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那个人还在纠缠不清?!”有些义愤。
“呵……”淡淡笑道,“不妨事,毕竟会有这麽决断的一天,只是早晚问题。”
“那你与他了解恩怨可有生命危险?!要不要我找上些村人相帮?!”
“不用!”几乎是吼出声,“不能将他的形迹铺张,否则……百花村会有不测。”
她仿佛被吓倒,踉跄退後两步:“沧怡,你如何同这样一个魔头详谈?!十分危险!”
“他与我之间,牵扯不断,只有我们自己才能解决。”一刀两断的斩断──我心底的呼喊。顾沧怡也好,顾无忧也罢,花残月也好,月葬花也罢,两个戴著面具生存的人,终是不会拥有彼此的真心。
翠屏不语,眼中流露著奇异的波动,我看不明朗。
第二十五章(完)
第二十六章(上)
烛光昏暗,跳跃不止的火苗映着两个人的脸。
“一定要回来。”说着自己都生疑的话。翠屏心中忐忑不安。江湖呵,自己毫无所知的世界。是男子们的豪情万千与热血堆砌的传说。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致命的吸引,让他抛弃安逸悠然的生活。
亦或是,他原本就属于那样的陌生世界。亦或是,他与那个妖冶男子之间还有另一些不为人知。只是翠屏猜不透,更不想去悟透,两个男子除了恩怨还有什么异样的情愫。
“早些休息,今日你也忙碌。”沧怡点头道。回来,如果可能,确实想回来。在这个边陲小村也该能后世安逸。只是,不能只有自己一相情愿。
姑娘抬了头,盯着他淡色的眸,微光下如同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一瞬而止的光华。他回避了自己的视线,转身去了。
随手将那把阴冷的匕首揣入袖口。有些不祥的预兆。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再不会回来,慌张地赶上步子,喊道:“沧怡,不要做傻事啊!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回来!”
身体轻晃了一阵,站立不动,转过身体。面孔不知该作出何种表情,心中郁闷却无法舒解,只得苦涩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
翠屏送他至门口,手上紧紧攒着那方帕子,他赠的惟一礼物。
掩上门,几乎能听到低声啜泣。在门的一侧惟有一人轻声诉说:对不起,顾沧怡此生不能给你幸福了。
依稀辨得清自己还在小路徜徉,冷冷的月亮垂在天际,没有任何温暖的光亮。那个人会来,一定,会来。
“在?”对着空无人烟的旷野询问道,此刻心如止水。
“恩。”身边不知何时飘来的身影,与月华一色的薄袄与光融成一体。姣好的面容有些苦涩,有些愁绪。
“咳咳……”一口腥湿粘腻在手,沧怡小皱眉头。寒意袭人,这貌似痨病的症状竟然总不见好。或许,不会再好。自己也懂医术,这样冷寒的脾肾被伤痛一遍遍地折磨,又逢落雪,该落下病根了。
“冷么?”那人急忙脱下薄袄,忧心地为他披上。
“多谢。”意外地没有拒绝,花残月心底臆测,今夜难说会有个好的转机。面上的阴霾散了些去。
“沧怡,你受苦了……”
“陪我去远处走走。”突兀打断他的感慨,顾沧怡没有一丝表情流露。
花残月支愣一瞬,笑道:“也好,若不然就成为两座雪雕了。”
那人没有理他只是朝着远处走。一直朝着陌生偏僻的山脚边走去。所谓山,也只是平丘,江南的山都是低矮绵延,如同醉卧的美人。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走,直到半山腰上。沧怡呆呆地望着便布杂草的昏黑林子,自嘲笑道:“莲都那里的花也是开春便会破土了吧?”只是不晓,那个时候自己也能否有幸见得花开。
“你,在意我隐瞒你真相?”单刀直入,公子看不清面前的人面孔,走近几步。
“什么才是真相……”他怔怔望着密林丛灌,那里是黑森森一片,没有尽头。
“我的身份。”
“还记得那日在船上,我赞你残月剑华丽无双?”沧怡笑得恬淡。
花残月心冷,他在那时已经知道了。只是一直一直,装作不知。脸上有些不可置信。抬眼看到沧怡向双手呵着热气。突然有所触动。将他双手紧握住,捂在自己胸口。的
“那时我还问你是否贵胄所赠,就在试探你是否骗我。苏家的老奴是我生父的随从,见过残月,见过……亦是对我说过,那是如何绝世的精剑。那个时候,就知道你是魔教的人。不是右使就是教主的子嗣。”斜眼撇着平视自己的面孔,鼻中尽是嘲嗤。
“原来,你早就怀疑我。”
“我只对自己说,这个人可能真的对你好,可能另有所图。只要用某些东西去赌……是输是赢,也是自己的命数。既入江湖,无时无刻不在赌,为什么我总是输。”挣脱开那人轻柔搓揉的双手,沧怡退却几步。
“你恨我也是应当,那一日,我确为了殒日丢下了你。”贝齿紧紧咬着,唇色竟然有些青紫。
“殒日残月,终于合璧完满,你该无憾了。何苦还要纠缠不清……”喃喃低语。
“你不明白?!你为何还不明白?那东西只是教众所期盼,我只是顺应教义啊。”
“哦。”轻哼出一声,“那便去振兴你的教众,永生永世不要再来打搅我。
花残月突然觉得这个人有些捉摸不透,隐瞒身份的时候他亦是知道自己身份,依旧同自己交好,如今无非是将一层隔阂捅破,怎地就像换了一个人?
“沧怡,为我那一次的决策我深感抱歉,可是,我对你却是真心,天地可鉴!”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信誓旦旦发誓,只是有些好笑而已。
“这样拙劣的台词,你时第二个对我说的……垂暮天山,还是相伴锦州,一切都是空。没有殒日,我只是个小小家奴,一个叫顾沧怡的苏府家奴而已。”
“你究竟想些什么……究竟要我做什么?才能同我回去?你想与那个女子携手终身么?!”双目睁圆,似乎面前的男子剖了他的心。
“是又如何?”
“你!”气得愤愤说不出一言,话已至此,总觉得相隔越来越远,甚是自讨没趣。
“怎么?魔尊大人是否想杀了在下泄愤?”嘴边看得到冷笑。
“既是要杀也要杀了那个女子!”眼中闪现恨意,又盯着沧怡。
“若是伤她,我永生不会原谅你!永生永世!”
“你究竟要如何……才能原谅。”
“我要如何?怕是花教主误会什么了。难道不是你在有所企图?可惜,我已经是个废人,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这个糜烂的皮囊,什么都没有。”
“我的企图?!”花残月也耐不住性子几乎是低吼,“是呃。我当初却有企图。一个是残月的心法,一个是你!可是,现在只想得到你!”
“剑术不比我销魂?”几乎是纠结着心痛,吐出伤人之言。
“最后一式,绝情!呵呵,怪不得那人自己不练,却让我继承衣钵!他也是放不下孽缘!有谁比他还要自私?!”
他在说上代的花教主罢。沧怡摇头,这私心倒是继承了下来。
“你选殒日的那日,便是背弃了我。”青年了然,他从小就记得每一式殒日,选择殒日便是舍弃“情”这样东西。
“可我,我不知晓啊!”
“那……为何不先选我再去追殒日?”侧头轻问。
“殒日伤你心脉,你已经不能再……”花残月蓦地住口,发现面前的人笑得更凄厉。
“知道伤我心脉,也不阻止我继续默写呢……果然是以为我在写情诗对不对?“沧怡苦苦地扯动嘴角,胃中翻腾,有些想吐的冲动。
“沧,怡……”终是默然,心亏而低头。
“你原想得到我的什么?身还是心?”
“我……我要你此生永远陪着我,看着我。”
“好。”
冷月霜华断断续续从密林透缝溢出,照出他手上的寒光。
第二十六章(下)『终』
“沧怡?沧……”倏地止住口,脚尖挑起一块碎石,往那人手上飞去。
“唰!”
“啪!”
细白的手中,苍发滑落无声,随著阴风骤起吹起尾稍。本就毫无生机的白丝攒成一束,被递到那张美颜面前。衬著无力的月华,是男子惨淡的笑。
“结发原是一枕黄粱,断发如断首,我欠你的,今日还清了。”他宛然。
花残月瞠目结舌。毅然追到江南,是为了等他这一句结束?望著依旧淡色清明的眸,充溢的是果决,是断然。受人拥护至今的荣耀终是在这个人面前被狠狠抛落,究竟为了什麽?只是要他这个人?不对,渴望他的笑,他的嗔,他的冷淡,他的责难……每一个顾沧怡,都是自己的渴望。就像永不可及的彼岸之花。
断发绝情?!想自己一代花伶,也会被人断然拒绝。
“你若是想要看我的心,我可以给你看……你不要如此否定我们的过去!”
“我们?这发将代我永远留在你身边,随你与谁‘我们’相称,顾沧怡不配。”
“你……”想要出口──不可理喻!却止住了,双手捏紧了那日抚在自己胸口的,他的发丝。
“若我是一介家奴,你还会在意?”
“若我与花炼绝,顾盼飞毫无关系,你还会在意?”
并不是哑口无言,只是这样的辩驳已经失去了意义,一切“如果”都不存在。摊在两人面前是分崩的现实。花残月也只得苦笑以对。
“唰──”银裘滑落,垂落在地上。眼前只有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在回转离去。
“去哪里?”
“咳咳!”喉中酥痒,微咳出浓稠。染红了一小片枯草皮,随著雪水消融,将红色慢慢浸染,流散,直至一尺见方都是淡淡血色。
“沧怡!你身有顽疾!需……”刚伸出的手被击落。他扭头,像看著陌生人一般冰冷的眼神,就像,就像那时的顾无忧。
“告辞。”冰冷瞥过,竟只往山下走去,踉跄的步子让身後那人心中抽痛。并没有追上去,出於魔尊的自傲,出於一时的犹豫。这时还在侥幸,或许,沧怡只是耍耍小性,对自己横生抱怨。很快,就会同自己回到先前的情状。
“尊。”两人跪地。
“你们,一直在?”公子脸上好些日子失去的神采,有些黯淡。属下心忧。
“是!”兄弟二人异口同声答道。
“那人……还会回来?”直盯著那一簇发,喃喃。
“尊!何苦……”一目沈著头,回答却不含糊。一旁的二夜侧目看著兄长,仿佛能够读懂他所说的。心中一丝苦涩。
“忆当年风华绝代时,多少人仰慕追捧,如今载在一个顾沧怡手上。也成了花家上下的谈资……”公子仰天感叹,兀自摇头。
“尊,是否回锦州?”
“明日……哪怕将他强虏回去!也是要两个人一起回锦州!”手一松,白发随风飘散,掉落一地。沾染未干的血渍分外妖冶,分外触目。
“回来了?”隐隐听到脚步的声音,姑娘欣喜过望。
“呵……”口中呼出一口白气,沧怡微笑。
“头发?!”指著短短的糙发,姑娘惊愕。
“扯断了烦恼丝,卸下了负荷。”
“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端上一盆热水,为他解下单薄的棉布鞋,心中一揪。
“呃,我自己来。”沧怡弯下身与她拉锯一般争夺那一块湿巾。
翠屏这才想到,两人没有什麽名分,自己也是越来越没了矜持。脸一红,放了手。盯著他慢慢敷热了通红的双足。
“外面冷麽?”喉中哽住了其他话,只挤出了一些了无关的闲碎。
沧怡缓缓擦干,站起身,轻轻答道:“结束了。”
“咦?”姑娘睁著双眸发怔。
“今夜,我睡灶房如何?”沧怡莫不在意地指指那个还算有些暖意的夥房。
“你是伤患!”
“那里亦是比较暖的地方,还有灶火的余温。”翠屏思忖著,望著仅有的小床,点点头。先去那里铺上干苇草,再摊开原准备做衣裳的棉布,夹!棉絮,松软一层。再放下厚缛。
“谢谢。”沧怡环顾著,这柴房与卧房之间仅隔著一扇门。
“嗯,好生休息。”
入夜,一身倦意。原是伤痕交错心力交瘁的他不敢合眼,只是默默回想。自己的一生,究竟算是什麽?普世中的一粒凡尘……
她的呼吸均匀而平稳,睡得深沈。想是路途劳顿,也累了。
看著她惬意的睡颜,嘴角微翘。伸手捂著怀中的重物,那把还算锋利的匕首。蹑身开门出去。门,再次关上了。
面朝上天,兀自咬紧牙关。只是间隔了一会儿,翠屏已经泣不成声。没有人听得到,没有人看得见,姑娘的泪。
雪下得时密时疏,地上还是薄薄一层。脚底有些打滑。沧怡望天,漫无边际的暗,一定要逃脱魔障。这一次,靠自己好好活下去。没有埋怨,没有愁叹,只是在落雪的祭奠中默默离去,逃脱无尽的烦恼。薄衣飞扬,短发拍打在脸上有些刺痛。
我愿装作冷面无情,依旧被君扰心,是我不记痛,一而再地动了情,全是自找的错。
轻轻呼出白色热气,一人之姿在冷月下越来越远,直到……消逝。
五日过後──
“终是从手中溜走。”那人看著自己的手发怔。一旁的两个玄衣男子拧眉不语。说的是情,还是他?五日来无时无刻不再巡查,可是,仿佛世上再没有那一个人,平地消失一般的诡异。顾沧怡,大江南北杳无音讯。
蓦地像是想到什麽,发疯一般轻飞至昨日幽会之处。在林间找寻著什麽。
“尊!”
“他的发!惟一留下的!”怎可能还在?雪已融,风横肆,一切成空!
花残月向天问著,自己究竟做错了什麽。直到眼中有热流慢慢滚落。才愣愣站起身,看著木讷的手下。
“属下办事不利!”两人跪。
“找!一个月,一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眼中尽是不甘。自己眼线密布,竟然会找不到一个人?心中莫名惊恐,此一时放手会是永别?不可能,绝对……不会!
“遵命!”
两人无踪,独留一人惆怅。
初见的印象一股脑儿拥入脑中,残月轻叹,为何那个时候不握住近在咫尺的幸福?一脚踏在湿软的泥泞中,回想那日他呕血的凄厉,如同被刀剜去了心的一部分。依稀忆得他说过,若是背叛,找一片满是红花的地方了断。竟是他的血染红那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