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沧怡像是不在意的低哼一声。
“沧怡哥,你放心!我翠屏眼中只有你是最俊俏的!”喋喋不休的丫头。
“不敢当...翠屏真是抬举我了。”放下斧头,微微歇口气。
“沧怡...”丫鬟若有所思。
“嗯?”
“你有时候,说话的口气真的像是读书人,很...文雅...让我觉得你真的与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呢...”丫鬟抬起头,有些艰涩地笑著。
“你...多虑了...”
“死丫头还不去帮忙置物,在这里闲聊,想被轰出去不成?!”
副总管苏忠尖酸刻薄的话袭来。翠屏立马低下了头唯唯诺诺地应声,快步离开。
别有意味地看一眼正在挥汗如雨的顾沧怡,苏忠轻咳:“你也抓紧些干好,夥房等著用柴生火。”
“是。”卑微地低头。
“顺势去洗浴间添些柴,两位少爷定是要沐浴的。”交代完毕,苏忠便急急走开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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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伯父,在下唐突了。”风解忧抱歉。
“无妨无妨,想风掌门旅途劳顿又沾染污尘,在用膳前沐浴,未尝不可。”
“实在是掌门师兄洁癖得厉害...”苏彦亭一旁偷笑。
“彦亭,不要失了规矩!”苏正喝住儿子冒失的调笑,“待客人洗完,你索性也沐浴更衣!用完膳後早些休息。”
“哦......”
“请恕在下无礼了。”风解忧略有愧色。想著这一身风尘若不洗去,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下来用膳的。哪怕天已入仲秋。
“来人!带风少侠去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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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怡,烧开了水,便加到那大桶里去。我先去夥房帮忙。”
“嗯。”将锅中沸水一瓢一瓢舀入小桶之中,再提著小桶,来到浴房内。屏气提桶,开水直泻下大木桶。
“碰!”刚急急转头,沧怡便一头撞上了硬物。
“唔...”轻揉者撞的不轻的额头,指缝中瞟过──陌生的脸!顿时低头,“客人?!”
“呃?”风解忧有些好笑地看著这个手忙脚乱的小仆,一手握著木桶,一手摸著头,还低垂著脑袋。
“啊?啊!”深知自己误撞客人的行为多麽不礼貌,沧怡顿时一脸通红,又奔去外面取水。
风解忧转头,另一名仆役进来,将一套崭新的衣装方正地摆在木架上。
“失礼了。”转眼已见客人衣衫半褪,沧怡直埋怨自己腿脚不利索。战战兢兢将最後一桶水加了进去。正当想离开时,忽然又像想起什麽来,回到半人多高的桶边,用手指试了一下温度,“嗯,正好。”
而风掌门则是两手抱胸,好奇的盯著他的一举一动。
“终於好了麽?”
“呃?”抬头,正视这张脸。好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孔,这个就是翠屏口中所说的‘一见倾心’?
“不易啊!你终於抬头了麽?”怎麽会有如此怕生的小仆?
“客人慢洗。”心虚地退後,不应答他的调侃。沧怡飞快的冲出了浴房。
“......”风侠士暗笑,这逗趣的小仆竟忘了问他名字了。
门外──
顾沧怡轻拍胸口,差点以为他认出自己了。还好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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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一番觥筹交错。苏正双颊泛红,依旧在不停地进酒,极度兴奋。
苏彦亭也是不胜酒力,十几杯下肚,眼神迷离,他的掌门师兄只得在仆众引路下,无奈地搀送他回房休息。只剩下一个苏老爷对著某个家丁仍在喋喋不休,发著酒疯。
刚走出房门,却发现门口守著一个人。
“是你?”那个打趣的下人。
“风公子吗?”
“......”向来被人称“掌门”“侠士”,被叫作公子,还真是有些适应不过来。他僵硬地点点头。
“小人熬了些解酒汤...请让少爷醒酒...”毫不犹豫地递上了一碗汤药。
“你,为何不自己送进去?”月色下,这家仆的脸倒是分外纯净清朗。
“我...不是少爷手下的...多谢风公子!”急切递上汤水,沧怡头也不回地走了。望著他远去的背影,风解忧突然想到,先前那个同样惊惶逃走的背影,如此的相象,不,一定,就是他了。
对他的一丝好奇让风掌门对这人的印象愈加深刻了。他舒口气,端著大碗,又回到苏彦亭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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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少侠此次来预备游玩几日?”苏正笑逐颜开地盯著玉树临风的二人。
“......”两人眼色交流,还是风解忧进一步,娓娓道来,“我与彦亭此次下山,乃是有要事在身。”
“哦...”苏正会意,略有失落之色,“想是有什麽重大江湖之事,才能劳烦天山一脉的掌门亲自下山。”
“爹...我们查明了魔教圣剑之事就会回来再聚,我会好好陪你几日。”彦亭一脸天真。
“魔教?”苏正心口一紧。
“啊!就是那...”“彦亭!”风解忧一个凌厉的眼色,制止了苏彦亭继续再说。
“哦...江湖事,外人不便多打听...呵呵呵...”苏正面露尴尬之色。
“嗯!爹爹,我们会尽快办妥,赶回来。”
“何时出发?”
“这两日。”彦亭答。
苏正欣慰地看著成才之子,顿时感到无比荣光。急忙唤仆众准备他们出发事宜。
──半个时辰後,彦亭房中──
“彦亭,江湖走动,小心言行,平日我是如何教你的?!”不再和颜悦色的脸正对著苏家少爷说教。
“掌门师兄,彦亭知错。”彦亭一脸委屈,弩著樱唇。
“我也知你是不想让父亲担忧,才急於全盘托出...”轻拍师弟的肩膀,一脸宠溺的样子,与刚才训斥的人截然不同。
“嗯...”渐渐将头靠於这个安心的肩窝,房内的气氛甚是暧昧。
“......有人!”风解忧脸色一变,纵身上前,推开门。
“砰!”猛烈的撞击,木板门似乎撞到了某样东西。
“又是你?”风解忧低头,蹲在地上摸头的不是那人还有谁?!
“师兄?那是谁?”苏彦亭也走了出来。
“......”顾沧怡慢慢抬头,望入了彦亭眸中。
“......”苏家少爷也相对无语,只是看见师兄正搀扶著一个下人站起来,心中涌出不快。
第三章
“彦亭...少爷,十余年不见...你过得...可好...”我怯懦地别开视线,避开他的目光。往事,历历在目。
“你...”他似乎在极力搜索著过往记忆中的片段,脸色一时风云变幻。
“彦亭...师弟?”风少侠却是莫名异常,也插不上一语。看见彦亭神色不对,眼中尽是担忧之色。
“哼...”鼻中一嗤,俊俏的少年闭目,迅速退回房中,极粗俗地甩上门。
我顿时愣在原地...脸上热热液体沿著轮廓滑落了下来。
不知自己怎会有如此激进的反应,只是...只是想他能够招呼一声也好,我毕竟...当过他七年的...兄长。
“你...没事麽?”风少侠转而担忧地看著我。
“多谢...没有大碍的...”袖子抹去湿痕,转身,欲失落地离开。却不想,廊内微突的踏步直让我足尖撞到。
正当闭眼准备承受这自找的跌跤时,一双有力的臂膀将我的腰抱住,耳边生风,不知发生了什麽,就这样不可思议地直立在地上。没有摔落,毫发无伤。
“风..公子...多谢...”尚有些摸不著头脑。只是言谢。
“你怎每次出现...都是如此仓惶?”放开禁锢,带著笑厣转头望我,俊朗的面貌如此地刺目,江湖侠士都是这样的麽?
月朗星疏,借著月光看到他正对我这个下人笑著...那瞬间我以为自己沐浴著阳光。
“呃...公子说笑了。”他眼中是看不明的光华,数不尽的好奇,我每次出现在他面前竟都是如此不堪。
“你与彦亭,到底是...?”侠士欲言又止,谨慎地侧探。
“若...真是想知道...请...随我来吧。”我苦笑,不知他是好奇过去的彦亭,亦或好奇过去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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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住处,一如平日寂静无声,只有草垛中的虫鸣还昭示著此处有生物。
“这里是?”他望我。
“我的独院...比起少爷那屋来更大一些...只是约莫十来年没有修缮了。”
“你,不是普通的仆役?”止住脚步,两人就这样驻足在荒芜的院落内。
“风...侠士...”我嗫嚅。并未答话。
“不叫我公子了麽?”他又是一脸戏谑之笑,一手摸著自己的下颚。
“总觉得老爷让我们如此唤你,是...不妥...”我点头。
“......”他若有所思。
“我...原是苏家偏房之子...”见他现出惊讶之色,我继续道,“只是...我爹并不是苏府老爷...”
“竟是这样...”他顿悟,“那彦亭他...”
“之前,我与彦亭兄弟相称,融洽和睦。只是後来...他上山学武前夕,得知我是苏家的污点...且,我娘在世时,甚得老爷抬爱,为此彦亭生母,即大夫人郁郁而终。”
“原来如此...”
“所以,彦亭...少爷恨我娘...也恨我...直到现在也...”
风少侠一揽我的肩膀:“放宽心,这些许陈年旧事,他未必耿耿於怀。”
“那他方才...”
“他只是自尊心高於常人,见你为仆,不屑於和你答话而已。”
“风少侠...确定他不是还在在意这事麽?”我抬头望他。莫名的,他的话让我觉得值得相信,我也希望这一切是我庸人自扰。希望彦亭早已不在乎这上一辈的过节。
并不奢望他能够和我重修於好,他毕竟是这家的少爷,只是...不想带著这个结,带著不安继续面对他。
“你如若信我,我可以为你解开心结。”如沐春风的笑。
“......”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有人如此温柔地劝慰,我不敢相信这个身份悬殊的客人再只见过我两次後变如兄长般...关怀我这个下人。
“你与他只需好好畅谈...便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谢,谢谢你...”不知道彦亭是否会答应与我见面详谈,但看这非凡侠士自信满满的气度,我便知道心中的郁闷之结已经打开了一半,苏彦亭...等你十二年後,你会不再仇视我吗?
“对了,你叫什麽?”风侠士刚想转身离开,又调转头来问。
“顾沧怡,沧海桑田之沧,心旷神怡之怡...”我顿时责怪自己失礼,到现在才自报家门。
“姓顾麽...”
“府中众仆只有我一人外姓未改...是家母的姓氏。”
“顾沧怡...”他轻捏随身剑柄,思忖一番,“既是彦亭与你的纠葛,我也是有分内义务来解决的,不必言谢,想是他内心深处也是有芥蒂的。”
“嗯。”我点头。
“放心...已经不早,我也该回房去了。”
“呃?!招呼不周,竟没有让你进屋喝杯茶。沧怡真是怠慢了客人!”我脸红,怎麽几次三番在客人面前失态?!
“呵呵呵,不必了...你只顾好好休息去,我习武之人不用拘泥过多繁文缛节。”
“这...那我来掌灯带路...”急急想奔进屋想拿灯笼,却被一把拽住。
“不用了。我可是来去自如,你的脚力...能赶上我麽?哈哈哈...”转眼,手上的力量消失,在我发怔的同时,只有一阵微风拂过发丝,人已经消失了踪影。
“江湖人麽...”我喃喃自语,“娘,江湖人并不都像你所说的那样呢...”
这夜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与彦亭,还会有交集麽?怀著惴惴不安的心,终於在不知什麽时候进入梦乡。
第二日就这样到了。
早早地将柴房的事完成,正在门槛上坐著擦汗,却见翠屏急急小跑了过来。
“怎麽?又有什麽大事牢烦你来通传?”我调笑著。
“沧怡,少爷他...找你。”
“少爷?”彦亭怎会无故差我做事,莫非...顾不得再多想,我在翠屏疑惑的眼光中飞快地奔向...呃...在哪里...
“瞧你这风风火火的模样,倒是不像你了。”女子捂嘴嗤笑,“在少爷卧房的後花园里,说是有事传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哦!”
“谢谢了。”我转头一路跑著。把握机会吗?不是她想的那种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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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在等我,想这个少爷,他被风少侠说动了麽?
凉亭中的两人,像极了一幅画。一个白衣倚栏,翩若惊鸿;一个青衫扶柱,极目远眺。两人似在低语,又似在各自思忖。悄无声息,只是时间在两人身边流逝,连一丝微风都是无缘惊扰。
我站在廊下,低头看自己。一身赭石粗麻,双手黑灰,脸孔也没有擦,想是汗水和木屑灰尘都混杂在一起。从心底,渐渐涌出了一丝悲哀。
我竟是要闯入这画卷,将这美好破坏殆尽呢...在苏府这十几年的磨炼,我的心高自傲,已经不复存在,谁来告诉我,心中这难以解释的自卑...究竟是怎麽回事?
“顾...沧怡,对吗?”坦然的对我轻唤,我抬头,他一如昨日阳光般的微笑。
“是,彦亭少爷找我...,麽?”视线转向没有看我一眼的苏彦亭。
“嗯...彦亭,接下来,就是你俩的事,我不便在此了。”
“师兄...”彦亭欲言又止,撒娇似的拉住风少侠的袖管。
“已经说好的,不是吗?与他说清楚,误会冰释,才是天山门下所为。”他轻抚彦亭的头,柔声开导著。
“嗯,我明白了。”两人的眼神中,有我读不懂的东西──只存在於他们世界的东西。
“...沧怡...与彦亭好好谈。”风解忧的关怀让我倍感亲切,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如此在意过,一句“沧怡”让我战栗。仅两个日夜,他就将我这微不足道的下人名字熟记於心了。
“......”我目送他远去的背影,转过头看见彦亭微愠的脸。
“你一直...留在苏家吗?”冰冷的口吻,颓然无视的态度。
“是的。”我低头。他依旧坐在青石上,我站在他身边。
“习惯了...家仆的生活了麽?”他似乎想要叙旧,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嗯...”只是随著他的问题一步一步应承下去。
“那时......你我都还小...都不懂事...”他翘起腿,无比慵懒地伸展上肢,“过去的,就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