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雷公公就会大声地喊着:孩子啊,你在那里?快回家吧!他的声音实在太大了,传到地面上,就成了轰隆隆的雷声。”
“风孩儿虽然贪玩,但是也很孝顺,看到母亲的灯光,听到父亲的声音,知道他们想自己了,不管多远都会起程回家。当他回到家里,雷公公和电婆婆都会很开心,那就是雨过天晴的时候了。”
小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以经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此刻眼睛瞪得大大的正听得入神。见龙行天停了下来,有些性急地晃晃他的胳膊,“叔叔,既然雷公公和电婆婆想风孩儿想得那么伤心,他们为什么还要让风孩儿离开呢?”
“因为每个孩子都是这样的,在他们长大的过程中,他们会对外面的世界产生无比的好奇心,有许许多多的想象,当他们有能力的时候,就想去亲眼看一看这个世界。做父母的虽然会有很多的不舍,终究还是要让孩子离开。”
“小杰,当你长大之后,你也会象故事里的风孩儿,想要过属于自己的生活。可是你要记住,不论你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在牵挂着你,所以,你一定要把自己照顾好,还要经常捎回你的消息,这样,大家才不会太为你担心。”
见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着头,龙行天笑了笑,“不早了,快睡。”
小杰合上眼,过了一会又睁了开来。“叔叔,打雷只是雷公公在喊风孩儿的声音,那它就不会打到小杰了对不对?”
“当然不会,小杰这么可爱,雷公公才舍不得打小杰呢。”
“可是崔嬷嬷说小杰是个坏孩子,一定会被雷打到……”声音越说越低,眼泪已经在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那是在吓唬小杰的,小杰才不是坏孩子。”这么跟小孩子说,她安的什么心?“她还说些什么?”
“说娘是为了生小杰才会死的,是小杰害死娘……”泪终于落下,低声抽泣起来。
用衣袖为他抹抹脸,龙行天轻声开口:“小杰,你看过天上的星星吗?叔叔告诉你,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星星,一颗星星,就是一个人。”
“真的吗?”
“天上有个老天爷爷,管着天上所有的事。地上的人,都是他派来的,做完了要做的事情之后,就必须回到天上去。可是,他们忘不了地上的亲人。于是,他们白天工作,到了晚上,他们就会出来看望地面上的家人。叔叔想,你娘一定也是其中的一个,老天爷爷派她来,就是为了把你生下来。她看到你长得这么大了,一定很开心,会对你眨眼睛,对你笑哦。”
把小杰搂进怀里拍抚,轻哼着听不出词的曲调,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交织成一曲无言的歌……
十三
一大一小吃完早饭,龙行天带着小杰走出客栈,向着昨天看到很多劲装汉子的那条街走去。
天色尚早,街上的店铺大多尚未开门。龙行天在街心停了下来,仔细打量着四周。正在这时,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扇门突然打开,一个青年站在门边,眼神警戒地看着他。龙行天才想向他打听一下,小杰已经叫了出来。
“冯叔叔!”
“小杰?!你怎么会到这里来?”青年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张大了眼。
“我,我想来找爹爹……他在吗?”
“你……,唉,你这孩子,真是……”青年似乎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摇摇头,对龙行天说:“有劳兄台送小杰过来,请到里面喝杯茶吧。”
龙行天笑了笑,“不必了,小生还有事在身,不克久留。”说着,他弯身对小杰说:“小杰,叔叔要走了,再见。”
“叔叔,小杰以后还可以去找你吗?”
龙行天微微一笑,“可以,可是要你爹爹同意,还要有大人陪着。”对那青年点点头,随即转过身,快步向来路走去。
“叔叔!”走到路口转弯的地方,身后传来了小杰的叫声。龙行天转过身,便望进了一双眼中。
冷肃,威严,一看便知是那种惯于长期发号施令的人。但龙行天却在其中看到了无奈和痛楚,还有数不清的孤寂……
“敢问这位兄台尊姓?承蒙照料小儿,英奇感激不尽。请入内小坐叙话。”
“些须小事,何足挂齿。小生姓陈,单名一个安字。好意心领,但小生刻下便要启程,不便多作停留。”
“既是如此便不勉强。将来路过永昌,还望兄台到舍下一坐。这是我东方家的令牌,兄台带在身上,想来有些用处。”
“如此,小生谢过了。告辞。”龙行天向他微微一笑,又对他拉着的小杰挥挥手,转身离开。
回到客栈,龙行天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到前台结帐。不大的厅堂中已经有了六七成座,几个伙计正忙着端酒送菜。
“老张,来,喝!”一个武师打扮的人,举杯向另一人敬酒。“等下跟局主一起去见东方大侠,要能跟他说上两句话,以后咱弟兄在这凌阳城可就扬眉吐气啦!”
“李兄可知东方大侠此番是所为何来?两日前不是才听说东方家有意同江南柳家连姻,他怎会一下子又到了凌阳?”
“嘿,这想也想得到。一定是为了龙门。”
“龙门?龙门跟东方世家不是死对头吗?眼下龙门出了大事,莫非……”
“人都知道龙门的乙木堂是在凌阳,却没人知道乙木堂究竟是在何处。我看东方大侠这次定要把它给掀出来扫平,到时我等都要助他一臂之力。”
“兄台莫要夸口。那东方大侠是何等人物,怎会要你帮忙?”一旁过来一个汉子,笑道:“再说,乙木堂虽是龙门五堂之一,却也未必能引来东方大侠。”
“以你说是为了何事?”
那汉子见他的话引来众人注意,不觉大感得意。有些神秘地道:“诸位想必都已听说龙门总坛的变故了,龙门门主和养子双双毙命,龙门少主听说是个什么也不会的软脚虾,东方大侠定是想借此机会找到龙门的总坛在何处,然后犁庭扫穴,永绝后患。”
龙行天听得头上冒出了冷汗!
“相公,帐已结清,共合七钱三分银子。”
龙行天摸出一小块碎银递过,“店家,小生和一位朋友约好在江南会面,然后同行。不知此地到江南,走哪条路最近?”
“近莫如走水路,相公从南门出城,雇船下凌河,若是遇上顺风,一日之后便可直入长江。”
十四
“相公请看,前面便是长江口了。看这水色已自不同。”
“辛苦船家了。这里景色倒真是不错。”
“相公太客气了。小人这船太小,走不得长江,相公是直接在前面换船呢,还是先上岸投宿?”话音未落,便听见岸边一阵喧哗。
“在那边!”
“快追,别叫他跳到水里去!”
龙行天一怔,探头向外一看,正好看见一个人发疯般地向这边跑来,在水边猛地一顿,回头看了眼后面追上来的人群之后,毫不犹豫地往水中跳去。
龙行天不假思索,一步跨出舱外,向船家喝道:“快把船靠过去!”
“可是……相公,那些人是绿柳山庄的人,得罪了柳庄主,小人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不要紧,我不会让他上船的。你船上有绳子吧,快拿给我。你划着船,从他身边擦过去,不必停下。他们倘若要上来检查,你只管停船便是。”见他态度镇定,船家便不再出声。
这时,追赶的人也已到了岸边,其中一个人大声向水面喊道:“大家听着了,刚才那人是本庄逃犯,谁要是敢让他上船躲避,便是和我绿柳山庄做对!”
龙行天恍如未闻,将绳子的一端拿在手中,在小船经过那人的身边时,扬手向河中丢去。那人向前一蹿,接在手中。小船并未停下,一直向前驶去。
“相公,已经进了长江了,您看这……”
龙行天向后看了看,“把他拉上来吧。”
那人倒也知机,将绳子系在手腕上打了个结,不致脱落。但此刻已昏迷不醒了。将他抬入舱中,龙行天喘了口气凝神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衣服破得已难蔽体了,露出皮肤的地方,都现出斑斑青紫,上面鞭痕交错,令人触目惊心。除了胸口微微的起伏,表示他还有生命之外,他同一具死尸没什么分别。
“相公,这这这可如何是好?他若死在船上,小的就麻烦了!”船家哭丧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船家莫要惊慌。小生身上带得有伤药,烦劳烧些热水来。”龙行天卷起袖子,开始小心翼翼地脱下那人身上的衣服,其实,只能称之为布片了。
小心地将他翻过身,龙行天猛地一震,迅即回头对那船夫说道:“船家大哥,现下是到了什么地方了?”
“再向前一段,便是明州地界了。那绿柳山庄,便在明州城南。”
“明州城里,你可熟悉么?城中可有好的大夫?”
“回相公话,明州城小的来过几次,不算太熟,倒是知道城中有家积善堂,是个姓王的大夫开的,满城都唤他做王一帖,他是祖传医术,心地仁善,甚得称道。”
“请将船在明州靠岸。再劳船家上城里走一趟,将那位大夫请到船上来。”
“这……相公,不是小人不愿去,只是这人眼见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就是请来了大夫,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啊!”
龙行天淡淡道:“无妨,小生只求问心无愧,尽力而为便是。”从夹袋中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过,“辛苦船家了。”
老实巴交的船家吓了一跳,忙道:“相公,用不着这许多。”
龙行天微微一笑,“要那大夫走这么远来出诊,自是该多付些诊金才是。”见船家出了船舱,他又去看床上那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背后也是伤痕累累,这也还罢了,那点点红斑,分明乃是吻痕,下身更是惨不忍睹,又红又肿,裂开的伤口渗着血水。
这人是被强暴了!
龙行天做梦也想不到会遇上这等事,他原以为是仇家追杀,打算救一下急便让他自行离去,但现在看来是不成了,既有绿柳山庄的人追赶,只怕伤他的就是山庄中人。顾不了这许多,龙行天找出一件质地柔软的衬衣,用匕首划成条状。用布巾沾着热水,先略为清理了一下伤口,洒上药粉。
“相公,大夫来了。”船家引着一个中年人进来,一袭青布长衣,三络黑须,长相甚是斯文。
“有劳大夫,这么远来看病。”
“哪里,公子临危不惧,救人于危难之中,实令学生钦敬!”
检查完伤势,又看了脉象之后,大夫也不觉皱起了眉。“这下手之人,未免太过于狠辣……”
“可还有救么?”
“有倒是有,只是学生来得匆忙,只带了几样药物。这人不光是外伤,还被人下了迷香、软骨散一类的东西,在水中又浸泡甚久,不是短时内可以恢复。适才听得船家说,这人是被绿柳山庄追赶,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既如此,请大夫快些动手吧。”
十五
好容易将那一身伤处理完毕,大夫已是满头大汗,龙行天更不用说,早就冷汗顺鬓而下,频频喘息不止。给自己数了下脉,发现脉博加快了不少,忙拿出两颗护心丹咽下,回头却见那大夫正望着自己,眼神有些异样。
“大夫莫非有话要问?”
“恕学生多口,公子似乎也是有病在身?”
轻笑,“大夫说的不错。小生自幼便有心疾。”
大夫顿时脸现惊异之色。“看公子言笑自若,举动如常。若非公子亲口说出,学生也只是心中存疑,不敢确定。公子以带病之身行此义举,实在难能可贵!”
“大夫如此夸奖,实令小生汗顔。只是现下该当如何,还望有以教我。”
“以学生之见,这人伤势如此之重,暂不宜移动。先让他在此休息,明日一早,学生便带人将他接到城中的医馆去。”
“大夫,小生听人言道绿柳山庄在这一带颇有势力,大夫将他带回去,万一有人走露风声,岂不是要连累你吗?”
“哈哈,公子放心。王家世代在这明州行医,称不上救人无数,却也结下许多善缘。便是那柳庄主亲到,也须卖三分薄面。”
“既如此便劳大夫费心了。只是这伤恐怕不是几天就好得了的,一直留在大夫馆中,会不会有所不便?”
“公子多虑了。医馆中原就有几处房舍,是为远道而来的病人准备的,饭食均有专人送来,何来不便。”
“如此那是最好不过。啊,他好象醒了。”
床上的人吐出一声低弱的呻吟,眼皮动了几下,慢慢睁开。龙行天急忙走了过去。
“兄台醒来便好。现下是在长江中的一艘船上,尚无安全之忧,兄台无须担心。”
那人转了转眼睛,似乎明白了些,看向龙行天,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多谢相公难中援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请教兄台尊姓?小生看绿柳山庄那干人只怕不肯就此罢休,兄台伤愈之后,可有去处么?”龙行天并不打算多问,这等奇耻大辱,还是不问的好。
“在下姓云,单名浩。是这明州城中,碧水茶庄的掌柜。”龙行天听得心中微动,却没有开口。
王大夫走过去查看,“云掌柜不可移动,还是多休息为好。”
那云浩依言合上眼睛,随即又睁了开来,向三人仔细打量。“请问,三位如何称呼?”
龙行天淡淡一笑,“小生姓陈名安。这位是城中的王大夫,这是船家吴大哥。”
“危难之中,蒙三位相救,云某感激不尽。只是……”
“云掌柜有话,但说无妨。”
“云某经此大变,料这明州城中已无法安身。但那柳扬乃是睚眦必报之人,三位今番救我,倘若被那小贼知晓,岂不是……”
王大夫微微一笑,“云掌柜不必担心,现下只管安心养伤就是。”
云浩沉默片刻,面上渐渐泛起了一抹历色。龙行天瞧得心中一震,想讲话又咽了回去。以他现在的状况,心怀恨意,反能激起他的求生意志。
船家端了碗热粥过来,“云掌柜,你吃点东西吧。”
“有劳这位大哥。”云浩接过碗来,慢慢啜着。喝完粥,他又沉沉睡去。
看了看云浩的脉象,王大夫道:“看来他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只那药力尚有些残余,还须过几日方可完全消散。不过他似是身怀武艺,寻常之人若中了此类药物,哪里还有力气逃脱?”
龙行天点点头,从他的体格上来看,也的确不象个普通的茶庄老板。“若以大夫的看法,这伤势须得几天,才能痊愈?我看他适才神色,只怕已有了打算。”
“原来公子也看出来了。这也是人之常情,现下也不好劝他,只有等他伤势稳定一些之后再慢慢解劝。至于伤势,最短也要半月方能平复。如此学生先回去了,等明天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