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行天下(第一部)————踏歌而行

　　行路难，难於上青天
　　作者：踏歌而行

　　妖行天下(第一部) 01

　　01
　　好不容易等到了自己要坐的公车，重台扛起自己脚旁的行李箱，吃力地爬上了车。斜靠在车门边，在自己胸前的小兜里掏啊掏，掏出了两张十元、一张五元，以及3张一元钞票，往售票员面前一放：「九华山。」
　　售票员将钞票点了点，漫不经心地咕哝著：「这年头连妖怪都进步了，上山还都懂著坐车，都懒得用飞……」
　　重台斜眼看了售票员一眼，脸上挂著微笑、开口却没好语气：「连阎王爷面前的牛头马面大人，都趁著休假时来打零工、赚外快，妖怪坐公车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现在这时代，赚钱养家不容易啊，能挣一分钱是一分钱啊。」马面大人挑起面前的五元钞票，轻轻一晃，钞票就成了片树叶：「小狐狸啊，你用的这是伪钞啊。」
　　重台抿抿嘴，无辜地说明：「谁叫你们公车竟然莫名其妙地涨了价，我身上带著的钱不够啊，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发现吗？」
　　「这可不成，我们也是打工的，担不起这责任。」将剩下的钱还给重台，马面挥了挥手：「没钱就别坐车了，乖乖地飞上去就好了。这小小一段路，对你这只有千年道行的九尾狐应该是小意思，去去去去去。」
　　马面漫不经心地打发著重台离去，没留心到重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泛出一点光亮，白的更白、黑的更黑，更加地晶莹剔透、水亮动人，是狐族的独门绝技──魅惑。
　　蓦然，一只手从後方伸了出来，一张一百元的钞票落到马面面前的零钱格内，温厚爽朗的声音响起：「这位先生的车钱我帮他付了。」向前倾的身子，贴上重台的背，另一手往重台的腰上轻轻一捏，不著痕迹地掐断了重台运起的妖力。
　　後面传来熟悉的气息，重台不用回头也知道背後来者是谁，只是腰间被这狠狠地一掐，胸口的火气一下子腾了上来，回头横白了那轻慢自己、无礼的家伙，不是那冤家又是谁？
　　看著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笑脸、以及气定神閒的悠然，重台一把抓过马面还给他的钱，提著自己的行李，气冲冲地迳自向後找位置坐下。
　　看著发著火的重台向後走去，陆商陆也不急著追上他，指了指马面手上的一百元，一副轻松自在：「九华山，两张。」
　　马面收下钞票，数著该找回的零钱，以及车票，随口碎碎叼念著：「陆天师，好久不见了。怎麽，两口子又闹别扭了啊？这一次又是因为什麽？」
　　接过马面找的零钱跟票根，陆商陆眨眨眼，低低地笑道：「马爷，你这就不懂了，这叫情趣啊。」
　　虽然车头与车尾的距离不近，陆商陆与马面对话的声音也不大，但仍是一字不漏地坐飘进重台的耳内，更是让重台气不打一处来，转了念头想著，大不了自己累一点，扛著它飞上山去，好过看著那欠扁的家伙，在自己面前碍眼。
　　一发狠，准备扛著那箱沉重的行李下车时，根本没有其他乘客的公车，又如同刚刚车站前的紧急煞车一样突然，油门一踩，猛力向前冲去。
　　突来的发动，震得欲站起身的重台，又再跌回了椅子上，同一时间，陆商陆身轻如燕，踏著如履平地的平稳脚步，安安稳稳地，落座。
　　稳若泰山地，就坐在重台旁边的座位。
　　那个混蛋……未免太过自动了吧，完全没有询问过他的意见，就自行动手将原本放在自己座位旁的行李箱，往旁边一放，大剌剌地直接坐了下来，硬是把自己堵在车厢角落的小小空间里。
　　一口气憋在胸前，重台巴不得狠狠地往那老挂著笑容、装做一副纯真无害的脸上抓两把，让那混蛋十天半个月躲在家里出不了门，眼角撇到前面靠著打盹的马面，以及前方正专心开著车的牛头身影，硬是把一肚子火忍了下来。
　　哼，他可没那种嗜好，在外面耍花枪给人看戏。
　　打定了眼不见为净的主意，重台眼一闭，迳自靠在椅背上假寐，完全当身边的陆商陆不存在。
　　不过，有些事证明，某些人，你不理会他，并不代表，他不会来缠你。
　　重台闭著眼的眉头紧蹙，额头突起的青筋，紧紧抿直的唇，显现出他正在强力克制著自己的怒火。
　　就在，陆商陆的手掌，从重台的膝盖，一路摸至他的大腿，并有著再往外放的衬衫内前进的迹象时，重台终於张开了眼睛，侧过身来，就是恶狠狠地把揪住陆商陆，让他的眼睛正对著自己的眼睛，漾著水色琉璃的黑眼，欲语还休、情意款款。
　　是迷惑，狐族媚眼最高的术法，可迷人心志、惑人心神。
　　透进车窗的几许阳光下，尘埃粒粒清晰可见；流光，闪烁在两人四眼的黑瞳内。恬淡的午後时分、安静的车厢里，在鼻息的小小距离间，一人一妖，互相凝视著的眼神里，诡谲变化、波涛汹涌，正进行著一场妖术与道术之间的斗法。
　　蓦然，陆商陆圆睁著的黑瞳倏然一缩，眼里的清明瞬间化为茫茫然一片，重台嘴角微微勾起，眼底尽是胜利的得意，原本紧揪著陆商陆衣领的双手松开，双唇微微张启，准备对中了迷惑的陆商陆，下达离自己远一点的指令。
　　说时迟，那时快。重台还没有发出第一个字的音，就被陆商陆从腰一揽、反身一压，把重台实实在在地压在车椅上，准确地覆上了重台微张的嘴，里里外外彻底扫了一遍。
　　直到吻得重台气喘嘘嘘，陆商陆这才依依不舍松了对他唇舌的箝制，额头抵著额头，低沉的笑声，借著胸口的震动，传到了重台的胸口，带起他心底微微地颤栗。
　　耳边传来陆商陆带著点调戏的低沉嗓音，喃喃念著：「重台，你忘了，你的媚眼对我是没有用的……」
　　狐族的魅惑媚眼固然厉害，但是只要狐族一但动了真情，这媚眼术，对自己的心上人是完全没有作用力的。
　　又是气自己失策，忘了这媚眼术的限制；又是恼陆商陆轻薄大胆的行为；又是羞陆商陆直接点明自己对他的心意。重台又气又恼又羞，想也不想，一掌就是往陆商陆脸上招呼过去！
　　「啪！」伴随著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破车内的宁静，原本被陆商陆压在身下的重台，身影凭空消失，无影无踪。
　　陆商陆揉了揉自己挨了一巴掌的右脸颊，眼睛视线紧盯著窗外，一个飞梭而去的浅蓝色衬衫身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宠溺的笑。
　　人人都说狐妖是最淫荡妖魅的，偏偏他身边的这只千年狐妖，却是脸皮极薄的另类狐妖，别说两人床上之间的私事，就连在外面有点亲密的举动，每每让那狐妖脸红害羞。看，这不又把他给气跑了。
　　「咳咳……」马面一声低咳，唤回了陆商陆正神游的意识：「嗯……陆天师，你的狐狸跑了……不追吗？」
　　陆商陆摸摸自己鼻尖：「追，怎麽能不追！」挑了挑眉、眨了眨眼，对马面微微笑道：「都说是情趣了，我怎麽能不解风情呢？」
　　「那……这行李怎麽办？」马面指著被重台抛下的行李箱。
　　陆商陆随手拿出张白色符纸，念念有词间，那白色符纸飘上行李箱上，紧紧贴住：「这上面有地址，它会告诉你们往那送。就麻烦牛爷马爷两位大哥，帮我送个货了」陆商陆拍拍一脸无奈的马面，爽朗一笑：「车钱都付了，两位大哥就当帮我个忙吧」
　　不等到马面的回应，陆商陆一个单手弹指，人，瞬间消失。
　　望著脚边、看起来不轻的行李箱，马面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将它拖到前面、自己的位置旁。
　　看著行李箱上的地址，对著兀自开著车、完全不理会刚刚车箱内发生什麽事的牛头，下达指命：「老牛，改目的地，直接去九华山上九狐村。」

　　妖行天下(第一部) 02

　　02
　　平平稳稳地站立在车顶上，陆商陆眯著眼，环顾四周，重台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挂在嘴角的笑容，依然是充满自信，只是，多了点无可奈何。
　　双手交握，两根食指直立相合，眼微闭，嘴中喃喃著听不清的咒语，右手小指处，蓦然出现一条闪著光采的银线，彷佛没有尽头，向著苍郁茂盛的树林，延伸而去。
　　陆商陆看著小指的银线微微一笑，单足一点，人，如展翅大鹏，顺著银线延伸的方向飞去。
　　陆商陆飞行的身影在层层地树林间，灵巧地穿梭著，飞过丛丛树枝叶尖，越过石缝水涧，还擦身而过几位登山健行的旅人──陆商陆早已施了隐身术，从旅人身边而过时，不过只是带起一阵清风，并没有引发一连串的尖叫跟昏迷。
　　循著小指银线的引导，陆商陆终於看到坐在棵大树枝干上的重台，懒散地倚靠在十尺高处的枝干，悬空的一只脚，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陆商陆微微一笑，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声，慢慢地腾升至半空中，眼一眯，猛然扑向重台，将人狠狠地箝制在怀中，实实在在地吻个扎实。
　　「混……混蛋！春天早过了，你还发个什麽情？」虽然看不见袭击自己的人或妖，凭那扑上来，再熟悉不过的身体体温，立刻就明白不是那个把自己吃得死死的混蛋天师，还会是谁？刚刚在车上的火气未消，现在又被占了便宜的重台，出口自然没什麽好话。
　　「啪！」一个清脆弹指声，陆商陆解除了隐身术，附赠著向来自信满满的的微笑一个，凭空出现在重台鼻尖前方：「都下山混在人群里生活那麽久，你难道不知道人类发情是不分春夏秋冬的吗？」说完话，飞快地再偷个香，嗯～果然甜。
　　一掌推开面前的大脸，重台狠狠地用袖子擦去被那冤家舔咬的一嘴口水，嘴上嘀嘀咕咕抱怨著：「哼，就说你们人类最没节操……」顺手拍开陆商陆环在自己腰上、两只不安份的「人爪」，身体一侧，便从树上飘然落下，轻巧地踩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
　　才刚落地，陆商陆的一只手，又十分主动地环在重台的腰上。「啪！」一声，重台乾净俐落地拍开那禄山之爪，顺带抓了一把之後，才噙著满足的微笑，略有不满的口气，问向陆商陆：「怎麽这麽慢？」
　　陆商陆抚著自己有著三条清晰红线的手背，瞄了重台一眼：「算计的人是你，却要我当开枪的那个，我当然得做足戏啦！免得到时被抓包，倒楣的可是我。」
　　原来刚刚在车子上的那一幕，全是重台跟陆商陆联手演出的一场戏，目的就是要找个免费的托运工，将那一箱沉重的行李，送到自己的目的地。
　　「你陆大天师会怕那区区的牛头马面？当年你大闹地府时，可是把人家当包子扁啊！」重台的食指戳了戳陆商陆的脸颊，微眯的眼中，夹带著秋後算帐的危险：「还有，之前说好的是『吵架』，可没有说有那一吻啊！」
　　拉下重台戳著自己脸的手，陆商陆贴上去陪笑著：「反正平常也没少抱少亲过，何必跟我计较一个吻呢？」
　　「哼！」甩开陆商陆握著自己的手，重台自顾自地向前走去：「反正你十天内，都离我七步远！否则，我就去灵山界住它个十年八年。」
　　「重台！你不能这麽不讲理，这麽蛮横啊！我申请上诉！」陆商陆连忙追上去。
　　「我就是只狐狸，我干什麽跟你说道理、讲法律！离远点，你离我不到七步了喔！」重台回头横白了陆商陆一大眼。
　　「重台──」可怜兮兮的声音。
　　「跟你说过几次，在外面不要对我动手动脚，老说不听！」气冲冲的声音。
　　「那在家里就可以了是吧？」举一反三的好推论。
　　「陆商陆！」平地一声雷。
　　「好啦好啦，都是我不对，别发火了！现在我们去哪呢？」转移话题是上策！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去帮你奶奶扫墓。」言语中明显地不耐烦。
　　「奶奶？我奶奶的墓不在这吧？」还是很疑惑。
　　「你上辈子的奶奶！」平地火又起。
　　两人前进的路，由小路到小径，再由小径到完全无足迹的野外山郊，完全不理会身後陆商陆、兀自前进的重台，一直没有停下的脚步，终於停在一片树林深处，被藤蔓覆盖住的山壁面前。
　　重台单手一挥，原本交织纠缠的藤蔓，竟如窗帘般，各自往两边拉起，显现出藤蔓下裸露的山壁。
　　重台走到山壁前，敲了敲山壁：「开门。」
　　等了半响，只有清风徐徐、鸟声啾啾，天没变色、云没变黑，身边的树，还是树，山壁，还是山壁……
　　「噗嗤……」身後，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噗嗤声，回头，正是那距离自己七步远的陆商陆，正捂著嘴，强忍著笑。
　　心头一股气，不发不痛快。不理会那正在窃笑的陆商陆，重台将双掌对著山壁，聚精会神、运气行走周身、双掌之间，只见山壁前慢慢浮现一片透明气墙。
　　随著那透明的气墙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重台身边微风渐起，扬起耳朵旁短短的发丝，蓦然，原本闭阖的双眼睁开，透明气墙化为一阵疾风，向前冲向山壁。
　　伴著「碰」地一声强力撞击声，顿时黄沙漫天！
　　等到尘埃落定时，四周也逐渐归於平静。随手拂开肩上不慎沾染上的尘埃，重台踢了山壁一脚，恶狠狠地叫唤：「睡，还睡我就灭了你，让你烟消云散！给我起来！」
　　突然，山璧竟然震动了一下，尘土片片剥落而下！
　　眼明手快的陆商陆上前一把抓住重台，将人向後拖了两三步，避开了从上掉落的大片土块。
　　「陆商陆，不是叫你离我七步以上吗？」重台恶狠狠地拍开陆商陆抱著自己的狼爪。
　　陆商陆放开了原本抱在重台腰上的手，顺势身体往前一倾，亲了重台白嫩嫩的脸蛋一口：「我们之间还有什麽好计较的呢？」随即飞快地往旁边一闪，躲过了重台的一拳。
　　「你这混蛋！」重台使劲擦去脸颊上的口水，忿忿地骂著。
　　就在重台火气正要发作之际，只见那「山壁」竟然缓缓站起来、转过身，伸出「双手」，抓了抓自己的「头顶」，伸了个懒腰，含糊不清地咕哝著：「谁啊？吵人……不对，吵妖睡觉是不道德的，也是不礼貌的行为……」

　　妖行天下(第一部) 03

　　03
　　随著那「人」身上层曾厚厚的土石散去，原来那山壁，竟是以乳为目，以脐为口的刑天巨人。
　　「闭嘴！」打断了挥舞著手中盾斧，正叨叨念的刑天，重台双手叉著腰、怒斥道：「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你面前的是谁！」
　　刑天定神一看，看到了重台身後正抿著嘴偷笑的陆商陆时，立即立正站好，恭恭敬敬，努力地想鞠躬行礼：「不知主人前来，有失远迎，请主人多多见谅。」
　　「哼！」重台没好气地念著：「你除了睡睡睡，还知道什麽？连我们到了你面前，你都还没发现，也不期待你能来「远迎」了。」最後还白了身旁的陆商陆一眼：「真是什麽样的主人，养什麽样的式神！」
　　虽然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麽被这九尾狐指著鼻子骂，但刑天也知道九尾狐的最後一句，骂到了自己侍奉的主人。随然从几百年前，就看惯了主人被这九尾狐叨念的场面，也明白主人对这九尾狐放肆的纵容，但是，不管骂人的是谁，自己的主人还是要护的！！
　　护主心切的刑天，正准备要开口反驳这只坏脾气的九尾狐时，陆商陆的声音响起：「这些年辛苦你在此镇守了。」简单的一句话，也阻止了刑天正欲对重台的「晓之以理」。
　　走到重台及刑天之间，陆商陆直接对刑天下达指令：「我们要进去扫墓，这段时间你也不必守在外面。蹲在这麽多年了，你也去活动活动筋骨吧。只是千万别惊吓到了人。」
　　终於有了可以活动活动的机会，刑天向陆商陆又是一个努力地弯腰行礼之後，便挥舞著手中的盾斧，向著丛生的树林间，呼呼呼地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