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这样的人待在一起,我也很不愉快。”司徒空嬉皮笑脸地嘀咕,“一点幽默感都没有,还有……”
司徒空的双眼是寒冰一样的淡蓝色,始终透出宛如凛冽寒风似的气息,望着上官七戒,七戒不由自主地屏息。
那双眼睛忽然变得沉冷而凌厉:“既然你讨厌我,又为什么接受邀请呢?你那么烂的脾气,应该不会是为了奉承别人吧?”
是啊,既然讨厌,又为什么接受邀请?他也想问。
既然知道这个男人最好进而远之,又为什么此刻,他就在他身边……
电梯终于到了底端。
有一首歌中的歌词这样写到:
想远离的不是距离,
想挣脱的不是彼此,
遥远的,也不会是你和我的心,
只是我们都学会了伪装,才想圈住对方,又失去。
就在身边的爱情,反而会对它抗拒,
是太过接近,太过惘然,太迷茫看不清……
依然是JESEN的歌,她的成名曲《消失不见》,那张专辑的名字很有趣,也很不知所谓,所以才让人印象深刻。
越是不能懂得的东西,就越让人纠结,不知不觉陷入谜团,也许人生来就喜欢猜,猜不透就越想看透它。
可是猜透了结局,又不知道是好,是坏。
司徒空并不是个想象中那样挑剔的人,驿站旅馆简简单单的标准单人房就可以满足他。开了两间单人房,不巧的是这种荒野里的乡村小镇的旅馆也会生意兴隆。
“这两天奇瞿镇在举办双年展,我们这小地方也沾了不少光啊。”
旅馆服务员说明了原因,也炫耀了旅馆里住着不少创意设计大师。司徒空听得很没兴致,故意无视人家的存在,转向黑发少年。
“我们住一间吧?”
“滚!我要单独住一间!”
“这样不方便啊……”
“滚!你不方便关我屁事!”
“我是说我们……”
“你去死!要么开两间房,要么你待走廊上去,你自己选!”
司徒空最后无奈地摊摊双手。服务员用异样的眼光大量他们俩,上官七戒敏感地瞪着服务员,怒道:“看什么看,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嗯呵……”旁边,司徒空发出几声轻笑,令他更加狼狈,“你多此一举嘛!”
是啊,越描越黑,自己怎么这么笨呢!
“呃,要不……我帮你们看看还有没有双人房——”
“不,还是两间单人房。”司徒空的笑靥有着一丝幸灾乐祸,好似他就等着这一时刻。
于是,他们不得不把房间分开,而且是隔着一层楼。
只要看见大堂餐厅里的情景就会发现,住在这家旅店里的都是情侣,他们似乎从世界的各个角落而来,穿着各种异地风情的服饰,肤色也各不相同。
有一个青色皮肤的女人挽着一个白发斑斑的老人,看起来还那样亲昵肉麻,有时候会有好奇的目光投向他们,可他们始终旁若无人地享受自己的蜜月时光,女人喂老人吃东西,老人亲吻女人的脸颊。
司徒空忽然重重地叹气:“唉——,如果现在站在我身边的不是你,是源伊就好了。”
“你自己把她丢在车上的。”
上官七戒把他这种行为看作是无病呻吟,所以他压根懒得理他,喝了一口清淡的柚子茶,酸涩的味道很让他留恋。
司徒空则在研究菜谱:“你喜欢吃什么?”
“我讨厌芹菜。”
皱了皱眉头,视线从菜谱上移开,司徒空饶有兴趣地看着上官七戒:“问你喜欢什么,你却回答讨厌芹菜……”愤世嫉俗的处世态度?他不想批判黑发少年,因为这样又会引起一场针锋相对的口舌之战。
“除了芹菜,别的无所谓。”上官七戒索然无味地说。
司徒空苦笑:和这种人吃饭真是扫兴啊~
微笑,“番茄炒蛋呢?”
“不太喜欢。”
依然微笑,“咖喱芝士蛋包饭?”
“我不吃咖喱。”
努力微笑,“洋葱圈怎么样?”
“有点反感……”
“……”
这也叫“无所谓”吗?!他以为他很挑食,没想到碰到个比他更挑食的家伙!
司徒空干脆把菜谱丢给对方:“你自己点吧!”随即点烟,快速吸了两口,有点肝火上身。
这家伙什么玩意,处处和他唱反调!这世上敢和他对着干的家伙都活不久,而这家伙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仿佛是风水轮流转,一边在生气,一边却道貌岸然。
上官七戒欣然接受菜谱,面无表情地翻了翻,很快就点单了。
鸡蛋牛奶和火腿三明治,两份是一模一样的。
七戒把生蛋往玻璃杯口轻轻一敲,流质的蛋黄和蛋清倒入牛奶中,他摇了摇,若无其事地一口闷了大半杯。
司徒空也做着同样的动作,最后一个步骤也如出一辙——一口闷掉大半杯。
“你喜欢喝这种东西?”用餐巾擦拭口角,他冷冷淡淡地问对方。
七戒继续面无表情地啃三明治,仿佛味同嚼蜡:“谈不上喜欢。”
当他敷衍地回答完后,他感觉到周围的沉静有点不自然,明明不该安静的人却在这时候不出声了。
他忍不住抬头看司徒空,那家伙把下巴搁在双手上,正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
冰蓝色的眼睛谜成一条神秘的缝:“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脑中闪过的残像,只有淡淡的影子和昏黑、潮湿、粘稠的感觉,还有一种令人回味的香味,可是记不起它的味道。
“你喜欢这种东西?”
“……谈不上……喜欢。”
不,不会有那样的巧合。
“两个月前见过。”上官七戒以为他在故弄玄虚,不耐烦地道,“你的健忘症很严重嘛,这个问题你问了三遍!”
嘴上虽然这么说,他心里却在冷笑:这家伙不是健忘,而是他不屑于记住!
司徒空扬起嘴角,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刚才的对话好像以前也发生过……应该是错觉。”
七戒的心揪了一下,难忍的疼痛。
“哦,你的眼神很可怕……”司徒空指了指,嬉笑道,“我又惹到你了?”
“没有。”
收敛起不经意露出的恨意,上官七戒默默啃着三明治,稍安无事的样子,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你最好不要想起来,不然,那笔帐我会跟你算清楚!
“对了,”司徒空把烟蒂灭在烟灰缸中,“你什么时候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总不是要我一直‘喂喂’地叫你吧?”
七戒拿起牛奶杯,又放下它。
扑通……扑通……扑通……
心跳加剧,不能自主地剧烈跳动,浑身像绑了石膏似的,唇齿之间不易察觉的微颤。
他咬了咬牙:“上官,”停顿,他犹豫了一下,把那四个字艰难挤出,简直就像有人逼他说出一个惊天大秘密,“上官七戒。”
他在打一个赌,一个不可能获胜的赌局。
“上官——”司徒空慢慢念叨他的名字,“上官七戒……呵呵,《圣经》中有十戒,你却只有七个,还有三条戒律去了哪呢?”他意趣十足地开着玩笑,这证明了,他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如果这是个赌局,他们各自的赌注是什么?
七戒暗暗苦笑,原来,以为这个名字具有特殊意义,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明知道待在他身边很危险,七戒,为什么你不离开他?
司徒空去了一趟邮局,当然,上官七戒也去了。
不过他们不是同时去的,司徒空先进去办了点事,让七戒在外面等,之后,七戒等他出来才走进邮局,查问了一下大姐头提前寄往辉夜城世界格斗锦标赛举办地“河图之港”的密件,办完转件手续,走出邮局的时候,他看见司徒空站在太阳下,表情僵化地看着手中的一封信。
他把信纸揉成一团,七戒走到他跟前时,他低沉地说:“有人跟踪我们。”
然后,他们快步穿过两条街,司徒空钻进电话亭,七戒靠在电话亭边上的一根电线杆上,假装心不在焉地叼着烟,看看街上的美女。
小镇比平时热闹,因为附近在举办双年展,所以街上人也不少,尤其是身材火爆穿着开放的性感女郎,她们有时会注意到路边调戏的目光,于是就朝他抛媚眼。
不过,他冷冷的表情把女郎们都吓跑了。
身为一个受过严格训练又经验丰富的特种步兵,对于身周潜伏的危机应该直觉相当敏锐和精准,司徒空说有人跟踪他们,他应该能感觉到那种异于常人的同类人的气息,可是现在,他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正因为感觉不到,才异常焦躁。
司徒空在电话亭里待了很久,似乎拨了好几个电话,他始终背对七戒这边,因此,七戒看不到他在讲什么,甚至不确定那些电话是不是通了。
等他几乎抽完第二支烟,电话亭的门才打开,司徒空扶着门撸了一把头发。
他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七戒困惑:“怎么回事?”
司徒空看着他,淡淡地笑道:“没事,好像是误会。”
他不信!
七戒猜疑地看着司徒空英气十足的脸,看着那嘴角若无其事的笑痕,他一声不吭。
司徒空推了推电话亭的门,门在铰链作用下缓缓关闭。
蓦然,像有一根针刺痛了神经,他竟看见一颗红点,触目惊心。
嫩绿色的瞳孔急速缩小。
他看见一颗红点正从司徒空的下肢慢慢移动到上身,悄然无声地移上脸庞,移到太阳穴……
他惊惧地看向街对面的楼房:“趴下!”
“嗖!”
消音枪的子弹飞过头顶,嵌入电线杆中。
司徒空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反应还算敏捷。
还好他是格斗选手……上官七戒还来不及思考下一步,只见司徒空的衣服上出现了更多的红点,一个、两个、三个……它们都争先恐后似地往脸上涌。
不只一个暗杀者!
七戒倒抽一口凉气,红点已经停止移动。
“滚开!”
“嗖!嗖!嗖!嗖……”
不知到底有多少声像漏气的口哨似的声音,一阵阵凉风吹过身边,司徒空仰面倒在地上,压在他身上的是上官七戒。
七戒双手撑住地面,脸朝下,一道血丝映出脸颊,渗出红色的血嘀,慢慢地淌下。
司徒空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惊讶,却没有惧意。
七戒的一只手在剧烈颤抖,比另一只手抖动得厉害得多,过了一会,淌下的鲜血爬满手指。
“你中弹了?”司徒空拧紧眉头。
上官七戒的五官狰狞扭曲,冷汗一颗颗地冒出来,稀释了脸上的血丝,可是汗滴淌过伤口的时候,会更痛……
“五发中了两发……我的右手和……我的……”
腿!
司徒空毫发无伤,因此他托住七戒的上半身,可以轻而易举地爬起来。可是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了红色的点在七戒背后爬动……
他生拉硬拽地拖着七戒沉重的身体往电话亭背后退去,子弹肆无忌惮地擦过他们身周,一连数发,被电话亭的钢化玻璃挡下。
他靠在电话亭上,被他拖拽的七戒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头靠着他的肩,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
“喂,你……”司徒空摇了摇怀里的少年,却见他胸口的衣服上印出一片血红。
“你先走……我动不了了……”上官七戒下意识地判断,司徒空发出一声讥诮的笑声:“你让我一个人走?”
“我已经……失去行动力了……你拖着我……两个都会死……”
这是常识,当一个人判断丧失行动力后,另一个人就必须果断下决定:抛弃他的同伴,继续执行任务。
还真是很有职业精神啊。司徒空暗暗兴叹。
司徒空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少年苍白的脸和发白颤抖的唇,汗水和血迹染污了俏颜。
他反而更加用力地抱紧他。
被拥紧的感觉,让他的目光有些迷蒙。
久违的拥抱,这一次,却很温柔……
“我这样一个人出去很危险啊,未必能逃掉……总要有个肉垫为我挡子弹。”
上官七戒双眼眯开一条细细的缝,视线已经模糊不清。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发出一连串刺耳的讥笑声,好似处于一种疯癫的状态,干涩而嘶哑地狂笑。
“那就带着我的尸体跑吧,拼命跑……对方可是专业的……你这狗杂种……”嫩绿色的眼中只留下惨淡的讥笑,化成一水悲切的痛恨。
难怪说——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能怪吗?不能怪,因为这是人之常情,是他那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物所应有的反应,亦是他注定的使命。军队就是政府的工具,没有什么人情味的东西,他亦杀过人,又还有什么资格谈伦理道德?
要怪,只怪自己生来就比他卑贱。只怪,他抱紧他的时候,他竟还自作多情地产生了一丝……
感动。
我这残破的身体,你就拿去用吧!就当我还你这一生的孽债!
第十三章:痕·戒
一缕清风拂过耳畔,凌乱的思绪因此而渐渐清晰深刻地浮现一些让人怀念的东西。
比如说,味道。
已经沉淀在记忆的最深处,淡淡的如同品尝一瓢清茶,它的芬芳不经意间就会滤过,可是一旦注意到,就会难以忘怀。
这是冬天,“银环”的最高层能够俯瞰整个城市,当然,也能看见这座城市最标志性的建筑——通天塔,有人说,它的外形就像一根红色的针扎在大地上,不知是谁为它命名了一个奇怪的名字,叫“天绝之牢”。
通天塔已经是上个世纪战争中留下来的遗迹了,它残旧不堪、岌岌可危,却始终屹立不倒。一直过了一个世纪,政府都没有决定将它整修,于是它就一直以那残破不堪的面貌静静地伫立于辉夜城的最北边,也有人喜欢叫它“北方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