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子期冷冷地看著我收拾行李,没有象以往我放假回家时那样来帮忙。
不能怪他,从那次他告白之後,我就没和他在一起呆超过三分锺以上。
我承认我是刻意逃避他,和我在一起的人似乎是注定了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不想和温厚的甘哥哥之间也落得象和谢以文一样双方都伤痕累累,最终还枉送了一条性命。
难道陀陀就是那个不怕受到伤害的、不怕死的?
想到这里,我停了一下,发呆的表情让炉灰忍不住问:“你还是不想走的吧?你真舍得离开你的甘哥哥?”
果然全世界都已经知道我是个男狐狸精,惯会勾引同性!
我斜了炉灰一眼,笑著答:“当然舍不得啦,可是没办法,谁叫人家出的价钱更高呢!”
眼前一花,甘子期一拳将已经魂不附体的炉灰送到了地上,恶狠狠地冲我大叫:“李维罗,不要把你那套勾魂术到处卖弄,小心玩得过火烧了手指!”
我看著他,冷笑一声,随手合上提箱的盖子。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爱勾谁的魂就勾谁的,你凭什麽管我?”
我知道这话一出口,就等於是将我们三年来的友谊一手葬送,但我宁愿这样,也不愿眼睁睁看著他一步步陷进来无法自拔,即使结局是只剩我一人在哭泣。
最後一句话象水一般流过脑海,突然电光一闪,仿佛在哪儿曾经听过类似的话?
想得太入神,拳头已经到了下巴边我才反应过来,这时候才反应当然晚了,整个头“嗡”的一声,我轰然倒地,舌头被自己的牙咬破了,鲜血汩汩而出。
在炉灰惊惶的劝解声中我站起身来,提了箱子往外就走。
“李维罗,你站住!你给我站住!”
身後传来甘子期愤怒的喊叫。我全当作没听见。
“砰”,那个集装箱般沈重的家夥从後面袭了过来,将我整个压倒在走廊的墙上。我甚至都没想要反抗,只是厌烦地叹口气:“甘子期,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他们今天把我爸抓走了,我们家的所有产业也都被查封了。”
没想到憋了半天,脸红脖子粗的他却冒出这麽句话来。
隔了这麽久,我几乎已经完全忘了他老爸正在受到稽私队调查的事,看来谢以文的同事在继续他的工作方面还是卓有成效的。
我看著他,想不出什麽话来说。难道叫我说“节哀顺便”?他老爹只是被逮,又不是被毙了!况且,他们的父子关系又不怎麽好。我明明知道这一点,还说什麽安慰的话未免太虚伪了吧?
“小维,我现在心情真的很不好,平时总觉得他和我之间和陌生人也差不多,可是事到临头,才明白血终究还是浓於水的。留下来好吗,我---不能连你也失去!”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想笑,原来甘哥哥也会说这种肉麻兮兮的八点档言情剧台词!
但是甘子期绝望而混乱的眼神制止了我的冲动。
清了清嗓子,我尽量平静地说:“你应该知道,我父亲和我已经断绝了父子关系。”
他低下头看我,此刻他的鼻子离我的鼻子不到0。1厘米:“那又怎麽---”
“所以,我没钱。现在,按照你所说的,你也没钱了。你是知道我的,我不能过苦日子。”
他的瞳孔,又黑又大,象两颗龙眼核正对著我。我以前从来没注意过他的瞳孔竟然这麽大。
“你在找借口,是不是?”
我干笑一声:“不是。别忘了我是市长的儿子,从小娇生惯养惯了的。”
他攥住我的双肩,开始发飙:“你胡说!你根本不是那种人!你从来就不以什麽高干子弟的身份自傲的!我们同学这麽久,不是那次北霸天的事你都不会让大家知道!”
我想反驳他的话,却发现声带已失去功能,眼前一片虚黑。
整个世界在甘子期从愤怒一变而为惊慌的叫喊声中慢慢下沈。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雪白的病房里,我苦笑了一下,回想著这是近几个月里我第几次进医院了。
整得跟林黛玉一样了。就是不知道我的宝哥哥他在哪里?
还没想好宝哥哥的事,病房外传来甘哥哥的声音:“欧阳你小子怎麽才来啊?我就差没跪下来求那没人性的医生了,那狗杂碎居然说小维的不是什麽急病,叫我们出院再说!”
然後是欧阳冷静到酷的声音:“谁叫你不带钱?现在的医院是八字朝南开,有病没钱莫进来,你不知道吗?”
我爬起来摸了摸搭在一旁椅子上的衣服,还好,虽然换上了病号服,零碎的小东西倒还在袋里。
掏出移动电话拨了那个号码,那端传来柔和的声音:“小维?”
甘子期和欧阳进来时我已经很安静地躺著在数输液管里的一点一滴。
看见他们,我笑了一下:“常理没来吗?”
“嗯,他在店里,脱不开身。”
欧阳有些不自然地回答,眼光凶狠,仿佛在警告我不得胡说八道。其实我根本没那意思。
恋爱中的人果然是盲目的,连炉灰那麽迟钝的家夥都看出我是什麽变的了,估计全校不明白的也就剩下几对象欧阳和常理这样的热恋中的男女或男男了。
见我的输液瓶快空了,甘子期忙说:“我去叫护士来拔针头。”
一开门,进来的却是让史上最漂亮的护士也相形见绌的美人---斐陀。
“你来干什麽?”
陀陀面对著甘子期恶狠狠的样子,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甘子期又转向我:“小维,这是什麽意思?”
我笑笑,看著陀陀的眼睛说:“我已经说过了,我不能过没钱的日子。他有钱。”
“小维!”
病房里同时响起了两声或愤怒或惊讶的叫喊声。
只有陀陀神色自若,仿佛我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话。
我转向甘子期:“是我不识好歹,请原谅。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他的脸上一阵抽搐:“小维,钱对於你,真的就这麽重要吗?”
我点头,表情郑重:“当然,老话说得好,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陀陀轻声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里,甘子期的脸色发青:“好、好!我明白了!”一拳重重地砸在病床架上,震得吊在上面的床号牌都跳了起来。“欧阳,我们走!”
老旧墙皮上的石灰从甘子期用力带拢的门框旁掉了几粒下来,我和陀陀对视了片刻。
然後,他走到我身边,低下头看著我,变魔术般拿出一支脱脂棉棒。
手背上微微刺痛,才刚刚有感觉,他已经拔出了输液针头,棉棒轻轻压在我的伤口上。
我推开他的手指,自己按住那支棉棒。
他叹口气:“你这是何苦?”
我翻翻白眼:“白痴,我自己来按比较不会痛啦!”
他无可奈何地笑笑:“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从背後的黑色背囊里掏出两个乐扣乐扣的盒子,放到床头柜上打开,一股小绍兴白斩鸡的葱油香味弥漫开来。
我冲他勾一勾手指:“过来。”
“什麽?”他听话地朝我弯下身来。
我猛地抬手扯住他的头发,将他拉得倒在我身上!
“白痴!不知道我最讨厌白斩鸡啊!你他妈皮又痒痒了是不是!”
两只手从脖领里伸进去在他的後背上好一通挠!
“对不起---可是医生说鸡粥比较适合你这样的---”
他後面的话被我用嘴唇堵了回去,胶著般分不开的四瓣嘴唇交换著口水,奇怪的是一向有严重洁癖的我竟丝毫不觉得恶心。
手背上没有愈合的针孔在流血,和他背上被我挠破的地方渗出的血混在一起。
隔著被子他觉察出我身体上的变化,努力想站起身来:“医生说---你现在不能---”
“去他妈的医生吧!”我隔著裤子攥住他的欲望,“表跟我说你不想!不然我杀了你!”
“说你爱我,快说!”我大概可以荣登史上最凶悍讨爱榜的榜首。
陀陀手撑住头,侧身看著我,唇角带一抹浅笑:“我爱你。”
我装模作样:“什麽?”
“我爱你。”
“什麽?!”
他把嘴凑到我耳边,两人汗湿的头发混杂在一起:“我爱你!”
“妈的你想死啊,耳膜都给你震破了!”我抬手就是一记耳光,却比平时轻得多,并没有打出他的鼻血。
他根本不以为意,反而温柔地搂我入怀,灼热的唇从我的额头一路往下,在睫毛鼻尖唇瓣下巴上留下一条滚烫的幽径,掠过颈项到达锁骨,柔和的触感竟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才平息没多久的欲望又开始蠢蠢欲动。
我用指尖将他的头推得抬起:“表这样,这样下去我会真的爱上你。”
他有一秒锺的停顿,然後,自嘲地笑笑:“我知道,从一开始,就是我爱得多些。可是,你就非得这麽坦白吗?让我连你会爱我的幻觉都无法保持。”
我捏著他的下巴,仔细打量著这张完美无缺的脸,为什麽我就是无法对他刻骨铭心地爱上?或许,是他的太过完美让人却步?还是因为从一开始,我们之间的定位就发生了偏差,我纯粹是把他当成了我发泄的工具,发泄肉欲和愤怒的工具,他的一忍再忍让我不懂珍惜?
想了想,我告诉他:“我这人有很多毛病,其中之一就是学不会骗人。如果有一天我爱上了你,你会知道的。”
春天果然是发情的季节,人会变得象动物一般嗜睡贪欲。
我就此过上了春梦一般的生活,整天不是在欧阳和常理开的电脑吧里泡著,就是在陀陀家里吃茶作爱的日子,阴沈著脸的甘子期在我眼里变成了空气,即使在路上遇见萧珊珊和宫羽商走在一起我也毫无惊讶,笑著点头致意就当是一般熟人,然後快步走开,丢下他们两人各自满腹要解释的话说不出来。
最近我碰上了一个很奇怪的网友,他总是跟在我的帖子後面期期艾艾,没多少话说可是频繁出没,次数之多让我怀疑丫整天除了挂在网上跟踪我的影子根本没干别的。
我把这事跟欧阳说了,他甩下一句“肯定是你的暗恋者”就没再理我。
暗恋我?有可能吗?我的网名是我最爱吃的食物---红烧鱼,毫无特色,完全无法令人想入非非。
除非,这人是我生活中认识的人。
是谁呢?我望著窗外发楞,没有意识到某人正在我的视线正前方,直到他走到我面前,把光线全给挡上了,我才“啊”的一声跳了起来!
是甘子期,他看上去瘦了一些,整个人顿时比实际年龄大了五岁。
“我、我---”他“我”了好几下没“我”出来,猛地将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
我疑惑地低头,看见是一个蓝色丝绒的盒子,小得象药瓶盖。这麽小的盒子,能装什麽?
轻轻掰开,好悬没把它砸地上!是一颗蚕豆般大的钻戒!
“你有毛病啊你,拿这玩意吓我吗?”我没好气地瞪著他。
“送你的!我有钱了!”
我一楞,随即大笑:“你抢了银行啦?”
他一点笑意也无,直勾勾看著我:“不是,我找到我老爸夹我书里的银行保险箱密码了。”
我收敛笑意:“喔,那要恭喜你了。”想想还是忍不住再次大笑,“可你送我这个做什麽?当我是女的啊,会喜欢这种好看不中用的东西?我要真把它戴手指头上,那还不得把人给笑死?”
他上前一步,捉住我的左手指尖:“不会,你的手形这麽好看,没有人比你更配戴它。”另一只手拿了钻戒套将上来!
我挣扎:“不---要!你有这闲钱不如给你老爸请几个好律师!你这不孝子!”
他咬牙大叫著:“我宁愿不孝!也不想失去你!”
感觉到周围人们投来的好奇与讶异混杂的目光,我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幸好欧阳的冷静声音传来,救我一命:“你们就不能挑个别的地方排练吗?要在我这儿大呼小叫的?”回头对嘴张得最大的一个眼镜男说:“我们学校话剧社的,最近要参加市文艺节的演出,练疯了都。”
好吧,如果这是一场演出,请敬业一些。
我顺从地让甘子期把钻戒套上我的无名指,疲惫地抬眼看著他:“现在可以走了吧?”
他的眼睛,那里面有某种东西让我鼻酸,象一只恳求主人不要抛弃它的小狗的目光。
为什麽会这样?甘子期,你是S大的女生偶像,何苦走上这条不归路?为了我,不值得。
我低著头走在人行道上,甘子期跟在我身後两三步远的地方亦步亦趋。
怎麽看都象是在遛狗。
就差一个项圈和一根皮绳了。
如果我真的这麽干,他会接受吗?
我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他一眼,生恐我的思想会把我出卖。
不,他不会接受的。传统的、正派的甘哥哥,曾经那麽直的直人甘哥哥,若不是因为我的不良影响,到现在他连GAY的概念都不很清楚吧?
会接受我所有古怪念头并甘之如饴的,只有陀陀。一想到他,下腹竟然又升腾起一股热浪,灼烧般的感觉让我连一秒锺也不愿多等,转身对甘子期说:“别跟著我了,我要去陀陀那里。”
甘子期的目光瞬间暗淡了下去:“为什麽还要去他那里?你不是已经接受我的戒指了吗?”
哥哥哦,我不顺著你难道真的让你当众表演101次求婚吗?“又不是结婚戒指,就戴上了又怎样?”
他小心地看著我生气的样子:“你是怪我没提出结婚的事吗?我、我是觉得太唐突了不好,而且---要不,下次我们去国外注册?”
听了这话我差点“啪答”倒地上!我的天!他整天没事都在胡思乱想些什麽!我什麽时候说过要跟他结婚?
“听著,我不会再说第二遍了,所以,给我好好听著。”我转回身,搭住他的肩膀,“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
他莫名其妙地点头,完全不明白我要表达的是什麽。
“我希望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友谊是不会被时间冲淡的,朋友是不会闹分手的,懂我的意思了吗?”
他看著我,缓慢地摇头:“不懂。”
我不耐烦地叹口气:“好吧,我这麽说吧,如果我们保持朋友关系,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可如果我们变成了一对恋人,迟早我会厌倦,和你分手的,懂了吗?”
他紧咬著嘴唇,看著我的手,手指上还套著那枚可笑的钻戒:“你是说,如果我答应你只做好朋友,你就一辈子都不离开我吗?”
我翻了翻白眼:“行,你要这样理解也行!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不等他回答就想逃开,被他一把抓住搂在怀中,差点接不上气来:“小维,我会等你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才是那个最爱你的人!”
我强忍住呕吐:“你饶了我吧,我又不是什麽思春期少女,跟我倒这醋缸子有什麽意义呀?”
用力推开他的胳臂,我跳上最近的一辆出租车,猛地将他关在车门外。
也不顾他的手还搭在车窗玻璃上,吩咐司机:“开车!”
司机小心翼翼地开动了车,将甘子期甩在後面,一边若无其事地问:“怎麽?跟男朋友吵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