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喜媚吃痛,放声尖叫,松手撒了炼妖壶,浩然轻巧一抄,炼妖壶得手,旋即身如翩鸿掠过水面。
“抓贼——!”胡喜媚歇斯底里喊道。
纣王与黄飞虎决战之处,被那突如其来大水一冲,顿时乱成一团。双方士卒前来抢下主帅,西岐军后阵“叮”的一声鸣金,子牙传令收兵,大军当即疾速回撤,商军救回纣王,朝山谷中溃逃。
黄天化本拟退回,忽见殷天子被挑飞头盔,退向山谷,杀母之仇未报,一口气难以下咽,大喝道:“殷受德!你荒淫无道,逼死我母!今日我黄天化便要替天……”
杨戬正回阵时,听黄天化一喝,回身舞起三尖戟,朝纣王杀去。三尖戟,莫邪剑,光芒万道,兵气嗡嗡作响,护卫被仙界法宝扫得筋骨断折,纣王被那凉水一激,闪躲不及,眼中只映现一剑一戟刺到胸前!
正以为今日便要死于岐山之时,那戟于离心脏半尺之遥,被硬生生截了下来。
“你……”纣王尚未回神,浩然已猛地一拨,单手抓住戟头,鲜血直流中,把三尖戟推开半寸,紧接着,背后透出莫邪宝剑半截剑锋。
浩然嘴角流下鲜血,左手揪着纣王衣领,右臂反手抓着刺进肋骨下的莫邪剑,艰难抬头,面朝黄天化,缓缓道:
“替天……天道不作数……我说了,才作数……”
“我才是天命!”浩然猛地爆喊,手背上太极图光芒万丈,抓着天子,于这战场中央消失了。
第二次鸣金,只一声,却响遍战场,杨戬与黄天化被那鸣金声一惊,抽身飞向高空。姜子牙之声于背后传来。
“祭九天九地!风冰穿谷,死海万里!”姜子牙清喝道,随即把打神鞭朝汪洋中重重一甩,第一块坚冰成型,刹那以闪电之速,扩展到岐山谷口。
天地间呐喊之声尽数静谧,从西岐军直到数里外的岐山商营,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岐山如龙,蜿蜒近千里,岐山西侧一战,损去上万生灵,天降雷怒,乌云从四面八方涌来,遮没晴空,暴雨瓢泼,洗去拖过无数峰峦的斑斑血迹。
距战场百余里的一处深山中,两仪符文散开,浩然气力耗尽,与纣王二人重重摔进了山涧里。
一只雉鸡飞来,于山洞口探头探脑,窥视片刻,方化为人型。
胡喜媚小心翼翼地看着山洞内,倚在一处,筋疲力尽的纣王与浩然,伸出手去,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晓。
25.炼妖壶·万物化生
浩然倏然扣住胡喜媚脉门,先天正气如万针掼刺,冲入雉鸡精气海,后者“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你这个贼你这个无耻的贼我一不偷二不抢好不容易得了这件宝物你揪我衣服抓我头发打我抢我东西哇哇哇哇啊!!!!!!”
浩然讪讪松了手,胡喜媚兀自跪坐在地上,面朝天嚎啕不休。
“那宝贝是我的你凭什么说拿就拿……”
“闭嘴!”
“教主亲手交给我的那是我的……”
“闭嘴!!”纣王喝道。
胡喜媚一下止了哭声,山洞内一片寂静。
血水从二人身后源源渗出,汇于低处,又流出山洞,被哗哗大雨冲尽。胡喜媚抹了把眼泪,怯怯道:“王兄,你……”
浩然挣开纣王搭在肩膀上的一手,于洞壁扒了些许苔藓下来,把带泥的一面按在自己伤口上。
纣王道:“给孤一点。”
浩然浑身剧痛,侧躺于冰冷石地上,淡淡道:“连抓把泥土也要人服侍?”
纣王不答,片刻后学着浩然抓下泥土,胡喜媚上前去为天子卸下护肩,铜甲,浩然此时方借着光线,依稀看清了纣王的伤。天子裸露胸膛,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许是黄天化那把剑,贯穿了浩然身体,又刺入纣王心口。
“谁交给你的?”浩然忽问道。
胡喜媚不料浩然有此一问,朝后缩了缩,答道:“通天……通天教主。”
胡喜媚躲在纣王身后,又道:“教主嘱我,把这个……宝贝好生保管,若被抢去了,便不,不……”
浩然道:“我就抢了,你又如何?”
胡喜媚眼眶一红,又要哭时,纣王低声说了句话,方令这小女孩安静下来。
许久后,胡喜媚方小声答道:“也罢,送你了。”
浩然冷笑道:“你不知这是何物,留在你手中,只会惹来横祸。”
胡喜媚不服气道:“你莫要太嚣张了,王兄说,你救了他一命,无以为报,这铜瓶既是你要,便给你了。别以为我……”
浩然抬眼朝纣王望去,后者闭上双眼,似是睡了。抢一个小女孩物事,自己终究理亏,也不再反驳,便寻了处略干之地躺下。胡喜媚只怔怔望着洞外暴雨如瀑,水流似银练般穿梭来去,扳着手指,喃喃自语。
雉鸡精不似史书记载般,成为纣王后妃之一,倒是出乎浩然意料。
箩莉有三好:清音,柔体,易推倒。胡喜媚天真烂漫,一副十岁小女孩的外型,却又与历史记载不符,看来妲己一党,也不全是熟女,明显这雉鸡精跟雷震子便是绝配,俩二百五拉一起,正好凑个五百,浩然正胡思乱想间,却听胡喜媚那话甚是好笑,忍不住背过身子轻笑出声。
胡喜媚小声自言自语,说的尽是花儿草儿之物,过了一会,“呱呱”叫声不绝,雨天青蛙蟾蜍避水,从洞前三三两两蹦过,雉鸡精便来了精神。
“一只蛤蟆来了。”
“蛤蟆走了。”
“又一只蛤蟆来了。”
“又走了。”
“又一只蛤蟆来了。”
“闭嘴。”纣王与浩然异口同声道。
胡喜媚闭嘴了,半晌后,洞口处呱的一声,蛤蟆瞪起黑豆般的眼,颔下来回鼓胀,望着洞内三名不速之客,胡喜媚又道:“公蛤蟆来了。”
“母的也来了。”
“公蛤蟆把母蛤蟆领走了。”
“又回来了。”
“闭嘴!”纣王与浩然又同时斥道。
胡喜媚笑了起来,朝纣王说了几句什么,后者拧着剑眉,许久后雨渐小,纣王道:“喜媚,你用仙家法术出去看看。寻费仲,张桂芳来。”
胡喜媚“哦”了一声,眼望浩然,纣王道:“不碍事。这便去。”
胡喜媚采来不少野草,树枝,把山洞遮挡严实,才不放心地走了。
雨又下了起来,浩然把头枕在手臂上,望向闭着双眼的纣王。
殷受德瘦了不少,黄飞虎叛逃对他的打击太大。纵是昔日霸气仍在,却多了一丝忧虑之色,只有浩然知道,自妲己入宫后,纣王被冤枉,误解的次数诸多,心内沉痛实不在自己之下。若让浩然选择,往往宁愿身上带伤,也不愿默默吞下这许多难以解释的误会,那种不得宣泄,不能分说的窒闷感,往往能把一个人逼上绝路。
或许他的压力,远远比自己沉重,至少浩然曾经有过亲手选择的机会,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悔。而纣王却似永远被牢笼囚禁着,坐在不想坐的位置上,做着不情愿的事。
“镇国武成王……”
纣王突然出声,打断了浩然的思路。
浩然道:“他问过我。”
纣王道:“不,孤并非说黄飞虎,你回到朝歌,可凭救驾之功,领武成王一职。”
浩然方明白过来,忍不住嘲道:“你此时自身难保……”
纣王不待浩然说完,却道:“你言不由衷。”
浩然驳道:“你又不是我,怎知我言不由衷。”
纣王睁开眼,认真道:“孤与你,曾经见过?”
浩然与纣王对视片刻,道:“黎山,桃花林。”
纣王摇头,缓缓道:“更早。”
浩然心中一痛,道:“未曾。”
纣王微笑道:“有的人,天生心神便连于一处,即使远隔千里,见了面,依旧倍感亲切,孤与你便是如此。”
浩然忍着鼻前酸楚,转了个身,背对纣王,眼泪终于无声地落了下来。
“你在两军阵前救了孤,昆仑,西岐势必视你为敌,你不可回去……”
“别说了。”浩然哽咽道。
纣王不理会,径自道:“今日你替孤挡了这一剑,孤此生必会认真回报,君无戏言。”
“你杀了高友乾,又屠我殷商士卒,我师闻仲不会善罢甘休;但不必害怕,孤一力承担罢了,只要你跟着孤走,再没人能伤你……”
“闭嘴!”浩然痛哭道。
浩然擦了一把眼泪,勉力站起,跪在纣王面前,一手抹去天子胸膛上的湿泥,剑疮上仍不断渗出血来,浩然咬牙撕了一截天子的黑色披风,绕过肩膀,为他包扎好。纣王温暖的手掌覆上浩然侧脸。
“你这昏君……”浩然呜咽道:“你这昏君!”埋头在纣王肩上,再控制不住情绪,放声哭了起来。
纣王只是微笑不语,反手抱着浩然,许久后方道:“前世孤与你,定是有段说不清的故事,在黎山一见到你,孤便心生亲切之意……”
“那夜鹿台上,孤似是想起何事,却又说不真切。”
“你唤何名?”纣王哑然失笑道:“孤糊涂了,到此时还未问你姓名。”
“浩然”浩然仰躺于纣王怀中,望着湿漉漉的山洞顶壁,天子双手环过浩然身前,男子气息温暖,安全。依稀又回到书房那夜;回到御花园中,那个离别的吻;回到大赤天那扇天人永隔的门后。
或许从那一刻起,自己便错了。一步错,步步错。
“我叫浩然……”
“有物浑成,先天地生……”
只希望这怀抱是一生一世。洞外雨声不绝,浩然身体忽觉寒冷,便蜷在天子怀中,疲惫闭上了双眼。
“大王让我当个司墨罢。”浩然喃喃道:“浩然别无所求。”
寒意阵阵袭来,天地间仿佛尽是茫茫大雪,直欲掩盖了一切,把他与殷受德冰在一处。嘴唇被冻得疼痛,手足均是冰冷无比。
“人都是怕冷的。”
那是浩然失去意识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西岐军派出的追踪队如一张网,于茫茫大雨中罩进了岐山。雨中漫山遍野均是逃兵,乱军中费仲,高友乾下落不明,应是身死,殷天子失踪,张桂芳带着残兵仓皇退回佳梦关外。
姜子牙本不想再追,道:“天意如此,殷受德命不该绝。”
然而黄飞虎却杀红了眼,如何甘心?“天意?!我妻身死便是天意?”伤势未复,一振钢槊,便径自冲出帅帐,唤来长子天化,点兵追去。
姜子牙摇头苦笑道:“东皇钟之意便是天意,我又有何法?”
杨戬沉默良久,忽问道:“东皇钟为何救那昏君?”
子牙不答,沉吟片刻后道:“也罢,你与哪吒各领一队,入山搜寻,彼此接应,若见残兵,不可交战,以寻得浩然为首任,务要护得武成王周全。”
当即黄天化,黄飞虎父子,哪吒,杨戬各率两千骑入山搜索。哪吒背上兀自背着黄飞虎幼子天祥,自从高台上救下这十岁小孩后,天祥便受了极大惊吓,啼哭不休,死死箍着哪吒胳膊,不愿下来。哪吒也不在意,腰间混天绫一甩,漫天雨水纷纷飞开,便背着天祥在天上飞来飞去,撇下地面兵士不顾,径前去寻浩然。
天祥究竟是孩童心性,骑在哪吒背上,不到半晌,啼哭渐止。问道:
“我们现在去做什么。”
“找人。”哪吒冷冷道。
天祥又问“找谁?”
哪吒不答,嫌天祥啰嗦,忽地一个俯冲,本想吓得他不敢出声,天祥却兴奋尖叫不止,哪吒先是平飞,后又在高空回旋来去,黄天祥大声呱噪叫好,直把这杀人兵器当成了坐骑。一大一小越过数十座峰峦,在岐山北侧停了下来。
天祥好奇道:“找到了?”
哪吒不答,“嘘”了一声。只见暴雨中一队西岐军对商兵穷追不舍,两方各数百人,打打停停,进了一个山涧。那山坡高处又依稀见得一人身影。
西岐军十停去了八停,只余二三十人时,山坡高处等候已久的人冲下,手持大剑,如旋风般冲进战团内,砍瓜切菜般放倒了近半。
“找到了。”哪吒道。
那人正是殷天子,纣王单手挥剑,愤然呐喊,怀中抱着一人,山谷尽处又有一队上百人分军听到打斗声,远远赶来。
只见纣王夺过一匹马,把浩然扶上马背,浩然却是嘴唇青紫,神智不清,倚在纣王胸前,哪吒心中疑惑,示意天祥不可出声,只远远观望着。片刻后一臂直伸,遥遥瞄准了山林中的另一名旁观者。
纣王拨转马头,顿得一顿,那追来西岐军已把二人一马团团围住。
“是那昏君!”
“抓住他!”
西岐军各挺刀枪,纵声呐喊,虚张声势,却无人敢上前去搦战。殷天子骑在马上,喝道;“孤便在此,尽管上来领死!”
天子睥睨四方,霸气四溢,受这真龙之威一慑,霎时间散兵游勇竟是站立不稳,纷纷朝外退去,让出一条路来。纵有擒王之心,也无那胆识,纣王正要策马离开时,不料那山坡上树后又转出一人。
三尖戟刷然一挥,戟柄,手腕,肩背成一直线,遥遥指向纣王脖颈,戟尖锋芒距天子眉心不足半尺。杨戬背持战戟,额上第三眼睁开,道:“殷受德……”
天地间暴雨如瀑,浇得所有人全身浸湿,雨水顺着天子额发滴落,更有源源不绝水流,沿三尖戟流下,戟锋白芒闪现,微微颤抖。
杨戬此时手心已满是汗,汗水雨水混于一处,几乎便拿不住武器,三尖戟不断颤动,纣王冷喝一声,反手挥剑,架住戟头,狠狠一撩,兵刃交接之声如龙吟,于山谷内回荡不休。
剑戟同时脱手飞出,绞得杨戬虎口爆裂,纣王一手搂着浩然,把脱力那臂背到身后,抽出腰上系的匕首,杨戬在空中退了几丈,伸手一招,三尖戟飞回掌中。
“你走”浩然恢复些许清醒,挣道:“让他带我回去……”
纣王持匕当胸,沉声道:“莫要辱了孤,你若身死,孤岂能独生?”
杨戬看了片刻,道:“天化所携寒毒无药可解,你这蠢货……”旋即转头,一拍哮天犬,遥遥飞走。
哪吒此时方松了口气,瞄准杨戬的左手收回身侧,半空中一个盘旋,载着黄天祥,向大营方向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