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临天下 第二卷 醉江山(一)——粼波儿

作者:粼波儿  录入:04-21

  燕清粼略一迟疑,抬头看见柯子卿面前越摆越多的酒坛子,只得叹口气:“劳烦悠儿,我一会儿便回去。”

  说罢,命人护送两人回栖幽居。

  回眼再看柯子卿,他被轮番敬酒,来者不拒,虽然他酒量甚好,可那越堆越多的酒坛,越来越危险的表情,燕清粼知道他不能再喝了。

  突然,燕清粼凤眸一眯,脸上的表情登时冷下来。只见刘墨然走到柯子卿面前,凑到他耳边劝说:“子卿,酒过三巡了,我们出去走走吧,再喝下去你要醉了。”

  柯子卿推开他,摇摇头:“大军得胜归来,我心里高兴,要多喝两杯。你不要拦我,是兄弟的话你也陪我喝几杯!”说罢又吩咐左右的奴婢拿几坛酒来。

  “子卿,你别喝了。”刘墨然叹口气,想去搀他,结果被人一撞,柯子卿愣是倒在刘墨然怀里,一阵晕眩后竟反手抱住了刘墨然的脊背:“墨然,别……别拦我。”

  说完,便推开他,柯子卿拿起酒杯自斟自酌。刘墨然有些许的怔忡,俄而叹口气,索性坐在他身侧帮柯子卿挡酒。

  燕清粼隔着远,当然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只不过心里更是憋得难受,索性也退席不提。

  刚到殿外,燕清粼忽然止住脚步:“你就在这儿守着,把柯子卿送出去,别出任何差错。”

  萧达一抬头,帮燕清粼披好白狐裘:“主子,先让奴才送您回去吧。”

  “不用了。”燕清粼挥挥手,“宫中守备森严,没事。”说罢,便向栖幽居走去。

  萧达叹口气,忙唤出几个暗卫吩咐好了,便回身又进了暖鎏殿。

  冬夜萧瑟,燕清粼打了个冷颤,他的寒症虽然轻了许多,但恐怕这辈子都除不了根了。自嘲的一笑,燕清粼紧了紧狐裘,沿着小径漫步而去,两侧的梅花,芬芳暗吐,格外销魂。

  御花园里静悄悄的,燕清粼深呼吸一口,勾起不少往事,尤其是那边的墨竹亭,曾经跟东方慕平在此斗嘴……燕清粼莞尔,只是没想到会变成如此境地。忽然亭中黄裳飘动,燕清粼眼中一亮,嘴角勾起:“逸风,我没扰到你的兴致吧。”

  苏逸风满面怔忡的立在亭口,直直望过来。

  燕清粼叹口气,侧身凑到一支淡黄色的腊梅上,鼻翼翕动,赞一口:“这御花园中的腊梅是越开越光鲜了,难怪逸风会中途离席来赏呢,倒叫我……”声音戛然而止,燕清粼只觉得背后突地一热,腰间便被人紧紧箍住了。

  “逸风……”燕清粼试着挣了挣,却被抱的更紧了,他抿了抿嘴唇,松开手中的黄梅,“你……怎么了?”

  “别动……求你,”身后传来苏逸风略带哽咽的声音,“就一会儿……我怕……”

  燕清粼心里一痛,回身将他揽在怀里,轻声安抚:“我没事,没事,不会像小时那样了,真的……”

  小时候,有一次苏逸风被燕清川他们猥亵,随身小厮赶来通知燕清粼,结果他一怒之下打了那几个欠揍的家伙,谁知正巧被父皇看到,不分青红皂白,竟硬生生被拉去杖责三十。当时燕清粼不过是七八岁光景,身体本来就多病,又加上年纪小,哪能受的了?当时,只要他讨声饶,或者认个错,便不会受这皮肉之苦。

  可燕清粼从开始到昏迷,愣是一声呻吟都没出,嘴唇却被咬得血肉模糊,若不是沁妃及时赶到求情,后果不堪设想。结果,当晚燕清粼便高烧不止,后来干脆出气多、进气少,整个太医院诊了三天才把燕清粼唤醒。在这期间,圣君一次也没踏进栖幽居,不过定是下过令的,要不然就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纵使燕清粼死在栖幽居,也不会有人管。

  不过,燕清粼醒了后,变得比以前更沉默了,性子也冷了许多,对圣君却越发恭敬了,想挑毛病也挑不出,整个人规矩的让人心疼。

  但燕清粼的那段经历让苏逸风刺激过甚,整整有几个月的时间燕清粼每晚只能抱着他睡,不然苏逸风定会噩梦连连,这也让燕清粼格外内疚,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生死竟会让苏逸风如此在乎,所以便答应他以后两人“不离不弃,永远不离”,只是长大后,燕清粼对此只能一笑而过。

  许久不想过去的事儿,乍一忆起,燕清粼心里堵得难受,

  其实当时苏逸风是以皇子侍读的身份进宫的,也就是暖床,原因是苏大学士触犯君颜被贬了,所以家道没落,苏逸风也只能是如此下场。他的到来,的确给燕清粼的生活增彩不少,也给他带来不少麻烦,尤其是苏逸风出众的相貌,每每让人垂涎。他与燕清粼应该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小亲小摸倒也脸红心跳,让燕清流嫉恨的不行。后来苏杭之病殁,苏逸风去江南丁忧三年,再回来时已经物是人非,燕清粼也不是原来的那个燕清粼了,他对苏逸风几乎是本能的恭避三舍,这就象是生生在他心里扎把刀,却没有资格喊痛,他还没来得及控诉,燕清粼便悄无声息的去了江南。

  就像这次,燕清粼明明回京四个多月了,苏逸风却是今晚才见到他,而两人竟是形同陌路。

  忽然感到前襟未湿,苏逸风双肩不停抖动,压抑的抽噎像锤子一样打在燕清粼心上,他叹口气:“逸风,别这样……”

  “你……你明明……答应过我……不离不弃……,”苏逸风抓着他衣领,“结果你说走就走,回来却……”

  “逸风,我本以为你每年都会去江南给苏大学士扫墓,为此我还在扬州多呆了些时日,结果你这几年都没离京,而我不喜这里,你知道的,所以我也没办法。你莫怪我了,好么?在京里,我最挂念的也就是你了。”

  苏逸风瞪大了眼,生怕这一切是上天赐他的美梦一场,他屏住呼吸,一手抚上燕清粼略带疲惫的面容,声音低哑微颤:“你……真的……真的想我?”

  或许是勾起了往事,或许是心疼得没了知觉,燕清粼点点头,一手揽过他的腰,一手勾起他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霸道的不容拒绝的亲吻,品尝着他记忆中曾流连过的唇瓣,辗转反侧,银丝奢靡。

  苏逸风低喘一声,闭上眼睛,掩住眼底的痛苦之色,双臂环上他的颈项,将燕清粼拥得更紧了些,柔顺而热情地与他唇舌交缠,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第五十二章:信任

  一吻终了,苏逸风伏在燕清粼肩头轻喘个不停,黑眸中全是浓浓柔情蜜意。这个怀抱,过了如许年月,终于又重新接纳他,苏逸风只觉得若梦般虚幻。

  十指绞缠,苏逸风抵在燕清粼颈侧,许久方道:“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燕清粼一怔,顺势后倚在栏杆上,没有吱声,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苏逸风披在后背上的滑顺黑发。

  “我想你得很,心里却不愿你回来……”苏逸风哽咽一声,举手抚在燕清粼心口,来回摩挲:“我知道……你这里很痛……”

  燕清粼的手一滞,低头吻在苏逸风白皙的颈侧,淡淡的道:“是麽。”

  听着这么不在乎的话,苏逸风心里一痛,下意识环住燕清粼颈项,主动上去一吻。燕清粼心里掂量着苏逸风的心思,面上既不配合,也不反对,只任他在自己唇上作孽。末了,苏逸风缓缓拉起燕清粼的手,窝进怀里温着,燕清粼眉头一皱,正要缩回来,不料被紧紧拉着,苏逸风仿若未察般,慢慢环住燕清粼腰间轻道:“从没见过你这么冷的人,都冰到骨子里去了。”

  燕清粼叹口气:“逸风,你想对我说什么?”

  苏逸风笑着摇首:“三爷的心思还是这么细腻。”

  燕清粼苦笑:“怎地也学会跟我绕弯子了?这么晚在这里遇到,难不成你喝莽撞以致迷路了?”

  苏逸风侧目想了一阵,展颜道,“也是呢,三爷就当逸风是醉了,有些话想说与你听,”接着突地望进燕清粼眼中,“三爷,你不恨逸风吗?”

  “为什么要恨?”

  “若不是我没劝谏圣君,三爷在江南之时,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更不会被人伤害至此,听说……凉庭的三王爷……”

  听到这里,燕清粼的脸色沉下来:“身为人臣,你也有自己的顾虑,算了,这事也不怪你,若真论起来……”

  “你又要说是自己的错,是不是?”苏逸风面上一恼,“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三爷还为那些人……”话未竟,苏逸风脸涨得通红,不再说话。

  “难道不是?”燕清粼笑得冷然,“是我考虑不周,若非如此,父皇也不会暗下绊子了。”这话虽然大不敬,但燕清粼此刻却是有些恼火,他知道圣君的确栽培苏逸风,只是没想到竟然如此信任!毕竟,燕清粼在江南所遇到的事情外人是不能知晓的,圣君不可能让大燕储君的弱点握在不相干的手里。不过,想到苏逸风深陷在这场争斗的漩涡,燕清粼没来由的心烦意乱,总觉得阵阵不安。

  到底漏掉了什么?!

  苏逸风察觉到他的异常,攀着燕清粼颈子对上他的眼睛,结果被那里面的冷寒冻得打了个冷战,他紧咬着下唇:“你总是这样……我……我能帮你,我……”

  燕清粼抬手将苏逸风的手臂从脖子上拉下来,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你什么也帮不了我。”

  苏逸风一慌,反手拉住燕清粼的衣袖:“你生气了?”

  燕清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转身背对着他:“逸风,看我这么落魄,你很开心吗?”

  “当然不是!”苏逸风声调徒然提高,伸手抓住燕清粼的双臂:“我没有……我怎么会?”

  “逸风,你该知道我的性子,我认定的事儿没有人能动摇,而我最痛恨的就是被人束缚。你都忘了吗?还是说,父皇给了你什么好处?”燕清粼没有反抗,他眯着眼睛轻声扔出个炸弹,顿时将苏逸风定在当下。看他那副惊愕迟疑的表情,燕清粼心里一沉:果然猜对了。

  且不说苏杭之是个罪臣肯定会连累儿子苏逸风的仕途,单说苏逸风今年不过十八岁便已经官至吏部尚书,这本就是一大奇迹。而这些年来,朝中大事圣君对他多有倚重,从私心讲,苏逸风平步青云,燕清粼为他高兴,可一旦想到他也参与那些龌龊之事,心里就憋闷的难受。

  苏逸风看着燕清粼越来越冷的表情,自己从头到脚仿若被浇了一桶冷水,麻木的忘了呼吸:“我……我……”

  燕清粼叹口气,又深深看了他一眼,与苏逸风擦身而过。

  “难道我错了吗?!”

  看燕清粼毫无眷恋的离开,全不似刚刚的温存,苏逸风心里涨的发痛,激动下竟愤然出声:“我父亲因一首诗就被贬官发配,全家沦为贱民,我娘亲在南迁时死于瘟疫,这对我就公平?父亲临终嘱托我光耀门楣,我……我又能如何?就因为我进了官场,三爷就将我视为陌路,那份苦闷我向谁诉?我……我……”苏逸风说到最后,止不住地泪珠从脸庞滚落,“我们从小的情分就这么不堪信任吗?”

  “信任?”燕清粼自嘲的咧着嘴角,“我配有信任吗?逸风,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回身看了苏逸风一眼,燕清粼勉强一笑,“逸风,今夜是我莽撞了,你别往心里去。这宫中不能乱闯,你……早些回去吧。”说罢,衣衫缥缈,已然绝尘而去。

  望着燕清粼渐去渐远的背影,苏逸风死死地掐着手臂,才能止住即将绝堤的泪水,他弯下腰哽咽出声:“若非站在这样的位子上,我怎能伴你永远……”燕清粼,你就给我一个反应,让我知道你还在意,我的努力不是白费,可你却吝啬得背过身去。

  燕清粼,你……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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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殿下,您也歇会儿吧,”怜惜一边端走醒酒茶,一边冲燕清悠做了个万福,“王太医说七殿下睡一晚就没事儿了,您放心吧。”

  “嗯。”燕清悠点点头,在榻侧坐了,顺手帮燕清翊掖掖被角,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暖鎏殿散了?”

  “还没有,不过太子和诸位文臣退席了。”

  “三哥退席了?”燕清悠皱了皱眉,捏了捏袖中的物什,游移不定,“那怎地还没回来?”

  “这……奴婢不知……”怜惜稍稍迟疑,“这天这么冷,太子莫要受凉才是正经。”

  “那还不去拿大髦来!”燕清悠从榻上跃起,“我去接接三哥。”说罢,一边回头吩咐怜惜,一边向门口走去,谁知没走几步直撞上一堵肉墙,燕清悠来不及躲闪向后摔去,眼看要坠在地上时,来人猛地将他拉起抱了个满怀,一声温润的声音响起:“清悠走路怎的不看人呢?难不成是我家怜惜长得如此好看,竟让你看迷了?”

  燕清悠晃过身来一看是燕清粼,接着又被他调笑,一张脸早就红的通透,有些无错的偎在燕清粼怀里。倒是取来大髦的怜惜听见燕清粼的笑谈,臊得呸呸两声,冲燕清粼翻了个白眼,便端了药碗给主子:“主子就知道调笑奴婢,天儿这么冷主子还不早回来,要是有个什么闪失,皇上还不得扒了奴婢的皮?”

  燕清粼望着眼前的黑黑药汁,一闭眼灌了大半碗,怜惜忙取来一块桂花糕塞到他嘴里。燕清粼压下那份涩味后,才苦笑着讨饶:“不敢不敢,父皇还没扒你的皮,主子我就被你的唾沫淹死了。”

  怜惜又一阵“呸呸”声,气得直跺脚:“主子乱说,刚刚好了,怎么还说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谁都没听见……”

  看这丫头神神道道,燕清粼无奈的耸耸肩坐在厅中的湘妃榻上,燕清悠掏出帕子递过去:“三哥好点了吗?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看看?”

  “无妨,不用大惊小怪的。对了,翊儿如何了?”

  “三哥放心,七弟没关系,只要睡一觉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燕清粼莞尔:“有劳清悠了。”

  “三哥怎地这么说?”燕清悠有些局促的捉着衣角,“这几年三哥不在,清悠跟七弟走的近,照顾些也容易……”

  燕清粼叹口气,上前拉他在身边坐下:“跟三哥怎地还这么见外?前些时日,翊儿在你府上添了不少乱,还烦你体谅些个,那小子任性的很,平日里除了父皇没人敢惹他,你若受了什么委屈定要告诉三哥,三哥肯定会揍他替你出气!”

推书 20234-04-21 :森林树(第一部)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