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E的基本配置,可能是RX-Z01型分子刀。”司徒空边把七戒扛上肩,边说。
何席优诧异万分:“你懂?”
“我们司徒家族旗下的研究所大部分都参与了生化武器研究开发实验,说到底,ARE不过是我们家族的附属资产。”司徒空说得既轻巧,又十分骄傲。
竟然说东方军部的秘密武器是家族的附属资产,大概只有姓司徒的家伙才敢这么口出狂言!
那种遥不可及的距离感,某些人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是属于那个只有少数人能生存,并且操纵着大多数人命运的顶端世界。
所以,他们这些在下层社会中跌跌滚滚弄得满身是泥的人就要一边被利用,一边还满心以为对方为自己牺牲了一条手臂就感动得奋不顾身吗?
何席优的目光落在昏睡不醒的少年脸上,那精致漂亮的脸蛋此刻看起来如此憔悴如此让人心疼。
不值得啊,上官七戒……
司徒空没有把七戒扛向医务室,而是直接走向车库,把七戒像包袱似地丢进车内。何席优急着问:“你要带他去哪?”
“离开这里。”司徒空跳上车,回头看了一眼后座歪倒在座位上的上官七戒。差不多的情景,却是截然不同的待遇,一个会把对方搂抱在怀里,一个却将之抛在身后。“有人在他身上留下了记号却又不带走,说明,他对那个家伙来说很重要。”嘴角轻轻上扬,一抹窃笑不着痕迹地拂过眼底,犹如在期待着什么,禁不住跃跃欲试似的,“大概,是想以后再回来取吧。”
好似在说一件战利品,那样轻视而不屑的态度,司徒空的视线没有在上官七戒身上停留太久,他很干脆地回过头来,用单手控制方向盘。
车子驶出要塞,何席优眼看着城府极深的司徒空带走了一无所知的上官七戒,越发感慨这世界上人与人的差距。
“喂——!如果他醒了,别告诉他真相!”声音传出去,却听不到回答。
“队长!”韩邵奔到他身边,不解地看着扬尘而去的军车,“他们……”
何席优苦涩地笑了笑:“那家伙把他带走了。”
但是,司徒空,他是属于东方军司总部的重要机密,即使是你,也不能带走他。
曙光照耀这片刚刚经历过一夜恶战的大地,将噩梦无声无息地抹去,然而有些人却似乎永远看不到希望。
第二十二章:宁·戒
猎猎的风带着沙尘的干燥味儿,刮在脸上虽然有一丝刺痛,却可以提神醒脑,有人曾说,疼痛也是活着的记忆和证明,只是如今想起来,这一点也不像那个温文尔雅的家伙会说的话。
上官七戒其实已经醒了很久了,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随着颠簸的车子晃动也已经很长时间了,半眯开一条眼缝,就那样保持呆滞,让世界成为一成不变的狭窄的线,单调的色彩,单调的景物,仿佛永远不会变,如果永远不会变,那样也不错啊……
正因为知道开车的人是谁,所以才不想开口,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实在很奇怪吧?
明明像物品一样被丢弃在一边,却还奢求呼吸的同一片空气中能存有一点点温暖,一点点也好,哪怕只有一点点……
不知不觉,眼泪竟然淌落下来了……
“为什么不说话?”洞察力一向敏锐异常的司徒空当然不会不知道他醒了,只不过,他到此时才开口。
为什么呢?是希望身心疲惫不堪的他能有片刻安宁,还是根本无心搭理他?如果是前者,他就不会叫司徒空了啊。
“喂……”七戒低沉地唤了一声,语气很不友好,还有一丝气愤的情绪在里面。
当疲倦达到一定程度,心情反而会格外平静,一动也不想动,只有思绪飞向十万八千里之外,云里雾里地游离。即使不眨眼也不会觉得双眼干涩,因为浑身各种各样的伤痛叠加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到底什么是什么了。
只知道一个字:累。
厌倦一切,恨不得离开这个污浊的世界。
“司徒。”
“想说什么?”司徒空的声音很轻柔,像羽毛一样感觉不到它的分量,七戒想,如果他能一直用这样的声音说话,那该有多好?
他斜了斜视线,看见司徒空单手开着车,就像没有痛神经似的,丝毫不在意断臂的伤势,表情竟那样闲淡松弛。
他真的是人类吗?七戒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
“你们……碰到那家伙了?”犹豫再三,每当想起那个漆黑的身影就不寒而栗,那个人带给自己的恐怖阴影恐怕终生都挥之不去,他不愿提,却又情不自禁地在意。
冷冷的刀子在黑夜里反射着毛骨悚然的寒光,亦如那张藏在黑色面具下的笑脸。
想到这里,神经就不由一阵一阵抽痛。
那家伙没理由会放过他,为什么没有杀他?
“军神要塞守住了,雷亚斯上校带来了增援部队,把敌人击退后,然后迅速撤走。何中尉他们还留在要塞里。”司徒空回答着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看起来好像和七戒的疑问毫无关联。
“雷亚斯上校?”七戒露出一丝疑惑,不过他的眼依旧一眨不眨,身体更像风干了似的纹丝不动,只是随着车体一起颠簸摇晃。
“兰华夜中校死了。”司徒空没有留给七戒任何喘息的空隙,直接揭晓了谜底。
兰华夜……死了?!
“大姐头……”七戒马上想到了和兰华夜一起执行任务的霍碧若。司徒空忽然意味深长地弯起嘴角,笑得阴森可怖:“我猜,兰华夜是为女人死的。”
“咦?”司徒空的话让他觉得不知所谓。
“像我这种情场专家,一眼就能看出,那小子表面上逞能,骨子里痴情得很。”几分炫耀,几分得意,司徒空眯了眯双眼,露出兴味十足的表情,“你的大姐头本来就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就是对感情有点迟钝。”
对了,司徒空和大姐头曾是校友……
情场专家?哼,亏你还能那么坦然自若地引以为傲!和JESEN,你们兄妹俩不亏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
“大姐头和你……”
“她没告诉过你吗?”司徒空嘴角上扬,连他的笑容也是那样不同于平凡人的耀眼奢华,“我们曾经是情人。”
“什么!”司徒空的一句话,让原本懒得动弹的七戒从座位上跳起来,一头撞向车顶,“哎哟!”踉踉跄跄地重新跌回座位,狼狈的模样逗乐了司徒空,忍不住数落他:“我不知道,能够使用ARE那种高精密武器的人平常居然这么冒失。”
“呼……”浑身都是伤也不知该捂哪好,七戒索性什么都不管,继续摊在座位上当一滩烂泥巴,“你和大姐头居然以前……你个花心大萝卜!”
“喂喂,那时候可是她甩了我。”司徒空嬉笑地说,“虽然是我先变心……”
变心……七戒忽然想起什么,有些在意起来。
能让司徒空在昏迷的时候呼唤的名字,那又会是谁?
还有,刺青……
呆呆地迎着风,望着单一的荒野景致,竟有些触景伤情的感觉。
连雨都有温暖的时候,风为什么总是这么冷……
什么都罢,他不想再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牵扯。
“别太滥情,你这个败类……小心有一天自己被感情耍得团团转!”七戒有些恶毒地说。
“啊……”司徒空轻轻应了一声,并且是以一种怅然若失的态度,说着让人匪夷所思的话语,“放心,我发过毒誓,这辈子不会爱任何人。”
为什么,要发这样的毒誓?总不会,这样目无一切的冰蓝色眸子里也曾深深埋藏着……
天方夜谭吧。
“你的未婚妻殷源伊……”七戒漫无目的地呆呆地望着荒野的景色,“你不爱她?”
“政治婚姻,怎么会有爱?”司徒空笑得极其讽刺冷漠。
七戒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眼芒忽然黯淡了一些:是么……你不爱她,却对她那样温柔……
碧绿色的眼睛里流露着一丝妒忌。
“能和你一起生活的,不一定是你最爱的人。”司徒空忽然用一种温和细致的目光注视着远方,语调悠长,“你最爱的人,也不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
安静的世界,风也似乎忽然柔和了许多,上官七戒忽然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他觉得司徒空这样的人不应该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这是多么伤感的叹息……
“上官七戒,”
感觉到一丝沉重的气息,七戒不由自主地挪了挪脑袋,看向驾驶座的时候,竟发现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异乎寻常的严肃、认真。
他从来没有见过司徒空这样的表情。
“这句话我只说一次。”司徒空异常认真地说,“想活下去,就远离对你来说最危险的东西。”
七戒愣了一愣,随即干涩而疯癫似地笑起来:“呵呵……呵呵呵……那不就是你吗,危险得简直就和把炸药包放在身边没什么两样……”
冰蓝色的眸子一怔。“嘶——!”
急刹车,司徒空用力踩下,车子在惯性作用下滑出一段距离,上官七戒不能自主地往前跌出去。
“我知道很危险……但我不会离开……”
车子在荒野中停下来。
一头撞在副驾驶座上的七戒直觉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这时候,耳边有个冷冷的声音响起:“下车。”
七戒扶着脑袋,几乎用尽全部的力气才能抬起头。
迎上冷酷异常的脸,司徒空冰冷的双眼瞪着他:“给我滚下车,马上!”
“我……”他这幅样子,要挪动身体都很难,怎么下车?
他连打开车门的力气也没有啊……
然而,司徒空却忽然拿出车上的备用手枪,抵着七戒的太阳穴,为他打开车门:“下车,听到没有!”
“……”七戒的眼中一片迷茫。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已经连挪动分毫距离的能力也丧失了吗?你却还这样要求我……
“我动不了——”
“下车!”无情的吼喝,充斥着愤怒和憎恶。七戒惘然地看着这个忽然脾气暴躁的男人,虽然莫名,心却很平静。
就算是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撑住最后一口气,哪怕爬也要爬出去!这是七戒从司徒空眼中读到的含义。这个男人的血,大概真的是冷的……
可是面对他的无理要求,自己竟如此习以为常。
感到一阵温热微微地泛出脸颊,视线中的景物出现了一些重影,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病了,他的脑子肯定是烧坏了。
推开车门,七戒跌了出去,顺势跪坐在地上,只是上半身还倔强地支撑起来,不愿在司徒空面前倒得太狼狈,太难看,太脆弱……
他瞪着司徒空,心中的怨恨无以复加,眼神却淡淡的,有些无精打采。他发觉自己竟已经渐渐习惯司徒空的反复无常,用沉默来替代抗议。
看了看眼前漆黑的手枪,再望定司徒空愠怒的脸,他苦笑:“喂……我说了什么,惹到你了?你把我丢在这种地方,要我死么……”
“我连死的觉悟都有了,还会怕什么?”
司徒空拧了一下眉头,收枪迅速回到车上。
于是,车子驶走了,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茫茫的天际,在孤冷的荒野尽头,不会再回来。
“喂,喂……回来,混蛋!……”
抓起一块石子愤愤地丢出去,只是丢不远,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
上官七戒对着车子叫了两声,叫不动了,便冷笑,是自嘲也是无奈。
自己又一次被丢下了,留给自己的总是一条绝路。
从来都不知道到底错在哪里,从来都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只是结果都一样,他又被他丢弃了。
是不是他太愚蠢了,同样的事竟然重复第二次发生。
凭什么!
“可恶……”咬牙切齿,他无力地跪在地上,体会着苍茫的天地间孤身一人的绝望,不想动,不想挣扎,亦失去了撑下去的动力。
最后,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他认了!
也许是本能,也许是身体的意志,也许是潜意识中还残存着活下去的渴望,一个人在茫茫荒野中一步一步地挪动着膝盖,慢慢爬行。
看不到目的地,眼前只有一条绵延不绝的小路,一直通向司徒空离去的方向。
上官七戒一直保持睁着眼睛,跌跌,滚滚,爬起,再拖拽着沉重无比的身体前进,漫无目的,只是想往前而已。死里逃生不是第一次,绝处逢生是军人最深刻的体会,所以,这些都不算什么,精疲力竭还要前进,还要完成使命和任务,他是军人,所以以军人的方式活下来,也是理所应当。
只不过,叹了一口气又一口气,最后望着天边的时候,看见那一颗隐隐约约的斑点正在朝这边接近,心中竟又死灰复燃般,不由得欣喜。
回来了……?
仿佛忽然有什么给他注入了力量,他尽力挺起身子,跪在地上却不依不饶地想要伸长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驶来的车子。
真的……回来了……
车子越来越近,看见那熟悉的车体,他也越来越有精神,仿佛一瞬间把身上所有的伤痛都忘记了,仿佛那些伤一下子都变得无关紧要。
司徒……
“七戒——!”
车子驶到面前,那人跳下车直冲过来,有些横冲直撞似地跪在他面前,双目注视着他的脸。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一声比一声强烈。
急促的喘息声带着欣慰和强烈的怀念,那人搭着他的双肩,久久地凝视,满眼的焦急,又是满眼的激动。而后,那人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抱得紧紧的,仿佛此生此世都不会再放开:“吓死我了……”
七戒瞪大双眼,失了魂似地,浑身僵住了:“君……文……”
君文乙轩连忙放开七戒,目光快速扫了一遍,接着就是劈头盖脸的责骂:“混蛋,你搞什么!碧若明明跟我说你是来看格斗大赛的,怎么……伤成这样……”骂到一半,原本就温润清澈的嗓音忽然沙哑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昔日拍档伤痕累累的模样,眼底溢满了不能克制的忐忑和关怀,“你啊,该说你什么好……就不能洁身自爱一点吗……每次都搞成这样才肯罢休,你让我……”话到一半,不得不终止,因为那是不能说出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