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瑞小麒麟————林寒烟卿

      麒麟是传说中的神兽，祥瑞的征兆，总要在国泰民安的时候出现。风怀远看见他一定会很开心吧，那之前要让他肯现出本来的面目才好。

      小麒麟不知道他心里在转什麽念头，只觉得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温柔，简直有些像亲爱的漫漫了，手轻轻的拥抱著自己，也很像漫漫的怀抱。小麒麟还没有彻底睡醒，躺在他的怀里，开始重新迷糊了起来。

      祥瑞小麒麟（16－20）

      小麒麟本人还处在被吃的担忧和恐慌中，他在王府的地位日渐高了起来。侍女下人在他面前都毕恭毕敬的。风冬云也定期来看望他，给他带许多人间新奇多有趣小东西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对地府的思念暂时变得可以压制，有了熟悉的人和朋友之後，在人间的生活不再难以忍受。

      在王府里唯独有一个人是小麒麟还有些不喜欢的，那就是楚然。燕秋叶现在不再陪伴自己，会每夜到楚然那里去，偶尔也会再和自己说话时提起这个绝色的小倌。

      楚然一样厌恶这个救了李长贺的少年，虽然嘴上不提，心里已经在悄悄盘算了。燕秋叶在自己这边留宿，府中的人却更尊敬那个得到燕秋叶师兄弟重视的云麒麟。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少年，楚然望著镜子里自己的面孔，指甲陷入到掌心里去。

      燕秋叶照例住在他这边，蛇蝎美人也是美人，看起来依旧是赏心悦目。楚然夜里忽然问他：“王爷怎麽不住在云麒麟那边？”

      燕秋叶笑：“你觉得他长得怎麽样？”

      楚然神情温柔：“自然是好的，否则怎麽会入王爷的法眼。”

      燕秋叶笑著摸了模他的头发：“你肯说好真是不容易，只不过好虽是好，却什麽都不懂的，我有心将他送给一个人，自己自然不能再去碰他。”

      楚然心中狂喜，脸上却不动神色。

      燕秋叶这夜似乎有什麽心事，直到午夜也没有睡著，夜里低声道：“楚然，你知不知道我为什麽喜欢你，无论你做什麽也不会对你生出嫌隙之心。”

      楚然不知道他为什麽说起这个，心中凛然：“楚然不知王爷为何如此厚爱。”

      燕秋叶柔声道：“因为你长得像一个人，我总会让你一辈子都过安稳富足的日子。”

      楚然心中忐忑：“王爷说的是真的麽，永远对楚然不离不弃。那就算日後楚然跟著王爷，要受女眷的白眼，也必终身不悔。”

      燕秋叶声音始终很低：“皇上在诸多重臣中封了年轻无功的我为王爷，你可知道他为什麽这样信任我。只因我只不过为他守著这片地方。既不想传於後代，也不想挟土自重。不需有妃，不必纳妾，何来女眷。”

      楚然望著他，一时觉得自己似坠落在五彩的迷梦里，不能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气，每字每句都动人的不像是真的。他轻掐自己的手臂，是真的。

      小麒麟现在不能在自由闲散的生活了，他要学习的东西每天都不少，燕秋叶给他找了最好的先生，教导他书法绘画的章法，行走坐卧的礼仪。

      燕秋叶去探望他的时候，总是看见他撅著嘴，带著一脸的苦恼。脾气温和的麒麟不会对先生发脾气，可这种被硬灌在脑子里的学习让他觉得不耐烦。

      这天先生终於走了，小麒麟伤心的坐在椅子上哭泣。燕秋叶的大道理似乎是对的，自己应该学习更多的本领。可真是难过呀，不能自在的活动，不能到外面去晒太阳。

      风冬云在窗子外面听见他哭，跑去找燕秋叶：“师兄，你一定要把他送走麽？留在我们府里不是很好。他害怕见外人，走了会更伤心的。”

      燕秋叶奇道：“你对他来说不是外人麽，他现在还怕不怕你？”

      风冬云著急：“不一样的，师兄，你把他送给皇上，皇上只会一时觉得稀奇，就算会留著他一辈子，难道看见他就会想起师兄你麽，如果皇上心里真一直记得师兄，就不会让你到这里来当王爷，更不需要看见什麽才去想到你。”

      燕秋叶脸色沈下来：“你胡说什麽。”风怀远是他的忌讳，永远不允许任何人在面前提起。

      风冬云没有理他的怒气，继续劝他：“他不愿意学这些东西，为什麽一定要他学。就算你要把他送给皇上，也不一定要学会这麽多。皇上见多了礼仪周到的人，也许更喜欢纯真的面目呢。”

      外面有声音响动，小麒麟站在门外看著他们两个，脸上有两行没干的泪痕：“你要把我送人？我又不是你的。”

      燕秋叶走过去揽住他柔声道：“傻孩子，你哭什麽，谁说要把你送人。只是我有一位朋友，每天都寂寞的很，你去陪陪他，让他开心就好。”

      小麒麟听他语气温柔，心里似乎有温柔的手在轻轻抚过，那感觉与漫漫给予的似乎很不同，心里有什麽地方开始觉得发麻。他再次求证：“不把我送人麽？”

      燕秋叶点了点头，小麒麟这才放下心来。

      燕秋叶看他不再疑惑的相信了自己的话，笑著在他额头上亲吻。小麒麟觉得他的唇轻轻碰触下来，额头竟然滚烫烫的。

      风冬云抓著小麒麟的手臂：“你是不是喜欢我师兄了，我师兄很花心的。不，不是，我师兄也不是花心，但他不会喜欢你的。”

      小麒麟茫然的听著，风冬云看他不太明白，还想继续解释，被燕秋叶的冰冷目光冻了回去。

      小麒麟郑重对燕秋叶道：“要是你朋友看见我就会觉得开心的话，我可以去让他看看的。”

      燕秋叶因为父荫封王，年少位高，得到别人的青睐对他来说实在如喝水般平常。对小麒麟的许诺丝毫不觉得意外。

      风冬云苦恼道：“云麒麟，你惨了，你真的喜欢我师兄了。”

      小麒麟也觉得苦恼：“为什麽我惨了，为什麽我要见那个叫皇上的人就要学会很多本领。我见了不是还回来麽？”

      风冬云皱眉：“那谁知道呢，也许不回来了。”

      燕秋叶冷道：“冬云，你先回去。”

      风冬云脸色难看：“师兄，他喜欢你的，你看不出来麽。你不要把他送给皇上，皇上好东西那麽多，就算是一只麒麟也不会真的当回事。你伤他的心，将来会後悔的。他和你过去那些人和楚然他们可不一样。”

      小麒麟听著他们争辩，咬唇道：“我是我自己的，不许谁把我送人。要是不要我住在这里，我就走了。”

      即使是一只不懂得烦恼与哀愁的神兽，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忧，他想相信燕秋叶的话，又不敢完全相信。

      燕秋叶虽然一开始是把自己绑来的，但的确是在自己无家可归时收留了自己。虽然不让自己随便离开，但自己也的确无处可去。燕秋叶不让风冬云打自己，给自己桃子吃。燕秋叶给自己包扎伤口。实在算是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了。可是风冬云的话也不像是在骗人。

      燕秋叶看出他的犹豫，温柔道：“你不喜欢学，就不学了吧。也不用送你去京城见皇上，皇上春节的时候会来云城，在这里见也是一样。”

      小麒麟有些悲伤，低著头想了想，没有说话就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回去了。燕秋叶望著他的背影，想著风冬云说的那句，他和自己过去那些少年和楚然他们都不同。心里一时也说不清楚什麽滋味。

      每个生命都会有觉得自己是孤独寂寞的时候，对这一点应该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或许小麒麟对自己的依赖源於他在人间再也没有可依赖的人，但他总是真正的全心依赖自己的。真的辜负了这样一份没有功利的亲近和信任，即使已经伤心淡薄如燕秋叶，也会觉得有些不忍。

      小麒麟夜里抱著腿坐在床上苦苦思索，燕秋叶走进来伸手给他抚平了眉头，坐在他身边。燕秋叶已经很多天不睡在这边了，小麒麟一时茫然的望著他，几乎以为自己是睡著了在做梦。

      小麒麟刚来云王府的时候，燕秋叶每夜都陪著他，轻轻抚摸他顺滑的长发。可是後来燕秋叶去陪著楚然了。

      小麒麟已经在地府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睡觉，不觉得很可怕。但地府是他熟悉的家，云王府却是陌生的。无论如何，还是希望身边有熟悉的亲近的人。

      燕秋叶看他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了然的抱住他，让他躺在自己的身上。

      小麒麟仰头问他：“你说的是真的，还是你师弟说的是真的？”

      燕秋叶安慰他：“我不舍得把你送人的。”

      小麒麟趴在他的身上，把头藏在他的肩头上。燕秋叶伸手抱紧他，感受这个依赖自己的生命在微微颤抖。

      燕秋叶心里发软，柔声道：“别害怕，要是将来你不愿意跟皇上在一起，我就送你回到家里去。”

      小麒麟怔住了，良久道：“我的家不在人间的。”

      燕秋叶笑了：“天上的神仙洞府，我也有办法。”

      小麒麟低声叹息：“也不是天上的神仙洞府，我的家一般人是去不了的。”

      燕秋叶轻轻抚摸他的背：“别担心，总是有办法的。漫漫的伤好了之後，就会来找你的。”

      小麒麟郑重的在他的唇上亲了亲：“谢谢你。”

      燕秋叶陪他一起躺在床上，没有颠鸾倒凤的鱼水之欢，却也舒服自在。小麒麟抱著他的腰，紧紧的依偎著他。燕秋叶离开京城的五年里，第一次觉得可以全身心的安眠，再也没有任何烦恼和愁苦在梦中打扰。不需要放肆的风流来冲散午夜的寂寞。

      小麒麟醒来的时候风冬云和小花正趴在窗子边上，燕秋叶已经走了。小花看见他睁开眼睛，从窗台跳到他身上去。

      小麒麟揉了揉眼睛，望著他们两个，奇道：“你们在这里干什麽。”

      在风冬云的心目中，一个神仙和一个妖怪没有什麽差别，一个麒麟和一个妖怪当然也没有差别。但小麒麟是救过自己的少年，看的是比较重要的。只是他也不能直接告诉小麒麟，自己是来看他被吃了没有。

      要报恩不让师兄吃，未免对不起师兄弟间的深厚情谊。要是让师兄吃他，又有点对不起这个天真单纯的麒麟。在看到小麒麟身上的衣服还完好无损时，风冬云立刻松了一口气。

      小花坐在小麒麟的腿上：“王爷的师弟说王爷要吃你，我们来看看吃了没有。”

      小麒麟撅嘴：“他不吃人的。”

      小花伸出两片叶子，在自己的花瓣脸上划了一下，虽然他也才明白不久，还是笑话了小麒麟的无知：“不是直接吃人的吃，是另一种吃。”

      小麒麟出神道：“他说可以送我回家，不会把我送人的。”

      风冬云喜道：“真的？”

      燕秋叶计划送给皇帝的事物也会更改，这真的是头一回。风冬云一向觉得他和皇帝不会有什麽结果，只能白白苦恼。听到燕秋叶肯为小麒麟做一次放弃，只觉得心花怒放。

      燕秋叶果真让那些教小麒麟礼仪的先生全都不再来了，只有教他书画的先生还在。这些东西小麒麟从前也是要学的，只要没有强制的目标要求，并不觉得太辛苦。燕秋叶会在他每天疲惫的时候教他一些法术，用来吸取天地的灵气。小麒麟不习惯人间的环境，进境十分缓慢。在地府那种灵气充沛的地方，他也吸取的不多，何况是灵气淡薄的人间。

      燕秋叶会握住他的手，把自己吸到的灵气度给他一些。小麒麟喜欢在这个时候凝视他的脸。那是一种说不出动人的表情，像是有数不清的话要倾诉，最终只有默默无语的沈静下去。像是漫漫想起人间苦难时的脸，但是又不完全相同。这表情会让小麒麟觉得……怜惜。

      小麒麟会觉得很想去抱抱他，亲亲他。抚摸他柔顺的长发，就像是漫漫有时候对自己做的那样。又或者像楚江白抚摸漫漫的样子。当燕秋叶睁开眼镜，一切就全不一样了。他变得眼神明亮，唇角却带著点掩饰不住的薄情。所有的悲伤都像是夜里的一场梦一样不真实，让小麒麟认为那可能是错觉。

      无论如何，生活似乎变得越来越快乐，假如不能立刻找到办法回地府去，那目前的状况似乎也不可以算太差。

      在楚然那里，一切是相反的。他竭力劝自己相信燕秋叶绝对不是那些始乱终弃的贵人中的一个。曾经的那个夜晚燕秋叶的拥抱和许诺都让他近乎疯狂的陷入狂喜之中。但他毕竟太熟悉那些变了心的衣冠楚楚的情人们，不敢真的信任任何一个人的诺言。这些日子燕秋叶来的越发少了，一切的供养虽然没有变动分毫，已经足够让楚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