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幸福在一起 下
五十九、
一时,音乐声响起,舒缓的前奏过後,耳畔响起熟悉的旋律和歌词。
今天我 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著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可会变
多少次 迎著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 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 心里爱
几乎是在一霎那,这群站在人生岔路口,曾经轻狂不羁的少年们在歌声中陷入了沈思。苏贤始终站在安朔的身旁,听他举起话筒低沈的歌声,看他平静没有沈浮的表情,忽然破天荒地哑然失神──不知道曾经在追求什麽,理想又是什麽。不知道眼前的人想对自己说什麽,自己又想对他说什麽──於是最後什麽也没有说,只是继续静静地听下去。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
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仍然自由自我 永远高唱我歌
走遍千里
从不知道会有那麽一首歌,刹那之间的不经意,震撼整个心灵。空气陡然变得清澈,所有人都开始轻声吟唱,这首熟悉的歌,为了曾经理想和自由。王超傻傻站在一旁,最终还是没有隐忍住此刻澎湃的心情,高潮再起的时候,那小子忽然冲上台去,抓起闲置的话筒,把歌唱得声嘶力竭。
当尾声在所有人的掌声中渐行渐远的时候,王超突然一把搭上安朔的肩,笑得露齿,“安朔……你小子……真没看出来啊,看你把这气氛给吊的……够煽情的阿!”边说还边矫情地抹了把眼睛。
安朔轻笑了两声,放下话筒,语气里略带著为了缓解气氛的讽刺意味,手上狠狠掐揉著那小子的脑袋跟一头乱发,“怎麽了?超子……可别告诉我你小子想哭。”
“哪能啊?”听罢,王超那小子屁颠屁颠地整个人挂上了程安朔的背,“我这不是感动嘛……兄弟,海阔天空可是我最喜欢的一首,你能把它送给我,咱们这麽多年交情算是没白费啊!”
话刚说话,前头的人突然扭头就瞪了王超那小子一眼,“你……小子,谁说给你的?自作多情什麽?”
“自作多情?安朔……我没啊我,你不都说了这歌给一个跟你曾在风雨里一起追赶过的朋友嘛?这人不是我王超还有谁啊这?”王超指著自己的鼻子,信心十足的,“别不好意思了,我知道你小子够哥们,就是平时不好意思开口说罢了。这情,我王超领了。”拍著胸脯,高声大话,立马又诡笑了几声,“嘿嘿……还是程大少爷你觉得亏?要不给你啵个当回礼?”说罢,笑得更是呲牙咧嘴,还真凑上了脸,冷不防得给人家脸上来了那麽一口。
顿时屋里哄笑一片,一众弟兄看这俩人闹笑话得痛快。
可唯独有一人,一下给这情景炸得半死,“哗啦”一声,刚灌进嘴里的一大口啤酒全吐了出来,不远不近地吐在了王超身上,糟踏了人家一条新裤子。
“哎哟!苏贤!!你小子怎麽搞的你?”王超立马急得直跳脚,“这得好几百呢!!我头一回穿你就这麽暗算我,我得罪你什麽了?”
转眼,这小子把刚才跟程安朔胡闹玩笑的事儿全给忘得一干二净,尽顾著找纸擦那裤腿了。
苏贤又看了一眼在一旁跟几个兄弟正聊著天的程安朔,哼了一声,“我上厕所。”起身就逃离作案现场。不知怎麽的,刚那事儿看得自己心里头堵得慌,恨不得跑上去就给王超那小子狠狠送上两拳。
到厕所释放了一回,总算心情畅了不少,吹著口哨到外头来洗手,刚一抬头就看见镜子里多了一人的脸。
“靠,你小子怎麽溜出来了?”瞪著镜子里那小子的嘴脸,苏贤口气别扭。
“干什麽呢?苏贤,刚那事儿超子跟我闹著玩呢。”
“靠!姓程的!就这芝麻绿豆的小事儿你解释个屁啊!我能不明白?”苏贤也不回头,冲镜子里头那小子劈头盖脸地就撒播自个儿心里头不愉快的心情。
“还说明白?这什麽口气?”程安朔见那小子还真把这事儿当事儿了,偷著笑了几声,就走到苏小无赖背後,一手搭肩一手搭腰的,“得了,别跟个娘们似的,闹什麽别扭。”
“靠!谁他妈娘们了?老子真是尿急!”回头就死命瞪了那小子。
“哦!那不说这个,刚我那歌儿唱得咋样?”
“噢……还成吧。”
“知道吧?给你小子唱的。”边说还边吹气直笑,笑得苏贤脖子都硬了。
“靠!我他妈又不是猪脑,能没看出来?”
“那你小子怎麽也不把个话筒上来跟我上来一块儿唱?全给超子搅和了。”
一听这话,苏贤更是气急,“我操!姓程的,你不安好心呢你,老子无音不全的你还真巴望著我上去丢人现眼?”
听罢,站在後头的家夥突然彻底地笑出声来,拍了那小子的肩,“得了,这回算了,改天我教你。”
旋即,苏贤那小子一愣,半会儿才小声嘀咕了两句,“我呸……谁他妈说要学了,自作多情什麽……”
“瞎说什麽呢?”听见那小子胡乱说话,程大少没客气,使了劲就掐了那小子的腰身。
“干什麽你?!”苏贤吃痛去捂自个儿那腰,结果身子往下降,後头那家夥竟也跟著抱个死紧,“刚才超子那口亲的还真没感觉……”
“操!!什麽意图你?”瞪著双大眼睛,突然有点充血,唾沫飞溅。可还没说上两句,这话就给封在了喉咙口。
“……”
突然,就给滚烫地灼伤了──原来这东西,隔了一年的滋味儿,即熟悉又陌生,但总还是一样让人一时失去思考的本能。
好半会儿,等到各自胸口的气儿都给抽空了,苏贤狠命推开了那小子,吸了好大口气儿才缓过来,狼狈咳嗽了两声,抹著嘴皮子,“我……靠……你……你他妈急什麽?!跟几年没偷过腥的野狼似的!”
结果,程大少故作轻松地冲他笑了一个,“还不是怕你小子为了刚才那事儿心里头不平衡?!”
“……”──顿时,有人急红了眼,吼得义愤填膺,“靠!借口!!你小子找借口!!这破厕所连个情调都没!!!你小子就不能找个有水平的地儿?!”
六十、
这边话音刚落,那头厕所门突然给人撞开了,只见王超那小子冒冒失失就跟饿狼下山似的直冲进来,一下撞见了苏贤跟程安朔诡异至极地抱在一块儿的场景,就跟两块牛皮糖似的粘的死紧。王超顿时傻了眼,满脸惊愕跟疑惑,支支吾吾,说不来话,“你……你……你俩……干什麽呢?”
苏贤愣是傻了眼,脑子里一下空白──打刚才起,大脑短路又缺氧。赶紧扑通个小心眼儿,著急找话搪塞。
程大少倒是镇定自若,做贼也不心虚,松开那小子的脖子,就答,“哦,没事儿,这地滑,苏先这笨蛋走太急了,一不留神摔趴下了。”
“噢,是吗?”王超听了还觉得蹊跷,眼神跟狐狸似的尽显尖酸跟怀疑,“也就一转眼功夫你俩就没影了,哥几个还以为你们偷跑了,让我出来把你们逮回去呢!这凑巧的,怎麽一前一後都跑这地儿来了?”
“哦,还不是刚才饮料喝多了?”
七拐八弯地给程安朔说得稀里糊涂,苏贤这才缓过神来,外带气不打一处来的心理──这王超真他妈阴险,总出没得鬼鬼祟祟,一有好事儿全给这小子搅和了!随即拿出他苏贤不饶人的架势,“靠!你蠢蛋!没听说人有七情六欲吗?上个厕所哪儿不正常了?你瞎怀疑啥你?”
“……”王超那小子顿时语塞,被苏小无赖奚落得无地自容,可也真找不上词儿给自己开脱,转念就转移话题,招呼人程安朔,“安朔……一会儿散了上我家!我爸搞了台电脑回来,老子昨晚上折腾了一夜,也没把这家夥搞定,你可得帮兄弟我来瞅瞅……要是太晚就住我家得了……”
这回,王超还没把话说完,陡然觉著腿上一麻,钻心的疼,连连喊了几声哎哟妈呀,摔趴下地,好半天没直起身,抬眼见那罪魁祸首笑里藏刀,整一幸灾乐祸的样,“王超!你他妈给我听好了!别他妈有事儿没事儿指示程安朔替你干这干那!自作多情什麽你?!告诉你!他去不去,还得听老子的!”
说完──苏贤狠狠把手砸落在程大少肩上,“走,咱回家,甭理这小子!”
打那天起,苏小无赖决定彻底在思想上跟王超划清界限,原因很简单──他苏贤这辈子决不会放过一个损害其个人利益的电灯泡。
越是快乐的日子,越是跑得快。这个暑假尤其见短,转眼八月底,眼见就要开学。T大离这儿少说半天火车的路程,苏贤巴望著这天好几个月了,可苏老娘就没这麽高兴了,提前好几个礼拜把行李都张罗好了,整日没事儿就思忖著是不是往包里头少塞了些什麽。
直到要上火车那天早上苏妈还唠叨个不停,两个大箱子外带一大蛇皮袋行李,说是东西太多,家里头就俩大箱全捣腾出来装上衣服跟一大堆生活用品还不够地儿,只能拿这个充数。苏贤不肯背那袋子,说是有损形象,他老娘一瞪眼,“胡说!要什麽形象你?又不是跟女孩子家出门,背个袋子能有谁笑话你?”说完,把那袋子往苏贤背上一摆放。
程安朔在门口等那小子,苏妈的嘱咐没完没了,忙完了行李又唠叨其他的事儿,“苏贤阿……在外头小心点,宿舍里头要有上铺你别睡,你晚上睡觉打滚。”
“哦。”
“还有,衣服勤快点洗,别太马虎……到时候别浑身没个干净给人笑话。”
“哦,没事儿……”苏贤忙著点头,又斜了一眼边上快等不耐烦的家夥,“忘了不还有程安朔?他照顾我…….”
“吃饭啥的别将就,白饭有三两的别打二两,筷子勺子什麽的别不洗就接著下顿。”
“没事儿……程安朔不能忘,他挺照顾我。”
“钱少了就给家里头打电话。”
“也没事儿……没钱问程安朔借,他有。”
几个来回,苏小无赖尽拿没事儿安慰他老娘,句句带上人程大少,总之,啥事儿,都有姓程的小子挡著。
末了,站在自家门口一直没吭声的程奶奶也吱了声,招呼孙子就附带嘱咐,“安朔阿……奶奶跟你说,出门在外别闹事儿,有好事儿别忘了苏贤……都是奶奶看著长大的……他机灵可就是不会干活,你有空就多帮著他点。”
“知道了。”程安朔皱著眉,赶紧催著她老人家回屋歇著,回头就见苏贤冲他笑得分外得意──往後的日子,这小子早就打好了算盘,能不剥削他程安朔?不能啊!──那是资源浪费!
苏妈半天的不舍得,外带最後哭得淅沥哗啦地拽儿子的手,还是没能留住这小子,人一大,这心就往外飞。硬是想了法子没让他老娘把他送火车站,抓著程安朔的手踉踉跄跄背著行李就跑。
一路上春风得意,直到到了火车站,苏小无赖的脸整个变了颜色,刚进站台就见一小子风尘仆仆地冲他们俩奔来,走近了一看,绝对是苏贤始料未及的人,看他拖了个行李箱,怎麽看怎麽不象是来送行的,苏贤那小心眼儿算计了一番,立马发现这事儿一下子玄了,顿时吼得惊天地,泣鬼神──
“王超!!!你小子不是吧你!!!”
谁想人王超,镇定,白牙一露,手往好兄弟肩上一搭,“嘿嘿……苏贤,看你这表情,安朔还没告诉你小子?咱们仨可又在一块儿了!哈哈……我也上T大工管系!”
“什麽?!”表情一下狰狞,“我靠!!没搞错吧?就你他妈那点分也想跟著上T大工商管理?”
“哈哈……苏贤……这你就不懂了。有个望子成龙的老爹,本少我也很无奈阿。”──王超眉目扭曲,把话说得虚伪调侃。
苏贤瞪著眼,就冲程安朔去,这麽大的事儿自个儿怎麽就不知道!!谁知道那小子居然咳嗽了两声,跟没事儿似的,“哦,忘了说了……超子当初硬是照我的单子填的志愿,说是这麽多年兄弟了,分开了怕不习惯。”
当那小子一手勾著程安朔一手架著自己爬上了火车,苏贤这才明白──有个家夥,就算被自个儿在晚上做梦的时候诅咒糟踏了一千遍,可还是阴魂不散──简直比千年小强还他妈顽固!
接下去在火车上头,听那小子唾沫飞溅地在姓程的小子面前把他弟弟王羽翔在国外的事儿吹嘘得天花乱坠,可苏贤压根提不上兴趣。
──看这情形,往後这些年,自个儿不得不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时时刻刻得擦亮了眼睛,绝对不能让傻冒的敌人趁虚而入,糟踏了一锅好粥。
六十一、
一下火车,正值大中午的十二点,太阳火辣,比老家那天气还热上了三分,方圆数十米内没个阴凉地儿,满头大汗的三人都还没来得及参观T市的市容,就直奔了T大。
校门口拉著显眼的大红条幅,顶著太阳使劲瞅了一眼,才看明白──欢迎0X届新生。进了T大里头,才知道这地方大,大树大草坪的,楼也多,就是没法分清路。好不容易问了几个人,才找著宿舍楼,楼上楼下晃悠了半圈,察觉里头早已经来了好些个新生,有的早置放好了铺盖,扎堆在屋子里头打扑克。
苏贤左看看右瞅瞅,走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上哪儿落脚,随手一把揪住一路过的,“喂…….哥们,这屋怎麽分配的?”
那人光著个膀子,粗胳膊粗手的,五大三粗,端著个盆,看这样子是去澡堂洗澡,瞟了一眼苏贤,不耐烦地答,“没长眼睛阿你?底楼那黑板上写得清清楚楚。”说完就推开挡在路中间的三人下了楼,一溜烟就没了影。
等仨人再回到楼底下,站在那黑板跟前把那张宿舍分配表看明白了之後,就听见苏贤冷不防地吼了一声,“我靠!他妈有没有搞错??!!”──语气里尽显愤慨与不满。
──那名单上头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程安朔跟王超的名字愣是刺眼地挤在了一块儿,殷勤地显露好哥们的阶级友谊,可他苏贤的名偏偏爬高了那麽一层,扎堆在碍眼的陌生名字中间。
──居然跟那小子不同屋?!更要命的是自己被王超那小子排挤在了外头,苏小无赖的眼珠子都快瞪落到地上去了。
王超看著名单,呲牙咧嘴地乐呵了老半天,见有人为此表情不乏狰狞,还不忘怀揣著假惺惺的口气安慰苏贤,“哎哟……苏贤……真不凑巧,原本指望著咱们兄弟仨一屋的……你看这宿舍安排的……硬是把你苏贤给排挤在外头了,你说这缺德不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