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尖在竹林顶端轻捷点过,水零儿在竹林上方晃了好几圈,但就是看不到西尽愁的影子。水零儿心里又气又急,但又无可奈何,于是就拿那些竹子出去,用水灵剑一阵乱砍过去,砍得竹叶『唰唰』作响,纷纷飘下,落了满地。
而此时此刻,在那些纷纷落下的竹叶遮掩下,西尽愁却拉着岳凌楼的手,早就逃出了紫竹林,跑到紫星宫边缘一处僻静的园子里躲了起来。
10
靠着墙壁,西尽愁捂住岳凌楼的嘴,还是有点不放心似的,留心着竹林那边的动静。直到确定水零儿离开以后,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松开岳凌楼道:「好了,这下总算安全了。」
岳凌楼小声道:「你怎么这么怕她......」
「不是怕,只是不想跟她闹起来。况且她做的也不是什么坏事,就是不太考虑别人的想法罢了......」顿了顿,把话题转移到岳凌楼身上,问道,「你今天怎么了?好像有点......」
说到这里,西尽愁发觉自己竟找不到准确的词语,来描述岳凌楼现在的表情。他好像有那么一点生气,又有那么一点吃醋。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后悔?
望着岳凌楼带着丝丝悔意的眼睛,西尽愁跟他开玩笑,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怕我知道?」
闻言,岳凌楼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又低下了头,过了好久,才说:「西尽愁,我要你快点离开这里......」
「离开?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反正你有多远走多远,我要你答应我,不要再回到紫星宫!」
「怎么突然想到说这个?」西尽愁的思维跳跃跟不上岳凌楼。
其实岳凌楼只是不想让西尽愁知道自己跟红叶的事情而已,现在西尽愁在紫星宫,而那个紫坤,虽然以前承诺过不让那件事被外人知道,但紫坤这人捉摸不定,说不定她什么时候心情好,就把西尽愁叫过去,把什么该说的话,还有不该说的话,全都说得干干净净。
到时候......
岳凌楼简直不敢想象。急忙摇了摇头,揪住西尽愁的领口,用半威胁的态度说:「你到底走不走?」
西尽愁轻叹一口气道:「要走也不是现在......再等等吧,快了......」
至少等到红叶把孩子生下来,或者决定取掉那个孩子。
在这之前,西尽愁都不能走。
「不能再等了......」岳凌楼很急很急。
西尽愁摸摸岳凌楼皱得紧紧的眉头,替他把眉间的皱纹舒理开,笑了笑,安慰道:「不要这样啦,至少我现在可以答应你,等那件事情结束以后,就离开紫星宫好不好?」
「哪件事?」
「这个......」西尽愁还是打死也不说的。
「算了。」岳凌楼也知道他的嘴硬程度是不容小觑的,也不打算逼问,只是突然抱住了西尽愁,抬起头要求道,「西尽愁,你把头低下来。」
西尽愁满头问号,但还是乖乖低头。
但突然,岳凌楼一下咬住他的嘴巴,激吻起来。西尽愁被吓傻了,眨眨眼睛,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岳凌楼就已经偷吻结束,推开西尽愁,打算走人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吻就吻,吻完就走?
虽然西尽愁并不算吃亏,但还是莫名其妙的。见岳凌楼要走,急忙拉住了他,一把拽到自己怀里抱起来,问道:「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是不是就喜欢到处找人接吻呀?」
「是啊,你还不放手。」岳凌楼推了西尽愁一掌。
「不放,我怕把你放走了,你去找别人......不如现在让我来帮你降降火气吧......完全免费,不收你银子的哟......」
西尽愁一边推销自己,一边把岳凌楼的身子转过来,正对自己,然后捧起了对方的脸,主动献吻一个。谁知道舌头才刚刚伸进去,岳凌楼突然眼神一变,对准西尽愁的下巴就是一口,咬得西尽愁哇哇大叫,急忙捂住下巴,弹开了好几步。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还喜欢咬人!你想不想帮我降降火气?」
「这个......」西尽愁揉揉下巴,犹豫了一会儿,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答道,「......还是算了吧。」
「你这人真无聊!」岳凌楼心情非常烦躁,气愤地一把推开西尽愁。
刚才紫坤对他说的一席话,令他方寸大乱,此时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西尽愁了。好像一看到西尽愁的脸,就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心里堵得难受。
但突然,岳凌楼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听紫坤的话,红叶应该在天市殿内。而西尽愁,最近几天也经常跑到天市殿去。这样的话,如果红叶真的怀孕了,西尽愁应该早就知道了才对。但却从来没听西尽愁提过这事......
这样一想,岳凌楼倒觉得是紫坤在骗他了,于是一把揪住西尽愁的袖子,把他拉近数尺,急切地问道:「西尽愁我问你,你来紫星宫这么多天了,有没有见到红叶?」
一听『红叶』这个名字,西尽愁就知道大事不妙,心想难道岳凌楼已经听到什么风声了?如果自己随便说个什么谎话,弄巧成拙,被岳凌楼识破了反而难堪,不如讲实话,也许还可以争取宽大处理,于是低着头,一副『我知道错了』的样子,小声道:「......见过。」
「那好......」岳凌楼竟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想了好一会儿,才用非常隐讳的话问道,「你见到的红叶......和以前相比......有没有什么变化?」
西尽愁听后愣了愣,听岳凌楼话里的意思,好像并不那么确定,于是带着侥幸的心理想:也许他并不知道红叶怀孕的事情,但如果自己一五一十地招了,岂不是自讨麻烦?
--招,还是不招?这的确是个问题!
西尽愁抱起手,低着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见西尽愁一下沉默了,岳凌楼心里也着急。反正拐弯抹角也问不出来什么,干脆把话挑明了讲!于是只见岳凌楼提了一口气,冲西尽愁吼道:「西尽愁,我就问你一件事,红叶她到底怀没怀孕?」
--完了!果然全都知道了!
西尽愁好像被人突然抽了一巴掌似的,两眼昏花,双腿竟软了一下。心想如果自己的神经再脆弱那么一点,就这么昏倒在地,岳凌楼会不会就此放过他呢?
「到底有没有?」岳凌楼又问了一遍,更加着急。
这次,西尽愁知道逃避没用了,只好坦白面对,点了点头,叹气道:「有是有,但是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个样子的......」
岳凌楼只听到西尽愁说了个『有』,突然就觉脑中一片空白,以至于西尽愁后来说了什么话,他已经全听不进去了。
红叶真的有了孩子,而且那个孩子......还和自己有那么深的关系......
--怎么会变成这样?
岳凌楼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想想了,一把推开西尽愁,正要跑。西尽愁却以为岳凌楼是在生自己的气,急忙拉住,解释道:「凌楼......你听我好好说好不好?其实这件事情......」
「我不要听!」岳凌楼捂住了耳朵,大吼。现在只要是有关红叶事情,他都不想听到,他不要再想到那个人,也不要再见到那个人!
「你好好听我说,好不好?」
「不要!你什么都不要说!」
西尽愁皱眉,想把岳凌楼捂住耳朵的手拉开,让他听自己的解释。但是岳凌楼的反抗却非常激烈,任凭西尽愁怎么哄,怎么劝,就是不听西尽愁说话。
见状,西尽愁也纳闷了。以岳凌楼的脾气,如果他以为红叶怀了自己的孩子,应该对自己冷嘲热讽才对。怎么现在......却会是这种拒绝接受一切的反应?
「凌楼......」西尽愁好不容易把岳凌楼的手拉下来了,「我向你发誓好不好,红叶的孩子......绝对不是我的!」
「你闭嘴!」
岳凌楼条件反射地吼了一句,但却突然愣住。
西尽愁刚才说什么?说孩子不是他的?难道西尽愁还不知道自己和红叶的事情?所以西尽愁才瞒着他往天市殿跑,所以西尽愁才对红叶的事情只字不提?
岳凌楼露出疑惑的神色,张了张嘴,正想问什么。却在这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岳凌楼听到响声的同时,手却被西尽愁拉住了。这次,西尽愁的反应比岳凌楼快得多,他一猜就知道是水零儿追来了,暗叫一声不好,拉着岳凌楼想继续逃。
谁知只在眨眼之间,水零儿已经堵住了他们两人的退路。
正对西尽愁和岳凌楼,水零儿压低了双眉,怒气和寒气在她双眸中闪现。水零儿慢慢逼近,边走边说:「我刚才好像听到一个了不起的誓言......西尽愁,你竟然说红叶的孩子不是你的?你竟然还发誓说那个孩子不是你的!--你真该死!」
11
「又是一个阴魂不散的女人。」岳凌楼说的虽然是水零儿,但眼里看的却是西尽愁。
然而水零儿全然不顾岳凌楼的存在,好像只能看见西尽愁一个似的,低声威胁道:「西尽愁,你敢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水零儿话音一落,手腕随之一抬。手中的水灵剑光华流转,剑锋直直指向了西尽愁的鼻尖。
见水零儿来意不善,西尽愁急忙把岳凌楼拉到身后藏起来。
但面对水零儿的话和剑,他却始终没有回避,而是认真地告诉红叶:「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如果是我做过的事,我绝对不会不承认。但如果不是我做的事,我也没有必要硬往自己身上揽,你说是不是?」
「但是红叶的孩子就快出世了,她也认定你就是孩子的父亲......你说一个女人,可不可能连自己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所以我才说是误会啦......」
水零儿的坚持己见,是最令西尽愁头疼的地方。红叶的孩子不是他的,这话西尽愁在安然和七宫主面前都曾说过,对方听后,虽然也觉得奇怪,但都没有像水零儿这样硬逼自己承认。
唯独水零儿,好像只要是红叶的话,只要是红叶认定的事情,就算是假的,她也必定想尽一切办法,要把假的变成真的。
不给西尽愁解释的机会,红叶把话讲得更加明白,「我不管你怎么说,反正只要红叶说孩子是你的,那孩子就是你的。不管事实上究竟是不是你的--都是你的!」
「你到底讲不讲道理的!」
不讲道理的人西尽愁也遇到不少,但像水零儿这样的,还是第一次碰见。
西尽愁和水零儿你一句、我一句,争来争去。然而一旁的岳凌楼却突然沉默下来。刚才水零儿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力。水零儿说:『红叶的孩子就快出世了』,然而怀胎要十月,自己和红叶的事情,不过发生在三个月之前......
--就算是早产,也绝对不可能早到这种程度!
想到这里,岳凌楼心口的大石头好像突然消失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如果红叶的孩子真的就快出世的话,那么那个孩子--绝对不可能是自己的!
--那么,孩子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呢?
岳凌楼轻轻抬眼,望向了挡在自己前面的西尽愁。
他突然把很多事情联系在一起了。如果是十个月前,那还是冬天,自己在京城洛家。而西尽愁却在云南的日红岭,以红叶丈夫的身份生活在那里。那个时候的西尽愁记忆全无,一个正常的男人,每天和自己老婆睡在一起,还敢说自己什么都没做......这真的有可能么?
想到这里,岳凌楼开始怀疑西尽愁了。心想,是不是他把自己以前做过的事情忘了?
岳凌楼正想得深入,突然只觉一股寒意森冷的视线射向了自己,不由得一抬头,朝那视线传来的方向望去,才发现竟是--水零儿!
此时的水零儿,指着西尽愁身后的岳凌楼问:「西尽愁,你不肯回天市殿去,是不是因为这个男人!」说着,手腕一抖,剑锋又指向了岳凌楼,逼问道西尽愁,「我现在问你,这个男人和红叶之间,你到底选择哪个?」
西尽愁一听头都大了,「这根本不是一个必须二选一的问题呀......」
水零儿不容争辩道:「可是对我来说,这就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如果你不选的话......」
顿一顿,眼神倏忽降温,握剑之手蓦然收紧,脚下也开始移动了。
「--我就帮你选!」
吼出这句话的同时,水零儿的身影突然消失在西楼两人眼前!
西尽愁一惊,知道她要对岳凌楼下手了。而岳凌楼,也感到一阵剑风朝自己袭来,急忙拔出腰间的匕首,凭着感觉,朝水零儿的剑挡去!
水零儿剑势虽猛,但却不是无法捕捉。当水零儿袭下来的瞬间,岳凌楼有绝对的自信挡住她的剑。但是,就在匕首和水灵剑相接的时候,岳凌楼的一切自信都被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击溃!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世上竟还存在这样一把剑!
一把无法阻挡的剑!
水灵剑不是剑,而是水。剑锋不是金属,而是一股二指宽的水柱!
就在岳凌楼以为他可以挡住水灵剑的时候,他的匕首却穿透了水灵剑!
一念之间,岳凌楼突然明白了自己的轻敌。当日黎雪的孩子出世时,西尽愁被红叶困住,一整个晚上都没能脱身。而西尽愁也曾说过,自己不是水零儿的对手。现在,岳凌楼终于明白,当日西尽愁并不是不想回来,而是水零儿确实太难缠了!
水灵剑穿透匕首,这招令岳凌楼措手不及,然而水零儿的攻击却没有就此停止!
岳凌楼虽然看得见水灵剑,但身体却来不及躲避。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水灵剑瞬间逼近他的面门!
但就在最后关头,只觉身子突然被西尽愁拽了一把,他顺着西尽愁的力道一旋身,就已躲到西尽愁背后。
而西尽愁自己,则成为水灵剑下的目标!
就在水灵剑碰到西尽愁脖子的瞬间,水零儿突然停止了攻击。
--所有人都在那一刻屏住了呼吸。
剑锋还停留在西尽愁的脖子上,可以看到在剑刃和皮肤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条红色的痕迹。水零儿的手微微颤抖着,她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还有一丝无奈和失望。
水灵剑是任何兵器都挡不住的,但如果是用身体--却可以阻挡!
「原来......这就是你的选择么......」水零儿冷笑一声,垂下了眼,手中的水灵剑突然消失,只听『哗啦』一声,剑就软了下来,最后变成了一摊清水聚在地上。
在水零儿的掌心有一个『天璇印』,只要运用那个印记,就可以『凝水成剑』。所以只要是有水的地方,就能凝出水灵剑来。而当水零儿再无战意的时候,那种凝剑的力量也会失去,所以剑又变回了原来水的状态。
「你既然已经是红叶的丈夫了,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爱她一下......」
水零儿的声音哽在喉咙中,就连双眼好像也突然蒙上了一层水雾。
看到她这副模样,西尽愁被吓了一跳。以前看到水零儿时,她都是一副精力十足的样子。没想到现在,居然露出这种痛苦委屈的表情。
水零儿擦了一下眼角,不知道她是气愤,还是生气,反正声音越来越大了,她朝西尽愁高声吼道:「明明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爱她一下?......就算是假话也好,就算是装出来的也好,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爱她一下!?」
--就算是假话也好?
西尽愁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水零儿会说出这种话来。还有那句『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红叶身上,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想到这里,西尽愁怔住不语了。而一旁的岳凌楼,好像也从水零儿的话中听出一丝异样,和西尽愁一起陷入了思考之中。
仔细一想,红叶的身份的确很奇怪。她和北极教,以及紫星宫,好像都有很深的关系。一方面,她是北极教主杨鹰的女儿;另一方面,紫星宫的七宫主,好像也和红叶的关系很亲密。
岳凌楼没有忘记,几个月前,在紫星宫的地牢里,七宫主抱住红叶,说的那句话:『二十年了,你终于回来了。』看外表,红叶的年龄最多也就二十出头。二十年前,不过是个几岁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和七宫主认识?
岳凌楼越想越奇怪,越想越觉得恐怖。
他突然记起在广州情川港时,紫乾对他说的那些话--关于『长生』的事情。难道红叶,会和那件事情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