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份水煮肉片。”琼看来看去终于做了决定。她把菜单又递给了晓。
“两个菜够了。”我插了句。
“干喝啤酒吗?还点一份菜吧。”琼说。啤酒已经送到了桌上。琼让服务员把盖打开。
“一份卤藕。”
琼抢着给我到酒。就像我是她的客人,这让我有些不自在。是不是晓在她面前说了什么。我不得不这样怀疑。
“别坐着啊,喝酒!”琼嚷嚷着,她真是个大方的女生。我顺手拿起杯子跟他们碰杯,然后喝下一口。啤酒流到了肚里,冰凉且难受。我真想赶快把肚子填饱。可菜还没端上来。
“今天我要把你灌醉!”琼摆出一副自傲的神态,而且还有些夸张。我不得不附和着笑了笑,这笑一定很难堪。晓向她示意什么,她突然间静了下来。
我没有表现出任何悲伤与不安,但是我的脸就像裹在自己身上的一层死皮,没有血液的滋润。还有那双让我厌恶的暗淡的眼睛。
接下来,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我没有感到尴尬,也没有去看他们的表情。我低着头,突然在想那位蹲在路旁求家教工作的女生。她现在还蹲在那里吗?或着已经被某个家长看中?
“泰迪,你要的菜来了!”琼对我说,我愣了一下马上又反应过来,笑了笑。
“小姐,帮我剩碗饭!”我忘了自己面前的一瓶酒刚开,才喝一点。
“你不喝酒?”琼睁大眼睛看着我。
“边吃饭边陪你喝!”晓没有说话,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接着他们要的菜也端上桌来。
我顾不上任何人,伸手夹了块油淋茄子就往嘴里一送,烫得我的眼泪凝成豆状要往下滴,我赶紧往嘴里送饭,并使劲睁大眼眶,使眼泪收回去。等我咽下那口饭后,我口腔上边的皮被烫破了,再吃菜的时候,不经意间就会擦到伤口上,疼死了。
接着还要陪琼喝酒,这一冷一热的让破皮的伤口更是没得折。
但饭终究还是吃完了,我回寝室,他们俩逛街去。
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一共36块5,连找份工作的中介费都不够。我又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突然想起以前很早的时候跟爸吵架,我骂他没用,同学的爸要么是当官,要么就是有钱,可他什么都没有。他没有生气,到是眯着眼笑了,那眼神里包含着对现实的满足感!他满足什么?
他死了,我居然没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在失去亲人时哭得你死我活的。当他的尸体在即将被送进殡仪馆的火炉间的时候,我是那样地沉着、稳重,整个人呆呆地站着,什么也没想,而那个爱他的女人脸上挂满了悲痛和泪水。我是不是有些残忍和绝情?我爱他吗?
眼泪悄悄地流出来,我用手擦去。我站起来,背上包又一个人走出去。街上的汽车喇叭声,还有那妇人叽叽喳喳地说话声听起来很刺耳。
我上了公交车,去哪?我不清楚。好象是要到以前去过的什么地方。我着迷地看着街道上每一个门铺、每一块大招牌,在寻觅着什么。
在人最多的地方,我下了车,背着包,穿梭着。在人与人的交错相让的动作中,我的身体开始疲惫,心里有些烦躁。可我依旧这么朝前走。路过一家西装店,门口贴着一张招聘,毛笔写的,字体很随意,也很小,让人啥费心思,只有最上面的两个大字最容易看清。我没有停下脚步,随着人流继续往前。我的头有些晕,很想倒在地上再睡一觉,我开始后悔一个人又跑出来。
我看见前边的人群出现分流,很熟悉,以前像是见过。我无意再继续往前走,于是拐了个弯,进了一个大厅,里边很热闹,我突然站住了,这不是民众乐园吗?我一眼又看到了那个录音棚,它还在那里,我有些惊喜。可害怕靠近,那老板是不是在?我偷偷地瞄了一眼,没人。于是悄悄地乘电梯到楼上。这里比街上要安静多了,有背景音乐,还有古典似的小楼阁,我四处瞧,没发现有椅子。我拖着身子,走在走道上。前边是一个咖啡屋,露天的,有若干编制的竹藤椅,还零散有几个人坐在那,上边是木架搭起的天花板,有些假葡萄枝攀在上面。那一片光线明显暗淡了许多。到是出口处挂着一个牌子吸引住我,上面写着招聘服务员,男女不限。吧坛就在出口处里边一点,我可以看见一个女的坐在里边。看看四周,这会儿没人,于是我上前。
“小姐,请问您这里是不是招聘?”她把头偏向我,突然瞪起一双大眼睛看着我,好象被吓着似的。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像是在发烧。我探着头,看了看坐着的那些人,没人回头看我,于是视线落到她身上。她的眼神开始缓和了些,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哦,我们这里不招人。”不招人?那挂什么牌子?可她的回答已经很清楚,她们这不招人,这是没有办法论理的事情。我还是对她笑了笑,以示谢意。她很快把头偏向原来的方向,我马上转身沿着走道继续朝前。我开始有些糊涂,搞不清方位,绕了一圈还不知道到哪。
又一家服装店门口贴着招聘,我透过玻璃看到里边是卖男女运动系列的,很好看的一些衣服。进去吗?会不会又说不招人?我犹豫了。我像个顾客似的偷过玻璃窗朝里瞧了瞧,不敢在眼前的“招聘”上有明显地停留。我又回头看了看走廊里,没什么人,便深吸了一口起,进去了。
“小姐您好,请问你们这里是不是要招人?”我朝一位胸前挂着牌牌的女生满面春风似的笑着说,她应该是服务员。
“你去找我们的经理吧,她在里边。”她很是礼貌地笑着说,这笑让我看到了希望似的。我兴奋地道了谢,去了里边,一位穿着像职业妇女的人坐在一个桌前,手里在写什么。
“打搅您一下,请问您们这里是招人吗?”她抬起头看着我,愣了一下。
“招满了。”
“还要人吗?”
“满了,满了。”我的心一瞬间冷到了冰点。
出了店,我没再去其他地方,疯了似的找楼梯下楼。我的头开始有些疼,还是回寝室睡觉吧。
我加快步伐地直奔公交车站,街上的人多得让我烦躁不安,密密麻麻的,我很想塞住耳朵安静一些,可又不愿引来路人诧异的目光,只盼着赶快从这个环境中消失,远离这些喧哗。
我突然回忆起前几天自己手里捏着大票子同样走在这条街上的心情,是那么的欢快,那么的自由,很幸福!然后自己花钱买了衣服,还吃了烧烤,我重温着当时的感受,似乎还在回想烧烤的味道。于是我的嘴角边又露出淡淡地笑容。
当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9点。晓来过吗?我突然爬起来,去了他的寝室,他不在。我回到自己的寝室,室友们有的在看书,有的在小声的聊天,有的在听音乐。我脑袋里有了个奇异的想法,难道他们真的像我看到的那样生活得平静无忧?我看不出他们有谁家的条件算得上好。
我拿出课本,默不出声。我在想该怎么去挣钱养活自己。去做家教?就像街道上看到的那位女生一样,自己手里拿本书,还摆放一张“家教”?这算是最省钱的找工作方式,可真的有效么?我犹豫着。
“伙计们,给你们讲个笑话?”志匆忙走进寝室,像获得什么意外惊喜似的笑着对大伙说。他的声音使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盯着他。
“上周不是有场沿海地区的人才招聘会吗?我有一位学长是我们学校B校区的,他大四,去应聘,别人第一句就问他是什么学校毕业的,他原本可以说我是B学院的,但他想到我们几个学校刚合并,应该在外面有些影响,别人更会看好新合并的学校,所以他来一句我是XX大学B校区的。你知道别人怎么回答吗?”志讲得激情似火,到了最诱惑人的地方却停了下来。我们所有的人都瞄着他,他却笑得合不弄嘴。我已经猜到了些,应该不是什么好结果,但是还是想证实一下,想听听是不是有更意外的回答。
“猜猜啊,大伙猜啊!”他一个劲地乐着,连我都开始心急,那人到底是怎么回答的。
“别猜了,你到是快说啊?”其他室友起哄,这会儿都来神了。
“那人说我们公司有硬性的规定,凡是XX大学的学生我们都不要!”话音未落,寝室便一片沸腾。有的扔书,有的拍桌子,有的嚎叫,但是每个人的脸上居然都挂着笑,笑得那样的卖命,笑得很是无奈。我也是其中一个,但我更愿意把它当个笑话。一阵混乱之后,大家平静下来,讨论以后就业的事情。这时电话响了。
“泰迪,找你的。”
“来了。”这个时候会是谁打电话找我呢?我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
“喂,您好!”
“泰迪吗?我是张杨。你还好吧?!”张扬?好熟悉的一个人名字,却一下想不起来。
“我还好,您是?”
“不会吧,才几天你就把我个忘掉?我是子龙。”子龙?我的手猛地颤抖一下,拿着话筒不知道说什么。
“我上周五给你打电话,你们寝室的人说你早就回家,你家是不是出什么事?我是听你寝室的人说的。”我傻了,呆呆地站着,身体里马上聚集了一股强大的怒气。真恨不得将话筒朝地上啪地一扔,然后喊出来是哪个王八蛋喜欢把别人的私事到处传?
“你可以跟我说说吗?”说?他还想让我在这帮人面前说?难道这个已经工作的男人就不为我考虑一下?他应该知道这是寝室的公用电话,寝室睡着十几人,却还要我像个讨饭的在这里哭殇?我把话筒拿远了些,里边又说了些什么,听不清楚,我闭上眼,深深地呼了口气。
“你有什么事吗?”我很利索地说。我注意到寝室某处向我投来一种毒辣的目光,就像女人修长的指甲抓在我的脸上,顿时一股瘙痒。我没有用眼神去回应他,尽管那人还一个劲地盯着我。
“我明天要来武汉开会,我想见你。”像是一团什么东西突然间堵住我的胸口,让我说不出话。可我想到自己的处境,确实需要一个人帮我一下,现在。
“说个时间,反正白天我没空,明天课很多。”
“晚上也行,我明天不回,一共要在武汉呆两天。你说时间吧。”
“晚上8点,解放公园门口。”
“行,万一堵车就麻烦,你一定要等我啊。”
“就这样!”我挂了电话,然后朝刚才向我投来目光的角落死死地看了一眼。他?原来是他?不过是平日里怯生得连句话都说不清楚的人,他底着头红着脸在那假装认真写作业的样子,他应该知道我在盯着他,我冷冷地笑,那笑真想变成一把尖刀刺一下他的心,让他疼得叫喊起来,声音越大我越是解恨。
课本我是看不下去,让我继续睡又睡不着。出了寝室,我便又一个人游荡在街上。一阵寒风迎面吹过,风顺着领口钻进衣服里边兜了一圈又出来,就像没穿衣服站在寒风中的似的。这才意识到都已经是冬天,还下过雪!雪?我眼前突然一亮,不是吗?就在前几天,还下过雪,只不过现在看不出一丝痕迹。明天张扬就要来,如果他看到我的样子会不会调头就走?他是真的爱我,还是爱一个人的外表?谁知道?在这个圈里,我看不出有什么真情,至少我没看到。我回想起聊天室里的那些污言秽语,还有人公开当MB,这跟妓女有什么区别?可惜妓女好象还没先进到网上交易。
我坐在一个花坛边,望着公路上的车辆,还有附近的大楼,依旧是那么的繁华。我陶醉在这熙熙攘攘到夜色中,并把自己看作成这夜色里的一个沉思者,与这热闹的景象默契地融合在一起,感觉真的很美,如果有台相机,留住这瞬间,那一定是一幅不错的作品。
我突然流下泪水,因为失去了一个亲人,在心里潜藏着好久的一种痛,现在爆发了。我的心在嘶喊,我的父亲就在前面,他在朝一片黑暗中走去,我狂奔追赶着,我害怕失去他,他曾经给我莫大的宽容,那是一种让我内心甜蜜的爱,我想对他亲口说声爱他,就在我要抓住他的那一刻,我的腿失去平衡,重重地倒在地上,那是一片草地,我没有感到一丝疼痛,可父亲的背影早已经消失在眼前。内心的恐慌让我疯狂地大喊爸爸,似乎只有他才让我有种安全感,我的眼泪涌出来。我爬起来,正转身离开的时候却看到他站在我的面前,可是我触摸不到他,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然后渐渐消失了。
这是多么俗套的一个情景,可我就在这时幻想着,然后眼泪流出来。
我裹紧身上的衣服,朝回走,是那么的不情愿。如果我可以在外面某个地方留宿一夜,随心所欲地干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多好!
一刹那间某个人的身影在我脑海里掠过,于是我直奔公交车站。
在酒吧的门口我停住,欣赏她古典的装饰,好象所有的酒吧都是这样的的味道。我走进了些,看到里边的屏,上回因匆忙没有仔细地瞧,这次看清楚了,也是很古朴的韵味,上面还贴着些照片,我大胆地走过去。
照片的内容令人咋舌,分明是几个男人却装扮成女人的样子,还花枝招展摆弄姿态。再看看其他的,居然有脱衣舞表演?我擦了擦眼,凑近了些,真是这样啊!
“欢迎光临!”我愣住了,脸刷地一下热乎乎,然后轻轻地偏过头。他?不就是上次向我故作姿态的那位吗?他笑兮兮地看着我,让人反胃。
“我找李杰!他在吗?”
“进去找他啊?”那语调很轻浮,像是在挑衅,当然还有那恶心的笑。进去就进去,有什么了不起的。绕过他,我轻快地走进去,在吧坛一眼就看到李杰,我立刻兴奋起来。
“李杰。”他像是被吓着似的,瞪着双眼看着我。
“你来了,坐。”吧坛旁有几只高椅,我选择离他近的,掂起脚便坐上去。然后看看酒吧里的人,还是很零散的几个。没人唱卡拉OK,这要显得安静许多。我回过头时,刚才那位又神秘兮兮地从身边走过,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想喝什么?”
“不用,不用,我今天来就是想找你聊聊天。”我慌张地说。老让他请客实在让我过意不去,可我现在这个样子更付不起酒水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