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月————绯灵飞翎非泠

玄一直让我追著他跑，却说他爱我；还说爱了我二十年。每次都非要我拼命去追、拼命去要，才肯只给我一点点，还说他让著我？

玄，如果我的爱情是狂热的异教徒；你的爱，未免太苦太涩。

「你难道不知道，除了你之外，我从来不曾对谁妥协过？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可是，每次遇到了你，对也是不对，不对也是对。」玄苦笑，「你这个傻瓜就知道要任性，就知道要掠夺，哪里知道每次都是我在收拾？」

我不懂。

「你说，如果我真的讨厌你，我打人那麽狠，你是不是早就被我打死了？」玄放开我的脸，抹掉我泛滥成灾的泪水。「你这个傻瓜，竟然什麽都不知道。竟然，什麽都不知道，就这样变成一只鬼。让我听不到、见不到、也梦不到......」

「我爱你。」我只能说这句话。「我爱你。」

「我知道，言敬纬。我都知道。可是，你却不知道我也爱你。」

我用力地抱紧玄的颈子，用眼泪弄湿他的肩膀，呆呆地重复他说的最後一句话，「我不知道你也爱我。你也爱我。你也爱我。」

42 心意

你也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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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年三十天就三十天吧。我会等你，每年，七月的这三十天，到梦中与我相会。」

玄说他也爱我，还说他愿意等我，每年，三十天，等我入梦相会。

怎麽会有这麽好的事？竟然会有这麽好的事？这是老天爷补偿我这麽年轻就死掉了吗？

或者说，其实，这都只是我的梦境？

「所以，你不准去祸害别人了」玄叹了口气，「一年的这三十天，你要补偿我三百多天的孤单，不要再花力气去害谁了。」

我突然觉得一阵恶寒。

其实，这一切，都只是玄的圈套吧？

说爱我，说会等我之类的。只是担心我去害张巧筑吧？

感觉到我的身体僵硬，玄似乎猜到我的心思，重重地咬了我的耳朵，疼......

「你咬我。」我指控。

「因为你这个傻瓜一定又在想不必要的事情。你是不是以为，我刚刚说的话都只是怕你变成恶鬼去害人？」

我直视玄的双眼：「不是吗？」

他的神色那麽自然、那麽坚定：「当然不是。你说，我是说好听话哄你的人吗？」

的确不是。他就是因为从不说好听话，我才追逐他追得这麽惨。

「我知道，你一直在吃巧巧的醋。可是，其实，真的让我爱著的，始终只有你。你是我的初恋。」

「不对。张巧筑才是你的初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张巧筑是你看到的那个，用脸溜滑梯的女生。」玄摇摇头，「她一看到我就认出我来了，所以，她向我告白。」

「你别告诉我。你不要说，我不想听。」我挣扎著，试图遮住自己的耳朵。无论在心理面如何犹豫，如何故做大方地想自己已经死掉了，可以把玄让给谁，真正的敌手出现的时候，我其实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忌妒。

「你要听。你不听怎麽知道，我为什麽会和她在一起？你不厅，怎麽会知道自己当初做了多过份的事情，而我，却还是选择包庇你。」

我合不上嘴，张巧筑和玄是真的交往过的，周玄现在想要呼弄我吗？

玄想了想，说，「我也许应该先说，我从第一次见面，就被你吸引的事情。言敬纬，你一定知道，我是一个很讲规矩和正义的人。这也是为什麽小时候我会成为站在溜滑梯上维持秩序的那个人。」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但是，这和他第一次见面被我吸引有什麽关系？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的第一句话是，『守规定就可以』？可是，你却没有问我规定是什麽，你直接排队上来，硬是要问我的名字。知道吗？如果是其他的孩子，像你这样，我早就揍下去了。你根本没有守规定的打算，所以，你只是为了靠近我，所以，勉强自己去排队。」

谁知道小孩子说的「守规定」会是什麽东西，我只是没想到这个也要问。

「你用软软的声音说，你要叫我玄，还规定我要教你小纬。我本来应该要不理你的，可是你的笑容，那麽热情，我什麽规定都没想到要跟你说。」玄捧著我的脸，在我已经有些肿胀的嘴唇上一吻，「那大概就叫做一见锺情。」

我呆呆地看著玄深情的目光。

玄是被妖怪附身了吧？他竟然说，他对我一见锺情耶！

「你说你要当我的新娘子的时候，我其实很高兴。可是，我知道，我们都是男孩子，男孩子是不能当新娘子的。你除了对我热衷，勉强会听我的话，谁的意见你都不管，就算让你父母为难，你也毫不心虚。」玄闭上眼睛，「可是，我和你不一样。我知道父母养育你这麽大，你就算不特别孝顺，也不应该再让她们伤心。」

都是男孩子又怎麽样？我这麽爱玄，只要他也爱我就好了，这和性别有什麽关系.......也许，就是这种想法，让他觉得我任性不讲理吧？

「我很小就看出来，你对我热情的追逐，不是单纯的友情。我也很小就已经决定，必须做你的煞车。你像是一台处於失速状态的跑车，如果没有煞车，所有靠近你的人，都会很惨的。」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失速的跑车，我只知道，要终於自己的情感。

「我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煞车，因为，我总是会对你心软和让步。」玄苦笑，「你知道吗？当巧巧写信来跟我告白的时候，我的第一个念头是拒绝。因为对我来说，小时候帮她出头，只是因为我早就看那群年长的孩子不顺眼，再加上女孩子的脸本来就比较重要，那跟，她是巧巧或其他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为什麽不拒绝？」我气闷。

「因为你。」玄的回答让我讶异。

「如果因为我，你更应该拒绝她吧！」毕竟，我这麽喜欢他，他怎麽可以偷偷交什麽女朋友？明明是很多年前的往事，我想起来，还是醋海翻腾。

「你只知道任性，你知不知道同性恋要面对多少事情？你知不知道你家人搞不好会气疯？你知不知道包括未来，可能都会一团糟？」

「我愿意！」我也许任性，但是，并不天真。这也是为什麽以前还活著的时候，我虽然随时都想拥抱他，像一般的情侣那样，但是除了在家里面或是在某些可以公开的场合，我都乖巧地配合她突然推开我的无情举动。

「但是我不愿意。」玄摇摇头，「我不愿意家人伤心，我也不愿意你被那些所谓的卫道人士恶意的伤害。言敬纬，我当年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决定交女朋友的。我本以为，我交了女朋友，你就会死心。可是，我想，当年的我还是太小看你的独占欲了吧。」

「可是，你不是说你对我一见锺情吗？既然喜欢，怎麽可以......」

「所以我说，你是任性的傻瓜。人生无奈的事情还会少吗？」玄亲吻我的眉毛、眼睑、鼻子，小声地说，「你都变成鬼了，还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是的，人生无奈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才更要终於自己的心情吧？

43 无奈

人生无奈的事情还会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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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我将脸埋进他的肩膀；「只有三十天，太少了。何况，除非你睡觉，不然我根本没办法像这样抱著你。玄，我好想活著......」

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跟道士说过了，就算我想要分寿命给你，现在也来不及了，你已经死了，肉体也差不多都腐朽了。」

「我知道。」拼命点头，泪水弄湿了他的衣衫，「可是，一年三十天，真的好少，我不甘心。玄，我们去找找看，是不是有其他方法......」

玄捧起我的脸，逝去我脸上的泪，专注的看著我，「言敬纬，你......想我自杀吗？」

他看著我的表情那麽真诚。

「不......」如果玄自杀死掉了，就算无论何时，都可以看到彼此。可是，鬼魂根本碰触不到对方，这样有什麽意义？这样根本不比一年三十天的见面要好到哪里去。

何况，阳寿未终之人，自杀死亡要受的殛刑更重。阴间广浩无垠，一层一阎罗，我只是一只普通的鬼，要去何处寻他魂魄？

「我要你好好活著。」我又掉眼泪。

他的眉拧得那麽紧，「我也不能自杀，人生并不是我们自己高兴怎麽样就好了。言敬纬，要懂得知足，知足才能幸福。」

「可是、可是......」一年三十天，谁能满足？一年三十天，未免也太无奈，何况，我不在的期间，谁知道什麽巧巧、茶店老板或道士，会不会终於攻占了玄寂寞的心？

我对玄，毕竟还是没有把握。

突然一阵推力，我又被挤出了梦境。定定精神，发现多日未见的茶店老板竟然出现在病房里。

「周玄，你不要死......」他哭得如丧考妣，抓著周玄的手，整个人有半个身体趴在病床上，「你别死，我并不是真的希望你去陪小纬的......」

我冷眼望著打断我和玄说话的茶店老板，有种想要掐死他的冲动。而且，知道他对玄的心意之後，看到他抓玄的手，我心里就开始冒酸气。

玄缓缓睁开眼睛，他全身都是伤痕的模样，让我愧疚了一下，更让我对於拉扯著玄，大声哭喊的茶店老板没有好脸色。

可惜，他现在看不到我想揍他的表情。

「我......没事。」玄清清喉咙，刚从睡梦中醒来，他的声音性感而低哑，因为疼痛也显得虚弱。在梦里看到的玄明明那麽健康，这都是我害的。

我想哭，可是，鬼没有眼泪。

「咦？」茶店老板被玄的声音吓了一跳，脸上浮起尴尬的红晕，「呃，对、对不起。我吵醒你了。」

我飘到玄的床边，望著茶店老板，他脸上挂著泪珠，面色潮红，虽然之前被玄揍得很惨，不过，看起来恢复的很好，只剩下淡淡的瘀青和小伤口。

茶店老板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保养的很好，看起来还是很年轻时髦。他的模样，不应该开茶店，应该开Gay Bar，反正他本来就是Gay。

如果在我不能到人间的期间，两个人有了发展怎麽办？我开始担心。

张巧筑、道士、茶店老板，这些人为什麽都要跟我这个鬼争？我生气，可是又无能为力。理智告诉我，玄已经如我盼望的，也是爱著我了，我应该要放手让他拥有正常的幸福。

我原本不就是这样下定决心的吗？

我不也告诉茶店老板，说，只要玄真切的收到我的心意，愿意永远把我放在他的心上，我就愿意放手让他去找新的幸福吗？我不是告诉茶店老板说，我只要他愿意一直记得我，我就能把他的幸福放在我的伤心前面的吗？

可是，我现在，只想狠狠地切断握著玄的，茶店老板的手。

「放手。」玄的声音虚弱而淡漠。

对，放开你的手！

茶店老板有些尴尬，却没有放开手。「我握痛你了吗？」

你没有握痛玄，但是，你再握下去，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感觉到自己似乎要失控了。

幸好，道士在这个时候走进来，他望著我说：「控制一下！还好我赶上了，你快放手！」

我忌妒他，不在梦里也能碰触我心爱的人。

茶店老板终於慌张地将手放开，他望著道士，不知道是担心被发现自己是同志，还是担心原来我在。

玄望著道士的方向，低声地说，「言敬纬，过来。」

「不对，我不在那边，我在你旁边。」我附在他耳边，无奈又无助。

道士好心地指著我，「他已经在你旁边了。」

茶店老板望向我，表情更惊慌了，「小、小纬，对不起。我；我不是......对不起。」

44 讨赏

我忌妒他，不在梦里也能碰触我心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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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转向我的方向，用虚弱的口气警告我：「言敬纬，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我对玄苦笑，除非再次失控变成恶灵，否则，我能怎麽伤害人呢？我根本就谁也碰不到。叹了口气，转向道士：「你来做什麽？」

道士一脸准备领赏的模样，我想起来了，他要我介绍歉疚最多感情的人。

「你根本不算帮了我的忙，因为我会失控，都是因为你在中间搅局，害我和玄的误会加深。再说，你净化我，也是你当道士的职责吧？如果你要帮我的忙，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我活过来。」

「你这算过河拆桥吧！」道士抗议。

「你帮我活过来，我介绍你说的，什麽一生的缘分给你。」

「你的要求根本是不可能的。」

「你要帮我的忙，只有这个办法。」我望著他。如果我活过来了，那麽什麽一生的缘分我也不怕，只要我是活著的，既然玄也爱我，我就有把握谁也抢不走他。

「你这是强人所难......」道士委屈的要命，他转向玄：「喂，我看他好像很听你的话，你帮我跟他说说看好不好？」

玄望了望道士，「说什麽？」

「就是，我已经净化他了，让他不再是恶灵；我还救了你一命，这样算是仁至义尽了吧。我师傅有说，我帮了他的忙，他就会帮我介绍命定的爱人啊，可是他现在却耍赖。」

茶店老板忍不住插嘴，「小纬要介绍命定的爱人给你？他现在能介绍的只有鬼吧？小纬，你，你要介绍鬼给他，请；请私下介绍就好。」说著，竟然没用的开始发抖起来。

「你知道他要介绍怎样的人给你吗？」玄问，像是想要帮忙的样子。

可见上次道士跟我说时，茶店老板和玄打架打的很入迷。这两个人都不知道道士说的一生的缘分是怎样的对象。

除了玄，我没有欠谁什麽感情债。难道要叫我介绍玄给他吗？

「我不知道。」道士摇摇头，「我师傅只有说，是那只鬼欠了很多感情债的人。他欠了很多感情债的有谁，你知道吗？」

玄的眉头皱了起来，却牵引了脸上的伤口，他因痛轻哼了一声。

茶店老板听到玄的痛呼，忘了本来正在害怕，担忧地问，「还好吗？花太多力气了吗？你失了那麽多血，还是多休息一点好吧！」

「关你什麽事！」因为自己没办法对玄表达关心，我迁怒地骂茶店老板，可是，他当然听不到。我感到泄气不已。

「你要控制你的脾气。」道士又警告我，「你如果再变成恶灵，我可能勉强只能自救，他们两个都会被你害死，你一定要把我的话听进去！」

茶店老板死了就算了，可是，我不能让玄死。我想要玄好好的活著。

听到道士跟我说的话，茶店老板又开始脸色发白，「呃，小纬，你别激动，你千~万~不要激动。」

怎麽会有人怕鬼怕成这样？叹了口气，我重又伏回玄的身边。

「对了，今天要普渡，很多地方都有好吃好喝的，你要不要去逛逛？」道士突然想起什麽似地对我说。

「我只要跟玄在一起就够了。」

「你就算不去吃普渡，也要回家里去看看吧？」

玄突然轻声地说：「我知道小纬欠了很多感情债的人是谁。」

「咦？」道士开心地凑过去，完全忘记正在跟我说什麽普渡的事情，果然，这个道士满脑子只想著甚麽缘分。

「小纬这辈子，除了他爸爸妈妈，就只欠了一个人感情。」

「不，不要告诉他。」我喊，可是玄当然听不到。

「是谁？」道士兴奋的要命，整个眼睛闪闪发亮，「是张护士吗？张护士长的很可爱，如果是她的话......」

神经病，谁会欠一个女人感情债？要说这里有谁欠张巧筑感情债，那个人也一定不是我，是玄吧？

「谁是张护士？」茶店老板在旁边，不甘寂寞的插嘴。「我没听过，小纬有跟其他人谈过感情啊......」

「......那个人，就是我。」玄必上眼睛，声音很轻，却那麽清楚。

「什、什麽？」道士的嘴巴大得几乎要掉下来。

「不可以！」

「不可以！」

我和茶店老板，异口同声地大喊。

45 亏欠

小纬这辈子，除了他爸爸妈妈，就只欠了一个人感情。

......那个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