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又停留在女子曼妙的身材上,她穿着一件玫瑰色的纱罩长裙,系在腰间的段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衣服皱皱地,粘腻在身上,没有一点线条和流畅可言。
她太美,以至于这样一个重要的缺陷我竟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察觉。
难道~可怕的预感电击般挤垮我所有的理智。
[洛洛,不要!]闻人的手紧紧抓住我肆意妄动的手,眼里的焦虑一闪而过。
[你说她是难产,我倒要看看她是个怎么难产法!]
一个不顾一切的人,力量是可怕的。
[啊~!]掀开长裙的下摆,我看到了最令我震惊的一幕。
[呕~~]我开始无止尽地呕吐,几天未进食的肠道除了酸水无物可吐。
即使是那些淫秽的男人趴在我身上喘息时,我都没有觉得这般压抑恐惧。
心脏被人掏空,肠子被人打结撕扯,我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喉咙,用足以窒息的力道。
[啊,洛洛,快松手!]闻人笑白折扇一挥,我全身的穴道就被死死封住。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你不是说她是难产死的吗?]
女人的肚子从胸部向下破开,露出血淋淋的内脏和器官。
里面翻搅着的,是一串被人用手胡乱塞进去的肠子。
[洛,听我说,孩子生不下来,他只能这样做。]
[他,哪个他?你指谁?是谁?]
野兽般叫嚣,我血红着眼,身体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挣扎着嘶鸣出来的断句,与空气相撞时只剩下无助地低泣。
为了我们,母亲竟然选择这样的死法,痛,冷。
我除了流泪,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宣泄我铺天盖地的心痛和恐惧。
[南宫怜月在母亲生产时对母亲下了‘十香软筋散’的毒,她没有力气,痛得在地上打滚,两天两夜,实在没有办法,最后她哭着求公孙先生用刀将她的肚子切开,取出了奄奄一息的我们。你后出来了几分钟,所以身体一直不好,没有学武的天赋。当时父亲已经比武生亡,惊鸿山庄的唯一血脉就剩下你和我,你由于身体不好,受不得练武,而且长得又太像母亲,公孙先生怕你留在惊鸿山庄会受到大夫人二夫人的嫉恨,所以就给你留了母亲的遗物,托给红叶楼的花四娘照顾,十岁那年把你接回山庄也是公孙先生的巧意安排,毕竟你也是父亲的骨肉,不能一辈子流落在外。]
闻人笑白说这话时很平静,平静地几近诡异,仿佛他说的是发生在旁人身上的故事。
听到是封翌的母亲间接地害死了我的母亲,我的心不跳了。
不可能了,一切都不可能了。
即使封翌愿意接受我的身分,我却无论如何不能面对他了。
我怕那个女人站在我面前时,我会杀了她,可是她是翌的母亲。杀她等于亲手毁灭了封翌对我的爱,我做不到坦然,真正的仇人之子,不是我,而是他!
[那个玉佩和钥匙是怎么回事?]
身体下滑的时候,闻人柔软的手搂过我的腰。澄澈美丽的琉璃眼对上我,怜惜不忍,但又淡定寂灭。
这一刻,我好像懂得了他的眼神。
残忍的看破红尘的真实。
看得太透,所以他淡然,即使是不共戴天之仇。
这样的人,注定有很多的情,分给很多的人。但永远不会为了一人踌躇徘徊。
因此他也不哭,没有什么值得他花费心力去哀悼,因为他永远只对所有的事物均匀地分配感情,不超出自己承载的范围,失去后也能保持淡然。
[我好像终于有点明白你了。]我怔怔地望着他,道。
[哦,是吗?]他笑。
[玉佩是父亲的,里面的开关和纸条却是公孙先生后来加上去的,至于它为何有一半会落在南宫怜月的手上我就不得而知了。]
[这才是你的本性吧,闻人,你骗人的伎俩真的和~~]
想到那人的名字,我突然舌尖发苦,翻江倒海的涩然和辛酸,卡在喉口,我顿了顿,扯出不自然的笑继续道:[闻人爱过人吗?]
不想让他看出我的不快,我迅速转移话题。
[爱?小洛儿不觉得这个字太沉重了吗?不,我没有爱过。]
温柔的光抚照着我,大大地瞳孔里淡定了然,这一刻他不再是爱哭爱闹,怕苦怕痛喜欢亲亲抱抱的惊鸿山庄的小少爷,他是真正的闻人笑白。
[我喜欢很多东西,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将它们占为己有,即使我想要他想要的刻骨。]
寂灭的眼闭上,迎着月华。淡灰的眼影洒在他细腻白皙的脸庞上,竟有一种沧桑感。
[我知道了。]我笑
[你知道了什么?小洛儿说出来听听!]
睁开的眼里满是水银般的透明晃眼,好亮,纯净得如同初生的婴儿。
急切地攥着我的衣角,闻人笑白又恢复了嬉笑的面孔,我努力找寻他面上雕凿的痕迹,却是徒劳。
面容的主人很认真地微笑,很认真地睁大好奇宝宝的明眸。
[闻人,你是个多情的无情人。]
对着他的瞳,我道。
不喜叫他哥哥,总觉得他平常的表现就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若是真的这样叫了,又要被他拿来取笑。不过,有他这个亲人,我很开心。
[小洛儿,本少爷有情有义劫富济贫打抱不平行侠仗义,对洛洛也是赤心拳拳,你!呜呜,你怎么能说本少爷我是个无情人呢!]
气急,跺脚,捧心,蹙眉。然后转身疾走,所有的动作酣畅淋漓意随心动,我真正佩服!
[唉!]我苦笑着摇头,这人无理取闹的本事已经臻于化境,炉火纯青。若不是知道他本来心性,还真的会看走了眼。
笑过才猛然想起,沉闷的心情卸去了不少。
闻人,谢谢你。你是除了翌外唯一能让我安然流泪的人。
转机
[洛洛,你在哪儿,快点出来哦,本少爷为你做了最拿手的红烧鲤鱼!]
[嗯?]我对上兴高采烈的闻人,心中大为惊讶,他一个少爷,平日里养尊处优好逸恶劳,怎会有烧饭的本事!
[喂,洛洛,你这是什么眼神,看不起人呀!]
感到我孤疑的视线在那条“秀色可餐”的“佳肴”上逡巡,闻人的折扇摇得“噼啪”作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愤恨。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真是天纵奇材]
看到那条只有拳头大小的鲤鱼昏沉地躺在一堆红艳的色泽里,很明显,它除了不能像传说中的鱼正常呼吸以外没有其他的异样。
[呵呵,那是当然,本少爷天赋异禀,区区小事,手到擒来,洛洛不用太羡慕哟。]
鹅黄色的衣裳随风飘舞,少年眉开眼笑地拍拍自己的胸膛,入鼻之处尽是淡淡的桂花糯米香。
我深吸口气,慢慢地闭上眼。如此良辰美景,娇俏佳人,醉了。
醉吧,我在心里祈祷,可是郁积在心口的那抹痛还在,无论我想如何掩饰都不可避免地触到它,睡觉时在,说笑时在,甚至努力想要忘却,想要忽视时它还在。无可抗拒,宿命的感觉让我抓狂,真的不能没有他啊,可是我该如何?我能如何?
。。。。。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窗外的月很亮,很冷。隔着那层厚厚的棉被我都能感觉到它的温度。白天有闻人陪着说笑,时间没有那般难熬,可如今,摇头苦笑。那人的影子气息感觉如同渗透进周围的空气,我想挥也挥不去。
[洛,我再不让你痛了]
[洛,相信我,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洛,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洛,我爱你。]
闭上眼,低醇如美酒的声音就会在耳边诉说,酥麻的,魅惑的,心动的,如今却是酸苦的,因为这样美丽的声音已经不属于我了。
[洛~~]
我翻身,不能再想了,因为心好痛。
[洛~~]
该死,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我咬住唇,想用痛感麻痹头脑充斥的幻听。
[洛,我在这。]
很好听的天籁,花语呢喃,微风拂柳。击在我的心湖涨潮般猛烈。
[洛,我来了。]
声音好像越来越近,也一声比一声急切,我懊恼地摇头,他是我的梦魇。
[洛,你在生我的气吗?]
轻轻的,一双熟悉的手搭在我侧卧的肩上,熟悉的热度熟悉的抚触,带来的是身体与心灵熟悉的战栗。难道?
我转过脸,惊讶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翌?]
告诫过自己千百次,再次的相见我们就是敌人,她的母亲害死了我的母亲,她的母亲带给我无尽的羞辱,可是再看到男人憔悴的容颜,深凹下去的蓝眸时,不忍便升腾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抓住他的手,我颤着唇问。
这片府邸很隐蔽,听闻人说是慕容世家躲避仇敌时专门用来避难用的,是个地下通道,外人很难发现,没想翌竟然能够找着。
[放心,我不会对这里的人下手,我今晚来只是为了你。]
误解了我害怕的原因,翌的口气酸溜溜的,艰涩阻滞,不过,还是那般醇厚美好。
[为了我?]c
[是的,我要带你走。]
[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你是笑姬的儿子]
[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叹,这个男人藏而不露,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赢过他。
[母亲召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起了疑,后来你的反应更是让我奇怪。]
[是你的母亲告诉你的?]
[是的]封翌的眼角痛苦地抽搐,[你偷了我教的圣物,我当时非常生气,又从母亲那里得知了你的真实身份,我一时~~]别开眼,翌的胸口剧烈起伏,我可以想象当时他愤怒的模样。
[所以我受到那样的对待也是咎由自取。]不无讽刺地我牵扯起唇畔的笑,想到那夜的屈辱和痛苦,我沉重地闭上眼。
[洛,我不想的,可是母后]
[够了,封翌,那个女人根本就是魔鬼,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做你的母亲,如果她真的爱你,就不该打你,就不该揭穿我的身份,让你矛盾痛苦!你为什么还要一味地护着她?]
我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想到南宫怜月的种种恶行,愤怒如同火焰般在胸口燃烧。
[洛,请你不要这样说我的母亲。]
愠怒在男人蓝眸中升起,好像压抑着不要爆发,所以他的拳头握得很紧。我被他这样的表情彻底激怒,这算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翌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毫无血性的女人百般维护?
[封翌,你是个懦夫,你连自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量喊出这句后,颓然地倒在床上,不再去看他。
[洛,对不起。]没有我预料的勃然大怒,封翌显得异常地平静,他缓缓地坐起身,骤然消失的温度让我怅然,我不禁转过脸,男人孤独寂寥的背影刺痛了我的眼。
[翌,不要走。]
我猛然抓住他粗燥的大手,不知为何,听到他说话的口气和转身离开的背影,我有种害怕的感觉,好像他就要绝尘而去。
[你说的对,我是个懦夫,我保护不了自己的爱人,可是,洛,请你不要逼我。母亲和你,我不能做出选择。]
[哈哈,小洛儿,月凉如水,你怎么还不睡觉呀,噢,我知道了,一定是想本少爷我陪你哦。]闻人笑白戏虐的声音从凉薄的空气中传来,未等封翌的浓眉完全皱起,他便一摇一摆地走了进来。
[咦,原来房间里多了一个扰人清梦的登徒子,怪不得!]闻人摆着扇子,欢快地跳到我身边,无视翌愤怒的视线和我悲怆的眼神。
[你是谁?]封翌又恢复成外人眼里冷冰冰的模样,眸在落到闻人轻柔地抚触我掌心时危险地眯起。
[嘘,说话声音轻点,洛洛病还没好,应该要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我们出去再说。]
甜甜地对着我笑,闻人一点都没把门口那头愤怒的狮子放在眼里。
[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好谈的,相反,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就是闻人笑白。]
[哇,没想到祈月教的圣君竟然知道本少爷的大名啊,看来小橙他们真的不简单。]
[赤叶,橙叶,黄叶,绿叶,青叶,蓝叶,紫叶,其实这几位公子我都已经听说过了,只有没有头脑的人才会相信他们是你,闻人少爷。]封翌讥讽地蹙着眉,了然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睁得大大的眼瞳,后又把目光浇在我身上。
[哼,瞧你这态度是瞧不起本公子!洛洛,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你确定,肯定,一定,这个目空一切的人是你喜欢的对象?]闻人跳着脚,可怜兮兮地望着我,用颤抖的手指着封翌的鼻子,一点也不在意地将背后的空门暴露无遗。
[洛洛,为什么你会看上他呢,我既温柔又善解人意,而且又懂得逗你开心,最最重要的是我比这个整天绷着面孔臭得像砖头似的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为什么?]
看到对面的封翌面色更沉,我忙掰开他扒在我身上的手,不去望他,反而平静地对上封翌恼火的蓝眸,道:[不为什么。]
听到我这样说的翌明显地温和起来,月光下浑身尖锐的压迫感也淡了很多。
[你不是有话跟封翌说的吗?]
知道闻人的心思深不可测,绝不与表面的纯真可爱成对比,想来他要对翌说的东西很重要,我忙开口道。
[是啊是啊,就不知道那位是想跟我用嘴谈呢还是用手谈。]某人不怕死地继续嘟囔。
[翌,他是我的亲人,如果你不想让我恨你,请你不要为难他。]
[好。]沉默地看着闻人笑眯眯的眼,翌仿佛猜到了他与我的关系。
没有最适合我的人,只有我最爱的人。
没有我最懂的人,只有最爱我的人。
披着月色回来的,只剩下闻人笑白颈长的身影。
一改以往甜美的微笑,他的脸温柔地不可思议。
[洛洛,相信我,我会把你想要的幸福交给你。]柔软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脸,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我的眼角,凝视我的眸闪着星星般酌耀的光。
[嗯,我相信。]回报给他一抹绝艳的笑,我的手也摸上那月光下润泽美丽的面庞。
[你跟他说了什么?]
[呵呵,洛儿想知道?]寂灭的光在眼底流星般划过,转瞬又恢复成一向无赖调皮的模样。
[那是需要报酬的哦!]小公子的眼眨着阴谋的光,玫瑰般甜美的嘴唇慢慢地向我靠来。
[嗯。]我点头,心中却是一痛,没有一刻我深切地痛恨自己敏锐的观察力。
[洛洛。]柔软的带着桂花糯米糕香气的唇轻轻地粘在我的唇上。
我没有动,静静地放松紧绷的身体,顺着他的意搂过他同样纤细的美好的身体。
他只是将唇贴着我,像小狗般四下捣鼓了一番,然后伸出同样柔软湿濡的舌头慢慢地舔着我的唇,细心地勾画我的唇线。
[嗯,洛洛的唇真的好甜。]意犹未尽地,闻人收紧怀抱,将头乖巧地埋在我的胸口。
[许多年前,我们也像现在这般静静地靠在一起,不过那时候我们都是赤裸着身体。唔,那时候的洛洛一定很软很甜。]刚想挣脱他的怀抱,闻人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倒让我忘记了先前的动作。
[你说什么?]我有些尴尬。
[啊啊,洛洛忘了?那时候我抱着你,你抱着我,一起躺在绵软的摇篮里,你每次都很霸道地占满好多的位置,害得本少爷我只好紧缩着身子,还要把最好的东西分给你吃。呜呜~~]
[喂,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一出生不就分开了吗,怎么可能还有过相处的时间,就算有他怎么还能记得!
[哈哈,洛洛吃惊的样子真的好可爱!来,再亲一个,就像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
一句话,我终于明白他刚才无理取闹的出处,有些无奈有些感动,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
[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想到他回来时承诺给我的幸福,我怀着希望和好奇。
[我只是要他认清他自己。]郑重其事的口吻让我不由一震。我当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指谁。
[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爱的是什么,怎样做才是最遵从他的心,我告诉他的就是这些。]
低低的,一字一字地,我想闻人笑白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还要认真,还要——真实。
月光透过丛林洒下的余晖点滴照耀在他的身上,明暗交错的深处更加凸现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漆黑中润泽如同宝玉的光华,看透红尘的淡定,琉璃般四溢着令人捉摸不定的华彩,里面包容的东西太多太复杂,也太不可思议,我甚至在里面看到了茫然,对了,就是茫然,这样一个能够看透别人内心的人,也许最看不透的就是自己,所以他现在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