗？」凌书岳凝望着手中的酒杯淡淡问道，而心中浮现的是一张融合着威严与慈爱的面孔。

「这个嘛…」君蝶影歪着头想着，他倒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从小就没爹没娘的，他也不知道对爹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是像他对师父那般吗？

「我不知道耶，师父他老人家养我育我，他是我这世上最亲的人了」眼珠子一转，君蝶影斜瞄了凌书岳一眼。

「书岳，你好象有些不对劲耶？怎么这几天常闷闷的，又老问我些怪问题」君蝶影以手撑颚看着有些出神的凌书岳。

「有吗？相聚的时间无多，只是想多了解你罢了」凌书岳凝视着君蝶影如星般的双眸，语含深意的答着，没错，时间的确不多了…

「是喔，身家调查的这么清楚，只差没问生辰八字…现在你知道我的窝啦，倒是你，还不快快报上！」君蝶影装做凶狠模样地问着，只是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做不出半点凶样。

「我吗？…游荡惯了，安稳的生活不属于我」凌书岳淡淡地带过这话题，若是在两天前，或许他会透漏多一些，如今…

为了替对方饯行，晚饭时两人边聊边喝了些酒，此刻君蝶影已是不胜酒力的醉倒在床榻上，两颊泛着瑰红，如瀑般的长发更是放肆地垂散着。

凌书岳倚坐在床边，静静看着熟睡的君蝶影，目光是那样的深遂，那般的悠长，直似要把眼前的人影烙在脑海中，然而大理石般的漠然脸庞却令人猜不出此刻他在想些什么。

缓缓地，凌书岳伸指轻缠着君蝶影散落枕边的秀发，绕在指头间把玩着，举至鼻前轻嗅着淡淡的发香，轻轻地摩娑着自己的唇。

凝视着君蝶影如孩童般天真的睡颜，凌书岳的眼神是那般的炽热浓烈，面上的表情也丰富了起来，似爱似怜，却又带着些复杂难解。

「为什么会是你…」不该相识的，根本就不该相遇…老天真爱开玩笑啊，凌书岳宛如不胜烦忧地闭上了双眼。

这是注定的吗？让我遇上这样的你，…然而满腔的怨却不可能因你而消散，满心的恨也不会因你而退逝，我眼前的路依旧是一片血色，而你却在这条血途之上…

既然无法避开…那就该趁现在还没伤到你的时候，趁还没让你感到心痛与悲哀的时候，在你洁白的羽翼尚未染上血污前…就此放手…

是的，是该就此放手…凌书岳张开了眼睛，面上的神情又恢复如惜，彷佛适才呢喃低语的人并不是他，大手缓缓地滑向君蝶影粉嫩纤细的颈际，像似好玩般的伸掌覆住了君蝶影的咽喉，慢慢的收拢着五指。

看着君蝶影因气息不顺而皱起的双眉，凌书岳却没有放手的意思，仍是逐步地加重力道，而注视的目光也随着散漫开来，进入另一个虚无的空间。

君蝶影在睡梦之际，忽然觉得呼吸困难，本能地便想伸手扳开颈间的束缚，然而却是徒劳无功的挣扎，朦胧地睁开了双眼，视线却已是一片模糊，张嘴想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种如溺水般的窒息压迫感，让君蝶影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晕晕沉沉地，只觉得眼前的景象越来越黯淡，越来越模糊，终于彻底的失去意识，跌入无尽的黑暗中。

直到君蝶影晕了过去，凌书岳才松开了紧箍着的手指，就这么静默地望着君蝶影逐渐失去血色的脸庞，迷蒙的目光依旧没有焦点。

突然间凌书岳凑上唇去，贴着君蝶影微凉的双唇渡了口真气，接着双手在君蝶影胸前重穴飞快拍打着，反复了几次，才见君蝶影呛咳了一下，胸膛也开始急遽地上下起伏。

我这是做什么？不是已经决定结束了的，怎么…凌书岳恋恋不舍般地伸指滑过那恢复血色的双唇…现在留下他，以后只会使他伤的更深，让自己更难以…自拔…

「…该拿你怎么办呢…」语声呢喃，像似梦幻般的口吻，而以往凌厉的眼神此刻也变的那般虚渺不真切。

桌上摇曳的烛光忽明忽暗地照着一是诡谲的气氛，同时也映着凌书岳那飘忽不定，难以捉摸的神色，夜，却更沉了。

风雨（一）

「贤侄一路辛苦了」流金楼中，一儒衫老者与一名蓝衫青年人正含笑招呼着远道而来的君蝶影，老者正是流金楼的楼主成渊。

「楼主您客气了，师父他老人家要弟子代他向您问候声，另外让弟子留在这听候您教诲」君蝶影尔雅地措词应对着，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收拾起顽皮心性，正经地扮演他适如其份的角色。

今天一早醒来，君蝶影只觉得脑袋瓜像是打着闷雷，有一阵没一阵的抽痛着，不禁让他叹了口气，自己的酒量还不是普通的差，记得昨晚似乎喝没几杯就倒了，看样子是该找个机会好好练练。

而房间内只剩他一个人，凌书岳已然不见踪迹，只留下桌上有着淡淡的指迹「有缘定当再会，见却不如不见」

低语念着这狂逸的字迹，君蝶影却摸不明白句中的意思，为何见却不如不见，君蝶影不由得偷笑出声，心里想着像凌书岳那般洒脱的人物该不是怕尝离别苦才留书逃走吧。

君蝶影隐约记得昨夜似乎做了恶梦，大概又是梦到小时候溺水那件事，让他难过的透不过气，颈间的红痕大概是自己伸手抓的吧。也不知是否因此睡的不安稳，让他的宿醉症状直到中午才解除，所以也就迟至傍晚才到流金楼。

「呵…轩辕城主太看的起老夫了，居然让偃都城里的顶尖高手到老夫这儿当差，来，跟你介绍一下，这是老夫门下最得意的，萧玉麟，比你大个几岁，有个年轻人陪着，你才不会气闷」成渊边说边直打量着君蝶影，似是非常满意他的人品。

「您老言重了，日后还请萧兄多指教」君蝶影向萧玉麟微一拱手，正巧萧玉麟也正含笑望着他。

「家师在弟子行前曾提及一组织似与最近江湖的动荡颇有牵连，不知楼主这儿是否有些什么消息…」君蝶影正被成渊直看着不自在，不料萧玉麟也是直盯着他瞧，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君蝶影心中暗暗嘀咕着。

他可没让人欣赏的嗜好，原本这种客套的应酬场面就是他最不喜应付的，再加上眼前的窘境，于是君蝶影急忙将话题带到正题上。

「嗯，想必轩辕城主也跟你提过，这事之所以引起我们注意的原因就在于魔尊此一称呼又现于江湖」顿了顿，成渊像是跌入了回忆中。

「要知道，十多年前魔尊之名令人闻之色变，弄得江湖人心慌乱，如今不知是谁又仗着这名号做下这些血案，只怕…又会掀起场腥风血雨」成渊语重心长的说道。

「据家师说，这几件血案似乎都与当年那次围杀有关」君蝶影沉着地分析道「可能是魔尊的后人挟怨报复，若是如此，我们防御上也有个方向」

「嗯，若真是当年的余孽，咱们手上倒还有张王牌」成渊脸色稍缓，露出了笑容「当初老魔的遗骸以及随身的七对象征他身份的『啸天撼地』梭都被我们藏着」

「师父，您是说若是此人真与易老魔有关，那他势必非夺回这两样不可，这倒是我们可利用的机会」一直静默在旁的萧玉麟开口接道，只是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君蝶影脸上。

君蝶影眉头轻蹙了会儿，并没注意到萧玉麟直视的双眸，虽然说对付邪魔歪道不需讲什么仁义道德，可是拿人尸骸来诱敌做计，他也实在难以茍同。

「蝶影，在想些什么？这么出神…喔，恕我直呼你的名字，我是想这样比较不会那么生疏，想必你不会介意」萧玉麟仍未收回他那炽热的眼光。

「呃，没什么，萧兄别见怪，我只是在想此两样事物既然如此重要，是否分别收藏会比较妥当」君蝶影从容不迫的拿话塘塞着，尽管心中另有想法，他还没笨到想去说服眼前这些"正义"无比的盟友。

「哈…贤侄果然心思细密」成渊豪放地笑赞着君蝶影「这两样我们的确是分别藏着，一南一北…」

「楼主，此事牵扯甚巨，此等机密之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以防消息走漏」君蝶影顾不得礼仪急忙打断成渊话语，他可不想知道这啥捞子的秘密，知道的越多，只怕到时便非得作些违心事不可。

「呵…贤侄，你不是外人，玉麟也知道，既然轩辕城主让你参与此事，就表示对你有十足的信心，这些你迟早都必须知道的，十四把飞梭就在楼内，待会儿叫玉麟带你看看里头的布置，你俩顺道也琢磨琢磨如何能更完善」

君蝶影无奈的暗叹了口气，看样子这趟混水是淌定了，虽然他并不反对察明血案的凶手，何况这是轩辕行云交代的，可是心中总有股莫名的念头，总觉得如此行径称不上光明正大。

之后的几天，君蝶影便忙着与萧玉麟一同修改着密室中部分的机关，成渊似乎很放心交给他们去做，丝毫没有过问。

连续几天的忙碌，终告一段落，正回房的君蝶影微感疲惫地伸了伸四肢，其实真正让他觉得累的是心头沉重的感觉，在他见到密室内种种歹毒的杀人机关后，更让君蝶影质疑自己所做的是对还是错。

虽然大都是萧玉麟提的点子，可是毕竟自己仍参与其中并助他将之付诸实行，深深吸了口气，君蝶影实在有些迷惘…

为什么同是人生父母养，彼此间要这般残杀呢？君蝶影自嘲地抿唇苦笑，或许自己真的不适合江湖，可偏偏又无法离开，说是老天爷开的玩笑也不为过。

正当君蝶影将自己摔向温暖的棉被怀抱中，「轰」天际一道刺眼的亮光闪下，随着便是一记响雷及淅沥的雨声，然而让君蝶影自床上弹起，睡意全消的则是接下来的一声凄厉的叫声「鬼啊！」

叫声甫断，君蝶影的身形已如流星般向发声处急掠而出，同时流金楼所属也打起了灯火，各自戒备着。

几乎是在君蝶影到达的同时，另一方也有六条人影掠至，那是成渊、萧玉麟及流金楼的四煞卫，双方打了声招呼，仍是脚下不停的朝密室走去。

「蝶影你要小心，有可能是那魔…」萧玉麟叮咛道，自然地流露出他对君蝶影的关心，点点头，君蝶影也向他微微一笑表示会留神的。

「轰」又是记响雷直似撕裂大地般的打下，同时照亮夜空的闪光也照亮了密室入口前伫立的白衣人影及附近两名倒在地上的流金楼所属。

成渊等人倏地止步，就着断续的闪光，大伙都看清了那人脸上狰狞的银色面具，配上面具周缘如火般蓬松赤红的鬃须，直似来自阿鼻地狱的恶鬼，在这样雷电交加的夜里更令人觉得毛骨悚然，难怪刚刚的喊声是那般的破胆丧魂。

看到这面具，成渊不禁倒抽了口凉气「你…怎么会有这面具，你是老魔的什么人？」尽管语气保持平稳，可是成渊自己都听的出声音是那般沙哑干涩。

鬼面人依然顾我地不发一语，饶是如此，成渊仍感觉的到那两道目光的冷冽森寒，萧玉麟左手一挥，四煞卫迅速地包围着鬼面人，个个都提足了功力。

风雨（二）

「楼主，恐怕他已经进去过了」君蝶影轻声提醒着成渊，因为他嗅着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是他设计中的一项，虽然君蝶影也不明白鬼面人如何能无声无息的进出密室。

暗香是设于那七对梭子的放置处，染上了这味道就表示鬼面人已破除了所有的机关，而啸天撼地梭恐怕也已落入他手中了。

「这香…是你设计的？」鬼面人闻言转头望向君蝶影，幽幽问道，虽然透着面具声音听来有些闷闷的，然而冷冽的寒意却丝毫未减于一分。

「嗯，我是不知道你怎么通过些机关的，不过你最后还是着了道」君蝶影笑着回答，眼中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

「…你怎么不用毒药或迷药？」鬼面人像是很有兴趣跟君蝶影讨论这问题，完全不理会周围的四煞卫及成渊。

明知故问嘛，君蝶影心中嘀咕着，而面上却仍是一本正经的回道「你也知道这布置是为了防一个人，如果你就是那个人，那么你该清楚毒之一道对他是没用的…谁会去做白工？再说我最最讨厌毒！」

最后两句君蝶影声音压的极低，大概只有他自己听的到，却不料鬼面具下的那张脸扬了扬唇，当然是没有人见的到这抹难得的笑容。

「朋友，明人不说暗话，亮出你的字号，你有这面具就表示你与那老魔头有特殊的关系，你到底是什么人？来做什么？」一旁的萧玉麟不耐鬼面人径自语君蝶影聊天，出言喝道。

话一出口，君蝶影就想摇头，这不是问废话吗？人家在雷雨夜里闯关，除了拿回飞梭外，难不成是来串门子的？带面具就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还问人家字号，这不也白搭嘛，怎么这位萧兄脑筋这么…笨…

鬼面人没有回答，又恢复了先前的沉默，转身就向楼外迈步走去，四周包围的四煞卫「锵」的一声，兵刃纷纷出手，十分有默契地配合攻杀。

「哼」冷冷的哼声还在众人的耳畔，鬼面人的身影却那般突兀地消失在包围圈中，须臾再现时，四煞卫仍站在原地，连动作都保持如原先一般，有如泥塑。

「你…杀了他们？」萧玉麟的语声显得有些怔冲，因为与他照面的一人虽然两眼睁着，但面色灰败如死，这不仅是穴道被制的模样。

虽然早猜的到鬼面人功力高绝，手段毒辣，可是…才这般短暂的交锋，鬼面人就取走了四条人命，而且还手不刃血，萧玉麟一点都没看到他出手，更遑论知道四煞卫是如何命丧黄泉了。

「老问废话…」鬼面人幽冷的语声正好说出君蝶影心里的话语，不由的令他向鬼面人望去，而鬼面人也正瞧着他，就当语声刚在众人的耳畔消逝，鬼面人明显的白影也突然消失原地，再现时已逼近成渊，同时夹带着劲烈的掌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