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哥~你爱好真广泛~”锺小路发嗲。这时王宇才发现全寝室的人都在倾听他内心的呼唤,赶忙改口,说:“送板子,要不扫描仪,透光台。”
“要是他都有了呢?”杜嘉睿又问。
“那你就把自己打个蝴蝶结,发个快递给他呗。”锺小路逗他。
严烨马上说:“这方法挺好。”
王宇附和:“我也觉得不错。”
杜嘉睿特二缺地笑了笑。
寝室突然一片寂静。
杜嘉睿,男,21岁,在这片难得的宁静祥和中细细琢磨要绑个什麽颜色的蝴蝶结比较靠谱。
黄色的?不合适,太土。
蓝色的?更不行,像海宝。
黑色的?人家过生日呢,黑色太不得体。
粉色的?不来赛不来赛,和自己的气质根本不配。
要不穿件红色的衣服,扎个绿色的蝴蝶结?搞得跟颗熟透的小草莓儿似的?
“那不行,”杜嘉睿一下子自言自语出声,“他会过敏!”
王宇、锺小路、严烨三人同时嗅到了从杜嘉睿那边飘过来的,一种叫做少女怀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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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锺小路就拿著MP3跑王宇床上去了,紧接著是杜嘉睿,再接著是严烨,三个人挤挤嚷嚷地站在各自的位子往王宇床上伸头。王宇跟喂小朋友吃苹果似的帮他们一个一个拷完了1856所有的歌,三人这才各自揣著MP3跟在王宇屁股後面上课去了。
杜嘉睿趴在位子上补觉,耳机开了很大的音量,放射地传递极度的兴奋。一遍一遍重复著1856的歌,完整的音乐渐渐变成破碎的鼓点,散落在他渐渐昏昏欲睡的意识中。
他模糊地想著当时灵猫动著手腕和手臂的样子,看似轻微的动作却引起空气潮水般波动。在放射性的灯光下,黑色的鼓面映入瞳孔成为无法抹去的画面。
杜嘉睿其实想搞清楚的问题是,拥有什麽样的经历、抱著什麽样心态的人才能以这种极端的方式打鼓。如果是为了宣泄感情的话,这种强烈的感情到底是什麽?他无非觉得好奇,但又不完全像好奇。
印在脑海中的那个人打鼓的身影,已经变成了一种象征。与其说想去认识灵猫,不如说是想成为他那样的存在。
杜嘉睿一直觉得想成为另外一个人只是一种状态,比如他小时候总是强调自己想成为开坦克的贝塔,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为了变成一只带贝雷帽的穷耗子。
他这几天通过百度谷歌得来的消息,把灵猫的形象整个儿神话了。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和那个无所不能的贝塔在杜嘉睿的心中站到了同一个高度。或者可以这样描述,在杜嘉睿的生命中,先後出现过两个偶像,这两个男人成为杜嘉睿一段时间的向往和梦想,他们一只是时尚耗子,一只是个摇滚喵。
下午,杜嘉睿逃了一节课,他得赶紧去买生日礼物。
他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是怎麽冒出把自己送出去的念头的,早上起来,他被昨天的想法惊得一声冷汗,万一真的做了这种蠢事非得被管家叔叔用棍子打死不可。活了21年,他不能就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毕竟还是个处男,怎麽说都不合算。
杜嘉睿仔细想了想,男人其他东西都不缺,就是衣服难看了一点,而且既然他喜欢动漫之类的东西,就买一打印著小猫小狗的T恤送给他,总好过他每天穿著红白条纹起球衫在首都大大方方影响市容。
这麽决定之後,杜嘉睿直奔西单。
他到了西单左右一看,脑袋一拍,咧嘴一笑,眉毛一挑,还真是来对地方了,这儿的小青年和别地儿气质就是不一样哈。
杜嘉睿四处晃荡,脑中使劲回忆男人家墙上那个猫耳小人的样子,想了半天又半天,他最终觉得那不过是个既像人又像猫的妖怪。信心满满的他立马冲进一家店,买走了一打T恤。
那一夜,杜嘉睿是在极度兴奋极度激动极度不安极度期待的心情中失眠的,他死活想睡却死活睡不著。
明天晚上陪男人过生日,夜里去接近偶像。两件让他紧张的事情碰到了一起,杜嘉睿这个纯洁的小青年忐忑起来。
说起激动程度,肯定是去看演唱会更甚一筹,他今天听了一天歌的目的就是为明天找找共同话题。人往往容易被神秘感蒙蔽,杜嘉睿也不例外,漆黑麻糊的电影院中人人都会以为旁边坐了个美人胚子。
所以他想见灵猫并不表示他不期待替男人过生日。这两个人他都想见,只是抱的想法和心情大不一样,一种带有期待憧憬以及为人诟病的盲目崇拜,一种蕴含团结友爱外加尊老又爱幼的优良传统。
大约是白天听了太多遍1856的歌,杜嘉睿的脑中充斥著破碎的歌曲,模模糊糊像睡著又像没有睡著,就这样熬到了早上。
他换了身最像样的衣服去便利店打工,焦急地等待工作的结束。
漫长的一天终於过去了,杜嘉睿准备掏手机先打男人打个电话。
他把手伸进上衣口袋,一下子傻了眼,别说手机了,连一毛钱都没有。这时他才想起来,手机和钱都放在昨天的外套里。
“啊……”他站在原地皱皱眉头,看了看黑下来的天,
手机没带就意味著他陪男人吃完晚饭得先回趟寝室拿到电话才能联系到王宇他们。杜嘉睿呼出一口气,往男人家公寓的方向走去。
七弯八绕地穿过前面的小区,熟门熟户地找到男人家的那栋楼,杜嘉睿理了半天衣服才开始上楼。
以前家里办酒会,他随便穿件破T恤就好意思站在一群西装笔挺的男人中间,现在不过是给个大他十二岁的男人过生日,竟然认真起来了。
到了男人家门口,杜嘉睿敲敲门,没有动静,再敲,还是没有人来给他开门。
“在家吗?”杜嘉睿站在门口喊,里面依旧没有反应。
他没有离开,还是站在门口等,因为他很清楚以男人的性格绝对不会放他的鸽子,有可能他正好呆在隔音室里听不见,又或者他在摆弄他的小玩具们。
杜嘉睿敲了敲门,站在门口继续等,过了十几秒,里面传来了沈重的拖鞋声。
门被打开一条缝,杜嘉睿推开门走进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切都处於昏暗之中,男人正用手撑著墙壁站著。
杜嘉睿把礼物放在地上,说:“随便给你买的礼物。”
“我有点不舒服,今天你先回去吧。”男人说了这麽一句,就转身往房间走,拖鞋在地上发出沈重的啪嗒啪嗒声。
杜嘉睿赶紧脱了鞋子,关好门,追去房间。
卧室和客厅一样昏暗,中间的大床上,被褥隆起了一块,男人正蜷缩在里面。
杜嘉睿走近床,发现男人连脑袋都躲进了被子。他试图看看男人到底怎麽了,才碰到被子,男人就往里面躲去。
杜嘉睿拍了拍鼓起的被褥,里面的人轻微抖动了一下。
“你没事吧。”
“没事。”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杜嘉睿坐在床边隔著被褥轻轻怕打男人的身体,过了很久,那个人才彻底安静下来。
“是感冒吗?”
“过敏,所以发烧,休息几天就好。”
杜嘉睿开了床边的小灯,一见到光线,男人就在被子中缩得更紧。
“你把手给我。”
那边没有任何反应。
“把手给我。”杜嘉睿又一次说。
隔了半天,男人慢慢伸出右手。那本来就细瘦的手腕变得更加瘦弱,蜷缩著的手指看起来无法承担任何重量,手臂上没有被衣服遮住的地方,零星分布著红色的过敏点,皮肤像被用力抓过一般变成了微红色。
杜嘉睿把男人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上,用另一支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背,只凭这一点的接触,他就感到了男人偏高的体温。
“我送你去医院。”
“吃点药就好,以前也遇过。”男人抽走了自己的手,继续缩进被子。
“吃过药了吗?”
“没有。”
“家里有药没有?”
“很早就吃完了,只是小病,熬几天就好。”男人轻声说,无法掩盖嗓音的沙哑。
“告诉我药名,我下去买。”
那边沈默著,过了好久,才说:“……我不太记得……”
杜嘉睿想说他,但忍住了,他拍拍男人的身体。
男人怕杜嘉睿生气,连忙说:“药箱里有吃完的药盒,在左边柜子。”
杜嘉睿取出药箱,拿出已经空了的药盒,说:“钥匙借我一下,我去买药。”
男人听到这句话,这才从被子里面钻出来。
他穿著普通的白色T恤,看起来异常瘦弱,脖子和手臂都长了红色的过敏点。头发杂乱,两只眼睛都是红红的,不知道是哭过了还是因为过敏。
男人捡起地上的外套,掏出钥匙递给杜嘉睿。见杜嘉睿看著自己,他赶紧又钻进被子里面。
“你留著药盒知道药名,自己平时怎麽不买点药备著?”
“我平时不生病记不得买……”
“如果我不来你就这麽熬两天?”
“我平时都这样。”
“你这是什麽生活方式。”杜嘉睿有些火大。
听到杜嘉睿这麽说,男人赶紧辩解:“不是,要是实在受不了了,我也会去买药的。”
杜嘉睿没有回答他。
男人紧张起来,说话都开始有点结巴:“这次没什麽事……不用管我,我……不要紧。”
杜嘉睿还是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说什麽好,只是轻轻抚摸男人露在外面的头发。
一想到男人十几年都是这样走过来的,他就觉得很是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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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嘉睿买了药上来,厨房里没有热水,客厅中饮水机也没开,他便用热水壶烧了些水。
端著水杯走进卧室,他发现男人还缩在被褥,正闭上眼睛睡得昏沈,侧著身体蜷缩成一团。
杜嘉睿拍拍被褥,男人皱了皱眉,睁开眼睛。
“想吃东西吗?我去煮面条。”杜嘉睿问
男人摇摇头,又闭上眼睛,躺在枕头上。
杜嘉睿劝他:“不吃东西光吃药不好。”
男人轻声说:“吃了会吐。”
杜嘉睿赶忙按照说明书把药取出来,他把药片放在手心里,坐在床边说:“起来把药吃了再睡。”
杜嘉睿扶他坐起来,把药放到他的手中,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他的体温比刚刚更高。
男人把药全部放进嘴里,喝了三次水才咽下,刚刚吃完药,又载倒在床上。
杜嘉睿用手抹去他嘴边残存的水迹,男人闭著眼睛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蜷缩成一团轻微地发抖。
“是难受还是冷?”
男人没回答,杜嘉睿自作主张地打开身後的柜子,找出条毯子盖在男人身上。
男人轻微地抖动,发出沈重的呼吸,往被褥里面缩。
杜嘉睿轻轻拍著他的身体,说:“吃了药过会儿还难受,我就送你去医院。”
“你先回去吧,晚上会严重一点,但睡一觉就好。你留在这里陪我,我也好不了。”
杜嘉睿又拍拍他,说:“我在这里还有个照应,免得等你好了来数落我。”
男人睁开眼睛,想了想说:“今天已经5月1号了。”
“是啊。”
男人没再说话,他把脑袋埋进被褥里面,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大概昨天一天他就是这样埋在床上度过的,什麽都没吃,热水也没人给他烧,连药也没有。
一个人的生活本来就是应该全靠自己,但这个人未免活得也太糟糕了。
过了半个小时,男人醒了,他伸出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眯著眼睛问:“我睡了多久?”
“大概三十分锺。”杜嘉睿回答,他见男人说话稍微有了些力气,问,“你饿吗?”
“饿。”
“那吃点东西。”
“吃掉还会吐,更难受。”
“那你现在好好睡,到了半夜要是想吃,我给你做。我在这里你也睡不安,我先出去,有事叫我就行。”
男人赶紧从被褥里面钻出来,说:“陪我说说话。”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也红肿得厉害。
杜嘉睿想说“不行”,看到男人的样子又觉得於心不忍,便继续坐在他的床边。男人见他坐下来,这才安心。
“把手给我。”杜嘉睿说。
男人从被褥里伸出手来,杜嘉睿握住他的手指。
“很难受吗?”
“难受,”男人回答,“其实病好了,回头想想也没什麽。”
“下次别吃草莓了。”
男人吸吸鼻子:嗯。”
杜嘉睿握紧他的手:“你睡你的,我就在这儿。”
安静了一会儿之後,男人动了动身体,说:“我以前过敏,一天就好。现在得很久,再过十年,也许没人管就死在床上了。”
“那也是你自找的。”杜嘉睿皱著眉头说。
被骂了的男人不安地要抽回手指,杜嘉睿握紧他细瘦的手,口气软下来:“你自己得注意著点,发现不对劲就得去医院,别给自己找不自在。这次是我在这儿,下次我不在,你什麽事还得靠自己。”
男人没说话,他把头埋进被褥,吸了吸鼻子,半天才钻出来。
“你这麽大的人了,也应该有生活常识,别什麽事情都靠别人。”杜嘉睿看著男人。
刚说完这句,男人的眼泪突然滚落下来,他连忙用袖子擦去,不管怎麽擦,眼泪还是在流。他怕杜嘉睿看见,又把头埋进被褥里。
杜嘉睿轻轻拍拍他:“别哭了,我不是故意要说你。”
“我是一直在依靠别人……”男人蜷缩在被褥里面颤抖著,从外面听起来声音闷闷地,“我和我喜欢的那个人一直是同学,我以前生病……他都在我身边……後来他不在,我就不知道要怎麽办……”男人的声音越来越颤抖,说每句话都要停顿很久,“我手脚慢……很多事情干不好,高中的时候小组作业,除了他没人想和我一组……”
听到那种孩子一般的无助啜泣,杜嘉睿心情复杂地安慰他:“搞不好他喜欢你呢,只是没和你说而已。”
男人似乎在被褥中摇了摇头,“……他的男友,就是帮我画墙壁的人……他只喜欢那个人……就和我只喜欢他一样……”男人啜泣著,紧紧地握住杜嘉睿的手,“……我比谁都在乎他……真的比谁都……在乎他……可是到他……死的那一天……我也没说过……我喜欢他……他死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