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雁过寒潭

　　“老板！你在胡说，我要生气了！”

　　沈申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他这几天为这件事情困扰无比，还故意那话刺激他。

　　抬头转身，看到那个在藤架后的空座位，谢青容的心情无比复杂。

　　在那天自己那般地祈求他之后，孟云帆真的不再出现了。

　　非但如此，还有很多之前面试过他，最后受于曜庭压力而没有录取他的公司，竟然在时隔半年之后，纷纷像他伸出了橄榄枝，背后的推手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但是他没有接受孟云帆几乎算是赎罪的好意，继续在这间酒吧当他的服务生外加兼职大厨。

　　本来以为孟云帆会为此恼怒，没有想到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再也没有公司的通知上班电话，孟云帆也再也没有来过酒吧……

　　就好像两人的关心真的要彻彻底底地断了似的。

　　但是，没有想到那个人又来了……

　　就在乔致远因公出差的第二天夜晚，这个明明已经答应过他，再也不会来打扰他生活的男人再一次来到酒吧。

　　当他站在吧台里，见到那个男人开门进来的时候，谢青容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要从胸膛里迸裂出来了——是一种带着三分惊讶，三分恐惧和……三分期待的心情。

　　一种让谢青容觉得可耻的心情。

　　他来了，坐下，没有点酒，只是要了一份豆豉银鱼炒饭和一杯绿茶。

　　然后坐着，等他着酒吧打烊。

　　他不说话，就这么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看着吧台里的自己。

　　一看就是一晚。

　　每天晚上都是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这么准时的来，准时的走，就好像他真的是为了吃一份炒饭来。

　　青容不知道孟云帆到底要做什么，他迷惑了。

　　他站在吧台里，感觉那个男人定定的眼光，手足无措。

　　但是来者是客，他没有资格赶人。

　　有资格赶人的老板，基于“哈尼的哥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哈尼家里医院的大客户就是我的衣食父母”的原则，对于孟云帆的到来表现出了令人发指的前据后恭，恨不得天天给孟云帆免单，就差跪在地上迎接他了。

　　人心不古啊！

　　就在谢青容出神溜号的当然，门被缓缓的推开。

　　握着抹布的手猛地一抖，跟着抖动的还有谢青容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

　　——来的是谁呢？

　　是乔致远……还是……

　　还是那个人呢？

　　“哎呀乔致远！你总算出现啦！”

　　沈申拉高嗓门的一声大叫，替青容解答了这个问题。

　　“嗨！”

　　一声便装的乔致远抬起手，朝两人打了一声招呼。

　　“嗨……”

　　抬头勉强地一笑，谢青容飞快地又重新低下头——

　　他……他刚才竟然因为进来的人是乔志远不是“那个人”而有一点失望！

　　乔致远才是自己的恋人不是么？见到了小别的恋人，自己竟然没有一点的开心，反而感到失望？

　　谢青容羞愧不已——难道自己真的这么无可救药了么？就因为孟云帆每天都来吃一份自己做的炒饭，他的心又不知廉耻地沦陷下去了么？！

　　咬着唇，青容的脸一阵惨白。

　　“哎呀！有人害羞啦！”

　　把青容的低头和沉默当做是害臊的表情，沈申笑的不怀好意。

　　“老板，你别捉弄青容了！”

　　乔致远也害羞地低下头。

　　“哎呀真好！小别胜新婚嘛！这才多久就开始护食了？真是让人羡慕死了……”

　　沈申夸张地缩到角落里，用手指画圈圈，“人家的哈尼要期末考……都不能来陪人家……你们还在这里大秀恩爱！实在是气死人了！”

　　“青容，能不能跟我去一个地方？”

　　不理会沈申的耍宝，乔致远径直走到吧台前，拉起谢青容的手。

　　“出去么？可是……我要上班啊！”

　　谢青容为难地说道。

　　“走吧走吧！别一个个地站在这里刺激我孤家寡人！”

　　回过头，沈申不耐烦地挥着手，“越晚回来越好，明天回来更好！”

　　“老板！”

　　青容羞的直跺脚，真想不通自己怎么摊上这么一个经典的极品成为上司。

　　“走吧！”

　　乔致远不搭沈申的腔，拉起青容的手，两人往外走去。

　　“怎么？这几天不舒服么？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车子平稳地向前滑行着，乔致远边开车，边笑着问道，“不会是因为想我想的吧！”

　　“……”

　　没有听到乔致远的打趣，谢青容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脑子里一片胡思乱想——

　　他今天还会来么？

　　是不是没有吃饭就来了呢？

　　如果我不在……怎么办？

　　老板又随便进厨房给人做饭的话……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服，心就像是长了翅膀似的，飞出了车外，飞到了那个男人的身边，

　　“……”

　　看到谢青容一副心不在焉，灵魂不知道飘往何处的样子，乔致远默默地转过头，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猛地收紧。

　　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最终却还是选择了沉默。

　　一脚踩下油门，飞奔的车厢中，两人各怀心思。

　　也许，

　　这段恋情注定无果。

　　“到了！”

　　车子停在一栋小别墅前，房子虽然比不上孟家的大气，倒也精致，显然是这个城市里，新晋中上流阶层中意的款型。

　　“来啊！”

　　看着谢青容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乔致远温柔地拉起他的手，却又不容拒绝地将他带往别墅方向。

　　“哗！”

　　两人刚刚进入屋子，一阵瓢泼大雨撒下。

　　“幸好进来了……这么突然的雨……”

　　快速地将房门关上，乔致远一手打开灯，一手贴心地为青容掸去衣服上的水珠。

　　“这里……是你新买的房子？”

　　房间里漂浮的，是新装修好房子特有的气味。光亮的墙壁，鲜艳的地毯和闪烁着油亮色泽的家具，都在告诉别人，这是一套从里到外，都新鲜出炉的房子。

　　“来这边！你一定会喜欢的！”

　　没有回答青容的问题，乔致远拉着他的手，往门厅的里面跑去。

　　“等一下！鞋子啊！”

　　看到沾着泥巴的鞋底就要往纯白的地毯上压去，青容赶忙将鞋子脱下，房子啊玄关的一侧。

　　“当当当当！喜欢么！”

　　打开房间的灯，映入眼帘的是一件宽敞明亮的厨房。从煤气炉到烤箱一应俱全，不锈钢的器皿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出晃眼的色泽。

　　“怎么样？我知道你喜欢做饭，所以在装修房子的时候，对厨房特别用心！这些厨具都是从法国进口的！”

　　乔致远兴奋地走到流理台边，指着一片的瓶瓶罐罐，“我不懂做饭，不过这些香料啊，作料啊，都是从全世界各地搜集来的！不管你做中式的还是西式的……恩，日式料理的话，也有从日本买来的调料和酱汁呢！”

　　“这……是你新买的房子？”

　　扶着门框，谢青容愣愣地问道。

　　“是啊！上个礼拜刚刚装修好，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乔致远走到青容的身边，笑的灿烂，“告诉我！你喜欢么？这里——像不像是梦想中的家？”

　　梦想中的家么？

　　青容环视四周。

　　厨房也好，外面的客厅也好，不同于孟宅那般的恢弘，这件以奶白色和嫩黄色为主要色调的房子，处处透露着主人的用心和淡淡的温馨。

　　小小的，却很幸福。

　　“你知道么？我一直想要这么的一栋房子，不用很大，但是这里的每一张桌子，每一张椅子，甚至是每一个花瓶都是由我和我的爱人精挑细选而来……可以不是很值钱的东西，但是里面却包含了对这里无限的爱……”

　　“致远……”

　　看着乔致远稍带落寞的侧脸，谢青容的心神一阵地动摇。

　　这个人……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梦想。

　　我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

　　一个家，和一个可以携手一辈子的人……

　　“青容……”

　　从裤子的口袋中摸索出一样东西，乔致远轻轻地拉过谢青容的手，摊开他的掌心。

　　“你愿意成为这栋房子的另一个主人，和我共同走过未来的人生么？”

　　沉甸甸的，却带着冰凉触感的东西——是一串房门的钥匙。

　　“我……”

　　紧紧地盯着那串闪着银光的钥匙，摊开的手掌却无法收拢。

　　“你愿意么？如果愿意的话，就收下它！从沈老板那边搬出来吧！”

　　“我……”

　　用最热切的眼神直视着面带踌躇的谢青容，乔致远看着对面人儿闪烁不定，几乎想要逃避的反应，嘴边原来翘起的弧度一点点地往下，直到拉成了一条直线。

　　“你还是忘不了那个孟云帆么……呵呵，真是可惜啊……”

　　冷冽的声音和冰冷的眼神，乔致远从没有在人前展露出的一面，让谢青容猛地后退了半步。

　　乔致远伸出手，收回了青容手中的钥匙，眯起那一贯充满了柔情的眼睛。那张总是温情脉脉，充满了君子的儒雅之气的嘴唇，也勾出了一个凌厉的角度。

　　“本来……我想如果你接受的话，我就放弃一切，安安心心地守着现在的一亩三分地，好好地就这么过一辈子……”

　　将钥匙放入口袋中，乔致远抬头，直视着青容惊讶的双眼，笑道，“我们分手吧！”

　　第 21 章

　　“分……分手！”

　　前一刻还是温情脉脉，邀请自己携手一生的恋人突然说出这般绝情的句子，谢青容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你还爱着孟云帆吧？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么！”

　　悠悠地走到冰箱旁的小酒柜前，乔致远兀自从里面拿出一瓶红酒，斟了一杯。

　　“虽然你是没有跟我说过……不过你也没有明显的掩饰过吧。或者说——你的掩饰过于明显，反而让人怀疑！每次提起那个人，你的反应都太过平静……一看就是那种努力装出来的平静！”

　　对着灯光，乔致远眯起眼，看着在杯中荡漾的，琥珀色的华丽液体，以及透过酒杯折射出的，谢青容清白清白的脸。

　　“如果……你们只是一般的，姑爷和小舅子的关系，你会在屡次提到他的时候，都是那样的波澜不惊么？你们最后的关系是破裂了，但是毕竟在一起住了这么些时候，不可能没有一点点的波动……你明显在抑制对他的感情！”

　　看到谢青容因为自己的分析而倒退好几步，乔致远皱了皱眉头。

　　“如果真是因为和小雪的契约被发现的缘故这么单纯……孟云帆也不至于要把你往绝路上逼，更不会在看到你出现在酒店时，说出那种明显是嫉妒的话语……你难道没有发现么？”

　　缓缓地踱到谢青容的面前，乔致远轻轻挑起了青容的下巴，用前所未有的轻浮语调说道：“难道你没有发现……那个看似在不断伤害你，一心报仇的男人——他的心里是在乎你的么！”

　　“你！”

　　大惊失色的谢青容慌乱之中一不小心将桌边的餐具扫落在地板上，顿时乒乒乓乓的声音伴着瓷盘碎片，弄的满地狼藉。

　　“真是可惜啊……”

　　压下心中再度浮现的心疼，乔致远转过身去，不看青容那几乎是肝胆俱裂的脸。

　　“我真的喜欢你……非常喜欢……如果和你的话，我愿意和孟云帆为敌，和曜庭为敌！甚至为了你抛弃报复乔氏一大一小两个贱 人的计划……”

　　狠狠地捏着玻璃的酒杯，乔致远不知道自己是在幻想着捏住父亲和妹妹的脖子，还是在捏碎自己最真挚的一段感情。

　　“不过……你没有给我走这条路的机会！”

　　一口饮下苦酒，乔致远笑着回头。

　　“孟云帆昨天来找我……你知道为什么么？”

　　摇了摇头，青容呆滞地连眼珠都几乎停止了转动——现在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围！

　　乔致远原来知道他和孟云帆发生的纠葛，知道他对孟云帆至今念念不忘……他甚至，他甚至知道孟云帆对他的感觉！

　　一想到在孟云帆的心中，自己也能占有一席之地，青容觉得自己的心快要飞上天了！

　　但是，

　　为什么今天的乔致远这么反常？

　　什么叫做要报复乔氏一大一小的计划?

　　还有……孟云帆竟然去找乔致远？！

　　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

　　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而他彻彻底底得被蒙在鼓里！

　　谢青容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你知道么……我很恨乔家，我恨自己的姓氏……我甚至，恨我自己！”

　　没有接着刚才的话题，乔致远突然话锋一转。

　　“你不会知道吧……我根本不是什么疼爱妹妹的好哥哥！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亲手扼死他们！乔振华！乔安娜！还有……那个女人——王曼丽！”

　　乔致远的面容扭曲，仿佛是化身成了地狱罗刹一般，双眼逼得通红。

　　“明明我才是乔家的长子！但是那个懦弱的男人，和那个狠毒的女人……他们，他们利用完了我的母亲，就像是扔掉垃圾一样地方便！这么多年……我忍了这么多年……”

　　狠狠地咬着牙，乔致远哪里还有翩翩公子的风度。

　　“为了安抚那个姓王的女人，我忍气吞声，给他女儿当牛做马……为了不被她铲除，我处处收敛锋芒，就是为了要在乔家安身立命！我不能让那三个人知道我的实力，我不能表现的高于乔安娜！在乔家的每个日日夜夜，我无时不刻地活在战战兢兢中，人前人后都要装出无毒无害，甚至温文到懦弱的程度！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母亲是个妾！因为乔振华他不负责任，因为王曼丽她的狠毒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