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宫的小刀搁着鸦的下颚故意抬了抬,与此同时,夙和尹正的背后走出一个人,那个人的嘴脸,连相柳再熟悉不过了。
“裕然……”连相柳下意识地低声念叨,严肃的脸上立刻多了一丝震惊。
走向司徒宫的男子正是他的主治医生,唯裕然,而现在,他却站在司徒宫的身边。
唯裕然远远地看着连相柳,半带笑容道:“其实,对您来说没有区别,是吗,您让我在催情剂里混入MAR GARET,当时就已经想到小妖可能没有服下药吧?宁可错杀,也不能有遗漏,这正是您的作风。可惜,您没有想到,您那时候问我,催情剂到底是留给谁的,我其实想回答,那些催情剂,本来是留给您的,对于先天性心脏病人来说,那种东西只要一点点就能要了您的命!”
众叛亲离,即将来临的风雨让连相柳沉稳的面容渐渐地扭曲了,这么多年以来,他经历过不少风浪,眼前的,并不是最糟糕的状况,但是,这一次彻底败给了司徒宫,让他咽不下这口气!
林安的枪已经举了起来,他神色一定,伸手按住林安的臂膀:“等一下!”
“大人,在我的射程范围以内,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等一下!”
他几乎咆哮着喝止林安,眼见着对面讥讽的笑容,最后,目光才投向了黑皮肤的少年。
司徒宫的刀子就贴着鸦光滑的脸蛋,刀刃触碰着肌肤,透出丝丝危险的气息。
“连相柳,眼见自己喜欢的东西被破坏,是什么滋味呢?”司徒宫扬起嘴角,露骨的笑容几乎因为渐渐暗下的天色而变得狰狞,“不过,你连自己喜欢的东西都舍得亲手毁掉,也不在乎别人对他做什么吧?”
余音未落,刀子已经在空中留下了残影,鸦的脸微微偏了一些,左半边的脸颊渗出一道血印,很深,很长,一直从左眼下的泪痣,到嘴角处,斜斜地留在原本光滑的脸蛋上。
尹正和夙都有些惊讶,但是他们没有出声。空旷的码头只听到司徒宫洪亮的声音:“想让我把他还给你,就请撤队吧,不然,我在他身上留下的就不是一道疤痕了。”
看着那对绿色的眼睛露出狠毒,连相柳笑了:“司徒宫,你很厉害,把我的底细查得那么清楚。不过,你的日子也不会太舒服!”
他微微松手,林安得到指示,立刻开了枪,他不是狙击手,但他是最一流的杀手,使用一把17式手|枪,就能让对方阵营一片混乱。
林安射出的子|弹穿透了夙的肩膀,因为夙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动,然后扑向了司徒宫。
双方开始了混战,鸦脑中迸出的第一个念头,依然是立刻赶到连相柳身边。
码头顿时炸开了锅似的,枪林弹雨,响声不绝于耳,鸦没有多考虑战术或路线等问题,只是一个劲地猛冲。
尹正打伤了林安之后,掩护着司徒宫,而夙朝敌方的阵营冲了过去。
枪战打响,码头的各个角落又冲出了不少武装人员,他们都是连相柳的手下,夙意识到敌方人数比预料的还多,寡不敌众,他优先考虑退回司徒宫身边。
就在他击毙几个敌人的时候,鸦举枪对准了他。
鸦的枪毫无疑问是瞄准他的,而他在瞬间的反应下,却是把枪对准了连相柳。他知道,这样能比直接瞄准鸦更容易让他分神。
果然,鸦的枪法失了准心,只是擦过了他的臂膀,而他瞄准连相柳的子|弹却打入了鸦的身体。
这个结果,完全在他的预料中。
码头一片混乱,连相柳眼看着鸦倒入自己的怀里,从肩头软软地滑下,血迹染红了他的大片衣襟。
“停下!”他大声吼喝道,接着重复了几遍,四际才漠然安静了下来。
鸦一手揪住了被子|弹贯穿的伤口,一手却紧紧抓住连相柳的肩膀,努力的抬起头。
“相柳……我……”
连相柳托住鸦的身体想往上提,可身体和心都被带动着在往下沉。
鸦黑黑的眼睛亮亮的,带着明朗的微笑,依旧是纯粹简单的:“我真的……只是你的一颗棋子吗?……”
他的手指几乎用力地,嵌进连相柳的肩头。
连相柳笑了,低下头,凑着鸦的耳边,弯起的嘴角逸过灰暗的冷笑:“有件事,我想,是应该告诉你了。”
他几乎将双唇贴近了鸦敏感的耳朵,他的长发吹散在鸦的肩膀和背上,鸦粗重的喘息清晰可闻,而他的声音盖过了那喘息,微笑着,一字一顿地说:“凰,你是我曾经深爱过的人,但也是我……最恨的人!”
鸦一怔。
[“凰,我莲泷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人,可惜,你给我的却只有恨……”]
“我等了十几年,等这一天,让你知道被爱人背叛的滋味,它在我心里埋了十几年。”连相柳在鸦的耳边,用力地发出每一个字音,就好像每一下,都恨不得是往对方心里刺一刀,“你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是那个人的转世……”
第二十七章 爱与恨
对我好点,不要再骗我了。
【115】
看着怀里的少年没有了动静,连相柳把他丢给身边的手下,犀利的目光顿时投向了对鸦开枪的少年。
他看着少年死灰一样的眼神,苍白无血的脸,还有身上的伤,笑了:“上官七戒,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
夙愣了愣,微微蹙眉,目光警觉地瞪着对方。
连相柳的眼神往司徒宫那边瞥了瞥:“司徒空根本没有死,葬礼上,那个躺在棺材里的,只不过是易了容的替身。那么,你想,他会在哪里呢?”
连相柳的余光又一次往司徒宫那里扫了一眼,而后转身,带走了他的手下们。
【116】
连相柳的话说得清清淡淡,不痛不痒,一下子根本不能让夙领悟到什么。但是仔细一想,他就呆住了。
惊愕之下,他的目光立刻就射向了司徒宫,跟着,脚步就开始朝那个方向大步迈去。
他有惊讶,也有怀疑,可是司徒宫在一刹那间别过头,避开他眼神的举动,立刻让他明白了一切。
他到了司徒宫面前,粗鲁地把尹正推开,然后一把扯下司徒宫的衣襟。
带着破坏的力道,衣襟几乎被他扯碎,袒露出来的胸膛上,是一个明显的弹孔疤痕,就在心脏的位置。
历历在目,人的嘴会撒谎,它却说不了谎。
夙的手指紧紧地捏住了司徒宫的衣襟,盯着那伤疤就像是看着它仍然在流血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了一下它的存在感,当指腹轻轻地滑过不平滑的肌肤,一瞬间,他很有冲动把自己的手指嵌进去!
夙没有这么做,他震怒地抬头往司徒宫脸上瞪去,浑身都因激动而轻轻颤抖着。
“子|弹没有打中心脏吗?!”说出口的声音,却是清清淡淡,波澜不惊。
司徒宫一直偏过脸,一句话也不说。
夙又微微笑道:“真可惜,怎么就没打中心脏呢?”
司徒宫闭上了眼,眼珠不安地转动着,呼吸渐渐紊乱。
“七戒……”他吸了一口气,只是念了一个名字,却没有下文了。
“哼!”夙放掉手中的衣领,轻轻推了一下司徒宫,没有用力,
他的力道全忍在牙齿间,抬头看着别过头不敢面对他的男人,幽暗的紫眸眯了起来,嘴角上扬,情不自禁地笑了:“很好……很好……”
他没有打,没有骂,没有咆哮怒吼,只是对着司徒空这个大骗子,留下了一个明艳妖娆到极点的微笑,然后转身,一头钻进了直升机。
【117】
司徒空追到了直升机的舱门口,他的脚几乎是潜意识里跟过来的,但是面对昏暗机舱里,隐约可见的缩在角落里的少年身影,他用手撑着舱门,却怎么也抬不起脚来。
他擅长很多绝活,比如调|情、比如社交、比如谈判,这些都离不开他那张厉害的嘴巴,可是这时候,他却觉得说一个字都很费劲。
尹正到了他身旁,点着了烟,吹吐烟雾,那副冷漠淡然的样子真像是置身事外:“想不到啊,这……全部都在你的计划中吗?”
司徒空用手刮了一下金色的头发,浮躁的表情笼罩了他俊美的脸。尹正斜睨着他的五官特种:“嗯,头发可以染,眼睛可以戴超薄晶片,眉毛修过以后可以改变整个脸部的气质……手么……”
他的视线往下移去,把司徒空左手的袖子撩了起来,人体的肤色只到腕部上方一点点,和人工再生皮的颜色有着明显的区别。
他皱起眉头:“人皮移植?哼……虽然知道你这家伙爱玩阴的,也不用把自己搞得像生化人吧?”
“我不都是为了他么!”
一句话,司徒空脱口而出。
尹正对于司徒空的了解源于八九岁,从那时候起,他一直认为司徒空是个绝情的人,或者说,他虽风流,却从不动情。双子月的情形,他也看见了,现在再来仔细审视这只精明的小狐狸,忽然觉得这么多年,好像才刚刚开始有点了解这个人了。
“我一直觉得,这世上大概没几个人知道你脑子里想什么,认识你的人都习惯了你十句里八九句都是假话,不过你这一次……的确是有点过分了。”尹正拍了怕哥们的肩膀,他们的感情不深,和周瑜比,和乌鸦比,只能算是君子之交。
所以他的安慰也是淡而无味的,只因彼此都是骄傲无比的人。
“你想鱼和熊掌兼得,现在一个跑了,另一个可别也赔上。”尹正轻描淡写地叹息。
“这主意不是你出的么?”司徒空调侃。
尹正也调侃:“我只是给你个参考意见,谁知道你玩那么大。”
“呵呵。”
豺狼到底是豺狼,翻脸就六亲不认。
司徒空略微拧眉,嘴角却咧开了,笑得别样冷艳:“真的要玩弄人心,别怪我心狠手辣,好歹我修过心理学。”
说着,大步一迈,照样还是潇潇洒洒地蹬上直升机。可是在尹正看来,他却像是个朝着战场冲锋的义勇战士。
尹正暗暗冷笑,连面对爱人都像上战场,司徒空,你真的不累么?
【118】
机舱里昏暗,安静,没有别人,只有俩——一个缩在角落里连头都几乎找不到的夙,一个慢慢靠近他,脸上依旧带着耐心微笑的司徒空。
但是,司徒空的步子还没到夙跟前,夙就喊出一个字:“滚!”
对于夙的反应,司徒空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棺材是他躺的,诈尸他也参与了,改头换面伪造了“司徒宫”这个人,演技也是他自己的。他虽然不像夙那样久经沙场,但政界的腥风血雨,什么场面没见过?
自己惹出来的事,还得自己收拾烂摊子。
他厚着脸皮站在夙面前,低头很有耐心地审视着夙的后脑勺:“不听我解释吗?”
“滚!”
夙的嗓音嘶哑,司徒空一听就知道他为什么埋着头了。
“起来。”他保持从容淡定,不温不火地说。
夙没有反应。
“起来!”
“滚!”
“你不起来,我来硬的了。”
“哼……”
如果是对付别人,司徒空一定言出必行,但他这回,纯粹只是吓唬夙。一来,他明白越是强|硬,夙越是不会理会;二来,夙今非昔比,真的纠缠起来,他怀疑自己是否能制住夙。
他这一生精明惯了,想问题总会考虑个三步四步五步,让他单纯直接,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眼下面对夙,他真的头痛了。
连相柳临走前送的这份大礼确实分量十足,不亏是毒蛇,总是在最后一刻才一口咬得别人断气。
这场仗两败俱伤,现在最应该笑的,大概又是他的爸爸,司徒静王吧!
低头看着叉开两腿,把头深深埋在双臂间,总是不经意做出引人犯罪的动作却完全不自知的上官七戒,司徒空忽然笑了:“刚才枪战中,受伤了吧?让我看看严不严重,嗯?”
七戒两手紧紧握住,头却丝毫没有动静。
司徒空放柔嗓音,半带温柔:“不喜欢我关心你吗?”
“你滚!我死活都和你没关系,不需要你关心!”七戒满腔怨火脱口而出,尾音带着沙哑的哽咽,接着把身子缩得更紧了。
司徒空苦笑了一下,继续看着夙,沉思片刻。
眼下要是强|硬以对,恐怕会遭到激烈的抵抗吧?逼急了,可能会受伤……
他无声轻叹,很有耐心地说:“有气,发泄出来比较好,我确实又骗了你,中枪是真的,死亡证明是假的,我没有事先设计让自己被杀,不过棺材里的死尸的确骗了很多人,是我的主意,葬礼上的事……我都看见了。”
夙不吭声,只是司徒空看见他的双手紧紧地,用力地扭握在了一起。
司徒空轻叹一声:“不用憋着,憋坏了,伤身体。”
他这句话,余音还没散尽,夙颤颤悠悠地爬了起来,虽然不如他高,势头也不猛,可是抬头看他的时候,就像手里有把镰刀,眼睛一弯,笑了,清丽绝艳,让人不禁感叹,“美”是最可怕的武器。
夙用不高不低,不轻不重的口吻,可谓深情地凝视司徒空,说:“没关系,我想说的,你都听到了,你的心思,我也明白了。没什么需要解释,你知道,我都认清了,从今以后是你的人,你……对我好点,什么时候腻了就说一声,不要骗我。我……陪不了你几年。”
司徒空以为即将来临的是狂风骤雨,以为夙一开口就是疯狂扫荡,然却没有。回想起来,夙什么时候这样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过话?这好像是第一次吧。而且,还伸手拍了他的肩膀,就像是在安慰他似的。
司徒空看着那低垂头颅,紫眸让黑发掩去了,半带笑容却清淡恬静,心如止水似的夙,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招架。
这一招太绝,看似通情达理,却冰冷到了骨子里了。
【119】
鸦无所事事地躺了两周,腿伤让他下不了床,他每天能见到的只有连相柳雇来的医生,不是唯裕然。
糊里糊涂的,传统的新春就到了正月初五,S小姐打来电话,大概是连相柳事先给她打过预防针了,情绪不是很激动,开口第一句说:
“我已经帮你联系好整容师了,养好了伤,马上给我回来舞台。”
他静坐了5分钟,拿着无线电话发呆良久,然后说:“对不起……我不能再回舞台上了,真的,很对不起。”
S小姐不出意外的立马就火山爆发了,他让话筒离开耳边避免被轰炸得很惨,然后听着模糊的聒噪声,呆呆地把电话挂断。
再然后,仰靠在床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伸手摸了下脸,从左眼眼角到嘴边,凸起的疤痕触感清晰,虽然现代的整容技术很高,对付这种伤疤根本是小菜一碟,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