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 名:道士之天罪
作 者: 无糖绿
出 版 社: 威向
出版日期: 2009/6/11
文案
自己变成「苏善德」了……
天罪看着这个原本只能拥有一半的身体,却一点也不开心。
他和苏善德应该是一体的,
现在却只剩他这不被众人需要的鬼师恶灵……
为了救回管嘉的魂魄,苏善德连命都赌上,
那个管嘉还不是一样不领情!
而且为什麽自己还得要帮苏善德把妹、照顾人啊?
天罪愈想就愈讨厌,真想丢下一切不管,
可是他的半身已经被锁在不见天日的地府了。
正发愁不知道该怎麽要回苏善德的灵魂时,
那死没良心的管嘉居然肯用自己当交换条件,
嘿……这个顽石开窍了吗!? ……
第一章
苏善德,十岁。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但是这种与众不同是好是坏,谁也说不上来。
三年前拿到道士公会的一级执照之后,叔叔伯伯们看他的态度就不太一样。不,也许在那之前就已经变了,只是当时年纪太小没有察觉而已。
他也知道自己的另一面让人害怕,甚至连平时出现的这一面也让人恐惧。除了妈妈之外的人都很怕天罪,特别是知道天罪的食物来源之后……但他不希望阻止天罪做想做的事,却也不希望其他人讨厌天罪。所以他答应妈妈,不可以让天罪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些是他知道的事情,但有些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虎师弟说善德和那家伙还是处于共生的状态,也许一辈子都会这样。」苏圣龙看也不看儿子一眼,只是亲了亲老婆的脸颊,「你先回家,我再和张天师聊聊。」
「好的,老公。」阎小灵的手搭在大儿子肩上。她是个一看就让人印象深刻的美女,就像是她的名字一般拥有一头可以拍洗发精广告的长发和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巧的瓜子脸更是让人羡慕。但她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清冷幽静的神仙气质,没有半点鬼气森森的感觉,即使她的名字让人联想到鬼魅,「是因为我的关系,不是善德的错……」
「别这样说。」苏圣龙总是很严肃的表情缓了下来,露出一个除了阎小灵之外没人见过的笑容,又亲了一下老婆的脸颊,「计程车来了,回家的路上要小心。」
曾为鬼师道派中最强的女道士,阎小灵也有些「生意」上的敌人。虽然嫁作人妇之后就再也没有接过工作,但阎小灵这个名字仍旧是很多道士的偶像,也让很多人恨得牙痒痒。
「好。」对于丈夫刻意地转移话题,阎小灵只是苦笑了一下。让大儿子先坐上车之后,她给了苏圣龙一个吻,「别太晚回家。」
苏圣龙将熟睡的二儿子也抱进车里,给阎小灵一个拥抱,「我尽量。」
语气温和,一点也没有苏圣龙在道士界中树立的严肃形象。
苏善德爬进计程车里,脸靠在窗子旁。从他的角度望出去,可以看到天师道派的大宅和后头的山丘,他一眼就可以辨认出龙脉和几个能够汇集灵力的风水福地。
「天罪,你有看到吗?好厉害的房子。」
『有、有……不过和我的灵力不合,很不舒服。』天罪用懒洋洋的语气在苏善德的心里说话,『你别再跟我讲话了,不然死老头有可能会掐死你。』
「喔,但是……」
「善德,你在喃喃自语什么?」阎小灵靠在儿子的肩膀上,微眯着眼,和儿子用同样的角度望向车窗外。
「我正和天罪说话。」苏善德说,「妈妈,我们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她注意到他儿子使用了复数称呼自己,「说『我』。」
「妈?」
「别用『我们』。」
「爸爸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苏善德在车子发动时往后看了一眼,父亲的目光十分温柔,但只落在母亲身上,「我是不是不适合当道士?」
「当然不是。」阎小灵抱着儿子,有些心疼地说,「善德,妈相信你有世界上最好的天赋,可是光拥有天赋并不幸福。」
「幸福?」苏善德歪着头,十岁的他并不了解幸福的意思。在学校里他学过这两个字,大概就是指美满的环境,顺利的生活。如果这就是幸福,那对他而言就是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那要怎么样才会幸福?」
「幸福就是有一个人可以理解你和天罪,可以爱你和天罪,可以陪着你们一辈子。」
「可是……妈妈,天罪说他不要幸福那种东西。」
「那是因为天罪不知道什么叫幸福。」阎小灵对着儿子展开大大的笑容,「只要尝到幸福的滋味,就会一直想要追求幸福了。」
「那当道士不幸福吗?」
「善德,妈妈相信你的天赋喔。」阎小灵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但当道士的话,应该会有点不幸福吧……」
话还没说完,车子猛然煞车。
阎小灵回过头时看到一团黑气往车上扑过来,心中已经明白了大概。她抱着二儿子压低身体。苏善德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知道妈妈覆盖在他的身上,接着四周的空气开始压挤他们,痛得他浑身都像是要碎掉一样。然后,他晕了过去。
某种液体滴到他脸上,那种带着腥甜的气味让他有想要呕吐。……是血。
压在身上的母亲一动也不动,苏善德也不敢动。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小声地问出声,「妈妈、妈妈?」
有什么东西在他耳边跳动,一开始很清晰,然后声音越来越缓。当跳动的声音完全停止时,苏善德发现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世界安静地像是全部的生物都已经死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伸出很多手来,将他和母亲还有弟弟拖出车外——如果那块已经被压烂变成的铁块还能叫做车子的话。
没有电影里的黄红色火焰,只有满地的鲜血。
没有电影里的尖叫声,只有一片安静。
当苏善德终于理解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他却发不出任何的尖叫声。张大的嘴,只听见嘶哑的抽气声。
「善德,妈妈相信你的天赋喔……」声音突然变得好遥远,模糊到听不见了。
苏善德,十二岁。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但当他再一次面对同样的抉择,他却还是犯错。苏善德抱着苏善武的手在颤抖,另一只手撑着身体试着想要退后。
他应该要逃走——带着弟弟逃走,而不是知道当初老鬼王就是杀害母亲的凶手时,一时失去理智想要消灭对方。如果连父亲都没有把握可以消灭的恶鬼,才十二岁的他有什么本事可以报仇?更何况善武也在场。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却没有把善武也考虑在内。
「想要逃?」老鬼王看着自己被炸掉半边的身体,差一点就打到他的心脏位置。
这个叫苏善德的小鬼才几岁就有这么可怕的功力,真不知道长大会变成多可怕的道士。他和道士之间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道士有道士的地盘,他有他的王国,不过……也许他该破例在这时候杀掉这个小鬼。
苏善德看到鬼王眼中一闪而过的阴狠眼神,就知道鬼王不会放过自己。打从心底生出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强烈恐惧感,让他几乎要哭出来,但他强迫自己压抑下来。
冷静、冷静,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一定都要冷静。
脑海里转过很多的念头,有想过要牺牲自己保护弟弟,也有想过要丢下弟弟逃命,但所有的念头都想过一遍之后,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道术再高明,他终究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你、你不要……」结结巴巴地,讲不出半句话来。
「乖乖地待在那里别动就不杀你,要是你再敢动一步,我保证你和他都会没命。」
「我不能让你杀……杀了他。」苏善德的嘴唇在发抖,骨折的左腿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撑下去。
「你搞不清楚状况喔,小鬼。」老鬼王用仅剩的一只手抓着苏善德的脸颊,将带着笑到嘴巴都要裂开的开心笑脸贴近苏善德,「是只杀他或是连你一起杀的问题。你在道士界也许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遇上我还是得认命。」
老鬼王将苏善德甩向墙边,随手抄起地上的铁管,打算直接斩下苏善德的脑袋。他缓缓地走向苏善德,在对方的眼中看到对死亡的恐惧,还有自己的脸上得意。
他会替这个小鬼感到可惜。老鬼王心想。
也许再过几年,再经过一点磨练,这孩子就会成长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不过……
这些会在未来发生的事都要结束在这里。
但就在他挥动铁条一瞬间,苏善德却站了起来。
更正确地说,有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从苏善德的身上冒了出来。他和苏善德有一张相似的脸,只不过半张脸上有着刺青,眼神没有苏善德的温和而是几乎可以刺伤人的冷漠和锐利。
「你要杀人前,有没有先问过我的意见?」
另一个苏善德用一只手就挡住了老鬼王手中的铁管。他的身材比苏善德来得高大,像是长大几岁的苏善德,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力和苏善德完全相反。
「鬼师恶灵?」老鬼王皱起眉头,对方身上的灵力和他十分相似,却比他更强大。不可能啊,只有鬼师才能拥有恶灵,这孩子分明是天师啊。鬼王不敢相信地摇头,「你不可能同时是鬼师又是天师啊。」
「为什么不可能呢?」另一个苏善德扯了下嘴角,一拳挥向鬼王的脸,竟然很轻易地将老鬼王打飞,「我叫天罪,你想动苏善德就用先问过我。」
「你拥有和本体一样的力量?」老鬼王站了起来,撑着身体想要逃跑。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道士,他必需要离开,也许是逃命,也许是什么……但老鬼王并没有站起来。有个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强烈鬼气的鬼师恶灵不知何时出现在墙边,一脚将他的头颅踏碎。
这个鬼师恶灵和天罪一样,半张脸上有黥记。只不过比起天罪的狂妄嚣张,他显得较为沉稳冷静。对于突然出现的鬼师恶灵,天罪打量着对方,对方也在打量他。
难得的是,先开口的人是天罪,「……你是阎森的恶灵吗?」
「他告诉你的?」他自然是指苏善德。
「不,我猜的,你和阎森长得很像。」不是所有鬼师恶灵都长得和本体一模一样,但眼前的恶灵长得和下任鬼师完全一个模子出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阎森的鬼师恶灵将老鬼王残骸拎了起来,「也许我把这家伙带到地界之后我就会有名字了吧。」
天罪耸耸肩。
没有名字的奇怪鬼师恶灵?这世界上的怪人怪事可真多。话又说回来,他自己也是这群怪人怪事之一,似乎不该这么说。
天罪没有把当时见到的鬼师恶灵记在心里,他唯一关心的对象是苏善德。他可以感觉到苏善德现在非常虚弱,也许是受伤过重的关系,心脏跳动的速度十分缓慢,似乎随时都会停止。但他知道那只是似乎,苏善德并不会就此死去。
天罪弯下腰,将自己的额头靠在苏善德的额头上,「鬼师本体和鬼师恶灵,你和我是不能被分割的两半魂魄。我将我的灵力分给你,快点清醒过来吧,善德。」
苏善德,二十二岁。
天在哭。
大雨下了七天七夜,几乎淹没了整个夏天。
管嘉将锅子放到瓦斯炉上。当蓝色的火焰冒出来时,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窜进鼻子里的牛奶味让他感到恶心,按住抽痛的胃部,一股酸味在喉咙里蔓延开来。
十几天前,他睁开眼时意识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苏善德正压在他身上。而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推开苏善德或是给他一拳,但疼痛的下半身提醒他,他们的某一部分仍紧密相连。即使那依旧硬挺的欲望正从他的体内退出,还是无法减轻疼痛。
因为疼痛只有一小部分来自身体,绝大部分来自羞耻、恐慌。
从那之后,他每天每夜都在作同样的梦。
梦里的苏善德用温和却充满诱惑力的语气安抚他,然后一次又一次进入。他清醒地意识到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却又无力改变现状。
像是不受控制般一直往深渊落下。即使理智提醒他应该忘掉这些比恶梦还要不真实的回忆,但是情感上他无法将那些情绪抛在脑后。
管嘉藉着银灰金属冰箱表面偷看客厅里的景象,模糊不清的倒影仅仅可以分辨出苏善德正坐在沙发上。他可以在脑海中描绘出苏善德脸上带着「这世界的一切都很无聊」的不屑表情,不停地用摇控器换台直到旁人头昏眼花还不停止。
在他成为苏家当家之后,苏善德总是这副表情。当然,平时的苏善德脸上也有他不喜欢的表情,但那是玩世不恭、带着一点游戏人间的心态,但现在的苏善德让他感到相当地不舒服。不是对天师道派的事情爱理不理,就是用一种观察小动物的态度在背后注视他。管嘉总是不自觉地想要拍掉那种像是蚂蚁爬过身体般的视线。
苏善德好像变了个人,但管嘉说不上来苏善德哪里变了。
「你在看我吗,管嘉?」苏善德忽然转过头来,目光像是锐利的剑,仿佛能透过金属表面的反射刺进他的眼中、心底。事实上,他连苏善德的脸都看不清楚,更不可能会被视线洞穿,但光只是感觉到视线放在他身上就已经很不好受了。他假装没有听见苏善德说些什么,倒了一杯热牛奶给自己。而苏善德也聪明地没有进一步地追问,又将视线转回电视上。
但管嘉可以发誓,他听见了背后传来的冷笑声。
他不想去理会那笑声。
这几天,事情发生得太快,他甚至没有时间好好调适刚发生过的每一件事。脑海里充满了好事、坏事,还有一些不可思议的事、不能理解的事,他需要将脑袋里的一切好好厘清。
不知不觉之中,手里的牛奶凉了。
「冷掉了吧,难道你想喝冷牛奶吗?」苏善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管嘉吓了一跳,一转过头就看见苏善德倚着门框,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不喜欢太烫的牛奶。」
「真的?」
「……当然是真的。」管嘉承认他说这句话时相当心虚,但他实在不想承认自己是被恶梦还有苏善德本人所困扰。
而且不完全是厌恶。
「喔,这真是很有趣的习惯。」苏善德瞄了一眼牛奶杯,接着又说,「我要出门。」
「你要出门就出门,干嘛向我报备。」管嘉露出不解的神情,这才注意到苏善德的左脸上有浅色的阴影。管嘉不能肯定他看到的是伤口还是其他什么,因为苏善德偏过头,很快地秘密藏在光影里。
「不需要向你报备吗?」苏善德目光中有些困惑。
「啊?」管嘉皱起眉,苏善德从十二岁起就常会莫名其妙地失踪。有时候他明明一整个早上都没有找到人,在晚餐时询问苏善德却只得到「一整天都待在家里」的回答;有时候是真的不在家里,但只要不超过两天,苏善德就什么也不会提。
他总是悄悄地消失,然后又突然回到他们身边。
他如果更没有想像力一点,可能会以为苏善德是去杀人,然后一脸无事地和他们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