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的如此委婉,飒脸上有了丝笑意,偏过头去冷哼一声:“活该!”
接着便腾空而跃,为燕清粼守夜去了。
萧达无奈的耸耸肩,也不再多言,深深吸了口气,在原地伫立了片刻,转身进了端蘅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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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燕元烈与卫少天回到北辰,自然是直接去看燕清粼。燕清粼每日早起批折子,当时恰好去沐浴了,结果突然来访的两人险些撞上姬容衣衫不整的样子,卫少天略显尴尬,燕元烈却脸色黑的锅底一般,少不得对燕清粼一番耳提面命。
对燕元烈和卫少天此行,燕清粼没有多问,只是觉得父皇心绪似乎不佳,仿佛有人给了他气受。卫少天则一如既往的温润儒雅,亲自察了燕清粼的伤处,不过也对他们失踪的这几日只字未提。
燕清粼派瞳去调查了下,因着是父皇的私事,不敢太造次,所以摸不大准,只知道柯焕然在北辰一现后便失去了踪影,临行前似乎见过卫少天,说过些甚么倒不清楚,只是燕元烈显得格外在意,虽未发作卫少天,倒是他周围的暗卫吃了不少苦,恐怕卫少天此去跟柯焕然大有干系。
想起柯焕然,燕清粼倒觉得有几番可惜,听说想当年他是与卫少天齐名的威猛将军,两人相识相知而成为肝胆相照的朋友的传说在大燕、理越、吴雄等地所传甚广,甚至有人编成了评书在酒肆茶馆处口口相传,由此也能窥见两人当年的意气风发。
只可惜……如今,柯焕然失去一切孑然一身,卫少天也是功力声名尽无,当年的英雄落魄至此,也不过是为了这大好江山做了嫁衣,虽能青史永垂,万古流芳了,却也只是个虚名。
让燕清粼意外的是,不知道柯焕然对卫少天是用情适度还是用情过甚,以至于感情之事,说放就放,如此干净利落,倒让人有几番钦佩了。
也难怪一向清冷狠绝的燕元烈,也对此人忌讳到不得不用威胁利诱的地步。
那么君父此次离去,莫不是为了柯焕然?
念及此,燕清粼不由微微一笑。
突的听到一声喝斥:“走神了?”
燕清粼后背一凛,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父皇恕罪,儿臣……伤处还未好利索,有点不舒服……”
燕元烈斜着眼瞅了瞅他,哼了一声:“我跟你说的事,你有何看法?”
眉头一皱,想起刚刚一直在说让风锦公主回理越故地一事,燕清粼轻道:“理越之处,儿臣前几年已经让其归顺的差不多了,不过风锦公主的身份还是要忌讳些,万一……”
燕元烈淡淡一句:“不会的,若是不放心,你可以多加些防备。再说西南军不是驻扎在那儿么?纵使她再有能耐,也翻不起多大的浪来。”
燕清粼思量了片刻,还是觉得此举有些太过诡异,不由起身行了个大礼:“父皇,您……是否有事瞒着儿臣?”
燕元烈眉头一挑,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满意,压低了声音微微一叹:“风锦……活不过两年了……”
燕清粼心里一惊,面上却看不出分毫,只淡淡的问了句:“不知父皇想……”
燕元烈一挥手:“这事你君父也不知道,我不愿他再纠缠于这些事情,所以你也把嘴巴闭牢些,就照我吩咐的做。明天,我会跟你君父启程返回中原,你也不必派人跟着,我自会随时与你保持着联系。”
燕清粼思量片刻,忙应了句:“儿臣明白了。”
燕元烈上下打量他一番:“风锦要求带着柯子卿一起走,你如何看?”
燕清粼瞳孔瞬间一缩:“这个……儿臣想还是子卿自己决定的好。”
冷哼一声:“当断则断的道理你还懂罢?莫为了这么个人掣了手脚,否则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燕清粼脸色一白:“父皇!您答应过儿臣不干涉子卿的事!”
燕元烈眼神一凛,脸上顿时有些难看:“放肆!”
燕清粼暗地里撇撇嘴,没有应声。
知他心里忿忿,燕元烈一拍案,不由恼怒更甚:“你还好意思说?为了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你竟然以身犯险?若是我早知道你这么想放他走,我干脆早就遣了他,省得麻烦!”
燕清粼面上一苦:“父皇,子卿他……这些年着实帮了儿臣很多。”
燕元烈仿若听了个大笑话,轻哼一声:“粼儿,一个真正的赢家是不会只留一个棋子的,明白么?我当年能栽培一个柯子卿,你以为我就会把所有赌注都下在他一个人身上么?我能不留下候补么?”
燕清粼苦笑一声:“所以才让姬澈跟着儿臣的么?”
姬澈的灵活和狡黠,哪是一个不问世事的王子所能具备的?更何况,三河之行,燕清粼的一个眼色、一句暗示,姬澈都能心领神会,甚至与燕清粼配合的恰如其分,如果之前没有费心思的了解过燕清粼,或者说没有被有意识的引导,姬澈哪能对燕清粼如此心有灵犀?
所以若说燕清粼不起疑,那自然不会是真的。
燕元烈顿了顿,淡淡一句:“姬澈也是一度都不知道我的身份,当年将他收为己用时就是觉察他性子够稳,也没有多大的野心,这次不也是帮到你了么?你还有什麽不满意?”
燕清粼膝行几步,轻抓住燕元烈的衣摆:“父皇,朕知道父皇为儿臣费尽心思,儿臣惭愧。但……但是儿臣也有自己的考量,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柯子卿为大燕立下过汗马功劳,若是对如此功臣不赏反罚,寒了天下士子之心,这于大燕千秋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现在天下初定,儿臣想把更多的经历放在朝堂社稷安定上,而不是……所以,关于子卿,儿臣……”
燕元烈冷哼一声,打断道:“怎地?我现在连这么个决定的资格都没有了么?哼,不过一个柯子卿,没了他我大燕还不能强盛了?你还真是能耐!”
燕清粼知道这事也不能急,于是乖乖的闭了嘴,心里辗转盘算着。
燕元烈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与燕清粼起太多争执,便缓了语气:“当年柯奕柔压根就没打算生养他,若不是我给了他一条命,柯子卿早就不知生死了,所以柯子卿不过是做了他应该做的而已,这才是他的本分。”
燕清粼心口一窒,缓缓挺直了上身:“父皇,儿臣不这么认为,柯子卿……他没有义务成为大燕江山的牺牲品,这更不是他的本分!”
燕元烈深深看了燕清粼一眼,突的大笑一声:“粼儿啊粼儿,你对柯子卿这么上心,你让我怎么放心留着他?哼,这次与凉庭之战你明明安排的天衣无缝,若不是柯子卿偷偷报信于风锦让她脱身,哪会让你在凉庭的暗卫曝光?甚至还让沈慈扮的甚么风锦给骗了个实打实!你还真是好能耐!”
燕清粼默了片刻,突的一句:“儿臣没有上当。”
燕元烈一愣:“甚么?”
燕清粼从袖中掏出一块丝绸文书样的物品递了过去:“这个是儿臣在三河时获得的厘山图的拓本,当我看到这个厘山图时便知道那个风锦公主有些蹊跷。”
燕元烈抖开一看,果然蹙了眉头:“这图不对。”
燕清粼点点头:“东方润那处宝藏与厘山图所画本就是一处,但这幅地图中却在多处小地方画了错误的曲线,以此混淆视听,而且厘山图上手也太容易了些,所以儿臣一看到就起疑了,只是……儿臣想着这该是子卿第一次见他母亲,不愿意破坏,便想着达到让子卿……脱身的目的就好,所以就将计就计……”
燕元烈狠瞪他一眼:“脱身?没有我的命令,他敢么?!”
燕清粼脸上僵了僵,偏头看向一侧,没有说话。
燕元烈觉得自己话说得有些重了,便端起茶碗,轻啜一口,仿佛又想一件事:“苏逸风那边如何了?”
燕清粼心头一紧:“一切还算正常,这个月底就是产期……”
燕元烈眉头微蹙,将茶碗放下站起身来,淡淡一句:“你房里的事我不想多管了,只是你也别宠的太过,甚么事情是他们该掺合的,甚么事情该避嫌,你自己要心里有数,知道么?”
燕清粼心里打了个突,抿着嘴低声应了句:“儿臣晓得自己的身份和责任,不会耽于私情。”
燕元烈点点头,走到案边翻了翻奏折,随意一问:“燕若冰也该有十八了罢?”
燕清粼知道燕元烈又要提圣子之事,心里微叹,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是,今年刚过。”
燕元烈动作一停,抬起眼皮看了燕清粼一眼,隐讳的问了句:“他那边没有动静么?”
燕清粼被燕元烈的问题弄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这种问题放到明面上来讲……有些古怪:“这个……儿臣觉得还不急……”
燕元烈轻哼一声:“你一直给燕若冰服用丹泓之药?”
燕清粼咬了下唇:“……是。”
燕元烈瞪他一眼:“是药三分毒,圣钵的体质本就异于常人,万一有个差池如何办?”
燕清粼一急:“儿臣只是觉得自己还年轻,冰儿也还小,圣子一事可从长计议,也不必急于一时……”
“别以为我不知你心里打算些甚么,”燕元烈直接打断道:“粼儿,我想要的是一个太平盛世,只单纯的统一是不够的。”
燕清粼后背一僵:“父……父皇?”
燕元烈放下手里的折子,上前将燕清粼扶了起来,语重心长:“你从小就是这个性子,对什么都上心,又对什么都无所谓,这不是一个好习惯。但我知道你内心深处的野心有多大、你还未使出的力量有多惊人!粼儿,你是个注定的帝王,我希望你不要停下来,也不要后悔自己走过的每一步,你要坚信,这天下、这世道、这人心都注定只为一人而存在、而延续、而永生,那就是你。”
燕清粼浑身一颤:“父皇,儿臣这一切其实都是父皇……”
燕元烈摇了摇头,微微一叹:“粼儿,父皇这些年也真的有些累了……”
“父皇?”
“迟早也是该放手的,到时候我的东西不给你还能给谁?”
“儿臣……”
“所以,别让父皇失望。”
最后一句,燕元烈的语气颇重,都说到如此份上,燕清粼苦笑一声,低头应了句:“粼儿……记下了。”
第二百零八章:爵位
第二日一早,萧达来给燕清粼叫起时带来了木澜瑄,燕清粼这时才知道原来父皇竟已经带着君父走了,更要命的是一个暗卫都没带!
水若寒、土梓枫和火铭羽已经寻他们而去,因着燕清粼身体还未完全痊愈,所以决定留下木澜瑄照应。
燕清粼皱着眉思量了半晌,父皇到底使了甚么法子哄着君父跟他走,甚至还蒙了这群比老鼠还机灵的暗卫的?不由咂咂嘴,颇感兴趣。
见木澜瑄也是一脸焦急,燕清粼虽然嘴上不承认,心里却暗暗钦佩父皇的御下之策了,手下的这几员虎将不仅能力超群、个个才干顶尖,竟也是忠心如此,当是幸甚。
于是便送个顺水人情:“你也去罢,朕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身侧也有太医跟着,还是父皇的安全更重要一些。”
木澜瑄面上有些不放心:“可是皇上的龙体……”
燕清粼淡淡一笑:“没关系,朕也就要回京了,那边还有风泽平,不碍的。”
木澜瑄想了想,才恭敬的行了个大礼:“谢皇上!”便飞快退了出去。
坐在榻侧微微楞了片刻,燕清粼见萧达捧了干净的中衣来,便欲下榻。
结果身形还未动,腰间一紧,燕清粼已经被人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了。
燕清粼一愣,略偏头看了眼那个埋在他背上默默不语的小家伙,不由轻叹一声:“醒了?”
姬容肩头抖了抖,手臂环的更紧了些,只轻轻应了句:“嗯。”
顿了片刻,燕清粼搭住姬容的手臂挣脱开来,示意萧达过来更衣,淡淡的说了句:“若是累就继续睡,若是想起了,就去侧殿里沐浴,一会儿过来跟朕一起用早膳。”
姬容心口一缩,被燕清粼疏远的语气弄得眼睛酸痛:明明等了他一夜,可是……
自从那夜被带到端蘅厅,燕清粼对他依旧温和疼爱,床帏之事也极尽温柔体贴,但是……几乎从不与他多说一句话,态度也是有礼疏远。燕清粼每日要阅大量奏折,昨日又与圣君呆了几乎整整一日,晚膳时也没回端蘅厅用。
燕清粼不在,姬容也睡不着,于是就强撑着等燕清粼,结果二更过了还没见人回来,萧达也不在,问了门口的小侍女,说是去了五王爷处,也不知晚上回不回来。
姬容心里难过,却又想着燕清粼可能还会回来,又舍不得离开,只披着淡薄的亵袍在端蘅厅的内室里走来走去,最后竟是在榻侧的地毯上睡着了。
燕清粼旁的不知,只在回来时见到姬容蜷缩在地毯一侧的角落里,着实心里起了火气:敢情这回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偏偏都赶到一个点上较劲,想不恼都不成!
于是现下里见到姬容如此这般模样,燕清粼偏过头去,只做不见。
萧达让燕清粼漱了口,又拿来热帕子细细给他拭了面,期间小声的跟燕清粼说着些旁的,燕清粼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脸上倒是挂着淡淡的笑意。
“主子,刘世勋将军他们今天晚些时候就能到了。”
“哦?”燕清粼一顿:“子卿也一起么?”
“是。”
“还有谁随行?”
“邢璨将军、柯子卿将军,还有贺兰隆将军。”
“于世清被留下驻守了?”
“是。”
萧达见燕清粼拂着袖口不说话了,顿了片刻,方小心的说道:“主子,关于邢璨将军将主子的行踪泄给柯子卿一事,主子可是还生气着?”
轻哼一声:“邢璨的皮又痒了,朕得收拾收拾他。”
“主子,邢将军如此做,其实也是为了主子的安全着想,可功过相抵啊。”
“你倒还为他求情了?”燕清粼斜睨了萧达一眼:“朕此去三河本来就不想让柯子卿知道,结果邢璨还眼巴巴的去告诉他,你觉得朕能饶了他?”
萧达心里一叹,面上却轻轻一笑,低声补了句:“主子就是口是心非的,话里说得狠了,罚起来就会轻些,倒是奴才多嘴了。”
燕清粼轻哼一声,倒没说旁的,只若有所思的一句:“邢璨还年轻,顶不了柯子卿的位子,若是冰儿不着女装嫁给了朕,倒是个不错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