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熟的交涉口吻,毫无破绽,这个男人很可怕,可怕到面对他就会失去冷静。
“你想怎么合作?”
司徒空清冽地笑了:“我们可以组成临时拍档,秘密行动。”他胸有成竹的表情让人无法猜透他的内心世界到底有多深。
“你必须听我的指挥。”霍碧若开出条件,对方不暇思索地点头:“没问题。”
女上尉看着那个高傲的身影,说:“我能问一句,那个对你非常重要的人,是你的什么人?”
司徒空仰头,迷惘地望着头顶上冷色调的昏暗,缕缕烟雾缭绕他的面庞。
“大概是唯一让我觉得特别的,可惜我连名字都忘了……”
第七章:濒·戒
呼……呼……呼……
呼吸,证明着自己还活着,有好几次这样死里逃生,而在死亡逼近的那一刻连思考生还的概率都来不及,也许做出反应的是身体,而不是思想。
咬紧牙关,用黑色胶布当作绷带绑住右腿的伤口,脚踝部位伤势很严重,看起来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凭经验他知道可能伤到了骨头,用胶布这类不消毒的塑胶物绑伤口说不定会让伤口感染细菌更加恶化,但是不绑就不能行动。
万一废掉一条腿,总比一条命好得多吧?
马虎地处理完伤口,收拾好若干东西,背倚墙壁忍受着粗糙的岩壁在背部的施压下带给背脊摩擦生疼的感觉,他屏住呼吸涨红了脸,想一鼓作气站起来,然而右脚踝像电击一样的阵痛瞬间传遍全身,下肢顿时因剧痛的麻痹软弱无力,掌心一滑,他贴着岩壁滑到在地。
冷汗如雨,湿透全身,急促的呼吸仿佛变成耳边仅存的唯一声音,掌心磨破带给身体更重的负担,从额头淌下的汗水模糊了视线。
“可恶!”
他闭上眼,经过几次深呼吸调整,再度挑战忍耐疼痛的极限。
一年,他学会的不是保护自己不要受伤,而是如何忍耐伤痛。
这一次,他选择侧身,用双手死死扒住墙面,他慢慢地站了起来。
扎实地踩下去,疼痛无以复加,不过脑子却格外清醒。挥去满脸汗水,甩掉头发上的汗珠,睁开双眼,他的眼神坚毅决绝。
握起来福枪,装配双盒子弹,他紧紧咬住牙齿不发出声音,不让自己向肉体的疼痛投降。
一处伤口不算什么,因为他早已遍体鳞伤。
“ZERO-07报告,入口被封,只能继续深入。完毕!”
对着只传出杂音的对讲机履行惯例甚至是必须的职责地念口令,他倚靠着岩壁维持住重心,深呼吸,再深呼吸……
吞咽唾液让喉间传来火烧似的疼,虽然戴着防毒面具,但他不确定在刚才的事故中毒气会不会泄露进来。人不可能不呼吸,即便让毒气侵害身体。
即便只剩下一秒钟的生命。
他尽量保持平稳的步伐,谨慎小心地往唯一的方向走,不倚靠任何扶持物。
他只是走得很慢,从表面看却一点也看不出他的脚踝几乎让他痛不欲生。
深处的地下通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它简直就是一个地下迷宫。李上尉提醒过他,这里是战争时期留下的逃生密道,为了防止侵略者将地下道据为己用,这类密道挖得尤其复杂错综,它效仿蚁穴,无数支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不熟悉的人被困在里面三四个月都有可能。
虽然有导航分析仪会方便很多,却不能保证百分之百不会迷路,是以在面对每一个分岔路口他都非常慎重。
密道比预料中的庞大好几倍,行进速度又很慢,火上浇油的是,手电筒终于开始奄奄一息地准备罢工,他摊倒在岩壁边苦笑。
上官七戒,你会死在这种地方吗?
一个人死,太孤独了……
最后,眼前只剩下黑暗。
听着自己呼吸的频率,看不见任何东西,无法察觉时间的流逝,也没有求助的希望。意识却那样清醒,脑子里不断冒出各种画面,有他不能忘怀的,有他希望忘记却死死缠着他的。
然而,他居然想起了那个家伙的微笑……
“不就是被女人甩了么,用得着这样失魂落魄吗?感情用事的人会短命哦。”
居然被他说中了!
就是因为那家伙的眼睛如此冷淡轻蔑,它们在说他不过是一件性手捏来的玩物,所以他憋着一口气活下来,证明自己依然属于自己,而不是他蹂躏的玩物!
他咬牙,很不甘心,就这样死的话很不甘心!
一丝光亮刺痛了眼睛,他一怔,像凶猛的夜行野兽受到火光刺激,警觉而凶狠地瞪向光源。
敌人?!
这时候,会出现的只可能是占据了地下道的黑教徒!
他迅速举起枪械瞄准,右手食指微微扣动扳机……
“七戒!”
一声惊呼从光源处传来,虽然强光将对方的身影遮蔽,他还是能立刻从声音辨认出对方。
他松了一口气。
“七戒!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君文乙轩和他在地下道里汇合,一脸忧容的银发青年在看见他后马上舒展出欣慰的笑容,眼底闪烁着异常复杂的情绪,有惊喜、有感动、有无奈、有担忧……他几乎跪倒似地蹲在七戒面前,一手无力地搭在他肩上,垂下头,长长的散发杂乱无章。
“吓死我了……你这家伙……警告过你不要单独行动!”
最后,他严厉地注视着对方,吐出不能抑制与心底的责备。
上官七戒的注意力却在他带来的大背包上:“那东西带来了吗?”君文乙轩愣了愣,无奈地叹息:“带了。”
此时,七戒的视线才真正落定在拍档忧心忡忡的脸上:“你怎么进来的?”
君文乙轩竖起拇指笑了笑,无论在什么环境下,他与身具有的温雅气质都会自然地散发出来:“我又不像你那么没脑子!这种密道一般都会在同一地点挖好几条出口,不过那帮家伙肯定疯了,连续轰炸南海岸,我是从一个隐藏在陷阱窟里的出口进来的,光清理陷阱就浪费很多时间。哼,差点变成那帮家伙的炮灰!”
他也是千钧一发,危在旦夕,要不是幸运女神眷顾他,他可能已经去见上帝了!
不,上帝不会收他们这种人,他们只能下地狱!
上官七戒忍住疼痛,使自己的声音能保持平和,他不想让拍档发现他受伤了,好在黑暗多少能遮掩他的狼狈。
“那帮家伙为什么突然轰炸海岛……”他思索着,一时找不到可寻的线索。
君文乙轩也思索地道:“估计这轮轰炸以后,南海岸就毁得差不多了。我觉得……我们潜入岛上的行动可能泄露出去了……”
上官七戒咬到牙齿生疼,表面却不露声色地站起来,一瞬间的剧痛差点让他昏过去,但是他没有露出破绽:“那么明显的行动,他们不会发现才怪!”
“咦?”君文乙轩诧异地看着拍档。他的拍档冷笑:“一下子岛上多了那么多人,会不引起怀疑么?”
君文乙轩惊讶:“原来你早就知道?”七戒不屑地一笑:“不知道长官们在想什么!——李尚呢?你碰到他了吗,他应该在外面……”
君文乙轩神情有点凝重,轻轻地点头:“他受了重伤不能参与行动了,我把他转移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他会想办法和碧若取得联系。”
“联系不上大姐头?”很好,真是雪上加霜!
七戒根本不在乎君文的回答,事实情况已经很明了,他们现在只能凭自己的经验行动,连君文进入密道来找他都是擅自决定的。
“说起来,七戒,你的直觉真的很不错。”
上官七戒莫名地看向拍档,对方拿出一台简易探测仪,看了看,笑道:“你应该不知道这个地下密道的分布结构吧?但是你的大体方向却很准确。”
直觉?能绝处逢生的人恐怕百分之九十都有着精准的直觉,而这种直觉是危险的逼迫和累积的丰富经验培养出来的。长年累月地和死神打交道,对死亡气息的逼近怎能不熟悉?
李尚上尉曾说过,他有着作为一个军人所必备的优秀的身体素质,但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这种潜质并不是为了军人生涯而存在的。
“我也走了很多冤枉路。”他坦白地说,“你有办法找到正确路线吗?”
君文乙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问题是,我们的‘目的地’是什么?”七戒考虑了一下:“敌人的大本营,我认为,就在地下!”
君文深吸一口气,由衷感叹:“呵呵,我们不亏是拍档。”他拿手电筒照着前方的路,“我在密道里散布了分量原子气体,气体会扩散到所有通道,通过气体探测可以得到整个地下密道的结构地图。这个地下道的中央控制室应该就在这条通道的尽头,大概只有三四百码距离。问题是……中央控制室在远离地面的地底下,具体情况不明确,敌方人数也是未知数,就凭我们两个闯进去,生还的概率有多少?”
七戒毫不犹豫地继续往通道深处前进,他的背影坚定不移。
“百分之一百,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实力。”
银发军官的眼中泛出一些暖意,意义复杂地望着那个消瘦背影。
七戒,我真的很高兴可以做你的拍档。
地下,中央控制室。
效力于前联合国军事组织的炸弹专家米达麦戈雷上校表面上好像心平气和,实际上刚才当他把玩耍在手中的刺刀扎入面前的仪表盘时就证明了他心情极度糟糕。
“贺朗,你有什么对策?”两鬓发白的老上校问部下。
下令空袭以后,米达麦戈雷就一直以一个姿势做在指挥席上:分开双腿像一盘烂泥似地摊在椅子上,眉头紧锁目光深沉地看着面前巨大的屏幕,像在沉思,又像在发呆。
贺朗中校立刻挺直躯干,抚了抚军帽,不敢怠慢地回答:“阁下,海底探测仪侦查到一艘A级巡洋舰潜伏在东海岸附近,那家伙应该在上面。”
“哼!司徒空这个臭婊子居然敢公然向我挑衅!”老上校痛斥,恨不得把那张妖孽似的漂亮脸蛋划成花脸猫,看那家伙以后还怎么得意!
“阁下,那家伙的妹妹在我们手里,他不敢乱来。”另一名部下颇显得轻浮,老上校抓起盘表上的刺刀朝他飞投过去,刺刀擦过那人耳朵,殷红的血渗出来。
先前开口的那名军官捂着耳朵不敢支声,其他人都提起一口寒气,紧绷神经,把心悬在嗓子眼。
“你们这帮子只用下半身思考的蠢蛋!我说过不要碰那婊子,你们就管不住自己的‘家伙’么!”老上校口无遮拦地骂道,一干部下油腔滑调地嬉笑:
“我们……很久没碰过女人了嘛……”
“反正那婊子也不干净,只是外界传得好听。”
“不过脸蛋到和她老哥一样,真是极品……”
“闭嘴!一群饭桶!”上校一喝,指挥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上校扭动手指关节发出“咯哒咯哒”的可怕响声,失去耐心的他情绪尤其暴躁:“要是司徒空知道他妹妹被我们玷污过,很有可能会撕票!你们让我怎么向尤席诺西先生交代!”
贺朗弯起嘴角,露出一丝至阴至邪的笑容:“阁下,只要司徒空从这世上消失,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研究也已经进行到一半,尤席诺西先生想要的情报已经得手,万一司徒空真的撕票,我们就——”
米达麦戈雷斜睨部下:“你都安排好了?”
“是,请交给我!”
“他会上当吗?”老上校仍有顾忌。贺朗抬头,看着大屏幕上显示的地下密道的完整结构图,盯住地图上闪烁的两个红点:“如果那个情报是真的,他会不惜一切来到这里。”
上官七戒盯着头顶上的一处死角,他突然伸手将君文拉到身边,压住嗓子几乎用气声在说话:“敌人可以掌握我们的一切行动。”
“成功的关键在于速度!”君文乙轩立即会意地盯向同一个死角,非常默契地接上拍档的话。
通道内闷热无比,两人又都戴着防毒面罩,大汗淋漓活像两个刚刚从游泳池里爬上来的水人,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多少有点阻碍行动力,尤其君文乙轩还背着个大包袱。
“我们必须分开行动。”七戒坚决地说。
“不,单独行动更加危险。”
“那东西附带了隐形装置吧?”
沉默了一会,君文乙轩明白了拍档的意思:“只能维持三分钟。”
“三分钟够了,我要一个人行动。”七戒毫不犹豫地坚持道。
君文乙轩挣扎了一下,因为是拍档,所以他非常了解,从对方坚决的眼神使他深知自己不能阻止他。
他放下肩上的大背包,打开拉链取出一个红色的立方体晶体箱,六个面的其中一面刻着许多形状大小一摸一样的小方块,他的手指灵活地按动这些凹凸不平的方块。
红色的光沿晶体箱表面迅速扩散开来,形成一个纵横交织的“光网”分布在表面,“啪嗒”一声,箱子瞬间解体。
“它还在测试阶段,稳定系数只有20%。”
“够了。”七戒不为所动,放下来福枪,解下身上所有的枪械,“告诉我最坏情况。”
君文乙轩用力拧住眉头,十分不愿地说出来:“三十秒自爆。”
七戒闭上眼,沉默了一会:“明白了。”
他很紧张,虽然他勉力使自己的双手不至于颤抖,可是他的呼吸却无法均匀平缓。他有军中最优秀的头脑,他是东方军司总部最顶尖的机械技术人员,他有着机械工程博士、电子工程学博士和生化机械技术学博士三个头衔,他还是东方军司总部生化武器研发小组的一员,他是军事领域最尖端科技的掌握者之一,如果他愿意在军事科研领域发展,也许他早已功成名就,但是他选择了另一条同僚都认为不适合他的路。此刻,他的紧张正是来自于他对这种苛刻处境的不适应,和他形成鲜明对比,他的拍档却是一言不发,镇定自若。
“这里装配了两把EX-32型电光分子刀,注意不要同时使用,否则会出现供电不足的情况。”
“这里有通讯装置,按两下可以接通对外扩音装置,一下是内部电路联络系统,三下是发送求救信号。”
“机枪外接口在左侧和右侧各有一个,肩部有一个,还有一个在背后,不过只能配备专用的炮门,我没有带来……”
“地盘吸附装置的控制按钮在这里,还有平衡系统在这,千万不要让它被打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