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阙点点头,侧身紧紧抱着勿休,绝美的唇角溢出凄楚的笑容,而脸颊上分明有一道泪光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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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凌子归带着蕴卿潜入狼天河底部,凌子归担心蕴卿不谙水性,自身上解下一颗硕大的避水珠戴在蕴卿颈间,使得他可以在水下自由呼吸。
凌子归有深厚内力护体,在水下自然可以灵活自如,然而蕴卿身体羸弱,水下冰凉沁骨,凌子归一直紧紧握着蕴卿的手,将体内真气源源不断地缓缓自掌心输给蕴卿,温热适宜,速度缓和,而蕴卿又一心担忧亓官昭安危,亦是没有发觉。
水下一片混沌,遍寻不到青刺的痕迹,二人游了一阵,蕴卿发现这水下的确大有乾坤,时不时可见依靠太极八卦而设置的种种机关,所幸有凌子归在,一一破解。
不一会儿,二人来到河底一石门处,若不是凌子归特意伸手指去,这处石门确实难以被发觉。凌子归伸手握住一块河底不起眼的小石头,轻轻一转,谁想那水门竟然缓缓上移,其内一片黑暗。
凌子归拉了蕴卿,自石门入内,然而令人不解的是,蕴卿腰间那块爵次先王的遗物——千缘苏紫玉突然发出了绚烂的光亮,将整个水底照耀得犹如白昼。
如此奇异的场景出乎凌子归意料,然而身处水中二人又无法交谈,蕴卿将千缘苏紫玉自腰间解下举在手中,面露喜色。
在千缘苏紫玉的照耀下,蕴卿清楚地看到,他们身处的正是爵次地宫底部,他身上的天地双生石已有感应,他甚至可以确定,亓官昭也正从水面潜入水底向他而来,遂向凌子归示意而去。
如果他再见到他,会紧紧抱住他,再也再也不放手……
第肆拾壹卷:绝地相救
蕴卿靠着天地双生石的感应寻找着亓官昭的方向,凌子归紧随其后,攥着蕴卿的手以免失散,并悄悄将内力连续不断传入蕴卿体内以维持他的体温。
水下一片混沌,好在有千缘苏紫玉的照耀,蕴卿远远望见自上游来两团黑影,依着感应他可以确定那就是亓官昭!可凌子归攥着他的手硬是不肯轻易放开,蕴卿只能干着急,和凌子归一起缓缓游动。
那两团黑影渐渐近了,正是亓官昭和恩聿一前一后!
谁知再见,已是生死无话。
亓官昭使尽力气迅速游到蕴卿身边,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凌子归将蕴卿的手轻轻放开,亲自交到亓官昭手里,使了个眼色。
亓官昭一握蕴卿微微发热的掌心便明白过来,向凌子归点点头以示感谢,回头紧紧握住蕴卿的手继续悄然传递内力给他,而这一切蕴卿丝毫没有发觉。
四人在水中不能长久逗留,遂由凌子归引路向出口游去。
水下视物不清,所幸四人都是武功上乘之人,各自运起了内力以保证水下动作灵活自如。
四人在凌子归带领下成功穿越了种种机关,已经接近出口,谁知凌子归游到一处水下木头围栏时突然停了下来,并以手势表明要交换位置,要别人先行游走,自己则留在最后。
这木头围栏由四根圆木围成一个方型的出口,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出口很小,仅容一人通过。亓官昭等人不明所以,但水下情况又属凌子归最为了解,只得遵从,遂挨个通过了围栏。
只要过了这最后一个围栏,还差两米左右的距离就可上岸,想到此蕴卿心底稍稍放松了些,谁料正在此时,蕴卿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怪异的水声,四周的水由缓至急开始出现搅动,并逐渐有形成漩涡之势。
几人惊慌查探,发现凌子归并没有跟上来,回头一望,才见到凌子归正欲将自己的身体卡在方型木头围栏中间。
亓官昭恍然大悟,这寻常无奇的围栏竟然是一种奇特的机关,有人进入时不会有任何问题,但若有人由内而出时,会即刻启动地宫内的某种机关,开启某个大洞,使得地宫内的水在短时间内形成可怕的漩涡涌入地下深处,这是怎样一种可怕的机关,将入侵龙脉地宫的人置于死地,宫毁人亡,不惜两败俱伤。
蕴卿自是聪慧过人,也料到了事有突变,身边的漩涡逐渐缓了一些,但仍有愈演愈烈之势,凌子归定是知道这机关会启动,却仍执意留在最后,待到机关发动之时,以身体挡住唯一的出口,阻止漩涡的快速迅猛形成,来为他们的逃生争取多一分的希望。
他是爵次的大王,不会不知这机关的设置,他说过他不想救那个夺他所爱的人,而此刻却用身体苦苦支撑着将活下去的机会留给那个惊起他心底波澜的人。
凌子归尽力将身体卡在出口处,竭力阻止湍急的水流向内涌去,望着前方的三人,久久绽放一个凄美的笑容。
水流冲散了他从容安定的笑,却将那一幕深深刻入蕴卿心底,蕴卿回头吃惊地张口,几口水顺势呛入喉中,亓官昭也是心急如焚,眼见蕴卿急得张口大喊吞了不少水,不停冒出些许气泡,遂给一旁的恩聿使了个眼色,要他强拉着蕴卿先行上岸。
凌子归在用生命拖延时间,亓官昭知道,那是为了蕴卿,所以无论结局如何,不能辜负凌子归一片苦心,但是没到最后,他也不会轻言放弃,只是他着实没有把握可以救得了他。
蕴卿苦苦挣扎想要挣脱恩聿紧拉着他向上游的钳制,口中大喊着什么,却被水流冲散,凌子归只见到他撕心裂肺的表情,却听不到丝毫声响。
而他心中却分明那么满足,终于,他也等到他为自己心急如焚的那一幕,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也许正是为了这一刻。凌子归看着蕴卿可以安然得救,闭了眼睛,千思万绪终只化作一句……值得……
说时迟那时快,恩聿一手拖了蕴卿向上游,亓官昭亦以内力助其一臂之力将蕴卿向上推去,眼见蕴卿已经安全,亓官昭抓准时机自腰间抽出阴蛇鞭,奋力向着凌子归腰间甩去,怎料水中阻力太大,瞄准不便,鞭子无法如期卷住凌子归。
水中的漩涡已经变大,凌子归大半个身子都被卷得向围栏入口内挪动,混沌的水强有力的向下卷动,将他的短发冲得全数向后飞扬开去,宛若一幅飞舞的水墨画。
事态紧急,如再晚些凌子归很有可能无法抵挡身后强有力的漩涡而被卷入其中,再无生还可能,然而此刻亓官昭亦是被水流冲击得无法靠近围栏出口附近,究竟要怎样才能救人?
他紧紧闭了眼,尽力使得自己紧张的心情平和下来,耳畔呼啸而过的水声渐渐不再烦扰他的思绪,脑中亿万个细胞在顷刻间迅速地释放能量,思索着解决之法。
凌子归原本双手紧紧握着两旁的圆木,看到亓官昭在如斯情况下还镇定自若,不禁挥舞着一手,叫他快走。
他已撑不了多久,只有他逃脱险境,蕴卿才会幸福。
他只要他幸福,只要幸福就好,即便这幸福之中注定没有他的一席之地,爱他的决心自见他那一天起便已亘古不移。
凌子归挥舞手向他示意快走,亓官昭用力摇头,突然看到近在一旁的一块大石,脑海中灵光闪现,果断甩鞭,精准地缠住了那块大石,向凌子归指指这块石头,然后使尽全身力气将大石向凌子归甩去。
爵次的一代帝王,自然也是足智多谋,早在他看见亓官昭向大石甩鞭之时便知道了他的用意,石头猛地冲向自己,眼见就要砸过来的时候,凌子归倏地灵巧一闪,大石精准地嵌在方型围栏内,不大不小,正好可以抵挡大部分水流湍急地向下流去形成可怕的漩涡。
亓官昭松了口气,向凌子归挥挥手,二人默契非常,惊魂初定,趁着大石还可以抵挡的时候,一起向上游去。
岸上的蕴卿已是等得焦灼,恩聿永期等人紧紧拉着他不许他再踏入河中半步,都心急地等待着水下遇险的二人。
水下的漩涡对爵次王宫造成了极大的破坏,这是爵次灭亡的定数,龙脉地宫尽毁,狼天河的河水被漩涡卷得呼啸向下,随着力度的加大,不少河底的石块、木头也被卷入其中。
亓官昭和凌子归一前一后紧抓着永期特意伸入水中的粗绳才得以同漩涡苦苦对抗,艰难向反方向行进,眼看就要浮出水面时,一根硕大的圆木被漩涡卷的正冲亓官昭而来。
此刻亓官昭正被强烈的水流冲击得无法睁眼,凌子归勉强睁开一只眼,却苦于水中无法开口说话,就算他告诉亓官昭危险将至恐怕他也未必有时间及时躲闪,凌子归来不及思考,用力从亓官昭背后推了一把,将他一股脑儿推到了岸上,同时那根圆木亦不偏不倚砸在凌子归后脑,他只觉头痛欲裂,眼前一阵发黑,手一松便不省人事了……
第肆拾贰卷:几番生死
凌子归替亓第官昭挡了大石的撞击,晕了过去,众人一惊,慌忙之中将不省人事的他拉上岸来。
河下的石块恰在此时也一起被水卷入地宫之下,几人立在岸边,看河水滔滔卷起,奔涌飞腾,水花四溅,远方是爵次王宫废墟,在水雾中讲述一个国家灭亡的不幸。
方才逃难途中蕴卿的眉间不小心被河底砂石滑破了一点,隐隐渗显血红,仿若眉间一点天生的朱砂印记,苍白的脸却显现出绝伦的娇艳,几缕淡褐色的湿发贴在额头上,染了不少血污,衣角也已残破不堪。他扑嗵一声跪在地上,怀中紧抱着额头渗下血红的凌子归,泣不成声,永期则以指探凌子归的脉搏,眉间紧蹙,蕴晗也担忧地守在一旁,眉目含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他心里已不仅仅是君王那般的存在,朝夕相处,日夜不隔,可他的眼里,却从来没有为“蕴晗”这二字停留过片刻吗?究竟要爱到多深,才能让他如此不顾性命义无反顾地去保护他心爱的男子?蕴晗垂下头,心情沉重。
“怎么样!他有没有事?”蕴卿心中焦急,也顾不得浑身湿透的透薄衣衫丝毫无法为他遮挡冷风。如果要救亓官昭,就必须搭上凌子归一条性命的话,他宁愿自己举身赴清池,陪昭一起永不分离。他不停地轻拍着凌子归的侧脸,低声地呼唤,试图唤醒凌子归涣散的意识。
白衣公子永期摇头叹息:“现在还不知道,方才那块石头力的冲击力度极大,只怕凶多吉少。”凌子归的脉相微弱,好在他自小习武,应可保住这条性命,可凡人之躯受此一击定然五脏俱损,何况凌子归在水下已耗尽力气,身体虚弱,情况绝对不够乐观,永期又怕蕴卿过于悲伤,只能轻描淡写道:“还是先找个地方让他休息,你们也好换些干净衣裳。”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几个人都是浑身湿透狼狈之至,凌子归昏迷不醒占据了所有人的思绪,以至于没有人意识到他们正站在萧瑟冷风中吹了许久。
“我背他。”毕竟凌子归是为救他而落得如斯下场,亓官昭心中确有愧疚,主动上前。
“不必了,让我来。”蕴晗一步上前,将凌子归背至身后。自从亓官昭对他做了错事,他便一直不知如何面对,每次见他都刻意躲避。蕴卿在一旁扶着昏迷的君王,担忧写满那张倾国之貌,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额头上也受了伤。
亓官昭和永期对望一眼心中已有三分明了,遂同意蕴晗此举。几人相携向不远处的“白苎厢”而去,恩聿则主动走在了最前面承担起开路的任务。
一场劫难过后,重归故地,却是物是人非,景换星移。几人各怀心事,一路上闷闷不语。
永期去找了几套干净衣服来让几人换上,亓官昭将蕴卿紧紧拥在怀中,二人一刻不离地守在凌子归床前,只盼着他能尽早醒来,蕴晗坐在床头抚着凌子归的褐色短发忧心不减,众人都是一夜未眠。
不知不觉,天边已泛起微微的惨白,林中鸟鸣渐起,清晨的阳光自树叶的间隙之中洒下,在地面绘制了点点陆离的光斑。
白苎厢内,蕴卿披了一件白色披风,不知何时趴在床边枕着一条胳膊睡着了,他太累了,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娇嫩的肌肤上仍旧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间的伤口已经止了血,却留下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菱形伤口,隐约透着些血红,睡梦中的人儿眉间微蹙,长睫微卷,发白的唇还有些不易发觉的小伤口,原本如脂如玉的柔荑也有了一道道大大小小的伤痕,那些都是几经生死的见证。
亓官昭靠在门栏之上望着眼前的一幕,好在大家都逃离了险境,凌子归并无性命之忧,否则就算他赢了蕴卿的心,也不能同卿心安理得过完此生,一辈子活在自责和歉疚中无法脱离。欠他的越多,就越觉得寝食难安。
所有的幸福,都不及蕴卿回眸一笑来得珍贵,只要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活着就好,这是亓官昭一直以来的想法,或许在凌子归的心中蕴卿还要重要百倍,以至于他肯为了蕴卿而舍命救他这本应敌对的人。
如果换作是他,也许没有如斯宽容善念,不顾性命救一个敌人,只为换卿一生幸福。
一阵风过,吹动树叶沙沙,亓官昭闻声缓步走出房门,以免扰到屋内人休息。
屋外是恩聿立于翠绿林中,拱手禀告:“大军已准备妥当,即刻可以返回帝都复命。”
亓官昭只觉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为何现如今爵次已灭,心中却没有预计的那种欣喜:“爵次已亡,任务完成,是到复命的时候了……”
“只等将军一声令下。”发生了那么多事,已是生死患难,恩聿也是心情复杂。
“大军驻守此地已久,好在没有发生正面冲突,损失不大,尔等今早赶回去向朝阙帝言明情况也好。严幻、许坤二位副将状况如何?”他走了那么久,军队一直都是二位副将管理,也不知近况如何。
“二位将军苦等您许久,现在已灭爵次,又见到将军之令,自然欣喜之极。”他方才去巡视大军见到严幻许坤,告诉了他们爵次灭亡的消息。
“如此甚好,那么你便带领大军即刻启程。”亓官昭缓缓舒了口气,风吹起他及腰的黑色长发,在翠绿的林间向身后飞扬,虽是逢难得吉,心情却出奇得平静,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他的身上已经少了以往一贯凶狠毒辣的味道。恩聿得令拱手一拜,转身欲走,亓官昭突然伸手喊了声:“慢!”
“将军还有何吩咐?”
“……没、没什么,路上小心。”亓官昭将伸出的手缓缓收回,似乎有些话到嘴边又突然咽下,最后只凝了半天低沉道了句,“谢谢……”
恩聿一愣,没想到原来那个嚣张跋扈张狂傲慢的将军竟然关心他路上小心,还对他发自真心地道谢,拱手道:“将军尽管放心。”
问尽天下,能得亓官昭这二字的人,能有几个?
他是放心,任何交给恩聿的事都能让他安稳地放心。这位忠心耿耿的随从只浅淡一笑,亓官昭纵有千恩万谢,也尽化作一笑,回送给恩聿作为惜别了。
纵是生死,都在一起经历过的人,才会有那样一种别样的感受和默契,无论尊卑贵贱,在大难之后回味起来,才知这世上患难与共生死不离的知己最是难求。
亓官昭凝视着恩聿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闭目听风,只感受到一阵阵清凉的晨风扶摇直上,越飘越远,将林中湿润的露气带到远方,不由沉浸在清晨的醉人空气之中了,直到身后响起永期的声音:“这么早便醒了?”
“你不也是。”
“凌子归昏迷不醒,我特意趁着早上露珠未散之时去采药回来,这样的药效最佳,希望可以派得上用场,只可惜我医术不精,没有十足的把握。”永期自背上取下一个小背篓,捏起一片形状奇特的草药徐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