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要不要啊?」不是要衣服吗?都脱给他了他又在那发什么楞啊?魏巍被陈晋那双大眼睛盯得有些不自在。
「要啦……」又是那躁热的感觉,陈晋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怎么了怎么了?又流了吗?」
「欸,没有……」还好,手是干干的,鼻子也干干的……靠夭!自己到底在紧张个什么飞机啊?他二话不说抓起魏巍手上的T恤往身上一套,说了句「林杯累了先困去」就扑上了床垫,拉过被子包住身体翻过身。
「……」不是刚刚精神还挺好的吗怎么突然困了??还有,要不要跟他讲他的T恤穿反了……算了,明天等他起床再说吧。
魏巍翻了另外一件T恤穿上,到浴室里刷牙洗脸并将两个人的脏衣服用肥皂洗干净拧干拿到外面晾起来,这种夏天天气又有夜风大概明天早上就干了吧。
面朝内侧躺着的陈晋动也不敢动地装睡着,他竖着耳朵听着那窸窸琐琐的小声音来判断魏巍现在的动作,刷牙,洗脸,洗衣服,走到冷气前去调温度……是有点小冷……从背包里翻出什么……应该是书吧!魏巍有睡前看书的习惯……听着听着,原本浮躁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然后睡意也跟着浮上来……等会要提醒这个胡涂鬼睡前把隐形眼镜拿起来….要不然……..
听陈晋逐渐缓慢的呼吸声,睡着了吧……他今天骑了这么久的机车应该是很累了,连自己这个坐后座的人都感到累了(心理影响生理),更别说是驾驶了。他将手中的书阖上塞回背包,把眼镜拿下来关上了房间的灯。套房里只有一张床垫,不过床垫非常的大,睡上两个人措措有余,只是棉被只有一条……没办法因为陈晋坚持要住这种和式套房,而和式套房只剩下这种两人房……
陈晋的睡姿实在很差,整条被子1/3乱七八糟地缠在他身上,剩下的2/3被他压在身下……很不想惊动熟睡的他,但这冷气真的是冷得莫名其妙,明明就已经开到最弱的了……冷得受不了,好不容易那个『山霸王』翻个身,魏巍终于得以轻手轻脚地抽出一小方棉被角盖。
走廊上微弱的光透过了纸糊的木拉门而入,在榻榻米上画出一方格一方格的影子,并将挂在门外那几件随风飘逸的衣服影子映照在纸门上。
入夜的四重溪好安静,如果这时候拉门上出现了什么奇形怪状的影子……从前看过的日本鬼故事一个个浮上了脑中,偏偏这冷气又好冷……
正胡思乱想着,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臂拉过他,吓了一跳翻转过身,陈晋不知道什么时候『蛇』(钻)到他背后……大概是因为冷,睡梦中的他无意识地直往魏巍身上靠去,最后索性一把搂住,贪婪地用整个身子去感受另一个身体的体温。
被这样紧紧搂着实在不好睡但,却不忍推开睡得香甜的陈晋,事实上,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舍不得这温暖吧。
魏巍想起了他的那只猫,有着和这家伙相同名字的猫。那猫咪总爱压在他身上睡觉,往往压得他呼吸困难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而他却总是纵容着那只猫。
陈晋将脸埋在他的颈间,他尽量忽略陈晋那轻暖呼吸及发丝带来微微的麻痒感觉,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去配合着陈晋的呼吸起伏,可是心跳……心跳不是由大脑是由延脑控制,紧贴的胸腔内两颗心脏的跳动频率完全不同,为什么自己的心跳这么乱?脑中的思绪比心跳更乱,而上升的体温早驱散了原先的寒意,甚至觉得有些热……
到底为什么?陈晋他不过是男孩子,为什么自己老是被他弄得如此失常?脑中隐隐有个模糊而未成形的答案,但却无法将之具体化地呈现出来。
一步一步慢慢想,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奇怪的感觉的?第一次在庙会上遇到他?的确自己在第一眼见到陈晋就被他的气质吸引了,但当时的感觉又和现在的不太一样,那种胸口发闷,脑中思考变迟钝,烦躁的感觉,有点像是中暑的感觉……一开始他真的以为自己是热出了什么毛病了,然而回到台北后,这种感觉还是存在,不时地出现,就算是在冷气房……
他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他不喜欢失去冷静和判断力的自己。如果要解决问题,就得先找出问题的症结吧!所以,问题的症结就是弄清楚这感觉。嗯,如果真要给这种感觉下个定义,或许那是……
心中的答案牌已经翻转过来一半了,而陈晋那双腿却突然夹扣住魏巍的腿,裸露在短裤下修长的四条腿交缠着,这个状态已经让魏巍感到难为情了,而这小子不知道在作什么古怪的梦,那双腿不安分地在魏巍的腿上磨着……
「……」答案是,答案是……精神已经无法集中,而且意外发现,自己腰部以下大腿之间的那个地方竟然挺立了起来,正好抵住了陈晋的下腹部……
什么也不想地甩开了身上的陈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床垫,三步并作两步拉开纸门冲出去然后关上门,他的样子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狼狈。
「……喂,你干啥米啊?」被惊醒的陈晋迷迷糊糊的视线望着门外魏巍的影子,有些抱怨地问道。
「我……我上厕所……」
「桃卡(头壳)坏去……」房间里不是有浴室吗?干麻跑到外面去上?吵死了,人家正作着『好梦』的说……
他阖上眼睛,没三两下又沉沉地进入梦乡……
「……」魏巍一屁股往走廊一坐,调整自己混乱的呼吸,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指。
为什么当初要离开的时候没有留电话?或许是当时的自己已经察觉了些什么,下意识想要去杜绝……然而他真得做得到杜绝吗?一向对收email没啥兴趣的他为什么变得有事没事就上网去查信箱?吴教授问谁要帮他去东港办事的时候为什么他立刻自我推荐了?因为想念,想念可以解释一切,因为想念所以被猫压醒的无数个晚上的梦里都有他,因为想念所以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恢复意识之后第一个流回空白脑袋里的人是他。
这样子的想念,难道还不能解释自己心中的那种感觉吗?
「宾果!」有个声音在他的脑中喊道。同时也看清楚了完全翻转过来的答案牌,不再困惑的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于是,一切的思绪都变得清晰了。
在走廊坐了将近半个小时,他伸手抓了抓小腿上被蚊子叮的包,蚊子还真不少,还是进去吧……
帮陈晋将踢得乱七八糟的被子拉盖好,他那张睡脸依旧是那样美好,伸出手指轻轻拨开陈晋前额的头发,他有一个漂亮的额头,平滑而细致,又是个造物者的杰作。
印象中,陈晋问过他这么一句话:「如果有感觉的是一条狗一只蟑螂,不是查某怎么办?」
当时候的自己是怎么样回答的?
「那我就认了。」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了。弯下身子靠近那张熟睡的脸,闭起眼睛,双唇轻轻缓缓地覆上了那微微开启的唇瓣……
「事情搞定了吗?」陈晋坐在马路边的树荫下石头上,他身上穿著那件橘子红色,印有椰子树的夏威夷衬衫与头顶上的烈日相呼应,看得魏巍有些头昏。
「搞定了……」刚刚把访谈抄本送到最后一位受访者的手中,吴教授交代的事大致是完成了。那,接下来,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那走吧,热死林杯了,什么鬼天气,赶快回家打电动!」陈晋站起身拍拍屁股,真得是热得要命,看魏巍不停的流汗,一副没啥元气的样子,真担心他又中暑了。
「嗯……」南台湾的夏天真叫人不敢领教,尤其是这几天又特别地热,才从陈晋家走出来没多久,身上的白衬衫早被汗水湿透了紧贴在身上,而闷在牛仔裤里的下半身更是不用说的难受了。
路面上铺的柏油好象被烤得有些融了,踩在上面软软的感觉不是很踏实,闷热的空气中也慢着一股不好闻的柏油味。
掏出手帕不停地擦着汗水,走在陈晋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模糊有些不真实,甚至有些陌生……是因为大脑过热出现了不正常秀抖状况,还是因为受到了自己心境的影响?
已经……已经无法再用普通朋友的心情去面对他了,也无法忍受自己带着这样的心情表面上却装的若无其事地与他相处。
如果不坦白,那他绝对会被自己心中的罪恶感吞噬。
「……阿晋,有事想跟你说。」终于,他下定决心,停下了脚步。
说了或许会后悔但是不说肯定是会后悔,一个是或许一个是肯定那就赌或许吧……
「靠!好热林杯都快变成人干了,回去再说不行吗?」
「不行,我现在要说。」好不容易有断腕的决心,一股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不确定等回到了陈晋家自己这股勇气还存不存在。
「……」陈晋回过头望着魏巍,看他那个表情凝重的样子,好象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说真的有些担心魏巍,自从几天前从四重溪玩回来以后,他整个人就怪怪的,变得有些沉默,跟他讲话也不太理人,三不五时地发着呆,本来就已经呆呆的了,越发越呆……
「啥米歹挤(什么事情)?」
「……」五分钟后,魏巍还是没有吐半个字,本来就没有什么耐性再加上头上赤焰焰的太阳,陈晋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
「喂喂!?」
「我………..…」讲了一个我字,又停了老久。
「枝仔冰~~~~红豆,绿豆,花生,芋仔~~~」
看他那个样子,大概还得「我」上好半天才会讲,口干舌燥要出人命了,陈晋掏了掏口袋的零钱叫住了卖冰的阿伯。
「阿伯,给我芋仔的一支,喂!阿你要不?」他转过头问了魏巍。
「……」魏巍摇摇头,这种心情下谁吃得下东西?这被子第一次主动对别人告白,对象是个男孩子就算了,自己怎么选了个这样烂死人的地点和时间?双手无意识地扭着手帕,现在思考这个也来不及了。
「喂!啊你说有啥米歹挤(什么事情)要跟我说?」陈晋注意到了魏巍手上那条扭得死紧的手帕,很难得看到魏巍紧张成这样,让他有点想笑……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我喜欢你。」闭起眼睛,他连看陈晋的表情的勇气都没有。
「你公虾米(你说什么)?」喜欢我?什么意思?陈晋完全搞不清楚魏巍说的话。
「我喜欢你。」
「……」魏巍的表情,魏巍的态度……陈晋渐渐明白了他所谓「喜欢你」的意思了。不好的回忆涌上了心头,原本带着笑容的脸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紧紧握着棒冰瞪着魏巍,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
「你搁(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
「干!」又来了又来了!一股怒气冲上脑门,他举起手中的棒冰用力摔向魏巍,立刻转身就走,留下了胸口痛得蹲在原地的魏巍。
「干!干!干!!」都一样,一样的干!那个人是这样,连魏巍也是这样!?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来跟自己作朋友的??
干!什么喜欢?一群浑蛋!深深地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气坏了的陈晋一路咒骂着,脚步越走越快。心下决定,再也不要理那个浑蛋了!等会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翻出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
用手帕擦了擦衣服上的污渍,魏巍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果然生气了……现在呢?会不会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心情低落到了最底端,跌到了低过地平面以下的地底,于是曝晒在阳光下的身子是热的,而心情却是寒冷的。无力到根本不想站起来,干脆就这样一直蹲着吧,蹲到被烈日融化,就像眼前那枝已经化成水的芋头棒冰一般……
还在这么想的时候身子突然被一把拖起,陈晋粗鲁地扯着魏巍的手臂将他拉到树荫下甩开,冷着一张脸将魏巍的背包丢还给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转身离去。
「……」这代表什么?
可以确定的是,他不会再回来一次了。
沉重的背包里,除了那台PS2,还有小银白……
9
『叮咚~叮咚~』
「干!」
电铃持续响了十几声,坐在客厅长椅子上看电视的陈晋火大地将手中那颗啃了一半的大芭乐摔向电视银幕中那个搞笑艺人的脸上,发出『咚』好大的一声闷响。
这家伙到底还想怎么样啦?三番两次地找上门,林杯什么难听的脏话都骂出口了,他还来!昨天狠狠地揍了他几拳,他竟然还不死心……
烦!烦!烦!为什么一直来烦我?桃卡(头壳)里不断浮现那天魏巍那个表情,就是他将所有东西打包丢还给他的那一剎那,魏巍那一副难以致信、几乎是要哭出来的死人表情,好象是林杯欺负他似的……有没有搞错啊?是谁不应该在先?烦!心情已经够大便了,看到他的人更是烦得要抓狂,在这样下去真的会被他搞到起肖(发疯)。
不要理他,继续看电视。
『叮咚~~』
门外的人不死心,彷佛就算是烧坏了陈家的电铃也在所不惜,门内的人情绪已被那电铃声逼到了爆发的边缘。陈晋猛一站起身大步迈向铁门边,一手紧握拳头一手握住门把……
「干林诌骂(干你祖母)……」门一打开,意外发现站在门边的不是他预想的那个人。
接下来已经放在咽喉的一大串国骂立刻缩回了肚子里,已经高举在空中的拳头也缓缓地放了下来。
「是妳喔……」先是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淡淡地,他自己也理不出来的情绪,闷闷的,心中有些空空荡荡失落的感觉。
「你干麻啊?」被陈晋那凶狠的模样吓了一跳,道怡皱着眉头问。
「我哪有干麻。」这时候见到她,并没有让自己的心情好一些。陈晋转身走回客厅,捡起地上的芭乐拿到厨房水龙头下冲干净甩一甩,坐回长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继续啃着手中的芭乐。
「……」看得出来陈晋的心情不太好,应该说是,非常非常地不好,她走到了他身边坐下。
「怎么了啦?」
「没有。」
「又跟魏巍吵架了喔?」只有这个可能吧。
「干!麦搁(别再)给林杯提到这个名字!」
「……」那就是了,道怡已了然于心。
「肯定又是你的不对,每次都是你欺负他。」
「干你娘!」又是『咚』的一声闷响,这次芭乐打在气象报告主播的脸上。
「妳是我的马子还是他的马子啊!」
「你在鬼扯什么?我当然是你的……」
「那就闭上妳的鸟嘴别来烦我!」陈晋打断了道怡的话,现在的他烦得一点也不想跟任何人做交谈,包括道怡。
道怡楞楞地望着陈晋,有点不敢相信她刚才所听到的话。他到底是怎么了?交往了一年多,他从来没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过话。尽管陈晋的脾气很差,嘴巴又坏,但他从来不对她发作的,因为她是他的女朋友,她是特别的。
可是现在呢?自己并不是迟钝的人,她明显地感觉到了陈晋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一两个月?不对!是从寒假开始的,他变了,变得很容易心不在焉,变得不像以前那般重视她,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不在乎她也不需要她了。自己的存在对他而言就像是可有可无,看不见的距离也越拉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