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陈思玄,言非墨心里微微刺痛,他何德何能?能够让陈思玄如此待他?他对陈思玄的避而不见,以及平时的冷淡,连言非墨自己每每独处时想起都觉得自己过分了,利亚斯、托托眼里的不赞同,银焰眼里的嫉恨,兰斯眼里的羡慕,……几乎人人都已经察觉到他不愿意和陈思玄有过多牵扯的心态,为何陈思玄却恍如一无所觉?还是说,就算知道了,陈思玄也始终如昔?
旁人常说,一个高手到了一定的境界,对自身的安危总有一份神秘的先天感应。言非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高手,只是这段时间,他却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距离他要离开遗迹宝藏的日子正在逐渐接近……这样的情况下,他该如何回应陈思玄?
心思百转,千头万绪,却定格在陈思玄担心又关怀的眼神里。有那么一股甜中带涩的滋味,无声无息的润泽着。
银焰故意说的那一句话不请自来,同时眼前不断闪现刚刚看到的一幕,那条被掰开的面包,那位母亲,……心里隐然长叹,借此机会,断了吧——
“思玄,你经历过战争吗?”短短的一句话说出来,言非墨却觉得似乎经历了千百年的时光一样,喉咙一阵干涸,心口也阵阵发闷。
陈思玄很自然的伸手握住言非墨的手,拉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走,“见过。”战争对陈思玄来说并不是一件陌生的事。
“你没想过在战争到来的时候出一份力吗?”言非墨一狠心,抛开所有的顾虑问道。
“为什么?”陈思玄活了百多年,正是那段号称中国历史上最黑暗最动荡的时代。百年世俗风云动荡甚至波及到修真界,让无数的低级修真者以及修真界的外门弟子宁愿舍弃天道也要投身俗世,为民族兴亡而奋战。若非有几个已经渗透天机的老怪物极力镇压,只怕修真界早已颠覆,不过绕是如此,百年里大量优秀弟子的陨落也让修真界元气大伤。如此惊天巨变,连陈思玄这个对外界毫不关心的人也受到影响,印象深刻。和那场百年风云相比,眼下的情形倒变成小儿科了。陈思玄当时都能够袖手旁观,何况现在?
平平淡淡的“为什么”三个字,却让言非墨听得满心苦涩。对啊,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出一份力?嘴巴蠕动,言非墨看着陈思玄,看着他们两人交握的手,最后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路沉默着让陈思玄牵着他走。
陈思玄能够感觉到言非墨的情绪低落以及挣扎,是为了这些人吗?但是这些事有什么需要操心的?陈思玄想不明白,他实在不知道言非墨为何操心,以他的看法,眼下的结果莫过于打和逃两种。逃不了那就打,打不过那就逃,而且各人生死自有天命,何须劳心费神?
“你不躲我了?”
陈思玄只是无心一问,愿意是转移话题。却让言非墨心里颤了一下:“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能断吗?言非墨自己也不能肯定。只是知道,有些事,有些话,不是他不愿意就可以不做的。
陈思玄的脚步慢了一下:“为什么道歉?为了你躲我一事?还是其他?”慕天易常说男人心,和稀泥,他现在隐隐有几分理解了。他是真的搞不懂言非墨心里在想什么,感觉上他们两人好像一直在鸡同鸭讲。
“……为了我想利用你一事……”不想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也不想掩饰自己将要做的事,言非墨视线的焦点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轻轻的说道。如果这样能够被讨厌……那是得偿所愿了,……
“你说,你想要我做什么?”利用?这词不能用在他们身上吧?他利用银焰他们将言非墨架空,希望言非墨将更多的心思和时间放在他身上,这才叫“利用”吧?他和言非墨之间什么时候构成利用关系了?“是不是只要事情顺利,你就不会再拒绝我?”陈思玄突然问道。
“拒绝?”
“嗯。我想抱抱你,想亲你,……”按照双修的频率,至少两天一次才会有效。数数日子,他们有多少天没有亲热了?陈思玄若有所思的说道。
言非墨心里涩涩一笑,陈思玄说话老是模棱两可,很容易让人误会。但只要好好的相处一段时间,就能知道他话里的真意。譬如这番话,乍听之下,似乎可以当成一场交易,但实际上这只是陈思玄单纯的表达他这段时间对自己不理睬他的小小埋怨罢了……
喉结上下滑动,言非墨发现,原来他也有指鹿为马、故意误解他人的能耐……既然要断,那就将错就错……就当,他从来没有理解过陈思玄,就当他听不懂陈思玄话里的真意,就将一切都当成一场交易,——用自己的身体交换陈思玄的帮助。
察觉到言非墨的不妥,陈思玄停下脚步,回身问道:“怎么了?”
“好!”言非墨用着壮士断臂般的语气说道。
“好?好什么?”看到言非墨脸上浮现那种豁出去什么都不在乎、又隐隐透着几分哀伤的神情,陈思玄心里觉得奇怪,他说了什么?言非墨是不是误会了?
“我以后都不躲你了……也不会再拒绝你,……”
“真的?”心里那一点点疑问被言非墨这个突如其来的答案打散,陈思玄眼睛一亮:“我想什么时候亲你,抱你都可以?你不再拒绝我?”
言非墨的眼神黯了一下,微微扯动嘴角:“是……”交易就好,就把一切当成交易吧……
“太好了!”陈思玄张手抱住言非墨,高兴的说道。恢复力量有望,以后就不用言非墨冲在前面让他看得提心吊胆,换他来抗住那些水怪……然后,就可以按照他的意思过日子了~
——
思玄,对不起。
62.分歧 争执
有什么方法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凝聚人心?
答案只有一个,在绝望的时候,给他们希望。
银焰、兰斯和利亚斯三人分析过眼前东部草原的形势,荒原狼神陨落,众人失去了信仰,又逢水怪大军上岸,正是人心惶惶之际,这个时候,正是新的信仰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
如果将遗迹宝藏当成一个纯粹的网游,那么东部草原在四块大陆当中是类似于新手村的存在。无论外来者从哪个国家、哪个文明进来,都会“诞生”在东部草原。将东部草原牢牢的把握在手里,等于掌握了源源不断的生力军。在新旧神灵势力悬殊的时候,东部草原是他们发展自己的最好场所。
所以在他们三人的眼里,水怪大军不但不是祸害反而是一道天然屏障,可以隔绝旁人的觊觎,为现在势单力薄的他们构建一道天险。
后有水怪大军,前有狼子野心的昆西,无须银焰他们多费力气,轻而易举的就将哈斯巴提的族人逼上了绝路。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这个东风能否顺利“借用”,重担就落在言非墨身上了。
“关于新的守护神的谣言应该已经开始流传了吧?为什么我从来没听到下面的人在讨论这件事?”银焰看着利亚斯问道。
利亚斯摇摇头:“你太小看这里的人了,荒原狼神在这里统治了不知道多长的岁月,几乎每个人都是荒原狼神的信徒,要颠覆他们的信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况且,荒原狼神陨落,大概也只有各部落、村庄的高层才有资格知道,大多数的普通人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荒原狼神显灵,这样的情况下,要他们更改信仰几乎是没可能的事。而那些高层的顽固,相信你也深有体会,荒原狼神陨落一事他们掩饰都来不及,又哪会到处宣传?”还有一点,利亚斯没有说出来,荒原狼神是死在陈思玄的手上一事一旦被有心人煽动,莫说立足,马上就会成为整个东部草原的敌人……万幸,水怪大军阻隔了旧神阵营的人到来,他们只要将知情者解决就能将这个危险扼杀在摇篮当中。
银焰和兰斯齐齐皱眉,利亚斯所言他们清楚,遗迹宝藏的特色之一就是这里的人每个都有着自己信奉的神灵,每个人都愿意为了信仰而战。而遗迹宝藏里的神灵之多,简直就是多不胜数。遗迹宝藏里大大小小的战争除了争夺土地、人口之外,更多的是信仰之战。东部草原只是单一的信奉荒原狼神,在整个遗迹宝藏里是绝无仅有的。这或许与东部草原是所有外来者“出生”的地方有关。不过事实如何没人知道就是啦。而一旦离开东部草原,去到南部平原,才会真正知道什么叫做信仰混乱。
如果不能从根本上改变所有人的信仰,他们的计划就会全盘落空。
“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真正绝望!将他们全部赶上绝路的时候,我就不相信他们还能坚定他们的信仰……”银焰面色难看的说道。千算万算,唯独算不准这个人心一事,偏偏这一步又是重中之重,差之一毫谬之千里,绝不能省心。
银焰心狠,这段日子以来利亚斯已经深有体会,此刻听银焰言下之意似乎打算用计将哈斯巴提的众人逼上绝路以达到目的。利亚斯不赞同的说道:“人心如洪涝,堵不如疏。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顺势而为就没有他日被揭穿的风险,如果蓄意为之,他日一旦东窗事发你何以自置?”
银焰冷笑:“难道你也沾上言非墨那老好人的性子了?堵不如疏,你倒告诉我,现今的情势如何疏?”
利亚斯闻言一滞,现在的情形的确非常不妙,不过这个不妙也只是针对他们三个有所图的人而言。
其实,当日伏击失败后,昆西就已经调整了自己的政策,偏生言非墨的政治敏感度不够,率先派出了结盟使者。这么一来,到让昆西占尽了先机。
昆西放言要哈斯巴提并入杰斯泽,经过银焰他们分析只是昆西的狮子开大口漫天要价,既然昆西可以相准时机坐地起价,那他们为什么不能还价?以昆西的精明自然知道现在绝对不是内耗的时候,已经错过伏击言非墨等人的最佳时机,他也就绝了“先安内再攘外”的念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正所谓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绝对是得不偿失。昆西如此作为,只是为了在结盟的时候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
这个计谋不错,可惜就是时机不对。在以艾克西莉为首的主战派和言非墨为首的主和派相持不下的时候,银焰他们来了。相较于利亚斯的人轻言薄,银焰他们实在是占了太多的先天优势。再者一个是不受重视的庶子,一个是受到严格训练的唯一继承人,在杀伐果断的气度方面有着明显的差别。
银焰当时一听就明白这个中的猫腻,当场拍案叫板据理力争,旁征博引,将眼前的形势分析得头头是道,还将几处错处漏洞点明,甚至将祸害夸大,再辅以食物短缺的事实证明,成功将所有人的视线转移,混淆了关于昆西一事的焦点。随后一步一步不着痕迹的让众人跟着他的思路走,演变成今天哈斯巴提这种进退不得的两难局面。
按照事情发展下去,哈斯巴提会成为他们三人为陈思玄构建的势力蓝图里的第一个基地。
眼看果实就要纳进手里,只可惜机关算尽,反倒是“众人信仰归属”这关系到未来长远发展的一步却始终没有实质性的进展。让银焰如何不气恼?
其中的利害关系利亚斯明白,头疼的说道:“这事真的不能急。一急,我担心会适得其反。”
“我们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你也在昆西身边待过一段时间,再拖的话,以他的精明定会察觉到不妥。万一昆西作出应变,更改他的条件,那我们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就白费了!”里因本斯特家训中的其中一条就是:永远不要轻视你的敌人。态度上藐视敌人,心理上重视敌人,战略上打败敌人。
之前在森林里面,除了陈思玄和兰斯还有七彩鸾鸟之外,其余的都是植物,银焰这些来自家学的城府心计完全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他也乐得清闲,懒得动脑,由着自己的性子对陈思玄任性胡来。虽然那个宣告神战开始的声音,引起了银焰的重视,但他们当时身在森林和外界隔绝,纵使银焰想做一点什么都没有办法,唯一可行的就是努力提高自身的实力,在即将到来的动荡中保证自己有自保能力,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一离开森林就遇上了哈斯巴提这事,对银焰来说简直就是如鱼得水,困龙升天。对势单力薄的他们来说,只有把水弄得更浑浊,他们才能浑水摸鱼。银焰的计策和谋略都是一等一的,但是对于人心的把握,却还是少了那么一截火候。
银焰的态度已经表明他有一意孤行的迹象,利亚斯表态说道:“别的事都可以有商量,唯独此事不行!人们的信仰利用好了的确是一把利刃,但这把是两面刃,稍有差池不但不能伤人反而会伤己。”
银焰眼一瞪:“不会!我有把握绝对不会引火烧身。”
“世上之事没有绝对可言!我们本就如履薄冰,经不起丝毫的差池!过于急进只会为将来埋下隐患。”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这样瞻前顾后会坏了我的布局!”
“步步为营、勿骄勿躁方为上策。”利亚斯毫不退让的反驳,“况且,成大事者,心胸广阔,忍人所不能,绝不能因一己之私而妄动。”这后半句等于直指银焰此间种种行为是因为妒忌了。
“你?!”
“你们都别吵!”兰斯看不下去了,喝了一句。兰斯生于军人世界、长于军人世家,对政治只是略通一二,本来他就没打算插口多言。只是这哈斯巴提眼前的局势不止是让银焰一人能够发挥所学,这种掩藏在行军中即将到来的大战气息也让兰斯敏感不已,骨子里那种属于军人的血性开始一点一点的复苏,这一喝之下倒有几分彪悍的味道,实实在在的镇住了利亚斯和银焰两人。
“你看你们像什么样?敌人未到你们就闹起来了,是嫌我们现在的处境还不够严峻?别忘了,这事直到现在也只是由我们三人牵线开头而已,成败就系于我们一身!我不懂你们所谓的政治、计策谋略。我只知道眼前的局势不可急进。先求稳再……”
“兰斯你知不知道信仰的重要性?如果不趁此机会牢牢把握,以后就……”
“银焰,说道理论心思我的确不如你。这人心、信仰如何把握我也不懂。我只知道,我父亲跟我说过,一个能够得到手下士兵爱戴的将军或许不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但只要这个将军不死,就会有无数的士兵愿意追随他左右。用真心去对待每一个士兵,他们会用他们的忠诚、他们的生命回报于你。”兰斯正色说道。
银焰和兰斯两人静静的对视。久久,银焰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既然大家都不愿意,我又何苦当这个恶人?”
利亚斯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看了银焰和兰斯两人一眼,说道:“我去看一下艾克西莉他们。”
待利亚斯走后,银焰和兰斯两人又静默了一会,兰斯看着径自生闷气,不愿意搭理他的银焰突然说道:“银焰,大哥要选择谁是大哥的自由。我们无权干涉……”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兰斯只觉得自己整个人有如在无边的深海里浮沉,茫茫四顾,不知何处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