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案】
为了报一千年前的救命之恩──虽然差一点点就被恩公剥皮烤来吃了──有恩必报的灵蛇小白,只要效法《白蛇传》传里的白娘娘,偿完恩公的恩情后就可以功德圆满名列仙班了!只是,事情并没有小白想得如此容易。
万贯家财?恩公已经富可敌国。
高官厚禄?恩公已是布衣封侯。
容貌才识?恩公已经才貌双全。
............《白蛇传》的故事都是骗人的呜呜呜............
而其实,小白的恩公还有一个愿望没有达成。
「最后......」顿了顿,书生用与刚才微有不同的语气轻轻的说:「我还要有一个......真心所爱的伴侣......」
一千年前的西湖畔──
几个小孩子追打着一条仓皇的小白蛇,虽然拼命的扭动那细小修长的身体,可小白蛇还是逃脱不了孩子们那恶意的蹂躏。渐渐地,那雪白柔软的身体被打出一道道棍痕,浮在那润滑的亮丽鳞片上,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谁说小孩子天真无邪?谁说他们是人之初性本善?他们根本就是一群仗着无知肆意胡为的恶魔!小白蛇边做垂死挣扎边恨恨地想着。要不是为了修道成仙,牠早就回头送他们一人一个「吻」了!哼~~~不能杀生......可牠快要被杀了啊!谁来体谅一下牠做蛇的难处?!人真是坏死了!呜呜~~牠这么牺牲,能不能破格直升为仙啊?反正......自己是离「升天」的目标不远了......还不住手?再打就真的出蛇命了!
「嘶──」惨呼一声,晶莹的绿眸瞪向那个下手的小孩,这回打的可正中牠的七寸之处。小白蛇哀怨地瘫在草丛中,一步也蹭不动了......
全怪自己......都已经辟谷了!还嘴馋地爬出来偷吃灵芝~~~结果......天谴也来得太有效率了吧?呜呜~~身死事小,丢脸事大~~~牠好歹也修行了一百二十年了,就这么去见阎王......会被笑死的!牠不要在自己的墓志铭上写着:「此蛇因贪吃而前功尽弃!」若牠有墓志铭那东西的话......
就在小白蛇心灰意冷的等死之际,一个过路的书生发现了树林里正在上演的小小「凶杀案」,本想一走了之的他,突然想到,如果把蛇皮卖了,还能赚一笔小钱呢!再加上可以煮一碗蛇羹解解馋......
「喂!你们怎么能欺负小动物呢?」瞪起眼,书生端出大人的架子,训斥因他的出现而停下动作的孩子们。真是的......现在的小孩子啊......没人告诉过他们,要尊重食物吗?不可以拿吃的东西来玩......
「酸秀才!关你什么事?讨厌!」孩子们笑闹着,将书生围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损起来。
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书生,本着不与小孩子一般见识的认知,放缓了声音:「乖~叔叔是说~~~你们不该这么作践牠~~~把牠给叔叔算了!」我好让牠物尽其用!
「说来说去,你是想要这蛇啊!」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为首的小孩子踹了还在迷茫中的小白蛇一脚。
被惊醒的小白蛇感激地看了书生一眼,终于老天有眼~~~牠不用丢脸了!努力的抬起头,小白蛇想要表达自己此时感恩戴德的激动,但是......
「给你也行,拿一贯钱来!」
什么?!牠、牠、牠堂堂西湖畔修行一百二十年的白公子只值那还没有自己长的一贯钱?!太侮辱蛇了吧!怒目吐着自己紫红的小信子,小白蛇无声地做出应有的抗议!
可惜......没人甩牠......
「太贵了吧!瞧牠那没几两肉的样子!最多二十文!」
......那个人是在说自己吗?他竟然讨价还价?嫌自己还不够贱价吗?!
「少于三十文不卖!」小孩子人小鬼大地转动着狡猾的眸子,皱了皱眉,书生不满的低喃:「这么小就这么世故,将来一定是个祸害!」言罢,书生一挑眉,抓过一根枯枝,将还不清楚状况的小白蛇挑起来就走。小孩子追上来要钱,却被他赶到一边去。
「这蛇又不是你家的!少来这坑人!没教养啊......」
「你赖皮!」
「我又没说要给你钱啊~~~」
哑口无言地张大蛇口,小白蛇的大脑暂时无法分析自己所听到的对白。这个救命恩人......怎么不像个好东西?反而是以大欺小,占便宜没够的主儿......
将哭闹的孩子们甩在后面,书生弓身把行囊丢在一旁,捡过几根枯枝开始生火。
纳闷的歪着头,小白蛇越来越想不透了......天气又不冷,阳光明媚的需要生火吗?直到自己被架到了火上,小白蛇才发现,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要吃掉自己?!
「呵呵~~~天上掉蛇肉,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白吃谁不吃~~~」
开什么玩笑?!这个酸秀才要吃掉一百二十年修行的自己?!不行!绝对不行!!以身相许也不是这么个许法啊!小白蛇挣扎着爬下枯枝,向草丛深处溜去。却被书生给抓了回来......
「咦?你会逃跑?真有意思!」完全忽略蛇也有本能的书生叹服地笑骂,开始有点不想吃掉牠了。反正这么小,塞牙缝还不够呢......
废话!不会跑就更有意思了!白了他一眼,小白蛇自叹命苦地垂下头......真想给他一口,毒死他算了!竟然想要吃掉牠!牠可是恩偿仇报的灵蛇耶!唉──自己真是流年不利,不宜出门......
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彷佛在叹气的小白蛇,既然不够吃,他干脆顺水人情,做件善事算了!思及此,书生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挑起小白蛇向西湖畔走去。
「看你好像有点灵性,我就破格吃亏一点,放了你!不过~~你可要记得报恩哦~~~我想想~~我要有万贯家财~~高官厚禄~~~还要有名声~~~~」书生边走边合计,而从奈何桥转了一圈回来的小白蛇,几乎是感动莫名的一一把他那些该遭雷劈的贪婪给记下来。牠是灵蛇......今天的恩牠早晚会报的!不然的话,连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省得人们总说蛇恶毒没良心!
「最后......」顿了顿,书生用与刚才微有不同的语气轻轻地说:「我还要有一个......真心所爱的伴侣......」在小白蛇呆愕的瞬间,书生将牠放进了西湖的柔波里,自己则看都不多看一眼的转身而去。
「真心所爱的伴侣?这个我去哪找给他?法术操纵下的还算不算真心?」烦恼地随波逐流了一会儿,小白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人们听不懂的声音尖叫──
「喂──谁告诉他我是水蛇来着?!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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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后的西子湖畔,正是清明时分,烟雨朦胧,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各色的纸伞彷若繁夏开满的缤纷鲜花。清明多雨,相信没有人会在今天忘记带伞吧......
然而──
「哈啾!」一位白衣袂袂的俊秀公子玉立于断桥上,单薄的身体似乎终于受不了地颤抖起来。雨水顺着他均匀优美的体线滚落下来,白衣贴在肌肤上,勾勒出若隐若现的粉嫩。这位白衣公子虽然柳眉若残月映水,明眸若春杏莹莹,皓齿似白贝洁净,樱唇似桃红涂脂,浑身上下无一不是令人眼光发亮,呼吸急促的魅力。可惜......偏偏多了一股出尘的飘逸,镜花水月,令人可远观而不敢靠近。也多亏了这抹气质,不然他早被伺机在旁的痴男怨女们扑上来吃干抹净了!
至于这样一位浊世佳公子,怎么会傻站着淋雨,那就要归结于街谈巷议,听到耳朵长茧的白蛇传了!唉──不用怀疑,他就是一千年前被书生救起的那条小白蛇,现在他就要功德圆满了,所以谨遵誓言,来找那书生报恩。可是......在山洞里蹲足了一千年的他,早就忘了该如何与凡人相处,何况自己还是一条蛇......结果,他在闲逛之际,正好看到戏班子演了一出脍炙人口的白蛇传,当下决定死马硬当活马医!既然那条母白蛇用这种方法都能把人钓上,那他不过是要与恩人「认识认识」应该不会有什么困难吧!所以,明明用脚趾都能掐算出今天有雨,他白公子还是照本宣科的把伞丢在一边,等着好心的恩人快来跟自己合演一出「西湖借伞」!
但......
「哈、哈啾!」怎么还不见人来?!该不会他一千一百二十年的功力也会算错吧!懊恼地趴在桥栏上,白公子垮下窄削的双肩。怎么会这样......他算了三十七次耶!那个书生的转世今天一定会举着一把面上排列着类似北斗七星图案的伞,从这断桥上经过的!可他从子时开始,等到现在快要过午,还是看不到举着那把伞的人。开始他还可以很兴奋激动地猜测恩人会是什么样子的,是男是女,但不知是不是热情也可以被雨水浇熄,他现在只求来只狗也好啊!不要让他再这么淋下去了......就算他是蛇仙不会生病,但也是会冷的不是吗?唉──早点完成那个书生的愿望,他也好早点得道飞升啊......动物想要得道,老天是要设九大劫数的,每一次弄不好都会被雷劈。想他白公子本性纯良,经常偷偷地帮着偶尔迷路于山林的人们,再加上一千年前那次忍住兽性,牺牲自己终不肯伤人,感动了雷公,所以,那九次雷劈的都是意思意思,半点也没有把他怎么样。他的好运,不会就到今天为止了吧?!
「唉──」幽幽的轻叹一声,白公子妩媚的撩拨着被雨打湿,垂在身后的乌亮青丝,坏心眼的自忖:「说不定那书生的转世真的是条狗呢!到时候,我就找条天下最美的母狗给牠,然后再让皇帝老子去认养,这样一来荣华富贵,娇妻美眷就都达成了!至于真心真爱......呵呵~~~狗难道还会有思想吗?!」显然说这话的同时他把自己是条蛇的事实给忘了......
彷佛是要应证他的话,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妄想之中的时候,一声犬吠突然由身后响起。震惊的回过身来,白公子不顾形象地瞪大明眸,死盯着身前那只似乎发现自己真身而疯狂大叫的狗惨呼:「不、不会吧!我、我不是真心要咒你的啊!」
「......」抿起性感的薄唇,徐飘然那两道似乎修剪而成的天生俊眉蹙了起来,略显阴柔的精致五官此时每一寸都透出懊恼与无奈。虽然修长白皙的手中握着精美的杭伞,但他高瘦文弱的身体还是淋了个透!原因很简单,急于出门的他上了潇湘那个坏女人的当!早就该知道,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会好心的提醒自己带伞呢?可笑他苏杭两地有名的「品香公子」栽到了一个名妓的手中,直到打起伞了才发现,好好的伞面上被戳出了七个圆洞!正好形成北斗的排列方式,让雨可以毫无阻碍的把自己淋个痛快!厌恶地扯了扯粘在身上的春衫,徐飘然冻得泛紫的唇缓缓吐出极不文雅的三字经。等着吧!他贵为苏杭两地几十家酒肆、赌场、妓院的老板,回去会叫潇湘那臭女人好过才怪!要不是潇湘艺色双绝,被那群无聊男客捧上了天,他也不会宠她宠到让她放肆到自己头上的地步。他刻薄的大名可不是从今天才传出去的......
苏杭两地的人谁不知道,他徐飘然徐大公子不但家里银子多得可以填掉西子湖,而且还因为俊逸和才华被当今圣上封为布衣侯,可是......最让他远近驰名的,还要数那张尖酸刻薄的嘴了!说尖酸刻薄有点过分,他也不过是在谈判时能够舌翻莲花地叫对方让出最大的利润,能够说服七品官员的女儿翘家来自己的「君自醉」里当歌妓,顺带将本来是来给自己降罪的皇帝说得差点颁布罪己状,连忙封了他个布衣侯逃回京城反省去了。他也不过是说话不给人留面子而已......
徐飘然抬头,不悦地看着雨水从七个洞里灌进来,真不明白自己还要这破伞干什么?
猛地,踏上断桥的他发现前面的路被堵了。就见一名不输于他旗下任何名妓的美丽人儿惊慌失措的苦着那张令人砰然心动的俊颜,不顾自己素白的衣衫已经把自己的曲线出卖了,腾身轻盈地跨坐在桥栏上,哀怨的向那条在撕扯他衣摆的大黄狗求饶:「恩公......你不要咬我啊!我真的是无心咒你的......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变狗......不过......怎么没看见北斗图案的伞?哇啊啊啊──别扯!我承认自己错了......让恩公你『打伞』是太勉强了......」
「......」皱起眉,本来就被淋得七荤八素的徐飘然心情更恶劣了。清咳了一声,讥讽的话从他的嘴里流转而出,偏偏有了沁人心脾的动听:「要跳湖就请快点,不要挡路。」
「......七星伞!」本来想回头看看谁这么没口德的白公子,在看见徐飘然头顶那把破伞后,所有的愤懑全化成了惊喜。就是他......那个书生的转世!他真的没有算错!一千年......总算又见面了!想也不想的跳下来,被大黄狗威胁性地吼了一声,吓得窜到徐飘然身后的白公子尖声叫着,分不清是喜悦还是恐惧:「这、这位公子......在下可以和您共撑一把伞吗?」看徐飘然样子也不像会主动同情自己的人,他白公子为了剧情顺利发展,只好自己开口了。
「你说什么?」开始还被白公子的狼狈逗到的徐飘然闻言,冷下了脸来。谁都看的出来,他头顶上的东西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吧!这个漂亮的白衣公子竟然还要求躲到下面来?难道又是一个被浇疯了的可怜虫?真是晦气......
「我说......」以为他没听清楚,白公子小心翼翼地回避那条不打算放过自己的大黄狗,解释:「能不能让我用那把伞......你就给我吧!」生怕情况乱掉,白公子头大地轻喝着不为所动的徐飘然。什么眼神?怎么看在眼中有一丝熟悉......
「你那么想要的话......五十文卖你好了。」反正自己留着也不能遮雨,干脆把伞卖给这个漂亮的疯子算了。徐飘然的商人之血沸腾起来,但还是很有良心的比原价便宜了......两文。
「什么?!你、你把伞卖我?!」不敢置信的张大嘴,白公子想反驳却又实在说不出什么来了。为什么白蛇传里就不是这样的?!
「反正你不过是要伞,用买的又如何?」徐飘然不耐烦地甩甩发梢上的水珠,默默地瞪了白公子一眼,想看看这个疯子还能怎么反应。
咬咬下唇,白公子仔细地考虑了一下,的确,本来目的是得到伞,用买的借的不都一样吗?
「好,我买。」在徐飘然不屑的眼光注视下,白公子用五鬼搬运法弄来了一贯钱,想也不想的交给徐飘然。
又是一贯钱......他们还真是有缘......
「银货两讫。」怜悯地白了他一眼,徐飘然将破伞塞给他,接过钱来头也不回的下了断桥。
手忙脚乱地抱过破伞,白公子在脑子里回想下一步应该是什么情节......看来,这断桥相会没有他想象中简单......好像没记错的话,应该轮到自己用船来载恩公了吧!对!是船!
想到这,白公子用最快的速度收好伞,向渡口赶去。这回他不能再搞砸了!
「船家,你到底走不走?!」没了伞也懒得再淋下去的徐飘然,先一步到了渡口,可惜雨越下越大,渡口的空船只剩下最后一艘了!尽管徐飘然提高了船价,可艄公还是不愿意多跑一趟了。
「怎么可以这样!」先是惊叫不好,被徐飘然抢先赶到了渡口;后又听到艄公不肯出船,自己的计划要泡汤的白公子,连忙大声反驳。也不管别人看自己那奇怪的眼神,白公子一把抓过徐飘然手里的银子,狠狠地塞到艄公的手里,同时轻声威胁:「你开不开?小心......本公子给你好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公子故意露出的兽性,被吓到的艄公忙不迭的猛点头,三步并两步的冲上去开船。见状顺了一口气的白公子,温柔的笑着对静立一旁的徐飘然招呼:「这位公子,不嫌弃的话,就请与在下同乘一船吧。」答应吧!答应啊!!在心里念咒似的嘀咕着,白公子那双泛着莹莹波光的眸子乞求地望向寒着俊颜若有所思的徐飘然。也许感应到了他的暗示,徐飘然竟然真的一言不发地上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