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唱,研究,讨论,笑闹,一整个晚上杜晨飞都在聒噪,等他自觉把两首歌吃透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这时候早没公车了。杜晨飞还在想着自己要不要奢侈一回儿打车回去,临清龙却问他要不要在这里过一夜,反正明天都去公司,正好一起去。
“不过你留宿的话只能和我一起睡,我没有准备客房。”
临清龙这么说,杜晨飞不免顾虑:“可是我没有睡衣换,脏脏的躺你床上不太好……我还是回去好了。”
临清龙从善如流,说:“那我送你回去。”
“啊,不不不,太麻烦你了。”杜晨飞连连摆手,“已经很晚了,你送我回去再回来就很迟了,我自己坐车就好了。”
“这时候哪里还有车坐?不要这么客气。”
“我……我打车就好了。”
“打车?”临清龙挑起眉梢,本想调侃两句,但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改了口,“对了,你不用回去了,我这里有衣服给你换。”临清龙带着杜晨飞去了卧室,从抽屉里翻出一盒连塑封都没拆开的内裤,看尺码还刚好适合杜晨飞身材。
当然,这不是临清龙“事先准备”的,只不过是“前人”留下的而已。
杜晨飞心里绝对不会有“男男授受不亲”的想法,有了换洗的衣服他也就不再推脱,洗了澡就开开心心地爬上了临清龙的床。
临清龙还在洗澡,杜晨飞好奇地打量起这间卧室,目光巡视一圈,最后落在了床头的照片上。
照片大概是几年前照的,临清龙脸还有点嫩,带着学生独有的青涩,怀里揽着一个女孩子,两个人都笑得很甜蜜。
杜晨飞好奇地拿起照片,恰巧临清龙进来了,他便促狭地笑问道:“临大哥,这个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啊?”
临清龙瞥了一眼,淡淡道:“嗯,以前是。喏,记得涂。”临清龙扔了一瓶面霜过去,做艺人的,在外表上总是要多注意些。
杜晨飞接过,“以前?啊……对不起。”他连忙放下照片,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抱歉。不过临清龙却笑了笑,说:“没什么,分手好几年了。”
杜晨飞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那为什么你还把照片留在床头?你一定很喜欢她对不对?”
“这个……”临清龙迟疑了一下,“曾经是很喜欢,不过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感觉……放在那边只是因为没有新的代替,就一直放着了。”
杜晨飞眨眨眼睛,很八卦地问:“临大哥都没有找新的女朋友?”
临清龙失笑,在杜晨飞脑袋上用力揉了一把,笑骂道:“你这小子,别这么八卦!”
第10章
杜晨飞不依不饶,缠着临清龙说八卦,等临清龙上床了,他便扑过去把人骑在身下,竖起眉毛,瞪起眼经,佯作凶恶地说:“老实交代!有没有女朋友!”
临清龙自然不怕这小子,笑眯眯地看着对方,但笑不语。
杜晨飞见威胁不成,便转为撒娇,拉扯着男人的衣襟诱骗道:“说嘛,说嘛,我不会和狗仔队说的,你悄悄告诉我?”
临清龙依然是笑,就是不回答。
杜晨飞一计不成还有一计,转而打起了人情牌:“临大哥,你看我都叫你一声大哥,你有女朋友怎么能瞒着我呢?太不够意思了对不对?你看,我都把我和露露分手的事情告诉你了!”
临清龙笑着将杜晨飞抱到一边,摸摸他的脑袋,说:“真是,怕了你了。我现在没有女朋友,满意了吗?”
哪想杜晨飞撇撇嘴,不甘愿地说:“真无趣!”
临清龙失笑,转念一想,却说:“不过,我现在有一个喜欢的人。”
杜晨飞立刻兴奋了,两只眼睛亮得跟太阳似的,眨也不眨地盯了人,追问:“真的真的?那女孩子好不好看?是谁啊?”
临清龙看着杜晨飞,嘴角藏着隐隐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说:“他啊……人笨笨的,被人骗了都不知道,却很可爱,每次看到他都很想亲亲他,觉得他的反应会很好玩,也很想放在怀里抱抱,挠挠他的脖子,看看会不会有尾巴冒出来。”
“呃?”
杜晨飞的眉头打了一个结,他觉得临清龙形容不太像个女孩子,反而像条宠物狗……
杜晨飞一脸困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琢磨了一下又想不出哪里不对,看着临清龙高深莫测的表情,杜晨飞打了个激灵,最后还是知情识趣地没再追问这个话题了。
临清龙没有多余的床褥准备,两人大被同眠。
杜晨飞心思单纯,掀了被子就钻进去,完全不在乎被窝里属于另一个男人的灼热体温。
临清龙也没有不规矩的行为,他向来懂得什么是隐忍,只是睡到第二天早上,临清龙却在半梦半醒间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压着他,害他翻身不能,迷迷糊糊醒过来,就看到半个人都压在自己身上的杜晨飞。这小子睡姿严重不良,手脚乱放,还把临清龙一只手臂抱在怀里,看他那睡样:头发乱成一团,脸蛋睡得红扑扑的,只差没有流出口水。
临清龙无奈而好笑,看杜晨飞睡得像死人一样,忍不住抚摸上他的脸蛋。
一夜好眠让杜晨飞的脸颊热乎乎的,摸上去特别光滑,他是干性肌肤,一个晚上过去也只是鼻尖有些油光,只是那点油光让他的鼻子看上去更尖更翘,也更像小宠物了。
一头乱发的杜晨飞有着睡眠时独有的慵懒,和平时那总是活力无限的小动物有着天壤之别。
临清龙轻轻将自己的手臂从杜晨飞怀里抽出。杜晨飞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嘤咛了一声,却翻身继续昏睡,手脚大摊着,红唇微张,似乎还能从鼻子里吹出一个泡泡。
临清龙忍不住轻笑出声,一手支在枕头上,托着脑袋,看着熟睡中的杜晨飞,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笨笨的,被骗了也不知道,却很可爱,让人想要亲亲抱抱的傻瓜……”
临清龙想到昨晚说的那些话,他觉得自己说的大概不算很隐晦的吧,不过那个傻瓜却一点自觉也没有。不过没有自觉也好,临清龙自己说完就有些后悔了,怕吓到了笨小孩,毕竟那人原本和这个圈子并没有什么交集。
临清龙的目光落在了杜晨飞的脖子上,敞开的衣襟下挂着一条银链子,链坠是一个很普通的十字架。临清龙知道这条项链是高露送给杜晨飞的,两人虽然分手了但晨飞却一直戴着,曾经问过为什么,得到的答案却令人啼笑皆非:他喜欢十字架饰品。
杜晨飞大概全然没有什么“分手了就要将所有东西全部销毁”的概念,只是单纯地喜欢这条项链就给保留下来了。
临清龙看着那十字架一时有些嫉妒,报复性地在杜晨飞脸上捏了一把,惹得杜晨飞下意识地挥手想要将扰人清梦的“大苍蝇”打开,不过他并没能打到“苍蝇”,反而被“苍蝇”捉住了手,紧接着,“苍蝇”在他手背上轻轻一啄。
临清龙如愿以偿吃到一块水嫩嫩的小豆腐,看看毫无反应的杜晨飞,再看看自己那一大清早就不太安分的小兄弟,认命地去洗手间解决问题了。
没过多久,杜晨飞被水声吵醒,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来到浴室,稀里糊涂地就把浴室没有反锁的门打开了,于是他就那么直接地毫无阻隔地看到了男人的裸体。
杜晨飞和临清龙对视一秒钟,打了个哈欠,揉揉头发,毫无自觉地问:“临大哥,你喜欢早上洗澡啊……”
临清龙真是无奈了,要不是知道杜晨飞的性向,这种情况下他早就将这笨蛋抓过来吃干抹净了,只可惜……
临清龙叹气道:“晨飞,你没注意到我在洗澡吗?”
“哦……那我先出去了,你继续……”
于是杜晨飞又那么稀里糊涂地走出去了,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脑袋瓜子里只记得洗手间里有人,他不能洗漱,于是又倒回床上呼呼大睡。
临清龙站在浴室里看着杜晨飞那么“自觉”地走出去,顿时哭笑不得。
早上这么一场小小的乌龙杜晨飞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都是男人嘛,有什么啊。可临清龙却觉得有些郁闷,看杜晨飞根本没自觉的样子,便找了个机会试探他:“杜晨飞,你今天早上怎么跟梦游似的,我洗澡的时候你就愣头愣脑地冲进来了?”
杜晨飞想了想才想起这件事——这个反应让临清龙更是郁闷了。
杜晨飞不好意思地说:“那时候没睡醒嘛,一下子忘记是在你家了,还以为是在自己宿舍呢。”
临清龙没言语了,他意识到自己和傻瓜计较是不明智的。
临清龙也就不再说什么,吃了饭,带着杜晨飞去了公司。
走入公司,杜晨飞觉得大家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里怪,转头看临清龙一脸淡然的样子,杜晨飞觉得自己可能是太敏感了,也就没将众人的目光放在心上,这时候他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即将录制的歌曲上。
今天录的是那首《烟雨》,富有古典韵味的曲子宁静温婉,背景音中带着一点细微的雨声和水珠落地的滴答声,仿佛四月江南的烟雨,沁凉中透着诗人独有的浪漫。
听到熟悉的乐章,杜晨飞缓缓唱开那属于江南雨水的哀伤:“岁月它开一扇门,无意却惹了凡尘,雨……”
杜晨飞自我感觉很好,可是他才唱了两句,临清龙却突然喊了停。
临清龙拿过机务的麦克风,说:“晨飞,不行,你没唱出歌曲的意境。”
杜晨飞愣愣,摇摇头,表示不懂。
临清龙叹了口气,问:“你听到那个伴奏想到了什么?”
“嗯?烟雨江南啊。”杜晨飞这倒是答得溜。
“嗯,烟雨江南,差不多。”临清龙点点头,但看神情并不能说很满意,“可是你唱的不像烟雨江南,你唱的像现代小城市。”
“啊?”杜晨飞完全懵了。
临清龙的指头在桌面上敲了敲,似乎在考虑什么,片刻后才说:“你要想想,你现在不是在录音棚,而是在下着小雨,铺着青石砖,有着红木门、古石桥的江南古镇里。”
“哦。”杜晨飞能听懂这句话,但是心里还是有些迷茫。
意境本身就是一个需要个人去领悟的东西,言语是难于传达的,看杜晨飞半懂不懂的样子,临清龙也只能说:“你自己考虑一下,觉得ok了我们再开始录。”
杜晨飞在录音间里有些茫然,想着刚才临清龙说的话,觉得自己懂了,却又好像没有懂。
杜晨飞曾听工作室的人说过,临清龙对音乐的要求与其他公司的监制多少有些不同,别的公司大部分是要求“唱对”“唱好”,声音唱出来了,调子抓好了,就差不多了,可是临清龙却会强调感情、灵魂、意境,固然精神层面的东西更加丰富、深刻,但也不免有人要问:流行音乐需要歌手做到这种程度吗?
杜晨飞胡思乱想了一些,思绪又回到眼前这首歌上,想象一下江南古镇的场景,觉得似乎有点感觉了,便对录音室外的临清龙打了个ok的手势。
前奏再次想起了,杜晨飞听着音乐酝酿了一下感情,开口唱道:“岁月它开一扇门,无意却惹了凡尘,雨雾合云笼上朱门,西子虎泉浸透碧石寒,曲……”
“停。”
临清龙再次喊了停。
杜晨飞茫然而忐忑摘下耳机。
临清龙道:“晨飞,这次唱的比上次好,但是还是不够。”
杜晨飞迷茫道:“临大哥,我不懂。”
临清龙敲敲桌子,问:“你觉得这首歌词写的是什么?”
杜晨飞下意识地看看歌谱,答道:“是一个人穿越时光寻找古代的恋人吧?”
“唉,我就知道,我应该跟你说的……”临清龙难得露出懊恼地神情,摸了摸左手小指头,道,“写歌词的这个人给我歌词的时候告诉我,他前段时间回了一趟家乡,看到家乡巨变,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心中十分感慨。他这首歌词虽然以一个回到古代寻找恋人的故事串成一条线,但其实你注意看他的歌词,他里面大部分描写的都是古镇的细节,朱门、碧石、梁上神兽、铜钱地漏……这都是作者对古宅的缅怀。我希望你唱出这种情绪。你刚才唱的有古镇的味道了,但是……不够缅怀。”
临清龙这么说杜晨飞就能明白了,不过要他表达出那种物是人非的伤感似乎还是有点勉强。杜晨飞又唱了两遍,却都被临清龙喊了停,一会儿说不够动情,一会儿说太做作,最后一次杜晨飞差点唱跑调了。
杜晨飞沮丧地走出录音间,机务正在对临清龙说:“临总,我觉得小飞刚才已经唱很好了,会不会太……”
“不够。”临清龙简单地扔下两个字,走过去将杜晨飞拉上,回头对机务说了句“你们先回去吧,下午再联系你们”,随后将杜晨飞带了出去。
杜晨飞垂头丧气地跟在临清龙身后,见临清龙只是一直往前走,他忍不住说:“临大哥,我……”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嚅嗫良久,才憋出一句,“对不起……”
临清龙倒是温和地说:“没关系,我知道那种情绪对你来说很难表达,你没经历过那种沧海桑田的变化,单靠想象去表达有点困难。”
杜晨飞心里好过了一点,问:“那我现在要怎么办?”
“吃饭。”
“啊?”
杜晨飞这才发现,刚才几次反复居然弄了两个多小时,这会儿已经十一点多了,还真是吃饭的时候。
两个人在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接着,临清龙让杜晨飞跟自己去一个地方。
车行了大约半个小时,两个人来到了一片老屋区前。
T市虽不是什么旅游城市,却有不少“古迹”,既百年前的“古人”建造居住的老房子,和现代水泥建筑比起来,这些老房子别有一番意境。不过这些老房子因为是土木结构,火灾隐患很大,随着城市规划的一步步推进,这些老房子都陆续被拆迁或改造。
眼下这片,就是即将面临拆迁的老屋区。
走在略带泥泞的道路上,临清龙问:“你对这片熟悉吗?”
杜晨飞四下看看,摇头道:“不太熟悉,我之前都住在城东,很少到城西这边来。”
“呵呵,那看来带你来也不算白来。”临清龙行了两步,道,“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天天都会从这里经过。小的时候这一片古宅在T市算得上最漂亮的屋子,不过后来经济发展了,能造出的房子也就越来越漂亮,有钱的都搬出去了,这里就只剩下怀旧的老人和没钱的穷人,于是这一片老屋就越来越破败,但其实这里面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