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邵弈伟心不在焉地应着,突然又醒悟:“什么咱妹!那我妹!”
叶淮望向邵弈伟,他坐在那里,眼神呆滞,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惆怅的,长长叹了口气。
6
如果是在学校吃饭的话,叶淮总是免不了要与邵奕伟同行。在这个问题上叶淮其实比较矛盾,他并不是很喜欢和这家伙呆一块,但是两个人一起吃的话,就能吃上多一倍的花样。
日子于是就在这样的矛盾中继续。这天下了第四节课两人照例立即向外冲,——去晚了菜就凉了,人也多。等打了饭悠闲地找了张桌子坐下,又碰见何徽从对面过来,叶淮对两人奇怪的举止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可这次邵奕伟却没扭过头,他直视着他,叫:“何徽!”
反倒吓了何徽一跳。
他起身向何徽走去:“有点儿事跟你说……”
叶淮看着他俩站一块,当时,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份红烧肉被别人抢先一步打走,说不出的不爽。
邵奕伟对何徽说:“麻烦你一件事。我妹十一要来玩,她……还不知道咱俩的事。”
何徽垂着眼睛抿下唇,那第一句话让他顶顶不好受。半天,他才问:“青青什么时候到?”
邵奕伟转身就走:“没定,到时候给你说。”
开学已近一月,几个班干部商量着组织全班一起出去玩玩,顺便吃顿便饭,连络一下感情。刘永睿班长的架子端出来了:“集体活动啊,咱一个宿舍的,关键时刻你们可得给我长面子,都去捧捧场。叶淮,成吗?”
叶淮正发短信,听见有人叫他名字,就问:“啥?”
气得刘永睿吹胡子瞪眼睛。邵奕伟给他翻译:“大家搭伙上饭馆,顺便出去小玩一下,问你去不去?”
“去。”叶淮立即不假思索了,“当然去!”
最终游玩地点定在了人民公园,星期五下午没课,一队人搭乘公车浩浩荡荡来到了目的地。刘永睿去买门票,一会儿回来,面露难色:“那个……门票,二十五元一张,非节假日学生证不打半票,大家有没有意见?”
大家当然有意见,大大的有。普遍的观点:两块五还差不多,二十五嘛,就改在公园门口溜溜得了。刘永睿脸上快要挂不住,邵奕伟过来揽了他的肩向售票处走:“这票是死的,人是活的,去还还价……”
刘永睿站在后头,看着前面的邵奕伟一脸诚恳地对售票员同志搓着手:“姐,您看是这么回事,我们是XX理工大学环境协会的,这个月是我们学校的环境保护月,所以组织了一次回报社会义务环保活动,我们第三小组分配的劳动地点就是你们公园……”一边口若悬河,一边还不时地附送几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十分钟后。
刘永睿一脸倦色地回来了,对大家招招手:“都进吧,放行了!”
贾亮跑过去勾搭根在后面的邵奕伟:“老大,咱班长是不是派你去色诱人售票员姐姐了,怎么突然就给免票了呢?”
邵奕伟一脸正经地大拇指向刘永睿一伸:“领导英明!”
贾亮也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刘永睿僵僵地一笑。
叶淮沿着公园的主道一直走,到猴山的时候,那里围了很多人,叶淮瞬间就发现了让他眼睛发亮的东西,他向邵奕伟走去。
邵奕伟正拿着半截烂香蕉逗小猴,突然敏感地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他扭头。
“哟,叶淮你提些这玩意干什么?”
“捡垃圾。”
“捡什么垃圾,你还真当自己是环保协会的了,快扔了扔了!”
“那不是说……”
“是那么‘说’,说法而已。”邵奕伟接过他手里的塑料袋扔到垃圾桶,“快别那么实心眼了,来看猴子,多好玩的小猴子啊。”说着又掰下一截香蕉。
叶淮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手:“你的香蕉从哪里买的?”
“啊,”邵奕伟看看自己手里半把长得像茄子一样的香蕉,“我跟旁边一大妈要的,逗猴子。”顺手掰给叶淮一个:“也给你一个玩。”他把香蕉剥了皮,冲着笼子里晃晃,眼尖的小猴立即哧溜哧溜蹿到他眼前,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来讨。
“嘿!你瞧这小手,跟人似的……”邵奕伟乐呵着转头,立即被眼前的情形下了一跳:“你怎么自己吃了?”
“嗯?”叶淮握着手里还剩小半截的香蕉,腮帮一动一动,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邵奕伟哭笑不得:“这坏成这样子,你也吃?”
“噢,我还以为是新品种。”叶淮说着把剩下的半根也塞进嘴里,“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从猴山出来,邵奕伟跟在叶淮后面。叶淮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看能不能买把新鲜香蕉。”
“你还要逗猴子?”
“不逗猴子,逗你。”
叶淮怒目。
“噢不,说错了,是送你,得提醒你时刻记着,这可是大好的社会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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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前面是一座假山,上面有个凉亭——典型的公园布置。假山的左右各是一条路。反正没事干,叶淮说:“咱俩比赛,看谁先到那个凉亭。”
“哦,那赢了有什么好处?”
“你说。”
“赢的请输的吃饭。”
这个对叶淮的胃口,他立即同意:“好!那开始了啊,”做了个预备跑的姿势:“开始!”说完一溜烟向山上跑去。
邵奕伟也从另一条路向山上跑,一边跑一边觉得自己退化了,跟小孩似的。又想到叶淮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禁弯起眼睛,好玩。
假山并不高,他跑到山顶费了不到十分钟,来到凉亭一看,居然没有人。于是高高兴兴地坐在那儿等,一分钟,两分钟,……九分钟,十分钟。他有点坐立不安了,叶淮这小子看着也不是弱不禁风的类型,该不会是被什么石头树枝绊倒,一蹶不振了吧?
十五分钟,邵奕伟断定自己被耍了,郁闷无比地准备下山,却看见叶淮手里提着个塑料袋,悠哉悠哉地晃了上来,嘴角还挂着两坨紫黑色。
他吓坏了:“你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叶淮眼睛亮亮的:“我在路上,竟然碰见有人买这个!”说着献宝似地拉开袋子递上来,手也是紫黑色的,塑料袋里,是紫黑色的桑椹。
“……。”邵奕伟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了,拿起一颗桑椹放进嘴里,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叶淮,你不会这就算是请我吃饭了吧!”
7
因为门票被节省,便饭变成了大餐,大家找了一家饭馆,大吃,大喝。
叶淮对喝没有兴趣,他要保证上来的每道菜自己都能品几筷子。这个要求不难实现,其他男生都忙着拼酒去了,以宿舍为单位,斗得不亦乐乎。
519能人辈出,刘永睿作为班长,逢敬必干,一会儿胸口就湿了一大片,却还是站得笔直;贾亮简直就是打不死的小强,倒下了,又起来,喝一杯,继续倒;高峰拉着其他宿舍每个人都喝了一杯,越喝越亢奋,最后还要拉着牙妹喝交杯酒,邵奕伟连忙抱住他往一边扯。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坐在一角自得其乐的叶淮,往啤酒杯里满了一杯二锅头,自己端上杯汉斯,晃晃荡荡到叶淮面前:“叶淮!来!是爷们就把这杯干了!”
叶淮看他一眼,接了二锅头咕咚咕咚全倒进喉咙里,放下杯子,面不改色。吓得那人灰溜溜地荡走了。
邵奕伟不知从哪个角落蹿了出来坐到他旁边,自言自语:“喝了这么多,尿一泡全没了,饿。”他自己夹着菜吃,感觉旁边的叶淮没有动静,便好奇扭头:“你怎么了?”
“渴。”
他一动嘴酒气冲天,邵奕伟乐:“也被人灌了啊?”伸手在他眼前晃:“认得这是几么?”
叶淮猛地伸出两手牢牢扣住他的手腕:“你别动啊,你不动,我就看清了。”
酒场一直到九点多才散。所幸饭馆里学校不远,叶淮坚持步行回去,邵奕伟亦步亦趋地跟着。
叶淮说:“你别跟着我,我没醉。”
“我知道你没醉,可我醉了,不跟你我走不回去呀。”
学校的大门就在眼前,叶淮的步子却是越迈越慢,最后他终于走不动了,就要往当地去坐。邵奕伟急忙扶住他:“干嘛啊这是?”
“困。”
“要不我背你吧?”
叶淮低着头,邵奕伟以为他在考虑,等了好久弯下腰一看,那两眼皮早粘一块了。又哭笑不得地摇醒他:“喂,喂,别在这儿睡啊,上来我背你。”
叶淮懵懵懂懂听话地趴在他背上。邵奕伟背起他走了好久,听见叶淮问:“沉不沉?”
“还行吧,比起你那箱子算是轻的了。”
“我就能背得起那箱子,你信不信?”
“信信。”
“背你也没问题。”
“那当然,那当然。”
……
第二天叶淮才知道,自己不算是最丢人的。刘永睿被抬回来,贾亮是被拖回来的,高峰最牛B,一路耍流氓地拉着牙妹的小手,到宿舍楼底下还不肯撒,一会来就吐了,清醒的人形容:那真叫一花天酒地!
时间一天一天,最不被邵奕伟期待的国庆节,终于还是来临了。
十月一号一大早,他就跑到火车站去接人。买了站台票随着人流向里涌,就听见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哥!哥!”
他扭头,邵奕青一身风风火火的装束,十分野蛮地向着这头挤过来:“我何徽哥呢?”
邵奕伟皱眉:“这我是你亲哥啊还是他?”
“怎么啦!我关心何徽哥那可是关心嫂子的心情,你……”她突然嚷了起来:“哎!何徽哥!这儿!这儿!”
邵奕伟转身,何徽正微笑着向这边走来,手里还拿着一盒酸奶。
邵奕青立即亲热地迎上去:“还是何徽哥好,记得我一下火车就喜欢喝这个!”一边接过酸奶迫不及待地取出吸管插进去吸溜起来,一边瞪她哥:“哪像这个,看见我一点笑容都没有!”
“花我钱的来了,我有什么好笑的。”
何徽笑着拍拍邵奕伟:“得了得了。”
邵奕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何徽立即如同触电般收回手去。
邵奕青像个女王:“那,你们准备带我去哪儿玩?”
“GAY吧。”邵奕伟没好气。
“你!”邵奕青气呼呼地冲过去,两个人打闹起来。
最后,邵奕青决定去登山。在公车上她自以为很有眼色地让她哥和何徽坐一排,邵奕伟却睡了一路。
邵奕青玩得太疯,到了晚上回不去,三个人只好住旅馆。
在走廊上,她非常三八地揽着两人的脖子:“你们一会儿动静小点啊,我刚试过,这墙隔音效果不行。”
何徽笑着说:“这丫头越来越厚脸皮了是。”邵奕伟没有吱声。
他们两个住二人间,一推门进去是两张白花花的床。邵奕伟向着其中一张就栽了上去,“可折腾死我了。哎,你怎么知道她今天来?”
“从咱们那儿到这里的火车就一趟,早上那个点我看见你出去。”
“跟踪我啊?”
“那叫尾随。”
邵奕伟哼地笑了一声,闭着眼睛翻了个身,“谢了。”
何徽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见邵奕伟没有再和他说话的意思了,便自行去洗了个澡,回来,坐在另一张床上,邵奕伟背对着他,他忍不住唤:“小伟。”
“说。”
“没睡吧?”
“这不废话嘛,说吧。”
“你……”他抿了一下嘴唇,还是说了:“为什么没对青青说,咱们……分手的事?”
邵奕伟又翻过身来:“你好歹给我点时间吧哥,半年前闹成那样,这么快又说玩完,风声大雨点小的,我脸上还真有点挂不住。”
“我不是那个意……”
“我知道。行了,真困了,这回真睡了啊。”
何徽看着邵奕伟,他挺平静地闭着眼睛,似乎一点情绪都没有,似乎,什么也不在乎。
他站起来去关了灯,在黑暗中躺在那张冰冷的单人床上,以前两个人挤在小床上亲热的情形在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回放。
“小伟,”他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如果我说……”
他用一只胳膊遮住眼睛,如果我说,不分手了,呢……?
8
何徽第二天就回去了,他公务缠身,能抽出一天已实属不易。中午,只剩下邵家兄妹俩坐在
饭馆里。
“哥,”邵奕青盯着邵奕伟:“你和何徽哥怎么了?”
“怎么了?”
“我觉得不对劲儿啊,以前、那个时候,何徽哥在你旁边,你就乐呵得跟什么似的,现在……”
“现在老夫老妻了,新鲜劲过去了,就没那么乐了。”
“你连点笑容都没有!”
“成天咧着一张嘴,那不跟弥勒佛似的。”
“何徽哥也不对劲,跟个蔫黄瓜……”
服务员过来了:“请问两位需要点什么?”
正在思考的问题被打断,这令邵奕青极度不爽,她像赶苍蝇一样挥手:“一边儿去一边儿去!没看见正说话嘛!呆会儿!”
邵奕伟盯着亲妹妹:“妹,你说我怎么不喜欢女的呢?”
“我哪知道,变态呗。”想了想,又好心的补充一句:“这也不能全怪你,天生的。”
“哦。”邵奕伟一副恍然大悟状:“我还一直以为是从小被你给吓的。”
邵奕青终于于三天之后带着满腹狐疑而去。少了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让邵奕伟觉得舒坦多少,还是烦,还是空虚,烦并空虚着。他不想回学校,索性就在街上逛,听说女生一心烦就去逛街,一空虚就去买东西,邵奕伟越逛越悲哀,想来这辈子是和女生无缘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逛进佳世客,老远就看见达芙妮的玻璃橱窗下站着一个人,正专心致志地,玩手机。
邵奕伟笑笑,走过去给他打招呼:“叶淮,做广告哪?”
叶淮抬头:“咦,你干嘛去?”
一个挺娇小的女孩从里面跑了出来:“honey你觉得灰色的好还是这个好?”
叶淮扫了一眼她脚上黄色短靴,“灰的。”
“是嘛……我还觉得这个……”她突然发现了旁边的邵奕伟:“呀你同学啊!”热情地伸出手:“你好!栾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