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达面上苦笑道:“主子这……”
“就在给他的传令书里原话转述,不用润色!这北辽十郡,是我让飒苦心经营之处,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利用东方筱澜私自潜进大燕的口实倒打一耙,我决不允有任何差池!你就告诉他,若是不想在西北呆了,便让贤罢!”
话里多了些咬牙切齿,萧达却心里一叹,其实这次偷袭强调的是快攻掠取,自然不能把战线拉长,所以只有邢璨的飞骑军最合适,因为骑军要进要退,都便捷些,柯子卿自然不如邢璨来的顺手,而且柯子卿伤势本就没怎么好利索,不宜剧烈战斗。
看来主子这番恶言恶语,虽说有些气急败坏的成分,但主要的……还是主子在给他找借口避战罢……若是真这么不在乎的话,又何必亲自跑趟西北?而且,前些天飒来说西北的情势,貌似也呈上了对柯子卿与刘嘉卫的调查密折,看了后脸色就一直不好,想必也窝着火了。
突地又想起一件事,萧达忙唤住走进殿里的燕清粼:“主子,北辽使者又求见了。”
燕清粼脚步一顿,冷哼道:“使者?让他去见他们王子罢。让人一定先抻着他们,我看东方筱澜能憋到什么时候。”
萧达点头应了:“是,奴才这就去传话。”
“让飒明晚到府上来。”
“主子要搬回去了?”
“让人准备一下,我今晚就回。”
闻言,萧达提起勇气,话里有些底气不足:“主子……”
“嗯?”
“刚收到关于东方慕平这些年境况的一些暗报,不知主子……”
燕清粼身形一僵,也没回身,只无力的问了句:“我……该看么?”
萧达苦笑:“主子的事儿,奴才不敢妄测。”
轻叹一声:“萧达,你该知我的罢……”
再望去时,人已经走进殿里了。萧达愣了片刻,突地失笑,却觉得喉间哽住了一般,难受。没有任何踌躇,将密报塞回袖中,转身而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冷落
天都黑透了,燕清粼一行才极为低调的出了楚天门,向太子府行去。
车内,灵秋窝在角落里,默默的望着闭目凝思的燕清粼,欲言又止,却又不知如何问起,末了有些丧气的垂下头,只有皓月贝齿在下唇上咬出一串细细的牙印,诉说着他此刻的所思所想。
一个不妨,蓦地被捏了下巴,小指轻轻向上一扫,灵秋本能的“啊”一声低呼松开了紧咬的下唇,下一刻眼前突地眩晕,再睁眼时已经被燕清粼一阵掌风带进怀里。
温润的手抚在后颈上,没有任何声音,灵秋整个人被按俯在燕清粼身上,抬不起头来,也就看不清燕清粼是什么表情,所以他不敢乱动,只略微挣了挣,试探着唤了声:“爷……”
回应的是一手轻拍在他臀上,燕清粼话里透着几分笑意:“别动,让我抱会儿。”
灵秋心里一暖,那丝隐而不发的委屈似乎寻到了决堤口般,缓缓溃败。
于是,他伸出双臂拢住燕清粼的脖颈,深深埋了进去,眼睛酸涩难当。他知道燕清粼最不喜应酬哭闹的把戏,便咬咬牙逼退眼中的轻雾,再出口时却依然哽咽的厉害:“爷……秋儿不离开爷……就算被爷当成……当成谁都行,这个世上除了爷……再没人疼秋儿了……秋儿不走,爷赶也不走……”
深吸一口,燕清粼眉头皱了皱,话里却传出几声调笑,便安慰似的拍拍他后背:“我何时要赶你了?若你走了,冷了时谁给我取暖?还是说……秋儿自己寻到好去处了?”
灵秋蓦地抬起头来,声调突地一高:“怎么可能?秋儿……秋儿只有爷……”转而看到燕清粼满目笑意,灵秋一愣,接着知道自己上当了,于是脸色一红,立刻把头埋了回去,不吭气了,心里悬着的那股不安却渐渐消退了。
燕清粼又是轻笑一声,有一下没一下的拍在灵秋背上,突地问道:“秋儿去过塞外么?”
灵秋抽抽鼻子,才闷闷道:“秋儿从小被卖到风雅馆,若非这几年跟着爷四处奔波,哪会去别的地方。”
低头若有似无地吻在他耳后,燕清粼轻风云淡的一句:“那……想不想跟爷一块去趟塞外,看看西北的风光?”
怀里的人一僵,猛地抬起头来,脸上狂喜:“爷……爷说真的?!”
刮刮他红红的鼻头:“那还有假!怎么样,去是不去?”
灵秋顿时破涕而笑,“去……当然去!”
看他欣喜,才轻叹一声,燕清粼携了灵秋睫毛上挂着的那抹泪珠:“你是你,容儿是容儿,你跟容儿除了都是被我从风雅馆里赎出来的外,其他的一点也不同,明白?我燕清粼向来不屑做那种自欺欺人之事,不然早就厌了你了,我还能留你在身侧?今儿个就只此一次,以后都莫提了,嗯?”
灵秋抿了嘴唇,低低应了声:“那……爷喜欢秋儿么?”
燕清粼一怔,接着揉揉他顶发:“亏我把你带在身侧,你倒不领情……”
这算是默认么?
灵秋心里一阵甜蜜,刚刚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他鼓鼓腮埋到燕清粼怀里,动了动,半晌才若蚊叫般低声道:“秋儿……什么……什么都听爷的……”
做了个夸张的恍然大悟状,燕清粼拍拍灵秋的脑袋,凑到耳边低语一句,接着灵秋“啊”一声,突然涨红了脸,攥起拳头懊恼的轻捶在燕清粼胸上,似嗔似怒:“爷,秋儿说的是实话,你……你怎地竟想些……”
话还没说完,灵秋竟羞赧的红到耳际,燕清粼哈哈一笑,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情话绵绵,嬉闹无边,只唬得灵秋躲也不是,迎也不是,端的陪着燕清粼浑闹了。
马车外的萧达听到里面传出的暧昧,略垂了眼,久久才舒出口气来。倒是剑,瘪了嘴耸耸肩,将车架的更平稳了些。
不多时便到了太子府,外面已经跪了两百口子人迎驾了,黑压压一片。
下了马车,燕清粼瞥了眼跪在前面的燕若冰,眉间紧了紧,倒没说什么,只回身将灵秋抱下马车来,低声一句:“能走么?”
灵秋脸上一红:“不……不碍。”
“那……先让司锦给你收拾收拾,换件衣服。”
“嗯,那秋儿待会儿再……”
“乖,去风月阁等我。”
微微一礼,灵秋乖顺的跟着司锦先进府里,只是在经过燕若冰和其他两妃时,顿了顿,礼数尽到。
环视一周,燕清粼轻轻扬手:“免了罢。”
明明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冷漠声音,燕若冰现在听来竟没来由的抖了抖,腿脚一软,还未起身便堪堪向前摔去。
“太子妃!”
耳侧一声低呼,燕若冰自暴自弃的闭了眼,结果却被突地伸过来的有力胳膊抱了个满怀,猛地睁了眼,正对上燕清粼皱着眉头的不悦表情,接着听他厉声一句:“青儿,你主子身体不好,也不知道劝着,这么冷天他跪在这儿受得了么?!”
青儿也吓得脸色苍白,忙不迭的跪在当下:“殿下息怒,殿下息怒……都是奴婢的错……”
略微垂首,正撞进燕若冰蓦然睁大的眸子里,他那微微颤着的睫毛,翕动的嘴唇,和惨白的脸色,让燕清粼有些动容,倒不忍苛责了,便弯身将人打横抱起,这才觉得燕若冰浑身抖得厉害,而腰身较之记忆当中……似乎瘦了不少……
燕清粼苦笑一声,抬步掠过众人往府里走去,剑忙随身而去。
见状,刚起身的蓉妃突地急行几步:“太子哥哥……”
萧达一个转身在前面挡了,恭敬道:“请蓉妃娘娘回府。”
“我……”纪芙蓉那精致的瓜子脸上现出几番委屈,绞着手里的帕子,不敢跟燕清粼身侧的这位红人叫板:“我嫁过来还未跟太子哥哥说一句话,我……我只是……”
倒是另一位湘妃却是低眉顺眼,没有什么反应。
萧达目不斜视,依旧冷淡:“德凌、德伦,送两位娘娘回去。”
“是。”
蓉妃气瞪了眼,最后只得一跺脚跟着两个侍卫走了。
接着,萧达毫不客气的遣散众人,又查看各处防卫是否妥当,这才行到冰凌阁处,正撞见往外走的青儿,忙抓住她问道:“主子呢?”
青儿冲屋里努努嘴:“太子在里面陪着太子妃,嘱了我去端药来。”
点点头,萧达走到门前,轻敲一声:“爷。”
停了会儿,才传来燕清粼的声音:“进来。”
冰凌阁里,还是大喜那晚的布置,鲜红的让人沸腾。垂着大红喜帐的榻上,燕若冰斜倚着软枕,脸侧向内,看不清表情,只一手抓了燕清粼的衣袖不放,任他给自己脱了外衣盖上锦被。
萧达走进去时,正见着燕清粼拿手放到燕若冰额上,于是上前问道:“爷,需要传御医么?”
看了眼肩头微颤的燕若冰,燕清粼摇摇头:“算了,待会儿再说罢。府里都安排好了?”
“是,主子放心。”
“将我从宫里带回来的东西分送给湘妃、蓉妃各一份,让她们有什么需要都找你便成。”
“是,那主子离京之事……”
“可适量告诉她们,早晚都要知道的。”
“是。”
萧达应了句,便恭敬的退了。
门声响动,又恢复一片安宁,只有燕若冰略带着哽咽的粗喘声,让人有些窒息。
捏捏酸痛的额头,燕清粼从一进入这个阁里就浑身不自在,现下坐在这个榻上,更有些如坐针毡。想想自己从大婚那夜就再没踏进过这里,于情于理都是自己说不过去,轻叹一声,燕清粼看了眼被燕若冰紧抓的衣袖,不由略皱了眉头:“冰儿,青儿说你最近不按时吃药用膳,可是真的?”
“……”没有回应。
上前捏了他下巴转过来,燕清粼眼里有些不耐:“我问你话了。”
咬咬牙,燕若冰嘴角浮出抹冷笑,讥讽道:“是么?三哥还记得冰儿身体不适么?冰儿还以为三哥大事忙得多,早就不在乎了呢!”只这故作坚强的话里,多了些让人在意的颤抖。
燕清粼也不是好相与的主儿,接着话里便多了份沉凝:“这是埋怨三哥没管得上你么?”
“冰儿……不敢。”面上的表情可与话里截然相反。
苦笑一声,燕清粼轻抚上他面颊:“我只是以为……发生那种事你该不愿见我,所以我才躲了,没想到倒还错了……”
闻言,燕若冰一愣,蓦地转过头来:“你……”
“我怎么可能会不管你,只是怕你脸面上过不去,而我……”燕清粼叹口气,轻轻抚他脖颈:“你知道么,以前让我被迫碰过的人从来只有一个下场……”
只是,从逸风开始,便……破例了罢?摇摇头,嘴角溢出抹苦笑。
手指缓缓收拢,燕若冰突地感觉的一丝恐惧,蓦地抓住燕清粼的手臂:“三……三哥……”
见他脸色苍白,不由缓了脸色,松了手,燕清粼倒是一脸轻松自在:“给我下药的湘妃已经不在了,所以你不要有心结了。”
燕若冰一奇:“可……”明明刚刚就有看到湘妃啊。
“那个……你认为会是真的么?”
燕若冰身形一僵,不可置信的望了过来。
拍拍他脸庞:“所以……别对我存什么念想了,燕清粼可不是什么好人,等过几天到了西北,我就……”
突地觉得脖颈一紧,话还没说完便被袭上来的热吻给堵住了。
急切的探求,似乎为了验证什么,却毫无技巧可言,撞得燕清粼口齿一痛。
眼神一暗,将人立刻推开,燕清粼脸色沉了下来,站起身:“你胡闹什么?”
燕若冰眼中氤氲,胸口因气愤起伏的厉害,末了掀被扑进燕清粼怀里:“我……我为了你都可……以男儿之身嫁你……你……你怎么能……能如此决绝?!”
燕清粼眼皮一垂,看不清他神色几何。
燕若冰脸上苦笑,一手无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三哥……我好瞧不起这样的自己……你也瞧不起我了对罢?我曾多想如个男儿般顶天立地,现在却……却……”像个傻子般愿随你左右而不离……
三年订婚,只为了一个所谓的约定,他就傻傻的等了三年,没有任何的埋怨,也没有委屈,只幻想着可能走进他的心里。嘴上说是为了爹爹,为了西北的众多将士,可……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能让他理直气壮的与燕清粼理论,引起燕清粼的在意?
从小被当女儿养着,虽有着男装之时也只是对外称“女扮男装”罢了,他替父带兵多年,终因是个所谓的郡主就要嫁人联姻,可……嫁人也便罢了,为何让他遇到燕清粼?如此一个薄情寡义之人,又如此一个深思熟虑之人,如此一个冷漠无情之人,又如此一个温柔随和之人……为什么他能将如此多的矛盾和谐的呈现出来?为什么他总会对人有着……致命的吸引?
新婚之夜,彻骨的疼,却……一点也不后悔,甚至如个小女人般希望能在燕清粼臂弯中醒过来,听他情言蜜语,而腮红羞赧。
而结果……却甚为寒心。
两行清泪顺着玉颜惨淡的脸庞滑了下来……多说无益。
“冰儿,”事到如今,燕清粼只挑起他下巴,垂首凑了过去:“那夜是我失控在先,你若要我负责的话……”
燕若冰脸色一变,突地恼羞成怒,浑身颤的厉害,伸手扫开燕清粼的手:“燕清粼,你!你少瞧不起人!”
耸耸肩,将手收回来:“我只是陈述事实。”
脸上一苦,燕若冰抬眼直直望着他:“为什么你能随意拈来几句话,就让人痛不欲生?事实?什么是事实?你何时见过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