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候去医院探望父亲,说起乔氏,他温和的劝我不要去挖乔家的墙,我明白父亲的心思。他是怕我受到一丁点的伤害,毕竟道上的人不是随便惹得起的,就算关家也忌惮几分。大家同在一口锅里讨饭吃,不见得就是谁怕了谁了,只是互相给个薄面,相安无事。若真要兵戎相见,就尴尬了。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卢悦霖听说我找到新的证人,他倒没有吃惊或者赞赏,一反常态的沈默。我不知道是不是又踩著他什麽猫尾巴了。不过因为案子的顺利进行,我确实有点沾沾自喜,不免细心不足。这件事後来想起便是漏洞百出,可我就是被这份成就感给蒙了眼,没有事先察觉出那人的别有用心。
两天之後,卢悦霖在办公室里把我拦下来,我正赶出去见证人。
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我当是自己工作上出了什麽岔子,於是不好说什麽,忍著气听他要讲什麽。结果他披头就问,刘傅是不是秦鸳介绍给你认识的。
我一愣,没想到连这都知道了,我没多想,就点了点头。
一抬头就看到他复杂的表情,可真精彩。我也说不出心里头上是个什麽滋味,只觉得卢悦霖一定想说什麽,又不知道怎麽开口合适。但是我没想到他会在这个小问题上纠缠。只要案子顺利,他没理由干涉我怎麽去打赢官司。
“不要再和那女人接近了。”正要推开他出门,他撂下这麽句话。
我听著有趣,反问他,“敢情你吃醋了?不至於吧。”
“她接近你不是因为你有什麽魅力,关予笑你别给我自我感觉良好,到时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他一句话刺激到我的男性自尊,也顾不得那麽多,我骂一句“脱线”就甩门出了办公室。真不知道这个男人脑子里想的是什麽,他究竟是对我报有企图还是他未婚妻情谊浓厚,我简直觉得肺腑都快炸了。气的不光光是他说我没什麽魅力,而是他那麽在意我和他未婚妻的接近,那一副吃醋的嘴脸我看著就莫明火起。
第二次开庭以後案子的赢面就倒向我这边,自然是有点乘风破浪的感觉。事务所的人都对我刮目相看,没想到我这个公子少爷也能做出点成绩。我那种急於得到众人肯定的心理却被别人看得透彻得很。简直就是个被人提著线的木偶。我确实自我感觉太良好,还是个未经历世事的少爷,不晓得人间险恶。
秦鸳确实帮了我很大忙,我更是不再好意思拒绝她的邀约。陪她去看电影听音乐剧。我们俨然是情侣在约会。却从未做出过逾越的事情,仿佛我和她都没有这个意愿,并不是顾及什麽,而是出於都没有的想法而已。我想我和她也都不是委屈自己的人,若是想男欢女爱一定不会顾及别人的看法和世人的不耻。这样的情况就这麽微妙的持续著,转眼夏天就过去,手头的案子赢的赢的输的输都结束得差不多了。惟独就那一桩,脱了四个月还没有结案。
苏漆漆陪我去法院,今天要做结案陈词,我有点紧张。这种感觉前所未有。法院门口围满了记者,毕竟这几月拖下来,这案子又涉及到香港数一数二的地产公司,被媒体如此关注也是理所当然。
助手帮我整理好资料,我们坐在休息室等著开庭。
看见卢悦霖的身影,我惊了一跳,推开休息室的门,在人群里找寻刚刚看到的人影。不过,人多得我没办法找出他来。但我肯定刚刚一闪而过的那个人是他。不知道为什麽,一想到他来看我打官司,心里反而安心下来,没了刚才的浮躁。他是我的师傅,香港最年轻最有名的律师,有他的坐镇,我自然是放心不少。我把资料再草草浏览一遍,便准备出去。
一切也都顺利,我简洁的做完结案陈词,辩方的律师酸是卢悦霖的前辈了,他深意的转过脸我看一阵,不知道是个意思。但我也没有细想。
赢了这个官司,我自然身价不同,不再是个雏儿。
高高兴兴的带著苏漆漆去吃东西,想回头早点去看看我家老头,他要是知道我这麽快就扬眉吐气,也一定会高兴的。毕竟一开始要来做律师他就不怎麽高兴。可是途中又想起给他买的高丽参还放在办公室,漆漆看了看时间,说回去拿了也不晚,於是我们又把车开会九龙去。
匆匆忙忙的上到17楼,我也没注意办公室里有没有人,冒失的把门打开。就看见卢悦霖像头狮子一样和秦鸳隔著办公桌争吵。我一时也不知道该什麽办,就想起第一天来上班时的情景。他两还真喜欢在办公室解决个人纠纷。只听得卢悦霖向秦鸳咆哮,“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麽。我不说什麽不是看你面子,是不想予笑有什麽想法。你以为自己这样做就能达到目的。我告诉你,只要是我卢悦霖想要的,你就休想动分毫。”
秦鸳听到门开的声音,回头看了我一眼。她眼睛里突然闪烁著让人难以琢磨的神色,冷笑了一下,也不再看我,就对卢悦霖说:“悦霖,别忘记你欠我的,至於我要怎麽做,那就是我的事了。咱们这麽些年,我以为你该是了解我的。”
“你给我站住,不准伤害到他,你知道不知道。”卢悦霖对这秦鸳离开的背影吼。
秦鸳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就如同那日早上一样,仿佛这个时候活著的就是她和卢悦霖,我根本不存在。她的目光都丝毫没有在我身上扫过。我只觉得一阵寒气从脚底升气,从未想过这个温柔的女人能给人这样奇怪的压迫感。
她出去以後,卢悦霖松了口气似的,颓然的陷进椅子里。
看他心情不好我也不好多问及什麽,轻手轻脚的走到自己的办公桌边,打开抽屉把给父亲买的高丽参拿出来,就准备离开。
可走到门口了又觉得放心不下,於是回身对他说,“Benjamin,你早点回家休息,我看你脸色不好。”
“你就不问问刚刚发生什麽事?”他挑起眉毛问我。
“不在这一时,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我找了如此蹩脚的理由。
他叹口气,轻不可闻,可我还是从他细微的动作里感觉到了。他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我面前,低下头对我说:“我三番五次的提醒你不要再靠近那个女人,你怎麽就上是不听我的话。”
“卢悦霖,你就那麽看不得秦鸳帮我,官司赢了你这麽说,官司输了那你又该怎麽刻薄了?你这个人怎麽这麽容不得人?”
他瞪我一眼,“我容不得人?是,我是容不得人,可是不是容不得你。真正容不得我的,是你吧……”
这话怎麽听著都有那麽一丝惆怅,简直让我不好意思回击他什麽了。他这个样子我最招架不住,这类一向扮演强势角色的人,一丁点的无能为力都让人觉得格外心疼。自己有这样的想法,真不敢要他知道,於是动了动嘴角,说不出什麽合适的话,我转身就出了办公室,丢他一个人在背後。
心里很乱,完全搅了刚刚的好心情,也不知道卢悦霖那番话就究竟是个什麽意思。就像在暗示我什麽一样,但我怎麽也想不透。苏漆漆见我下楼,她从车里跨出来,随口问道:“怎麽这麽慢。”
我没搭她的腔,坐进车子里准备发动,她恐怕是看穿了我心头有事,沈默一阵子,又开头道:“我刚才在车里等你的时候,看到秦鸳从楼上下来,开了车里离开。你遇到她了?”
因为心中有气,明明理亏,我却吼了苏漆漆几句。她委屈得很,坐在车里里一句话不说,我又不知道该怎麽办,只能由著她。爸爸也看出我和她有点别扭,气氛尴尬得很。辛姨说父亲下个星期就能出院,我才稍微松了口气。他也不容易,都到了这把年纪。看到辛姨那般对老爸,我也知道苏漆漆自是做得够好了,我不该再那麽对待她。於是决定回去给她好好道歉。
哄好苏漆漆我已经累得半死不活,倒上床就睡觉。一路梦到许多人,卢悦霖、程昊、爸爸、大哥和漆漆,他们都看著我却不与我说话,我只觉得孤单得很,闷得哭了出来。早晨起来,脸上还留著交错的泪痕,原来真做了那麽个梦。又或许,那不仅仅是个梦。
面对苏漆漆也好秦鸳也好,我都觉得力不从心,只因为诸多顾及。而对Benjamin更为难。这些人,以交错纵横的姿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又不能装作不知道,感情纠葛总归是麻烦的。若不遇见他们,我恐怕已经和一个女人结婚了,平安清淡的过著。又怎麽会闹出这麽多焦虑和矛盾来。人人都为了得到占有而机关算尽,殊不知,有的东西强求不得。若非要去占有,一则是他成为你的,一则就是毁了他。
chapter 07
自从那次在办公室里见到秦鸳之後便再未联系过。也不是我为了卢悦霖的话而断了和她的联系,而是她从那之後便没有主动联系过我。我本来也纳闷,想主动跟她联系下,可是一来是习惯了她主动找我,二来是我不想苏漆漆再有什麽误会,那我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过这一次确是我主动约她的,我自觉有必要和她谈一谈,虽然很多事情我已经明白了,但仍然想在这个女人嘴里听到某些真相。想知道她所做的究竟是为了什麽。
一个月不见,秦鸳还是那麽漂亮,她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容光焕发的出现在我面前。我低头不语,在一个女人面前,我又如何露出嫌恶的情绪来,更何况她又根本不在乎。
她要了点心和红茶,也不问我相约的目的。
我们这个样子外人看来还真像是在约会,两个人一起享受美好的下午茶。
“为什麽要这麽做?”我问她,这也是我唯一想知道的,其它已经发生的事情都不再重要了。
“你说什麽为什麽?”她明知故意问,停一停又道,“予笑,你还太年轻了,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等待是多可怕的事情。”
我并非是来听她说教的,於是看著她,用眼神直直的逼问。
“别跟我说你什麽都不知道。你把刘傅介绍给我,帮我打这场官司,实际上也只是做了个套让我跳。我承认自己傻,怨不得别人。现在他跳出来指正我教唆他作伪证,我形势尴尬,恐怕以後想再做律师都难了。但我觉得你这麽煞费苦心的可不是简单的为了不让我再当律师。”
“关予笑,你有没有教唆他作伪证你心里有数,不是你软硬皆施的要他出庭麽。他确实作了伪证,乔氏拿那块地是合理合法的。我可什麽也没多做。”
“其实你推不推都干净,我从未想过要责怪你。只是想知道你这麽做的原因。”
“你也算是在情场打滚,怎麽连这麽明显的戏码都看不透?”她冷冷的笑起来。
“情场?”
“我认识悦霖快十年了。他是我的未婚夫,我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说我能轻易的放手,把他让给别人吗?我等待他的时间已经太长了,所以更不容许他背叛我的感情。”
我心头一紧,多半明白了怎麽回事,可嘴上还逞强说:“那又关我什麽事?”
她眼神像勾魂一样,那麽顾盼的斜我一眼,讽刺道:“关少爷,你还真不晓得自己的魅力呢。”
原来她知道卢悦霖追求我的事情,可是我和卢悦霖根本不可能,她又何必这麽紧张。那些阴差阳错,我又怎麽能当真以为卢悦霖喜欢我。就算是,我也无法接受一个男人的感情。
於是我招手叫来服务员买单。
末了她又补充一句,“卢悦霖就算再怎麽爱你,我也不会让你得到他的爱。”
呵,我从来不知道,我还能让一个女人为了这样的事情而争风吃醋,她尽管把未婚夫看严,我也困扰得很。这个卢悦霖真是个大麻烦,现在害得我恐怕一辈子做不了律师了。可打心底里我又并不怨恨他,甚至觉得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毕竟他那样被女人爱著,也是挺可怕的一件事情。秦鸳这麽对我并非针对我个人,而是针对卢悦霖爱的对象。不知道为什麽,知道了这样的原由,我反而心里有些开心。看来真是给气得不轻,得了失心疯了。
事务所里上上下下的人为我担心,但是他们究竟是怎麽看我关予笑的,就不得而知了。再回那上班的地方,自己都觉得不自在。看来是在这个事务所呆不下去了,也不能再呆了。只觉得可惜,我短短的不足一年的律师生涯。就这麽几经波折。
卢悦霖一面忙自己手头的案子,一面四处去找人想帮我放平这个风波。可是自然有人在後推波助澜,他又怎麽能息事宁人。看著他上下忙活,我又於心不忍。
姐姐看到报纸,又打来电话。那些记者自然不会写什麽好话。她看著也气愤,不过我懒得跟她解释什麽,这也算是我咎由自取,好好的大少爷不当要跑出来受这个苦。她安慰我几句,又说爸爸看了报纸什麽也没说,让我回家给个交代。我唯唯诺诺,倒不是不想回家,只是觉得反正等这个事情完全过去,我估计也得回去帮爸爸打理生意了,所以干脆什麽也不解释。大家知道结果就足够了。这本也是个解释不清楚的死结。
苏漆漆自然是有点心疼又有点幸灾乐祸的笑话我,偷鸡不成反失一把米。
我有口难辩,也就由著她这麽理解吧。反正她觉得只要秦鸳不缠著我就万事好商量,也不安慰安慰我当不了律师的那份难过。有妻如此,真不知道该喜该悲。
最後,还是给了我个吊销律师执照半年的处分。
我想若不是卢悦霖在司法界的几分薄面,我也不可能就领到这个简单的处分。但我怎麽也呈不了他这个情,我只想就这样恩怨勾销,不要再纠缠下去。若再纠缠,我怕自己真的经不起诱惑,弃城投降。他再三留我在事务所,就等半年便能继续做律师。可是我又怎麽在事务所自处,这半年。他这个老板总该一碗水端平,所以我拒绝了他。
拿了小纸箱子来收拾东西,他靠著办公桌上看著我,眼神沈郁。
我不知道他这个样子究竟是要表现什麽来让我明白,这个男人,不可否认的性感,在有的时候。我一定是觉得自己要走了,才这麽宽容的赞美他。是啊,我要离开了。彻底的远离这一切,就算以这麽狼狈的方式,我也并不太介意。可是为什麽心里还是有觉得不舍得,看来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习惯真是可怕。
他深邃的眼睛里闪烁著让我无法回避的光芒,我想卢悦霖一定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依依不舍。
我把东西收拾好,跟他告别,“Benjamin,这段时间谢谢你照顾我。现在我得回去做少爷了。再见了。”
“是啊,你要回去做少爷了。我又留不住你。”他顺手接过我手里的箱子,我也没拒绝他。想来也是最後一次了。
“给你添了这麽多麻烦,真对不起。”
“你不恨我,予笑?”
“有什麽好恨的,我又不是女人。再说了,这也是我咎由自取。”
“对不起。”
“道歉干什麽啊,惹麻烦的人可是我。现在我走了,你该松口气才是啊。”
“想不想一起去度假,换个心情。”他突然的转变话题,让我有点犹疑。
“我和你?呵,太危险啦……”我笑著打哈哈。
我原以为他会继续追索,结果他只是看我一眼,什麽也没有说,按一下电梯,送我下停车场去。有的时候还真琢磨不透他。
回到公寓,程昊做了不少好吃的。他又要离开一段时间去日本走秀。这段时间,他还真是把我照顾得很好,想到吃不著他做的饭,就郁闷得很。他对我丢了工作的事情只是笑笑,也许他觉得这样对我好,毕竟我那个老板太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