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宫(出书版)+番外 by 靡靡之音

作者:  录入:04-27

其实他们都忘了,林停云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或者,我知道的还比他们多一点,年前许多大臣的莫名死亡,都是出自他手,以他武功手段,眼前除了他的父亲林自清,恐怕已经没有了对手。
心狠手辣,美貌非凡,才智过人的父子。
什么才是他们的弱点呢?
能一击必杀的死穴究竟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所以只能继续痴痴的笑下去,做我的白痴皇帝。
再想下去,日夜不得安寝。
江山社稷,黎民万千,国仇家恨。
日日如此,年年如此。再好的云霞瞑色,又怎入得了眼?
思来想去胸中郁懑,于是一个人匆匆披了衣裳走出房门。
窗边小太监们也睡得正熟,怕是觉得我这样可有可无的皇帝,既是要刺杀,也不必选我。我一笑,只管走了出去。
空中浮着断断续续的琴声,初听来是平波卷絮,斜阳归帆,无限温情;到半路忽又折弦一转,仿佛春暮花残,东风吹去杨花,春色堪怜;又蓦地一个高声,截住飞花,刀锉枪鸣,似夹了金戈铁马,擂鼓声阵阵,无数箭镞,无数羽檄,只为捐躯赴国难,宁可头断血流。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顺着琴声走近那鼓琴之人。
只见条条弦上血迹斑斑,白色的琴弦竟然已经被染作血红;原本花瓣般的指尖也是血肉模糊,圆贝似的指甲竟也裂开了几个。
可他确似毫无知觉似的弹着,黑发散乱,清澄的眸子只剩下无光的漆黑,容色灰败,显然是一幅心死的模样,再弹下去不疯也成狂。
那又为什么不死呢?
我在心中计量,恐怕是有什么亲人落在林自清手里吧,所以甘愿美玉蒙尘。在心中暗叹一声,我伸手捉住了他手腕,仍是笑着,"这曲子好难听,换一首吧。"说着状似不意的压过去,随手带断一根琴弦。
"崩"的一声,琴弦应手而断,琴音浑身一颤,眼中这才有了一点光亮。
我心中一轻,更靠近了些,"好吗?不要听这个......"
他却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目光像是冰凌,硬生生的戳得人生疼。
一撇嘴,我不高兴的离他远些,有些怕怕的看他。
好半天,他却又忽然笑了。
那笑容竟然让我恍惚起来。
是谁?是谁也曾这么对我笑过,是谁也曾这么伤心的看着我?
是谁?是谁这样熟悉?
那梨花深处幽暗哀伤的笑容如今盛开我在眼前,仿佛冰雪初融?云日辉映。
是我梦中的人......
心似乎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那时还没有人告诉我,这就是心动。
我愣愣的看着琴音的笑脸,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什么话都没剩下,连平常痴呆的笑容也忘了。可那朵如清莲的笑容却很快的消失,他侧过了头,微微扬起下颌,"你究竟是谁?"
我心中一惊,这才发觉自己刚刚的表现,背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要知道这宫中到处是眼线,尤其是我和他这样地位如此尴尬又敏感的人。
于是又笑起来,"我叫凌铮,以前父皇都叫我铮儿。"
第二章
"凌、铮!"一字一顿,琴音的声音微颤,猛然站到我面前,我的手臂被紧紧捉住,绝美的面孔在我眼前放大,却已近扭曲,"就是你派人灭了佑施?"
每个字都仿佛是被磨尖了的锐箭,我的手臂几乎被捏得断掉。
没有丝毫犹豫,我的眼泪已经滚出了眼眶,"好疼好疼......"我摇着头哭着.含着说不尽的委屈。
他却不放开我.可手上的力道轻了很多。
又看我片刻,这才放开手,惨然一笑,他跪坐在我的身边,却笑了起来,"是啊,我早听说了国政全由林停云父子把持......"
琴音晶莹的眼眸中慢慢凝聚了雾气,有些歉然的看着我,"抱歉,弄疼你了吧?"
我急忙摇摇头,他却似乎不是在等我的回应,而是自言自语:"佑施已灭,我已是亡国之人,本应和父皇一起殉国,奈何母后落在林自清那个禽兽手里,我......再也回不去了,再看不到佑施河上放的莲花灯了,恐怕此地便是我的葬身处......"
水月寒烟般的眼睛望着我,隐隐的笑靥含着不尽凄凉。
我被他搂在怀里,颈侧渐渐传来凉凉的水湿,他没有哭出声,只是静静的流泪,让我想到那夜的父皇。
我却还是什么也不能做,甚至连伸手抱住他也不能,我们现在的动静恐怕是早被人监视了,所以我只有呆愣的站着,如同枯木般被他拥在怀里。
哭出来就好。
只有在一个痴儿身边,你才能允许自己流露出的脆弱。
所以哭出来也好,就当我什么也听不懂,即使你说的这些感觉,我全都明了。
从他的肩膀上,我看见并不圆满的月亮。
古人说寄情千里光,却不知道我此时的心思,你什么时候才能察觉,或者,才能让你察觉呢?
那夜堕叶纷纷,月华如练,星辰淡淡银河垂地。
我初次辗转难眠,眉间心上都是琴音笑颜温柔,却又只能一笑了之。如今我与他都是身不由己,想什么都是无用的。
睁眼又是天明,只觉得昨晚的一切如梦,再被小太监服侍着更衣,正准备上早朝,却从林自清那里传过来的消息--今日不上朝。如今他已俨然皇帝,他说不朝,我自然不去,小太监得了旨去宣,我也落了清闲,只一个人在御花园打转。
此时正是春夏时节,处处愁红惨绿,西风过处,漫步其间,只觉得满园韶光憔悴。
正有些伤感,却频频听见不衬的嬉笑声传了过来,正想是谁如此胆大,抬眼就看见林停云。
摇摇头,我怎么忘了,这两父子已经把皇宫大内当作自己的后花园了,想来时便来,赏够了便走,又有谁敢阻拦?再细看去,这才发觉竟是有人作陪。
大约是十八九岁的娈童,皓腕如凝霜雪,被搂在比他略矮的林停云怀里;林停云香腮砌雪,大方的调笑着比他年长的少年。两人不顾礼仪的抱作一团,似乎是在教那娈童画着什么东西,不过似乎心思都不在画上,画不到片刻便都笑起来。
林停云眼横秋波,笑意点点,竟是我从来也没见过的欢欣。
以前纵知道他姿容绝世,却没想到,他笑起来只见景色妖娆。可这眉眼盈盈拘笑容,却在看到我的顷刻间褪去,只剩冷淡的面孔。
"见过皇上。"林停云合手一拱,算是尽了礼数。
他身边的少年却被我的名号吓住,忙伏身跪下行礼,"给皇上请安。"
我并不急着叫他平身,反而凑上前去,抬起他的下巴细看。
这并不是一张出色的脸,虽然算得上清秀,可眉不够细致,双颊不够丰润,这样的人在宫中没有成千也有上百,更别提和林停云琴音这样美人相比。可方才林停云似乎是对他宠溺得很,却又是为什么?
低首再看,终于明白。
原来他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如此的温润清明,似藏着飞絮蒙蒙,笙歌隐隐,无限的温柔爱意。
可这样的眼睛,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似曾相识的感觉无法抹去。
"啊,你真漂亮。"我高兴的笑着,乘着扶起他,在少年的脸上轻啄一下,意料之中的看着他的脸红了起来,十分可爱。
林停云则铁青了脸,我却似乎没有察觉,他瞪我也被我全然忽略。
轻笑一声,他挥手过来就是一巴掌,打得却是那个娈童。
少年被打倒在地上,却是捂着脸不断的告罪,"公子,原谅我这一回吧。公子......原谅我这一回......"说话的时候去扯林停云的衣角,也被他甩开。少年立即吓得脸色发青,几乎动弹不得。我冷眼旁观,一句话也不提,倒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事情都是由我挑起。
说不定从此可看出林停云到底在意什么,若是这少年,那他便是有了弱点,我也知道从何下手。
可再看林停云的眼神,对这少年,已经完全没有刚才的温情,也是厌恶,和那天看我的一般无二。
原来不是这个少年吗?
我心底千折百转,面上却仍是笑得傻气,只看了林停云带了少年离去。
去时少年满眼绝望,恐怕,过了今天,世上就再没有了他吧。
看着那两人相继离去,我这才走上前,故作好奇的靠近,去看那桌上未干的墨迹。
竟是一幅画呢!
仍然是温润清明的眼睛,似藏着飞絮蒙蒙,有无限的温柔爱意。
刚刚林停云画的,就是刚才的少年。
不,却又不太像......
画上的人似眉英疏淡,让人看起来有说不出的温柔,唇角的弧度仿佛能一直温暖到心底,雍容风姿无限。这个人虽然没有林停云、琴音那样的绝色朱颜,可那山抹微云的清新幽雅,却是无人能及。
等我看清那人的样貌,却是如同雷击似的的震慑,这是......
来不及再想下去,我直奔向寝宫。
挥退左右,让他们去端我喜欢的莲子羹,我独自一人站在镜前。
镜中的人是再平凡不过的样貌,稀疏的眉,小且不够明亮的眼睛,鼻子不够挺,轮廓还好,可配上这样的五官,顶多算上普通。也正是这样平常的面孔保护了我,如此平常的激不起林自清的兴趣。
否则......大概就是如同父皇了吧?
--那般的任人玩弄。
可是,这却不是我啊。
小心的撕去面上薄薄的遮盖,细致的肌肤在多年后终于裸露在阳光下。
同样柔情似水,同样疏疏淡淡的清柔;一样横波的双眸,一样峰聚的眉梢。
不是那画中的人又该是谁?
林停云画的那个人,竟是我吗?
何时何地,我如此不小心?
这一惊非同小可,林停云若是见过我的真面目,那林自清呢?是否也见着了?
硬生生的一个寒颤,手脚立时冰凉,难道他们早知道了,只是把我耍得团团转好玩罢了!
不、不......不该是这样。
我如此小心翼翼,每一步都是掂量再掂量,试探再试探,三思而后行,实在是挑不出什么错处。这般战战兢兢,哪里会有什么纰漏?
可如果是这样,林氏父子绝不会察觉......那这画得又是谁呢?
思前想后,细细的斟酌那张画,再打量镜中的人。
我样貌虽然温柔,可眉目间到底缺了那样袅绕不去的风情;笑容虽然分毫不差,可现在的我又哪里会有那样浓溱入骨的包容爱意。
那画不是我。
那么......又是谁呢?
这般那般想着,突然放下心来,身子放松,竟一时觉得手脚脱力,似乎站也站不稳了,刚巧宫女端了莲子羹进来,接过来一口喝尽,再连叫两声好喝,扔开碗倒头就睡了去。
谁知道睡到夜半却又醒过来,披衣起身,乘着月光,信步于庭院间。不知不觉,却又来到了昨天见过琴音的地方。香砌空冷,修竹依旧,只是少了昨夜如玉似英的人。
不知道他现在如何?是不是依旧独自垂泪?
正想着,却听见清汲的水声。
寻声过去,恰恰看见慢慢被水淹没的白色身影。
心骤地紧缩,我略略确定四周无人,便跳了下去,在冽若寒冰的水中奋力的游了几下,终于抓住了他,谁知怀中的身子竟没有挣扎,只软软的倒下。
我心叫不妙,俯首果然看见琴音脸色惨白,面若金纸,已然昏厥过去。忙揽住他细瘦的腰身,把他抱上岸来,平放在地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本是装疯卖傻,又怎能自己去叫人过来;如果把他放在此处让宫女太监们发现......看他已经冷得青紫的双唇,僵直的身体,无法再做计量,只好咬牙抱起琴音。带他前往冷官。
虽然听过冷宫,可自己却从未亲身来过。
看着破败的宫墙,枯枝四卷,清风吹着蛛丝,只觉满目凄凉。用力吹开灰尘,轻轻的把琴音放在榻上,忙为他解开湿透的衣衫。谁知我刚挨上他的衣扣,他便不断的挣扎,即使仍在梦里。
我急忙把他压住,尽量轻柔,可裸露出来的肌肤却让我呆立当场。
原本应是如玉般剔透的胸口满是齿印咬痕,白皙的脊背更是落满了鞭伤,狰狞的林家族徽烙在圆润的肩头,双腿间更是鲜血淋漓,无数的裂伤,几乎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还有些说不出来是什么弄出的伤痕,真是惨不忍睹。
即使早知道皇宫中的种种龌龊,种种刑罚,我还是忍不住心寒心痛,他究竟是受了怎样的苦、怎样的委屈,才让他不顾母亲的安危,选择一死了之。
再看他紧紧皱着的眉峰,冻得发抖的模样,我连忙也解了自己的衣服,把他搂在怀里,感觉他如水的皮肤贴着身体,接触的地方仿佛被融化一般。
怀里的人一碰就要消失似的,我只能紧紧的抱着,却感到他微微的挣扎,长睫微微的颤动。
一阵欣喜,他就快醒了。
可是......
心思电转,我身子一僵,然后出手如电,一把抓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双眸微眨了几下,缓缓的张开眼,琴音清璀的眼睛能让人融化。
"你是谁?"他的声音有些模糊。
我摇摇头,又指指自己的喉咙,示意他我不会讲话。
"是你救了我?"寒星似的的眼睛望着我,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我朝他笑笑,也换他一个笑容。
"谢谢你。"他低声道,"我不能死的啊,我怎么忘了。"说完却又合上了眼睛,似乎极是疲惫。
我急忙探上他的额头,才发觉滚烫的吓人。心下着急,急忙出了冷宫,想去找些可用的东西来。
刚行至今日上午的亭子前,就听见一声呵斥,"是谁?!站住!"
我脚步一滞,竞无法动弹,因为我知道这声音正是林停云。听他冰凌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心中瞬间已转过了几十个念头,到最后只剩下一样--我没戴面具。
冰水仿佛从头浇下来,我知道凭我的武功一定无法逃开。
"是谁?转过来!"林停云的声音渐渐接近,转瞬就在身后。
我咬紧嘴唇,终于下决心一赌。
徐徐放松身体,翩然旋身,唇角微勾,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他。
如同记忆中一样,林停云还是美得惑人,殊姿绝容无人能及。可他见到我容貌的刹那,那瞬间的神情却是我从没见过的。
他眼中一片凄丽幽冷,清浅水眸中顷刻雾罩烟纱。我虽料得他必定吃惊,可万万也没想到是这般光景。又看着那如铅水般的清泪滚落,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仿佛是不信,又仿佛是要确定这恍如隔世的相会。
他缓缓伸出手,夹着些微的颤抖,几番退缩后终于抚上了我的脸。
将细腻柔滑的掌心紧紧的贴在我的颊上,林停云又抬眼看我,似是哀伤,又是喜悦;似是愁云黯淡,又是相思流落。
这样的他我从未见过,却又有莫名的熟悉,仿佛是在梦里见过......这样憔悴的人......
"筝......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把面孔埋在我的胸前,晕着清辉的手臂搂住我的腰,似乎是要确定似的,他轻轻的念着,低低的声音近乎哭泣。
我却觉得一切似乎都在梦里,这样的林停云,这样的悲切,真是往常那跋扈暴戾的监国公子?
"筝......"在我胸前仰曹看我,见我并不说话,腰间的手臂开始渐渐的紧缩,逐渐勒得我有些透不过气来。我略略蹙眉示意他放手,他却不愿放,"不,我怎么能放手,放了手,你就会不见了啊。"
看着他笑中带泪的朱颜,我眼底闪过不解,刚想掩饰,却已经被他捕捉。
"筝,你怎么了?难道你想不起来?难道你不记得我了?"一连三问,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凄厉,又刻意加大的力道几乎要把我的腰硬生生的折断。
可我却是真的不知道,也更不能装作记得,只得摇了摇头,引来他近乎崩溃疯狂的举动。
骤然发力,让我无从闪避,一下子就被推倒在地上。
刚想挣扎的起身,颈项己被他紧紧扼住,一时间觉得天地昏暗,脖子似被夹着铁钳,肺凭空的抽着气,脑中昏沉沉的疼,手脚都被压住,根本无法反抗。到后来只觉得所有感觉都已经远去,完全的空灵,什么也不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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