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芳记 第一卷(穿越)————沙与泡沫

作者:沙与泡沫  录入:04-12

合上锦盒,将它放在车角,他摆弄手中那束花,不解地自语:“她干嘛送我菊花,不是扫墓才用的吗?难道她恨我负心,咒我早死?”

步留云失笑,诧异万分:“你少小人了。扫墓用的那是黄菊,小白菊在我朝,代表纯洁的爱慕。你不会这个也不知道吧?你到底是不是天朝人?”

区小凉不理会他的挖苦,低头看花,呆呆出神。

车壁上有人敲了一记,梅香兰大声说:“小浅浅,我想骑马了!”

浅香马上精神一振,跳下车,拉住她的手眉花眼笑:“小兰兰,想骑马啊!太巧了,我正觉得车里憋闷,想着骑马自在呢。”

“真的吗?小浅浅,你说咱们这样算不算心有灵犀一点通?”

“算,怎么不算!小兰兰,咱们一会儿去买匹马,明天一块骑,好不好?”

“好呀,小浅浅,你真好。”

“小兰兰,是你太可爱了。”

众人拍落一身鸡皮疙瘩,对这双小情人随时随地的甜言蜜语实在是难以适应。

天色向晚,一行人在一家大客栈落脚。

众人正坐在大堂点菜,客栈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乱哄哄的人声中很是凄切。浅香跑出去看了看,进来摇头:“可怜,可怜。”

大家知道他目前正处于热恋,同情心比较泛滥,没人在意他的话,议定了菜色,催小二赶快上菜。走了近一天,人困马乏,他们都想用过晚饭早些休息。唯有梅香兰关心:“小浅浅,什么事啊?”

浅香一边给梅香兰打扇,一边叹气:“门外哭的是个病孩子,他娘要带他进京寻夫。娘儿俩个一路从老家乞讨过来的,那孩子只有三岁,直是可怜。”

“上花都寻夫?这路迢迢的,怎么去得?你没劝她回去吗?”暗香忧虑。

“我劝过的,可她说回去也是挨饿,听人说她夫君在花都日子富裕,为了孩子,非要去投亲。我只好给了她二两银子,多半也不济事。”

“她夫君既然富裕,又怎忍心让他们受苦?一定是不想要他们了,去了不也白去?”梅香兰发愁。

“也是,我们女子生来命就是若的,若遇个良人,可一世无忧。若遇人不淑,只能沦落了。”月奴幽幽地叹息,神情忧郁。

步留云大为心痛,连忙抚慰她。

“如果女子都能自立,不靠男人养活,那时这种悲剧就会少多了。”区小凉感慨。

封建社会真是害死人。月奴、司香、梅香兰,哪个不是聪明灵秀的女孩子,一点也不比男人差。只因为是女人,不能出来工作、不能干自己喜欢的事,将来都只能是从夫从子,实在可惜。他暗暗扼腕。

众人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月奴美目转向他,摇头:“祝公子到底年轻。女子不靠男人养活,怎么生存呢?那些养活自己的女子,不是从事贱业,就是像如意夫人那样的寡妇自理营生,可她靠的仍是她夫家的产业。说到底,仍是要靠男人。”

她言下颇为凄凉,粉嫩的玉颊泛着苍白,显然是有些物伤其类。

“可是从事贱业,也比依附男人要好的多。总比摆脱不了依附地位,任人摆布的强。”区小凉争辩。

月奴低头思索片刻,轻声说:“我说的贱业,祝公子以为是什么,还不都是些烟花柳巷,还不一样得依附男人?只不过由依附一个男人,变做依附一群男人。所以两相比较,还是依附一个男人要好一些。”

区小凉见话说到这里,话题变得敏感起来了,步留云已经面现不悦。于是他自发打住,要暗香拿五十两银子,送给那对母子,再帮他们找个大夫看病,别耽误病情。

暗香早有帮忙的打算,立即动身去办事,连饭都顾不上再用。

一切安排妥当后,他回到客栈向区小凉汇报时,众人早已休息了。

区小凉散着头发,听他讲完,点头说:“你帮她安顿得很好,她自己有了继续好好生活下去的想法就更好。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了,全帮不可能,咱们能帮几个是几个,总比一概不理会的好。你还没吃饭吧,我叫小二送你房里去。”

暗香却止住他,谨慎地关好门,拉他到窗口,似防有人偷听。他满脸严肃地小声对区小凉说:“少爷,这次出门,我发现司香有问题。”

“?”区小凉一愣,头凑过去,听他下文。

“我几次半夜看到她穿着夜行衣,出外和另一个黑衣人碰面。我怕她发觉,离得远,没有听到他们谈的内容。少爷以后要对她多加小心。”

区小凉皱眉,仔细回想一路司香言行,并无任何对他不利的举动,相反倒是极其细心体贴。对待其他人态度也很自然,全无半点破绽。

百思不得其解,他抬头望空问了句:“你怎么看?”

“卧底。”

区小凉更觉迷惑,对暗香说:“她什么时候进的府?”

“五岁。她姑母是夫人陪嫁,病故前托夫人让她来的。”

“那么小?如果一开始她就是作为卧底储备来的,埋了十几年,指派她来的人用意也太深了。”

“要是半途转变的,也不大可能。她一直待在将军府,很少出去,平日接触的都只是府里那些人,从没听说有过什么变故。她父母早几年已经去世,只有厨子老王算是她比较近的一个亲戚,会有什么理由让她这么做呢?”暗香也说。

“另外,将军府里只住着些老弱妇孺,有什么地方值得别人来卧底,也是个疑问。”区小凉补充说。

两人默默相视,都感到毫无头绪。最后只得议定,暂时不惊动司香,留待看她后续动作。

送走暗香,区小凉躺到枕上。

初夏的晚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各种花香和气味充满一室,温暖而宁静。他的内心却万分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思量另一件让他烦心的事情。

暗香办事回来前,他和丁九沐浴完毕,坐在桌前喝绿豆汤,顺便再劝丁九第二天坐车。

这次回芙蓉城,区小凉克尽职守力邀丁九和他共同乘车。可是丁九抵死不从,被他念得狠了,干脆闪人不露面。

区小凉气鼓鼓地爬到车下观察,平整的底板,连个扶手都没有,不知道丁九是怎样吊在下面的。直到开车,他也没有看到丁九身影,更加纳闷他准备什么时候才吊上去。

所以刚一住下,他就抓住空当,边喝汤边展开功势向丁九苦劝。

只是才刚说了两句,他就听见隔壁月奴的房门很响地被打开了,接着步留云清亮的嗓音响起:“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不想依附一群男人吗?”

他的声音中似有困惑和不安,还有一丝羞恼。

区小凉皱眉,停住话头,支起耳朵听壁脚。丁九坐在一边,低头喝汤。

“小云,你怎么这样看我?月奴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在拿自己做比。若是仅仅想找个依附,谁个不成,偏偏非要是你步公子吗?”月奴的声音很冷。

“那,月奴,你让我亲一下。”

“……”

“还是不肯吗?这次回去,咱们就要成亲,你就让我亲一下又怎么了?”

“小云,我……唔,救命!”月奴忽然高声呼救。

“月奴,你干嘛?我不过亲你一下,你干嘛喊救命?你就那么讨厌我亲你?”

“成亲后,你想怎样都可以,又何必急在一时?月奴虽出身青楼,却知道自尊自重,断不能这样孟浪!”

静默片刻,步留云无力的说:“对不住,小月月,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这次声音极轻,几乎听不到。

再过片刻,隔壁传来月奴压抑的啜泣声,似是柔肠寸断,痛不欲生。

当时区小凉大为惊异,这才知道他们两人私下里竟是这样守礼,连亲吻都还没有进行过。原本他以为两人早已浓情似水,心心相印了呢。听月奴那种哭法,哪里像喜欢步留云,立意要嫁他的模样?

“你喜欢一个人,会拒绝他的亲热吗?”区小凉小声问丁九,刚刚喝过的绿豆汤汁,将他的嘴唇染得水润光泽。

丁九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看他的嘴唇,一言不发地闪人。

现在躺在床上,他把步留云和月奴从相识到相恋的全过程细细回想一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却又说不清楚,心里开始隐隐地不安。

第二天早晨,区小凉从梦中醒来,僵在床上半天动作不得。

他盯着帐顶思想斗争半天,仍是决定给丁九一个机会:“小九,昨晚上没事么?我的头有点痛。”

“一夜无事。”丁九很快回答。

区小凉心里一寒,不再多说,起身洗漱下楼。

当他那么容易上当受骗吗?他刚才还没有睁开眼睛,就闻到了一股极淡的龙涎香味。这种程度的香味,一般人是察觉不到的。但他是谁?一个靠鼻子吃饭的香水师!何况龙涎香香味独特,很容易与其他气味区分开。丁九竟然骗他无事!

最近他唯一接触并身有龙涎香气的人只有一个,所以连筛选都免了。

只是,花十三为什么要跟踪他,还在半夜溜进他的房间?丁九和他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替他隐瞒?

花十三神神秘秘,丁九也有太多的未知。他却完全无从查起。

如今真所谓颖影重重,让他大伤脑筋。事情怎么全凑齐了?区小凉发愁。

25.真心能否换来真意(上)

区小凉呆呆地用过早点,呆呆地准备同大家启程。

浅香奇怪地问他:“你今天怎么没留饭?”

区小凉这才想起自己只顾想心事,竟将每日例行的事情都给忘了。他随即对浅香说:“我心粗爱忘事,以后这事你办吧。”

浅香有些敢怒不敢言地去执行他的交待。要说粗心,他比他家公子更糟糕,怎么他家公子竟找个这么烂的理由把这件无聊的事甩给他了?他家公子最近古怪得厉害,难道是害喜脾气大变?他忍不住腹诽。

梅香兰和浅香昨晚在镇上买了匹马,虽不是名驹,却也健壮肥硕。他们俩人同乘其上,扬鞭在车队周围撒欢,开心之至。

步留云艳慕地看他们亲热说笑,想起月奴,立刻也去买了匹马,邀月奴同骑。

月奴没有骑过马,胆怯不敢近前,婉声拒绝,如平常般温柔。

步留云失望,但见她并没有因为昨天的争执不理他,心里高兴一些。等浅香打马来追他时,他更加兴奋,完全忘记了不快,和他们追逐玩笑,活力十足。

区小凉对暗香耳语几句。暗香微愕,随即点头称是。

暗香下车紧走几步,邀司香下车同他散步,以驱暑热。

车里闷热,司香又和月奴没有什么感兴趣的话题,早就坐不住了。现在听说有人肯陪自己走路,她立刻跳下马车。走在暗香身边,她不时采摘路边野花,编成辫子甩着玩,梨窝时现。

拿起一把纸伞,区小凉也下车走到前车,含笑对月奴说:“月奴姑娘,外面有风,比车里凉快,下来走走可好?”

月奴独坐车内,正感孤寂,见他诚意相邀,不好拒绝,点头答应。

区小凉关切地替她打伞,遮住已经有些炎热的太阳。月奴道过谢,迈开纤足慢慢移步。

马夫停下鞭子,信马游缰,车队渐渐落在几人之后。

步留云飞马过来,递给月奴一束小白菊,大笑着说:“你也被他骗下来了吗?”

月奴低头微笑,嗅了嗅菊花,说:“谢谢你,小云。”

步留云更加高兴,像得了个元宝,打马乱跑,在上面做出许多惊险动作。众人见他在马上倒立、穿梭、竖蜻蜓、离鞍,出尽百宝,都高声叫好。

区小凉看了一眼月奴手中那束带露珠的花枝,再注目梅香兰怀里同样的花朵,心里一跳一跳地痛。

他深深呼吸,努力将注意力转到正准备做的事情上面,扯出一个笑容:“表哥真是精力充沛,虽说心粗了点儿,却志诚坦率。今后,月奴姑娘的生活一定会很美满。”

“我知道,这些年,在青楼什么人没见过?他倒是个难得的真心人。”月奴也含笑回答,似是颇有感触。

“哦?既是这样,我就不明白了。月奴姑娘既知表哥这份真心难得,为什么却不对他付出真意呢?”区小凉扭头盯住她,目光犀利。

月奴脸上蓦然变色,停步瞪视区小凉,一时没有说话。

“别停,想让他们发现吗?那样,月奴姑娘会不好解释吧?”区小凉春风满面地注视犹在嬉闹的几人,轻轻说。

月奴顿了顿,机械地继续迈步,笑容消失,眼中满是戒备和惊疑。那束花被她攥出汁液,浅绿的汁顺着她的手滴到淡粉纱衫上,她却浑然不觉。

区小凉冷眼看着,听她急切反驳:“祝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怎知我对小云不是真意?你怎可胡乱说话,妄加猜测!”

“是与不是,月奴姑娘心知肚明。我只是想说,千金易得,真心难求,不要等到失去了,才觉后悔。月奴姑娘对于这点,应该比我更清楚。”

“你说的是什么,我都听不懂。”月奴朱唇失色,话语变得尖刻。

“月奴姑娘冰雪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懂?你抬头看看我表哥,相貌堂堂,心地善良,武艺高强,将来更是要继承家业,有多少人能比得上?又有多少女子求之而不得。这样的一个人,月奴能不动心?”他感慨,冲步留云招手。

步留云高兴地向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做出更多的花样。

“别的女妇是别人!难道他比别人好,所有女子就都要嫁他吗?”月奴反唇相讥,对他夸赞自家人的举动十分不屑。

“当然不是,但,月奴姑娘难道也是别人?”区小凉失笑,大声冲步留云打呼哨叫好,心情极为欢畅的模样。

月奴自悔失言,又恨他耻笑,丢了花束,急走几步。路面本不平整,她又心急没有看清,不小心踩到一个土坑里,扭到了脚踝。

她倒在灰尘中,脚腕剧痛,又羞又气,不由哭了。

区小凉连忙想去扶她,却被她狠狠甩开。

步留云远远见势不对,急忙催马赶过来,跳下马抱她回车。他见月奴脸色苍白,泪珠盈盈,以为她痛得厉害,心里急痛,急忙一边安慰她一边查看伤势。

解开袜带,他见月奴雪白的右脚腕上青了一片,脚踝都已经肿得看不清了。他忙去取药酒,准备给她按摩。

区小凉趴在窗口看见,阻止他:“扭伤不能立刻揉,要先让破了的血管止住血才行。快冷敷!”

司香递上水壶,步留云沾湿了手帕,给月奴敷在伤处。

“可惜天太热了,咱们又在野外,弄不到冰块。不然用冰来敷扭伤,效果最好。”区小凉皱眉。

“冰?”步留云眼睛一亮,立刻将水倒于掌中,催动内力,那水竟很快凝结成冰。他用手帕包住冰,置在月奴脚腕处。

“还痛吗?”步留云小心地问。

月奴摇头。刚才又痛又热的脚腕,现在敷上冰,舒服很多。

步留云宽慰地笑着对区小凉说:“表弟,这个法子真好,你从哪学来的?”

区小凉随口敷衍他个答案,目光停留在那包冰上,大脑急速运转。

步留云化水成冰的动作,让那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瞬间迎刃而解。如果他的猜测正确,那么不管步留云是否找到意中人,已经没有任何障碍可以阻挡他成为步家家主。

试心石不过是一个幌子,隐藏在它背后的是步家祖先的诡计。

他信心百倍地微笑,不过在看到月奴含情脉脉地凝视步留云时,他的笑容慢慢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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