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之翼─此日生双翼————粉桃豹

　　在青颜紧张的神色中，吟梦渐渐张开了双眼，叫著他的名字。
　　“是我，吟梦，是我。”一瞬间，喜悦占满了心头，吟梦是不是没有事了？
　　“小颜，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要带我走……”
　　“没有！你一定是听错了！没有人要带你走，你不会离开我的，不会的！”
　　恐惧再次袭向青颜。
　　“我好疼，真的好疼，小颜，能不能不要让我这麽疼……”虚弱的声音好像随时会断线一样，听得青颜心里像被谁用刀子割一样，他的眼泪流得更凶，就要说不出话来。
　　“不哭……”吟梦吃力地抬起右手抚著青颜的脸颊，想帮他把眼泪擦掉。
　　“小颜，你知道我喜欢你吗？我，我从小就喜欢你，我本来想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青颜握住吟梦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
　　吟梦笑了，笑得很美。
　　“你不要骗我，我知道……知道我快死了。答应我，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被别人欺负，也不要……不要……”
　　吟梦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弱，青颜觉得下一瞬间她就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掉。
　　“不要总是一个人偷著哭……以後你若想哭了，就跑到我坟前，哭给我听好了，那样就没人会笑话你了。让我听你的声音，不要让我孤孤单单的。”
　　“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死的，你死了谁还会让我欺负，谁还会帮我带早点。你死了我该怎麽办？”
　　不管眼泪怎样流，也冲不淡吟梦胸口上的血污。
　　“呵呵……小颜，下辈子，下辈子我再给你欺负……下辈子你要娶我，我要做你的新娘子……好不好，小颜？”
　　“好，好，我一定娶你，我一定娶你！”
　　吟梦笑得灿烂不已，她的手从青颜手中滑落下来，垂落在早已被染红的地面上。
　　青颜颤抖的手指移到吟梦的脸上想测她的鼻息。
　　毫无生气。

　　第四十章

　　“不！吟梦──！”撕心裂肺的喊声在凄凉的空气中爆发出来，青颜紧紧抱著吟梦，大声地哭喊著。
　　白若水站在一边，看著这令人断肠的一幕。
　　许久，青颜不再哭也不再叫了，他落寞地抱著吟梦，伸出手轻轻地拔掉了她胸口上的长剑。
　　“好吟梦，下辈子你一定别忘了来找我，你记性那麽差，可别忘了我长什麽样子。”
　　程天不知道是什麽时候清醒过来的，他默默地站在青颜和吟梦身边，然後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他要从青颜手中接过吟梦的身体，无奈青颜死死抓著，怎麽也不肯松手。
　　程天叹了一口气：“青颜，把她交给我，我要带她回师傅那里，行宿派的亲传弟子都要葬在本门用寒冰保留遗体。难道你要看著她葬在别处，然後终有一天腐烂掉或是被野兽发掘吃掉吗？”
　　程天说得冷静，但是仍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到那深深的悲恸。
　　渐渐的，青颜松开了双手，吟梦的身体被程天接了过去。
　　“好好地保存她，不要让她被别人打扰，不要让她消失掉。”青颜淡淡地说著，目光却深深地凝视著吟梦小巧的脸孔。
　　“放心吧，我会让她好好离去。告辞。”说完，程天抱著吟梦落寞地离去了。
　　明明是受过重创的身体，这一刻却仍能运功离去，青颜不再看程天消失的方向，他转过头看著白若水：“他，没有事吧？”
　　轩承鸾已经被影卫重重保护了起来，青颜看不到他。
　　“这还未知，主子伤得很重。”白若水说得简单，更是忽略掉了轩承鸾之所以会这样都是因为他给的驱功散。
　　因为白若水不想再刺激这个心理已经非常脆弱了的少年。
　　“带我和你们一起走，我要看著他没事後再离开。”
　　轩承鸾盘膝坐在行宫里的床榻上，白若水屏退了其他人之後，再次给轩承鸾喂下一粒白色的丹药，然後坐到他身後开始运功为他疏通各处因气血逆行而堵塞的穴道。
　　轩承鸾仍然没有神智，浓黑的睫毛没有生气地盖在眼睑上。脸孔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可却仍然是举世无双的俊美。
　　片刻，白若水的衣衫就都浸湿了，大粒的汗珠顺著额角往下流。
　　轩承鸾体内的真气暴走地十分严重，虽然已经给他服下了定气养脉的丹丸，可是要抑制住那逆行的真气还是废些力气。
　　而且轩承鸾也受了严重的内伤，虽然可以复原，但却很费神费力。白若水感觉自己体内的力气都在一点一点地消耗掉。
　　轩承鸾的周身很快就被一股强大的气场所包围，那是白若水的真气和他自身真气的结合，白若水在引导他的真气归位。
　　青颜站在房间一角，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正在被疗伤的轩承鸾。
　　白若水没有让他出去，大概是看他那副失魂落魄好像心都丢了的样子，不忍心吧……
　　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麽感觉，青颜只知道在亲眼看到吟梦死掉的那一刻自己的心变得异常脆弱。那个时候他的脑子里什麽也想不起来，他看到了昏迷中的轩承鸾，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跟在轩承鸾身边，不然他一定会马上崩溃掉。
　　他知道的，他一定会崩溃。
　　所以他跟来了，而且现在不能离开轩承鸾半步，脆弱地好像跟丢了就要活不下去一样。
　　他的身体仍然在瑟瑟发抖，可是他却握紧了手心，牢牢地盯著轩承鸾，好像那样就会有坚持下去的理由一样。
　　两个时辰以後，白若水收回了抵在轩承鸾背上的双手，然後下了床把轩承鸾平放在床上，为他盖上了被子。
　　这时他的目光才转到青颜身上，看到青颜那极度脆弱中带著一丝倔强的样子，白若水突然非常想把他抱住，想轻抚他的长发，轻轻地在他的耳边低语，好好地安慰这个少年……
　　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白若水在心里苦笑了一下，然後走到青颜面前。
　　“主子已经没事了，我叫人给你弄点洗澡水和点心好吗？”
　　青颜的身上脏兮兮的，有著厚厚的尘土还有不属於他的血迹，看起来落魄不堪。
　　可是他什麽也不说，眼睛越过白若水看向躺在床上的轩承鸾。
　　叹口气，白若开了房门出去了。
　　房间里只留下了呆立著的青颜和仍然昏迷著的人。
　　站了好久，青颜才迈著小心的步伐走向那素色的床铺。
　　轩承鸾身上的血衣已经被换下了，身上的血迹也都被清理干净了，青颜慢慢地走到床头边，手指颤抖著伸向他的脸颊。
　　那苍白无色的脸，好像死人般了无生气。
　　如果失去他……
　　如果失去他，自己是不是也会马上死掉？
　　不知道为什麽，这个想法突然出现在青颜脑里。
　　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抚著轩承鸾的脸，一遍一遍的，很小心。
　　不知过了多久……
　　“呵呵，你也要走了吗，像吟梦一样消失掉吗？”
　　温柔而小声地呢喃著，青颜专注地看著那俊美的脸孔，原本小心翼翼的手指却倏然勒住了轩承鸾的脖子。
　　“凭什麽你也要学她？凭什麽你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走掉？你难道忘了你是怎麽对我的？你忘了你曾经假装对我好了之後又把我转手於他人？你那样对我，我怎麽能让你就这样去死？！我还没和你算帐，我还没有砍你一百刀，我还没有解气！”
　　青颜大声地喊著，掐著轩承鸾脖子的双手不断收紧。
　　“你不是很喜欢掐我脖子吗？我要离开你就要我死，现在既然你也要走了我就掐死你好了！喜欢占有的不只你一个人而已，我也不喜欢我的东西随便背离我！你就去死吧，我亲手掐死你也比你慢慢在我眼前消失掉好！”
　　像疯了一样，青颜不管不顾地掐著轩承鸾的脖子，既然都要走了，那就玉石俱焚吧，等到了阴间他再去找吟梦，再去找轩承鸾给他些教训。
　　轩承鸾的脸色已经发紫发青，青颜却丝毫没有停手的迹象，与其等著自己的心一点点地碎掉，不如亲手毁掉一切。
　　心灵被痛苦给深深扭曲了。
　　“你想掐死我吗？”
　　一道声音响起，让青颜的身体蓦地一震。那沙哑至极的声音，却仍然带著足以让青颜疯狂的熟悉。
　　轩承鸾睁开了眼睛，紫色的瞳仁里全映满了青颜的脸庞。
　　空气都静止不动了，直到一滴微热的液体滴到了轩承鸾的上眼皮上，然後缓缓地流进了他的紫眸里，那苦涩的感觉让轩承鸾也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心都被揉成水了，轩承鸾看著头上傻傻地流著眼泪的青颜，他缓慢而虚弱地坐了起来，轻轻地把青颜抱进了怀里。
　　“别哭了，我就在这里。”
　　青颜死死抓住了轩承鸾的臂膀，像是在水中拼命要抓住一棵浮木一样。
　　叹口气，轩承鸾轻轻抚著他的长发：“不要哭了……”
　　“为什麽你还没死？”伴著哽咽的声音，青颜把脑袋深深地埋在了轩承鸾的肩窝里。
　　“你真的希望我死吗？我死了你会哭的。”
　　“谁会为了你哭！我巴不得你死掉！”
　　“呵呵……”
　　轩承鸾轻声笑著，因为他什麽都知道，从刚才醒来的那一刻他就什麽都知道了。
　　那时青颜发狠地掐著他，可是青颜的表情却绝望得让人心碎，那是爱到深处的人才能有的行为。
　　原来自己的死会给他带来如此大的伤害。心里的喜悦逐渐扩大，连肉体的痛苦也暂时感觉不到了。
　　“你笑什麽！”青颜从他的肩上爬起来，懊恼地质问著。
　　轩承鸾温柔地用麽指拭去他脸上残留的泪滴：“因为我醒来的时候能看到你。”
　　“疯子，我掐你脖子你竟然也高兴。”
　　“这个世界上，能掐我脖子的人只有你而已，我只允许你。”轩承鸾再次把青颜抱住，用脸颊轻轻蹭著青颜的。
　　太过亲昵的动作，让青颜的身体又有点发僵。
　　“明天我就带你走。”
　　什麽？
　　青颜抬起头，不解地看著他。
　　“明天我就带你回宫。”
　　片刻，青颜蓦地推开轩承鸾：“我不和你回去。”
　　“为什麽？”
　　“没有为什麽，从今以後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互不相干。”
　　青颜推开轩承鸾就要向门口走去。
　　面对青颜突来的转变轩承鸾的眉头轻轻皱起。
　　最善变，最矛盾的人就是青颜了吧。
　　青颜的身体还没有离开床，就被轩承鸾拦住了。
　　就算是虚弱中的轩承鸾，青颜还是难以招架。
　　“你怎麽了？还是你还在生我的气，你告诉我。”
　　青颜把头扭向一边，不去看轩承鸾的眼睛。
　　“你我不是同路人，你要的东西我不喜欢，我喜欢的东西你也不会给我。”
　　“你怎麽知道我不会给你？你喜欢什麽我都会给你，什麽都可以！”
　　“那我要你放弃九皇子之位，你会愿意吗！”
　　……长久的沈默，轩承鸾的神情变得很暗淡。
　　“呵呵……所以不要说得那麽绝对，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那麽轻易相信你的话。像你这样的权利者，有什麽是比权利更重要的？若是有一天你再因为权利把我送走，那我岂不是很可怜？”
　　“你，你比权利更重要。”轩承鸾抬起头，静静地凝视著他。
　　青颜看著他，好像在衡量他话里的真假。
　　“可是我需要权利和地位，因为我有想要保护的人，对我最重要的人。我的母亲还有你。我母妃受到宫中人的迫害，遭受了很多委屈，这些我都要替她讨回来。如果我没有权利，没有地位，就无法保护我身边的人。颜，以前是我没有意识到你对我的重要，可是现在的我不一样，什麽都无法代替你，我只想爱你，保护你而已。”
　　要相信他吗？
　　其实心里已经相信了吧。
　　看到青颜的犹豫，轩承鸾拉住他抚著他的脸：“跟我走，我会好好保护你，颜，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心在这一刻松懈了，青颜抬起头：“我可以答应跟你走，可是若有一天你背叛了我，我会亲手杀了你。”
　　轩承鸾牵起青颜的手放倒了自己的心口上：“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可以亲手把它挖出来。”
　　青颜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过头去：“到时候你不要後悔。”
　　“绝不後悔。”轩承鸾坚定地说著，然後他扳回青颜的身子，在他的唇上印上了一个真诚的吻。
　　晚上，白若水再次过来给轩承鸾疗伤，两人之间产生的强大气场让青颜无法靠近。看轩承鸾的表情，好像在极力忍耐著什麽，他会很难受吧……可是整个下午他都在陪著自己说话，好像丝毫没有受伤一样……
　　等白若水走了之後，轩承鸾虚弱地躺在床上，好像比之前还虚弱了。青颜不明白为什麽明明是疗伤，却反而让轩承鸾看起来更加严重。
　　走过去，青颜拿起湿布巾擦著轩承鸾额角上的汗液，他真的很少能看到这个强势的男人虚弱时的样子。
　　揭开被子，脱下了外衣躺到床上，把自己和轩承鸾都盖好後，他才揽著轩承鸾的腰入睡。
　　梦里，他看到了吟梦的身影。
　　他看到了八岁那年在雪中把自己捡起来的吟梦；看到了自己得病时每时每刻都守在自己身边的吟梦；看到了被自己欺负时脸蛋气鼓鼓的吟梦，还有总是给自己带餐点的吟梦……
　　那麽多吟梦的影子，那个对自己最好的女孩，竟然真的就这样离开他了。
　　不知道是什麽时候醒的，青颜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五个指头上竟然全都是泪水。
　　应该是子时了吧，窗外的月亮都挂得好高了。
　　青颜一转头，才发现轩承鸾正抬头望著自己。
　　难道他早就醒了吗？
　　“你怎麽不睡觉？”青颜问道。
　　轩承鸾用手轻轻拭去他脸上还残留著的眼泪，紫色的瞳眸在黑暗中闪著幽深的光芒。
　　“为什麽哭？”
　　“没什麽。”青颜推开他的手，想自己把眼泪给擦干。
　　可是轩承鸾却握住了他要擦眼泪的手：“告诉我，为什麽哭？”
　　“坐噩梦了而已！”青颜没好奇地说道。
　　“你的眼泪有种悲伤的味道。”用手指在青颜脸上挑了一下，然後轩承鸾伸出舌头舔了下自己的手指。
　　“你在想她。”
　　轩承鸾低语著，然後凌厉的眼睛对上青颜的。
　　被看得有些发慌，青颜想把自己的头扭向一边，可是轩承鸾却捏住了他的下颚不准他逃开。
　　“告诉我，你在想她对吗？”
　　“没错，我在想她。”青颜淡淡地说著。
　　“她死了，为了我死了。你知道吗，当年我要冻死在雪地上的时候，是她把我捡回来的，没有吟梦，我也许早就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