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气顿生,涧月冰冷的眼神死死的看着北曦炤。他还能忍,只是那青筋暴起的手背彰显着他心底的情绪。
“每次似乎提到他们。风亲王都特别的激动。此乃为何?难道风亲王和那群细作有什么关系不成?”
“三皇子,你休要信口雌黄!我家将军为人正大光明,怎可能与他国细作扯上干系?”
说话的是夕霖,眼见形势又将偏向北楚,他不得不冒着以下犯上的危险出口顶撞。
“大胆!你算何人!我堂堂北楚三皇子何须你来教训?你家将军自己都未曾开口反驳,你算什么?”
严厉的措辞和强大的威慑之力压的夕霖心头乱颤,却绝强的不肯低头退步。
“夕霖!道歉。”即便是在这等时刻,涧月依然不想让部下因为自己而被牵连,白白送命。要知道,而今形势不同一般,稍许的闪失都会让他无法护得一干手下全身而退。
“将军我……”
“道歉!”“啪——”的一声,涧月毫不留情的甩了夕霖一巴掌,不容置疑的下达自己的命令与决定。
“是,属下知错。”夕霖生疼,疼在心底而非被涧月扇过的脸上。他是明白的,将军在袒护自己,挽回自己刚才的冲动之失。他不禁暗恼自己,为何这么多年依然不改冲动的本性。
时局突变,当两方僵持之时,一人自北楚军中而出。他一身银装,看似也是位来头不小的武将,靠近双方后,俯首在北曦炤耳畔不知说了什么,让后者脸上的笑容加深。
“风亲王,我家将刚才给我带来的好消息,我想你会有兴趣知道。”北曦炤击了几下掌,而后,自他身后的北楚军中,一人被推搡而出。
那人被反绞着双手,脸上有些擦碰的痕迹,被人架着向涧月他们走来。随着他的靠近,涧月的脸色开始渐渐转变,那瞳孔中的焦距自动的缩紧。
“怎么?看风亲王的样子似乎是认得此人?也难怪,此人是昨日在风亲王落脚之处外不远捉到的人,想来风亲王不会陌生了?”
涧月身侧的玉珏不由自主的拢起眉心,而夕霖则是在讶异的同时更显慌乱的看着自家将军的反应。他从此刻起必须时刻注意,注意着自家将军的一举一动。
“风亲王,不开口表态吗?啊,本皇子还想着不该严刑拷打,或许是场误会,他只是风亲王的人罢了。可,似乎不是?”北曦炤是在逼涧月,逼他做出反应,不给丝毫的余地。
“既然不是,那好。来人,给我带回去用刑,直到问出所有的问题为止……不用留情!”
“且慢!”
几乎在北曦炤下令的同时,涧月清冷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响起。
“将军!”
夕霖的担忧之色,玉珏拉扯的举动,都在涧月平静而坚定的眼神中硬生生收住。他们知道这位龙蓝第一武将的脾气,从某种角度而言的顽固。而此种眼神,已经让他们明白了一切的无法阻止与于事无补。
“放了他。”涧月自然的挺直了背脊,直视着北曦炤打量的眼神。
“承认认识他了?”
“放了天穹。”这一句较为亲昵的称呼,不用再多做任何解释,众人便知了涧月给以的答复。
“天穹?”北曦炤冷笑。“看来不仅是认识,而且是关系匪浅啊……”好,很好!风涧月,你可以对如此多的人流露关切,却不肯给予自己一点瞩目与停留。那就休怪我北曦炤不留情面的报复!“可惜,在下似乎刚才忘了告知风亲王,他可是本王属下获得确切探实确定的战狼团成员之一啊。”
涧月依然平静的表情让北曦炤的面容不禁开始扭曲:“你还想说与战狼他们无关吗?龙蓝第一武将,风涧月风亲王!”
这个理由,便足够改变今天一切的局势,足够让涧月在面对两国开战时无法逃脱被指责的命运!
49.北楚之争
你还想说与战狼他们无关吗?龙蓝第一武将,风涧月风亲王。
是,正因为他是龙蓝第一武将,正因为他肩负着太多的责任,他才会一再错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才会迷失在自我的情绪中。亲王?可笑的亲王,不过是蓝念阔捆绑自己的枷锁,将他困在龙蓝的枷锁罢了。
几日前寒天穹的话犹然在耳,今日的心中涧月从没有如此清晰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曜澐轩,祁非,这便是他风涧月想要的人。不管任何身份,誓言要守护的人。若今日要负尽天下苍生,要抵上龙蓝国运,他依然会在此两者间义无反顾的做出选择,他要那个自己伤害至深的男人!
那曾经共同拼杀驰骋的日子,征战沙场的日子。而今忆起当日共游之日,曾在巫溪望月亭中的对话,原来当日的试探全是出于对自己的一片忧心。
“涧月,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都还是我,你所认识曜澐轩。今日说过的话,永远不会变。”
这样一句承诺,为何当初的自己明明清晰的回应了,却在之后的考验中轻易抛却。
可,他更明白非的性格。是的,他如何会真的不懂。若自己今日负了天下,成为龙蓝的一代罪臣,非如何会漠然旁观?总是为着自己着想,总是一次次的排除万难,只为自己安排出路的他……
祁非,他风涧月何德何能……何德何能……然而今日,面对能治愈你顽疾的唯一希望之人,他又如何能默默忍看,如何能却步无行。他能做到选择,唯有一途。
“北曦炤。”涧月一步步拉近俩人的距离,无视对方部下戒备的姿势,在北曦炤身前几步停下。“我们不妨把话说开,你到底想如何?”
“哦?此话怎讲?我想该是我问风亲王才是吧?你与他国细作合作,来我北楚边境意欲为何?”北曦炤冷哼一声,嘴角带着冷冷的弧度。
涧月没有做声,片刻的沉默,紧张的气氛仿佛开战在即般一触即发。然而下一刻,涧月以雷厉风行之势动手袭人。一招虚晃实则是为了带回只有几步之遥的寒天穹。
“风涧月!是你一再欺人太甚!是你逼的我北楚与龙蓝联姻破裂!是你今日动手在先,对我北楚国威藐视犹深!此等行为,便是我北曦炤能忍,北楚皇室威严也不容忍!”
一反常态的,北曦炤非但没有派人阻止,反而是允自退后而去。翻身上马,举剑相指,北曦炤一脸肃容:“今日,我北楚正式向尔等宣战,也向你龙蓝宣战!而这一切错由,并非我北楚之过!”
这才是你的目的,这才是千方百计想要达到的,北楚的野心之计!那他风涧月,又何必一再闪躲避让,一再退而求容!
“我龙蓝风涧月,今日背负的罪责,一人承担。北楚野心,昭然皆知。是非缘由,自有人心。”平静的声音,运上几分内力,便让其随风扩散,叫双方人马皆听的分明。
突而蛟龙剑出,单手握剑指向北曦炤。“虽则军令如山,可而今之势,事出突然。今日北楚强势威逼,想要我风涧月丧命于此,我一人之命死不足惜,却是愧疚跟随而来的一干兄弟将士!他们个个都与我情同手足,如今我即便注定走不出此地,也不会容你全身而去!”
言语间陡然转冷:“北曦炤,我风涧月发誓,今日随我而来的将士,一人之命,必定要你北楚十人相抵!我风涧月不过龙蓝一人,而龙蓝能人千万!今日我风涧月在此立誓,凡我龙蓝将士,谁人今日脱逃归国者,绝非弃卒,而乃英雄!凡我龙蓝将士,谁人今日逃脱归国者,他日必继我之志,达我之誓!”
“誓死追随将军!誓死追随将军!”
声势如虹,在此处北楚边境之地上空回荡。他们都是龙蓝的好儿郎,他们中有追随涧月数年的老将,也有新编而入的新兵。可在这一刻,在他们将军一派慷慨激昂的誓言下,全都一心归附,不仅只为相信这位龙蓝战神的不败神话,更是出于心中的傲然与沸腾的热血情怀!
涧月如何能不感触,如何能不动容。他的选择是对的,为没有默忍,没有弃逃,没有叛离家国将士而欣慰庆幸。
非,你看见了吗?我风涧月,不会再让你为我心忧,我会代替你,保护这个你既爱又恨的龙蓝!我会坚持到最后一刻,最后一分!我会在了结了所有的一切后,再把你追回!若我还能有那一日……
龙蓝新朝二年,北楚与龙蓝联姻破裂,开战于北楚边境之外。此一战龙蓝与北楚人数悬殊,几成数十倍之差,两方主帅各自为营,北楚由三皇子北曦炤率领,而龙蓝则是风亲王,风涧月。
此战一日打响,便传开甚远。而几乎同一时间,龙蓝内部打乱,平南王连同薛亲王起兵造反,龙蓝国主蓝念阔亲自率兵相抗。
时局大乱,人心惶惶。而由于国内战事,北楚之地被孤立的风家军几乎得不到任何的后援,胜败之势实为明显。然而在此期间,唯有再次展现龙蓝战神的用兵之神。
“报——”
长长的传唤声从远处便一路响起。来人风风火火的从进主帅的营帐,行礼跪拜抱拳报信,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
“将军,他们的人果然如您所料开始往凉青山这边挺进。”
本来擦拭着蛟龙之剑的涧月抬起低着的头,面容上的憔悴显而易见。他停下擦拭的动作,而后起身来到通报的士卒跟前,顺势扶起来人。
那士卒受宠若惊的呆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他从军多年,也曾在其他将军旗下打过仗,跟过队,却没有一位将领如眼前之人般平和却又不怒而威,就如同天生便拥有着帝王之像。
心惊于心底的胡思乱想,那名传信兵慌张的低下头去,目不斜视的看着地上不知名的一点。
“去通知其他人,以后通报莫须再行礼。我说过,从你们那日决定与我面对未知的前路起,你们就都是我风涧月这辈子最好的兄弟,就是同生共死的手足。”涧月拍了拍对方的肩胛,而后目光扫过他受伤的手臂,皱了皱眉,转身回到自己的桌案前。
他取出简易桌案下的一瓶伤药,递给对方。“拿着,你们现在每一个人的性命都格外重要,切莫轻生。下去让寒大夫处理下伤口吧。”
“将军……”那名士卒眼中有点晶莹湿润,他想,若是明日就将以身赴死,为了这样的龙蓝战将与那千万百姓,他也定当义无反顾。
“去吧,顺便让副将军来我这一次。”挥退了那名士兵,涧月才幽幽的叹出一口长气。轻轻闭上双眼,那片刻的宁静显得好不真实。眼眶下已经带上浓浓的黑影,那是连日熬夜所致。
从于北楚开战以来,他没有睡过一晚,至今已七日。每日负荷着紧张与忧虑,承担着几千条将士的性命之责,涧月无法停止对自己的苛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不停的思考,不停的寻找转机与出路。
只要有一丝希望,也决不能轻言放弃。这是涧月自己的誓言,也是他对每一位甘心将生命系于他身的将士的承诺。
利用之前一路观察的地势,那日之后,他拼命带领部下退入荒原之北的死角。途中的悲戚,涧月已经不想过多回望。那些在他身边倒下的将士,为他挡剑舍身的士卒,涧月永生怕是也难以忘记他们的身影。
唯有在生死之际,才能体会到浓重的人情恩义。过往的每一次征战,都没有那日的惊心动魄,刻骨铭心。然而这样的刻骨铭心,却是如此叫人悲戚伤痛……
会选择退入荒原北的死角,是因为那里有着易守难攻的峡谷群,还有那条衡坦在峡谷之前的蜿蜒河流。天然的屏障阻隔了来势汹汹的北楚军队,然而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几日前便飞书于龙蓝,然而却没有丝毫音讯。涧月忧虑之事又徒增一项。心底有着某些恐惧,抑制不住的外放扩散。总觉得龙蓝也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还是大事。
面对毫无把握的前途,没有援助的涧月真的不知还能支持多久。好在庆幸此次为送嫁队伍,带来的食物与取用之物不少,才能维持他们在此封闭的峡谷内生活所需。但这最多也只能再支撑半月而已。
况且在这半月之间,他不信北曦炤会想不出招数突破自己布下的玄阵攻进峡谷。坐以待毙本不是涧月的行事作风,但如今的他却不得不默默的等待,或是转机,或是……
不想泄气,揉了揉眉心缓解着疲劳的身心。然而突然之间,胸口一阵翻搅疼痛,反射性的捂住双唇,红色的液体透过指缝滴滴渗过,沿着手腕滑落。覆在腹部的手使力紧紧挤压,暗红的色泽开始泛滥,印染上外部的薄铠。
这是当日留下的伤口,而之前被自己内力反噬的内伤也未痊愈。外伤内伤的病痛在强忍下压抑住。涧月不想也不能在人前展露的虚弱在此刻显现无疑。
而当夕霖带着寒天穹进入营帐时,看见的便是屈靠在桌案边的涧月。
“将军!”多日的操劳使得夕霖也没了往昔的俊容,那清渣遍布的脸颊和充满血丝的眼球都是他没有休息的最好证明。
“我看看。”寒天穹比较冷静,他拉开夕霖托着涧月的手,搭上涧月的脉搏。眼尖的看见了他腹部的伤口,继而眉头紧锁。
“夕霖,交代将士们,今晚在主营门口集合。我有事要宣布。”涧月的额头冷汗涔涔,可说话的语速与口吻听不出丝毫异样的颤抖与不妥。
“将军,你……”
“去吧。这里有寒大夫在便够了。”
夕霖不敢在此特殊的时期忤逆涧月的命令,然而在他退出营帐的下一刻,寒天穹的质疑之声顿起。
“知道故意支开他,那么是不是也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那低沉而饱含怒气的口吻,涧月听的分明,却只是淡淡的一笑。
“有他受的苦多吗?没有,没有的话你又何必在意太多。我伤了他,这便算作我的报应又如何?”
寒天穹握拳的手不停的颤抖,就差没一拳对着他挥喝而上。“该死的!你以为他会乐意?别傻了!我没想过要报复,我不是姓柳的那小子。他们不懂我懂,如果报复了,风涧月,这只是更加逼迫小非痛苦而已。你既然知道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又为何一再的不爱惜自己!”
寒天穹真不明白,他以为风涧月不是这样自暴自弃的人,也不会不懂非所做一切的意义。特别是在他告知了那些真相之后的现在。可为什么还要这般折腾自己呢?
“你知不知道你的内伤未愈,用武过渡,加上腹部那个剑伤之深……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若我今日没有发现,你是不是就打算拖着这破身子继续扛着去战场拼命?你以为你能撑多久?还是你以为你现在命那么廉价?!”寒天穹越说越气,愤怒的一掌拍向身侧的桌案,震落了笔墨。
“告诉你,既然做了承诺,既然让那么多人为你去死去拼命,既然给予了他们希望,成为他们支柱,就不要以为你的命再是你一个人的!”
“我知道。”涧月默默的忍受着寒天穹的怒火,他没有反驳,也无理反驳。只是……“正因为知道,明白。才不能原谅做过那些事,伤害过他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