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礼服,以蓝天白云为底,看起来异常的妖艳,就仿佛是一团火焰,是瞬间绽放。
对于一直死盯着石头的弓箭手来说,太长时间的全神贯注令眼睛疲惫,他们在乍见那红色影子时,竟然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在急忙拉弓挽箭对着半空中的人影射去。
仅仅是一瞬间的呆楞就够了。半空中的人影大袖一挥,如蝗如雨般自上而下袭来的,便是唐门最著名的铁蒺藜。那种不求自保只求伤人的狂猛气势,令弓箭手胆寒。在急急忙忙发出第一波箭雨后,心神惶恐的他们,下意识地闪开寻求躲避的地方。
唐门的暗器,唐门的毒。江湖中最可怕的东西啊。虽然唐吉祥号称“从来不用淬毒的暗器”,可是,他却是唐门第一药毒专家,谁保证生死关头他不会下毒手?
要的就是混乱。半空中的吉祥露出得意的微笑。地面上的如意也是如此。一身吉服的他,此刻就站在弓箭手身后,如花似玉的容颜,笑得越发倾国倾倒城。
弓箭手们没见过这张脸,他们也不知道他是谁,“美人”的感叹刚冒上心头,就被他身上衣服的颜色震慑住了,
这个是吉服的颜色吧?今天成亲的人中,一个是唐吉祥,另一个是魔教教主,传说中的魔公子玉如意,也只有他们才会穿上这一身大红从头红到脚的衣衫。换做别的人,就算当真吃饱了没事做,也不会穿这种颜色的。说实在话,一般男人穿起这颜色来,形象还真不是普通的丑陋。要不是新婚,谁也无法真心去忍受那种残害眼睛的打扮。所以,只看衣服,弓箭手们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不会是唐吉祥,因为唐门的铁蒺藜只有唐门弟子会使用。他只可能是那一个人。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魔教的龙头老大,是不能随便接近的。
一着之差,先机尽失。绝世的微笑中,大袖飞扬如蝶,如蝶起,如蝶灭,如蝶绚烂中,生生灭灭。
很快地,现场还能站着的人只有一个,蓝天白云下,微风吹过,衣襟袖脚猎猎,实在是张狂之至。
如意满意地看着一地的人体。他并没有下重手。毕竟是难得的婚礼,不好造太多的杀孽。他向后招了招手,早已落地的吉祥便连蹦带跳地来到他身边,只是,他肩膀上的衣服被撕扯出了一道口子,白肉红血看起来分外刺眼。
如意一见脸色阴了下来。他指着那道口子问吉祥:“这是怎么回事?”
吉祥嘿嘿傻笑:“方才在空中转得忘形,一不小心就……”
“疼吗?”不自觉地探手摸上手臂,青葱般的手指在伤口附近划过,带出水样清凉的舒爽。
“还行。”吉祥笑的仿佛一点痛感都没有,绝色的脸蛋全然一片无邪。
“箭头呢?有没有毒?”
“拔出来了。”吉祥很开心,毕竟爱人的关心足以让人沉醉不愿醒来啊。“他们的毒,难不倒我。”
那倒也是,如意点点头,收回手,扫视地上被点了穴道陷入昏迷中的弓箭手们,道:“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按说能把长弓大箭使用得炉火纯青的人,江湖中实在不多,多少都能认识一两个的,可是眼前这群人,拳脚功夫实在差劲得很,勉强也只能算江湖的三流高手。是哪门哪派会训练出这样有明显缺陷的手下?只能远攻不能近战,实在是一点用都没有。他们啊,怎么看都算不得是正统的江湖人。
想得在多也没有用,吉祥和如意正待打扫战场看看能有什么发现的时候,一个冷冷的长笑响在他们耳边。
来人绝对不在左近,方圆十丈之内的风吹草动都在他们俩的监视范围内。这人,绝对不在附近,可是能把声音如此清晰地传送到他们耳边连一点点声音的颤动都没有流失,很明显,这声音的主人千里传声的功夫实在了得。两人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朝东南方向包抄过去。谁也不会怀疑,敢于在这个时候发出声音的家伙,就是这次阻击的重要人物。
若非搭建礼堂很费工夫一时半刻也重做不来的话,唐门大堂上的礼堂怕不早被唐夫人拆了个一干二净。那个小兔崽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让人白等了那么久?虽然催促的人手也派了出去,可是到现在还一个影子也没看见。虽然她不太相信在唐门的眼皮底下会有哪个吃饱了撑着的家伙敢不要命地进行挑衅,不过人心难测,也许真的有人呆到非要挑这个时候寻仇不可呢。
想到这个可能,唐夫人不需要门主的劝慰便冷静下来了。而当她与门主短暂地交谈后,露出艳冠群芳的高贵笑容时,唐门在场的弟子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们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当然,只要不是自己,谁倒霉都好是唐门弟子们共同的心理特征。正当他们摩拳擦掌准备听从调派为预想中某人的不幸再雪上加霜的时候,门外通报有贵客到。
这位,实实在在是贵客。就连唐门的门主和夫人都不得不对他行礼。没办法,谁叫他是她大哥呢。而他们胸没的关系向来都是兄友妹恭,感情好的不得了的。世间除了自己的丈夫,也就只有他能值得自己毫无保留地热情相迎。
他是谁?天下最可怕的剑客,二十年前江湖第一浪子,而今的“试剑山庄”大庄主,一代高手寒试武。
寒试武是噙着微笑进入唐门的,他似乎一点也不奇怪婚礼的迟开,他的笑容令唐夫人警觉,正待追问下去,却被寒试武几近忍俊不禁的表情给堵住了。
什么事情值得见惯风雨的寒试武偷笑成这个样子?唐门上下都有些疑惑不解。
唐吉祥很沮丧——任何一个人如果抓到了破坏自己婚礼的罪魁祸首却发现不能用最直接最痛快的暴力方式讨回公道的话,都会是这样的状态。就象一只被撂在烧红的铁板上的猫,急得跳脚却无计可施,或者就象那一个不小心吞下了黄连的哑巴,苦得要命却没办法叫唤。总之就是四个字:极端郁闷!
他和如意很快地就找到了那个敢在他们耳边嚣张冷笑的人。那个人一身青衣,靠在一辆小马车的车辕上,一顶连着黑纱的竹笠顶在头上,遮住了他的容貌,只看得出他的身材算得上高大魁梧。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况那人鼻子朝天用眼角瞄人的模样实在令人无名火起,当下吉祥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打了过去,虽然没用十成功力,六七成也是有的。
那男人接得下吉祥的招式,而且还行有余力地反击了回来。他用的招江湖中很难见到,不仅变化繁复,而且有的根本就是匪夷所思。
吉祥心念动,他给掠阵的如果抛了个颜色,如意轻轻颔首,足尖在地上一点,人已经闪在马车后面,小心地撩起后窗的布帘往里瞄,看到里面从容淡定的人影,微笑,很快地退回原位,冲吉祥点点头。
然后,吉祥喊出了那人的名字。
“朱七,你什么意思?”
男人露在薄纱外的唇角勾起一道弧痕。他手下的招式变化得更加精妙而快速。一时之间逼得吉祥手忙脚乱,不得不向后跳开,闪过这一连串的攻击。
男人也不追击,只伸手取下了斗笠,一双无情却似多情的桃花眼在吉祥和如意面前微笑。
“你们成亲,居然连老朋友都不请,太不够意思了吧。”
“你怎么知道?”四川和京城相隔何止千里,朱七的耳朵再长也不至于连这消息都那么快知道吧……哎呀,吉祥忽然想起,朱七的确很有可能知道,因为他的身边,有一位与自己关系匪浅的人啊。
现在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一条藕色的身影被朱七抱着牵着站在朱七身边,堪称倾国的绝世容颜上,挂着发自内心的动人的微笑。低低的柔和的声音如风吹过水面般清净优美。
“吉祥,如意,祝你们新婚快乐!”
“小雪,雪哥哥!”吉祥大笑,跳起来正要扑过去抱个满怀,却被朱七一巴掌挡了回来。朱七一手将纤细的身影搂进怀里,一边霸道地道:“一边呆去,不许靠太近。”
“小气!借抱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不是第一天看到朱七的独占欲,吉祥一点也不觉得希奇,只不过朱七这一举动,却勾起了他刚刚遗忘了一下下的愤怒。
“朱七,你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
“还装傻?你不会是特地从京城到四川来找我的麻烦吧?居然派人在路上拦截。”
“哦,你说的是那些弓箭手?那些不过是我的护卫,借你的手测试一下他们的反应而已。虽然他们的武功不怎么样,但也让你吃够了苦头对不对?”注视着吉祥手臂上的伤口,朱七的表情非常老奸巨滑。
“你居然挑在现在这个时候搞什么测试?”吉祥闻言几乎吐血。这个家伙,说他不异常都没人相信。“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就是今天才适合做测试啊。今天不是你太得意戒备最弱的时候吗?”朱七笑得一脸的理所当然,“小心为上啊。”
“听你讲歪理!”吉祥快喷血了,他身形一动,正要扑出来,却被身边的人拉住了。
“如意?”他想干什么?
“你休息。”如意脸上散发着冷冷的气息,将一身大红的热烈完全压制下来了。“我来。”
“唔?!”
那边,朱七笑了,眼中闪过满满的期待。“我还没和魔教中人动过手,玉教主肯赐教当然是最好。”
“我出售,原因只有一个,你伤了吉祥,我不高兴。”
“废话少说,接招吧。”
于是飞旋的身影中,奇招迭起。
大内密传和魔教绝学到底哪一个比较厉害?这个吉祥不太关心,如意和朱七都是本质冷静得近乎冷漠的人,他们动起手来不会有很大的损失。他只看到了小雪的笑容,然后就带一点色咪咪的表情凑了过去。
“雪哥哥,小雪……”
“什么?”半转过玉般容颜,展露一朵春花的笑容。
吉祥大大地陶醉了一下,伸出双手作势要抱住眼前纤细的身躯:“好久不见,给我抱一抱吧。”
“你啊……”微微笑中,也不挣扎,就让他抱了个满怀。“就一点不担心如意吗?”
“是你担心朱七吧。”
“爷他不会有事的。”小雪浅浅地笑,气定神闲的样子。
“这么信任他呐。雪哥哥,小雪,你变了很多哦。”端详那种发自内心的恬淡从容,吉祥笑得很开心,他凑近小雪的耳边,故作神秘兮兮地道:“这些日子你过得很‘性’福吧。”
“吉祥!”小雪的脸红了,慢慢渗开的红晕象冰雪下雪莲花瓣绽放时候那一抹娇艳,顿时令他如雪般清净的容颜染上一层诱人的薄纱。
“别恼别恼,逗你玩呢。”吉祥大笑,伸手摸摸小雪的头,“谢谢你来参加我的婚礼,你一定要幸福哦。”
“你也是。”小雪微笑,给予这个兄弟同样热烈的祝福。
这边是兄弟情深衷心祝福,那边却是越打越火大。
这个样子算什么嘛。如意看到吉祥一副色狼样子还真不是滋味,这小子既然都不在乎了,自己一口恶气也出了,再拼命和眼前这个出自大内禁宫的一流高手大打出手好象也没什么必要。收手罢了,大喜的日子,不好见血,再打下去的话,他可不保证自己能控制越来越高涨的狂热的战斗欲望。
相较如意稍见温和的想法,朱七就一脑子的血气冲天。唐吉祥那个色胚受到的打击恐怕还不够居然在他面前如此大刺刺地动他的人,不要命了是不是?当下,眼见玉如意出招速度略微缓慢,竟不管不顾地侧飞而出,直扑唐吉祥身前,一个大相投敲了过去,附带的还有挟带火星的怒吼:
“唐吉祥,放手!不许碰小雪!”
吉祥缩起脖子一溜烟跑到如意身后,搂着如意探出个鬼脸诡笑:“醋坛子、小气鬼、朱七大笨蛋。”
“你讨打是不是?”作势举高拳头,对那个家伙擂了过去。这小子,当真欠揍!
“耶!”吐个舌头钻回如意身后,怪叫:“如意救命,某个白痴疯了……哈哈哈哈……”
如意再也绷不住脸,一抹莞尔令绝色容颜顿时化出动人的风情。他伸手拍拍吉祥的脑袋,就象安抚一只受欺负的小狗狗:“乖!”
“如意,你也欺负我……”一脸哭笑不得地看着如意,为他难得一见的幽默感而绝倒。
摸摸,揉揉再拍上一拍,如意用一种悲悯的目光看着吉祥:“在哀叹下去你就真的变成小狗喽,你还要不要成亲啊,天色不早了。”
“要,当然要!”吉祥跳起来拉着如意就走,“快快快,咱家阿娘耐性可不好,我们得快点。”
“等等。”没想到身后传来小雪温润的嗓音。
“怎么?”回头看到已经安抚好朱七的小雪笑吟吟地从马车里捧出一个包袱,“吉祥,你的衣服破了不好参加婚礼吧,换上这个可好?这是我和爷送你没的礼物,玉教主也来试试如何?”
打量他手里的包袱,如意歪着头问:“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小雪微笑,拉着朱七退开了好几步。“马车借个你们,试试吧。”
唐门内,唐家阿娘唐夫人瞪着她的兄长,心理有很不好的感觉。
很多年没见他笑得如此开怀又奸诈了,仿佛坐山观虎斗看了一场好戏般的满足或者象宠溺孩子的笨爸爸用一种无所不包的心情笑看小辈的胡闹。
“大哥,这场婚礼延迟不会是你搞的鬼吧?”越想越不对,唐夫人干脆挑明了说。
“你看我象那种捣蛋的人吗?”寒家老爹白了自己妹子一眼,仍然用谁也模仿不来的悠闲姿态喝茶。
“不象,”唐夫人承认,“但是就是。如果不是你的杰作,你现在会这么得意吗?”
“你这么说就太武断了。”寒家老爹放下杯子,微笑,“难道我就不能悠闲地品茶等着观礼么?”
“你已经有很多年没那么从容了。”他整个人的气度松弛了很多,二十年来纠结于眉心眼角的郁恨似乎完全消散,回复他原本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模样。唐夫人知道那样的郁结由何生由何灭,她也很清楚,现在她这兄长的生活中心全围绕着某个人,所以看着兄长的表情,她就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大哥,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妹子,你这么说真的很伤感情啊。”寒家老爹大笑,“我什么都没做,你信是不信?”
“当真?”
“当然。不过的确有人做了事情。”
“是谁?”目光平静,不过对自己妹子的了解已经深入骨髓的寒老爹自不可能漏看她眼中隐隐的意图。他抬起下巴点了点大门外。
“他们回来了,你何不问问他们?”
大门外,翻飞如蝶影,手牵手飞过来的人,不是人们久等不至的那一对绝世佳人又是谁?
一身黄金与红玉的装扮,华丽得令人睁不开眼睛。也愈发显得他们肤白如玉,美丽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