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给自己上药还真是不方便,有些地方够不著的时候,叫人恨不能背上多长出一只手来。
总算完事了,我把浴袍的前襟掖紧,坐在浴缸沿上,发了一会儿呆。太久没做,虽然做足了准备工夫,临到头还是因为欲火中烧和动作太猛烈而受伤了。
其实我应该把他给吃了的,反正现在的他也没什麽反抗能力。就算能反抗的当年,我说想上他他还不是任由我为所欲为?虽然最後没能成功。
唯一对他做成功的那次,他流了那麽多血。时隔多日,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张被鲜红的血迹染透了的棉毯上小熊维尼的灿烂笑脸。
不知为什麽,我连想都不愿去想他再一次那样流血的样子。这让我成功地抵制住了想要吃掉他的诱惑。说到底,能够再次与他肌肤相亲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曾经,我还以为这一生都无法再与他在一起了。
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原来能够被我伤得最深的人,始终都是那个最爱我的人。若不是太在乎我,他又怎麽会甘心一次次坠入我为他专设的地狱?
林维罗,上天对你已经够宽容的了。你的愚蠢和冲动,让你错怪了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那伤害已是太深,你又怎麽可以痴心妄想著他的原谅?
“吱呀”一声,浴室的门被推开了。我转头,微笑:“来杀我吗?”
陀陀站在门口,仍然赤露著身体,手腕上,系著被割断的丝带。听了我的话,他手里的匕首“呛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怎麽,舍不得?”我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他,直到近得可以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
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仍然藏著疑惑,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畏缩和迷茫。陀陀,这一次,你是真的回来了。
在我挨上他身体的那一秒,他迅速地後退了一步。
我略微一怔,随即自我解嘲地笑了:“对哦,你又怎麽会让自己的手沾上我肮脏的血?”对於罪人,有时最好的惩罚就是让他活著。我贪婪地看著他俊秀的面容,一遍又一遍,直是想把那完美的轮廓线条刻进脑海最深处。因为我心底里明白,从今以後,能这麽近地看著他的机会不会再有了。
不知什麽地方吹来一阵风,带著深秋的寒意,沁透骨髓。
我抖开手中的蓝色浴袍,轻轻披在他的肩头:“来,抬一抬胳膊,气象预报说今天要降温呢。”
淡粉色的嘴唇慢慢启开,他似乎是想说什麽,却最终什麽也没说,只是顺从地将手伸进浴袍中,任我为他整理袍襟、系上腰带。
看著那赤露的雪白胴体被棉布掩上,一想到这也许是我最後一次看见它了,心底又是不能自己的一阵抽搐,手指的动作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小维。”
是我的幻觉吗?隔了这麽久没听见过他的一个字,即使是在我为他按摩时害怕两人之间那诡异的静谧而不停地浪费口水,他回应我的,除了沈默,还是沈默。
没等我抬头去验证这是否我太过渴求的心灵产生的错觉,窗外响起了巨大的爆裂声。
他的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我笑了笑,轻轻搂住他的肩背:“不用怕,是焰火。”
外面夜色已浓,黑沈沈的夜空中,金色和红色的火花组成了灿烂的文字:“I love you phoenix”。
“还记得吗?”我小心翼翼地靠近,见他没有要避开的意思,乍了胆子将头倚在了他的肩上。“那年在海边,你也曾叫人放了焰火给我看的。”那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刻啊,可惜当时的我却木知木觉。
搁在他腰间的手突然被温暖的柔软所包覆,我惊得险险乎要跳开,却在最後一微秒反应过来:那是他的手,久违的温柔。
不敢抬头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只怕是最最轻微的动静之间,这一切也会消失在空气里,只剩我一个人留在原地回味破碎的幻梦。
他的手指,象丝帛在我手背滑过,来不及回味,已经离开。
我低头看看,苦笑起来。还是不行啊,换成是我,又怎麽会原谅曾经那样对待自己的人?只怕是连出现在我方圆五米内的权利都不会给。
他现在这样,已经是非常宽宏大量。特别是在我前罪未清又添新孽的情形下。
贪婪地嗅著他身上传来的橙子香味,我终於克制不住仰起了头,捉住他的颈项,将嘴唇贴在了他的唇上。
仍然是记忆中熟悉的柔软和馨香,却是陌生的毫无感应。与我迅速升温的灼热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唇齿间的寒意。
比之更寒冷的,是我心底的冰层。曾经为他化开的冰,这一刻我清楚地听见它们重新凝结的声音。
我已经失去他了。象有个声音在我脑海里不断重复著这句话:失去他了、失去他了--------失去他,生命还有什麽意义?
一直不敢正视的事实终於摆在了面前。就算现在有人问我,我也不会承认在心底最深处,我还在妄想著他的谅解,妄想著经历了一切风雨之後我们还能在一起。
那麽,现在的心痛如刀绞又是为了什麽?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我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向他要求什麽。
从来没有过的如此冰冷的一个长吻结束後,我微喘著气,看著他躲闪的目光,止不住的想笑:“何必呢?我们这是何必呢?”转过身,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淌了满脸,我对著窗外重新回到一片墨黑的黑夜,仿佛焰火从未燃烧过,“我自己会离开的,你不用说什麽。”
“小维------”
我迅速抹去眼泪,转身将他要说的话堵了回去:“我累了,有什麽话等明天再说吧,你也该早点休息了。”
就算我是在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也好,我是真的不能忍受听他亲口说出那些绝情的话。
一天没听到,我心底的希望就能维持一线生机。即使是渺茫至极的希望。
就让我抱著这希望到死吧,何必定要揭开这纱布,让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出来。
所以,请不要,不要告诉我你已经不爱我,你我注定不能在一起。我会自己安静离开,不会等到你开口叫我走。
扬起脸来再一次看著那熟悉的面容,在过去三年里时时出现在我梦中的天使般美丽容颜,再见了。
我微微笑著,向後退了两步:“你---进去吧,我在外面沙发上睡就行了。”
“不,还是---”
“你刚刚恢复,再说---”我想了一下,竟是无话可说,“我不要紧的。”还在自作多情呢,林维罗?时至今日,你以为他还会在乎你、关心你?
他的脸上,仍是欲说还休的模样,却近似习惯性地说了声:“好的,晚安。”
低下头看著他赤露的脚,我急急地说了声“晚安”,逃也似的钻进了储藏室。什麽时候我们之间变得如此客气,象曾经熟悉的陌生人?
从储藏室里抱了毯子出来,卧室门已经关上了。不知是否上锁?
摇摇头,我嘲笑自己的荒谬,难道还想再对他做些什麽?
可是我失眠了。守著这黑夜,侧耳倾听著门那边他平静悠长的呼吸,那只有心无芥蒂的人才会有的安谧,让我再一次强烈地感觉到我有多麽不配他。过去种种,潮水般袭来,将我淹没,教人窒息。
或许,是我之前得到的已经太多。至少,漫长的下半生,我可以守著那些甜蜜辛酸狂乱不堪的回忆度过。
天还未明我已经离开,独自驱车来到金茂大厦。在门口我守了两个多小时,终於等到了我要等的那个人。
看见斜斜倚在门框上的我,简单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你?你在这里做什麽?”
我懒懒站直身子,递上一张卡片:“他现在的地址。”再递上一只信封,“这个,拜托你交给他。”
简单看了看手里的两样东西,大惑不解:“什麽意思?”
我笑笑,没有回答,转身走开。路边的碟店里,播放著那首老歌:
“一开始我只相信
伟大的是感情
最後我无力的看清
强悍的是命运
你还是选择回去
他刺痛你的心
但你不肯觉醒
你说爱本就是梦境
跟你借的幸福
我只能还你
想留不能留
才最寂寞
没说完温柔
只剩离歌
心碎前一秒
用力的相拥著沈默
用心跳送你
辛酸离歌
原来爱是种任性
不该太多考虑
爱没有聪明不聪明
只有愿不愿意--------”
歌手声嘶力竭的呐喊直刺入心。
君子可欺之以方。简单是那种老式绅士做派的人,他绝对不会做出偷窥或者销毁信封里东西的事情。我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把我名下所有凤凰集团的产权和股权证明单据交托给他。
信封里,还有一张薄薄的信笺,上面是我手写的关於转让这一切给斐陀的委托书,已经过了公证的。
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注定是他的,原本就是由他当初买的那房子滚雪球一路滚到如今,我只是把借来的东西还给了他。我知道他不会在乎这些物质上的东西,我也一样的不在乎。可惜我要的他不会给。
也是我没资格要。我一再试图说服自己:是我自作自受,全都是我的错,落得今天的结果我不该有任何怨怼。
可惜眼泪听不懂这些道理,假装坚强也骗不了自己。
所以,在西去的列车上,有一节车厢所有的旅客都在诧异那个独自坐在最角落窗口的年轻人怎麽能整整四十个小时不吃不喝不睡,哭到整张脸都红肿还能不停地哭。
“林老师,这里、这里!”
我吃力地提著两大捆书从县新华书店里走出来,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什麽这里那里?还不快点过来帮我拿!死沈的!”
“哦。”被我骂的潘杰远微红了脸跑过来,把两捆书都接了过去,驮在肩上。
这小子长了一张女孩子的脸,力气倒是蛮大。我甩著两只空手惬意地跟在他後面往客车站走,却差点被他突然顿住的身形绊一个跟头!
“做什麽?干嘛突然停下来?”
杰远回过头,憨憨一笑:“让我看一下嘛。”
我这才注意到路边一家小店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眼下最热的一个选秀节目。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算是同意,我懒洋洋靠在了旁边一根电线杆上,却在下一秒锺惊得几乎跳了起来!
左右看看,周围的人们注意力都在电视节目上,没人发现我的脸色已惨白得象个死人。我按住!!乱跳的胸口,慢慢在街沿上坐下来。
我知道他半年前复出了,当时还引起音乐界不小的轰动。真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种烂俗的节目里做什麽评委!虽然长相比明星更明星,他却是向来低调,极少接受记者采访,更别提这一类的“社会活动”了。
头一阵阵发晕,我看不到电视里的画面,却听得那个说话象绕口令的主持人在问:“我们很意外地得知,《深爱著你》这首歌的词曲作者原来就是著名的钢琴家斐陀先生。那麽我们很想知道,斐先生对刚才那位选手的演唱有什麽看法要发表?”
停了片刻,才听到陀陀的回答:“他唱得很好。不过,他太年轻了,我觉得只有真正爱过的人才能唱出这首歌的内涵。”
主持人的反应快得象条件反射:“那麽斐先生肯定是真正爱过的喽?”
这一次陀陀立刻就答:“是的,这首歌就是为他写的。”
电视机内外的人群同时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喧哗声。我表情漠然地看著地上的一洼积水,里面映出了一张苍白的变形的脸。
“那麽,我们可不可以来猜猜看,那个她的名字里是不是有个康字呢?”虽然看不到,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主持人满脸的坏笑。
他又犹豫了一下:“是这样,我下个星期就要和她订婚了,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了。”
主持人短促的笑声刺穿了我的耳膜:“太好了!这对我们的大赛来说也是一大喜事啊!大家说是不是?”
罐头掌声响起的同时我站起身:“杰远,走了。”
你撒谎斐陀,四年前你根本还不认识刘康提!你不可能是为她写的这首歌!你愿意跟她订婚还是结婚我管不著,但你怎麽可以把我们的过去全部抹杀!难道那一切对你来说就如此不堪忍受,你竟然情愿它们从来不存在?!是不是我也从来不存在会让你比较高兴?
“你没事吧,林老师?”
直到坐在了破烂的客车上,潘杰远才注意到我的脸色不对,忙放下了肩上的书捆,拿胳臂将我整个揽住。
我实在是没力气,只能由得他抱个满怀,旁边人有些异样的眼光也没精力去管了。
客车在崎岖的山路上摇摆,车厢里充满汽油味和人身上散发出的汗臭味。望著车窗外渐渐暗淡的天色,我的头脑里一片空白。
偶然回头,却正对上潘杰远的眼睛,不由一惊,将声音压到最低:“杰远,你是同性恋吗?”
虽然光明正在一点点消失,我还是能看见他的脸红了:“什麽?”
“那你这样看著我干嘛?”我一抬手,将他连人带胳臂拨到一边去,“小屁孩,作什麽深情款款状!到地儿了下车了!”
他大窘,低头扛起书捆,默不作声跟在我身後下了车。
下车後还有十五分锺的山路要走。前两天才下过雨,泥泞满地,一脚下去陷在泥里半天拔不上来。走了一半我停下来回头说:“我来吧。”
他已经有些气喘了,却偏要逞强:“不用,我能行。”
我不由分说上前就抢:“给我。”
俩人一般高,他的身胚虽然比我壮实,却没有任何技巧,被我轻易用卸字诀把书捆夺了过来。他大概是急了,竟然张大双臂一把将我连人带书全部抱住!
暮色中,远处山村人家的炊烟嫋嫋飘过山腰,在这样的背景下,这孩子脸上的焦灼和心疼显得分外生动,居然让我身体里的什麽东西抽痛了一下。
“林老师--------”
我疲惫地点点头:“放开我,我没事。”
他还想说什麽,被我横了一眼,咽了回去,怯生生地跟在我後面一路走回了村。
才一进院门,扑鼻的一股香气就把人满满地裹上了。
潘老歪一脚把跟在他後面狂摇尾巴的大黄狗踢开,亮开了大嗓门:“可回来了!四喜他娘今儿拿来条腊羊腿说叫林老师尝尝,杰远他娘早早地蒸上了,闻见这香味儿没?”
我把手里的书捆一扔,笑了笑:“那还能闻不见?老歪咱可说好了,今儿不醉不归!”
潘杰远在旁边小小声说了句:“林老师今儿劳累了一天啦--------”被我和他爹一齐喝了回去:“就是累了该喝酒!”
有多久没这样喝过酒了?我不记得了。都说心里有事的人容易醉,为什麽我却喝水般灌了一斤烧刀子下去还没反应?清醒得我都恨自己的身体不识趣。
连一开始可劲儿灌我的潘老歪都被我吓著了:“我说小林老师哪,这酒可不能这麽个喝法,喝快了伤身哪!”
我看著酒盅底的一道裂纹:“老歪,我来你们村多久了?”
潘老歪眨巴眨巴眼:“快有一年了吧?咱村里哪个提到你小林老师不竖大麽哥呀,人长得精神,书又教得好,哪儿是以往那些毛脚猴儿能比得了的?起头都以为你这样的人物在咱这穷山沟里顿不长,哪成想你这一呆就是一年呢!可惜,过了年,你们那什麽星火行动就快到期了吧?”
我点点头,突然笑笑:“到期了我也不走好不好?就一辈子留在这儿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