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勉?”忽听鸟背上传来一个女子熟悉的呼唤声。
两人几乎同时抬起头来,女子正从巨鸟的背上俯下身来,红色的天际仿佛是在她背后衬托着的巨大幕布。她看上去和分别的时候几乎没变,脸上带着明显惊喜的神情。郁静石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随着身边人一起停滞了,所有他设想中可能会出现的欣喜,激动都没有出现。那个人的感情此刻一片空白,之前有的惊讶和后怕都在一瞬间被一个感情的黑洞抽空了,他仰起脸看向那张承载着自己无数思念的脸,什么也想法也没有。
小聂同样望着沈勉,但她显然回复得更快一些。从最初的惊讶,一下子转为了惊喜,只见她几乎从一楼高的鸟背上一跃而下,大声叫着:“沈勉!我的天,真的是你!”
小石头转脸看看鸟窝头,这家伙依旧很不争气地呆立在那里。正想推他一把,却见女子一下子扑过来将高自己一个头的小鸟窝抱在怀里“小鸟窝,是我啊,你的小聂啊……”她将他的头埋在自己颈窝里,略微哽咽地喃喃着:“我的小鸟窝……”
“小聂……”沈勉的思维被女孩的声音唤了回来“真的是你?你没有死?”
小聂笑出声来,揪了一把他的耳朵:“你小子咒我死啊……”
听到她的话,沈勉全身怔了怔,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地把她抱在怀里:“对不起……”带着浓浓的鼻音,男人的肩膀微微抽搐着“对不起,都是我害的你……”
“沈勉?”女孩感觉到肩上的湿热,轻轻推他,却被更大力地抱住。
“都是我的错,过了这么多时间才来找你……”他颤抖的更加厉害。
小聂抚着他的后背,就像他小时候那样哄着:“这不是你的错,我不怪你……”
“呜……”男人刻意压抑着的呜咽声让人的心紧紧地绞起,他似乎真的变回了那个孩子,在黑暗的小巷中被恶鬼追逐的孩子,现在终于又找到了那个属于他的怀抱,三年了,那个怀抱还是一样的温暖,让他卸下了长久潜伏着的痛苦。他搂着她,她却支撑着他,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郁静石第一次觉得自己和自己的名字如此配合,安静的就像块石头。看到这样的情景,他也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事实上,那个总是把阳光带给自己的大男孩在那个女孩面前所展现出的脆弱,甚至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新鲜。原来他也有这样的一面啊。他一边看一边感慨着。这人终究不是属于自己的,他靠在一个大蘑菇上,刚才那番拼杀让他有些脱力。从一开始自己就很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所以应该也不会感觉到失望才对。郁静石转开眼,目光落在那只大鸟身上,不知道它能不能载着他们离开?他们,如果小聂不离开的话,走的就只能是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对他动真心吗?为什么没有一点点痛苦的感觉?看到心爱的人最爱的不是自己,难道不应该觉得痛苦吗?大鸟有灵性一般地把喙凑到他面前,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郁静石微笑着摸摸它,因为这样对他最好吧……他爱她,她也爱他,他们互相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于是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自己呢,那就做和王子并肩作战的精灵好了,他的思维又开始信马由缰。因为这样对他是最好的,所以不会觉得很痛苦,所以可以真心笑着为他们祝福……
“小石头……”过不多久,忽然身后响起沈勉的呼唤声。
郁静石笑笑,起身上前:“怎么,叙旧完毕了?”
小鸟窝鼻子红红的,表情有些尴尬:“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聂,这是小石头,我现在的搭档。”
“你好,多谢你帮我照顾这小子”女孩主动伸出手来。
“没什么,他也一直很照顾我的”郁静石戴着手套的手和她握了握“不好意思,我体质比较特别,不能脱手套……”
小聂有些惊讶地问道:“难道说你有手读术?”
“你怎么会知道的?”沈勉和郁静石同时发问。
“噢……我,我在魔界呆久了,当然知道那些身上有魔物和妖怪血统的人经常会带有这个特殊能力,刚才又在你身上感觉到了妖气,所以才这么说的……”女孩解释道。
沈勉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这么多时间在魔界都在做什么?那次抓你走的那个家伙呢?它到底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啊”小聂顿了顿“我的事可说来话长了,还是你们先告诉我,怎么会跑到魔界来的?是不是老板他们出了什么事?”
鸟窝头皱皱眉,想要反驳却也觉得她说的有理,就先一五一十地把冯羽他们的事先交待了。
“我说怎么会有生人闯进这片林子里来呢,这儿可是饕镰兽的地盘连普通魔物都不会来的”小聂听完解释后恍然道“你说老板他们要找魔帝?”
“是的,他们说找到魔帝就可以解决老板的问题了”郁静石道。
小聂低下头思索道:“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肯定呢?魔帝要是随便会听别人的话那还是魔帝么……啊,不好,我们得快离开这里!”
“怎么了?”
“魔帝最近正好不在宫殿里,这种时候都会有很多魔物围在那儿。如果老板他们现在去那里找魔帝,可能会遇到麻烦……”说完吹了声口哨,那只大鸟一仰脖子大步跑了过来“我们得赶快过去”说着抓着鞍一跃而上,接着朝沈勉倾身道“来,骑我的乌鸠,它跑得快!”
沈勉在他手上搭了一把后也上了鸟背,再将郁静石也拉了上来。小聂一拉缰绳,大鸟就飞奔起来,就像是放大版的非洲鸵鸟。
“乌鸠鸟只吃乌藤花,所以我才时不时来这里”女孩的辫子在肩上拍打着“这里是魔界最荒芜的地方,到帝都最快也要跑半天……”
“小聂,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么多年,你都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和我联络?”沈勉自后搂着她的腰。
女孩抿了抿唇:“我的能力根本不够突破魔界和人间的壁障,所以才无法联系到你的。”
“这样啊……”
“对了,你们来了这么久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吧……”小聂从鞍下面扯下一个皮囊“这里面有些肉干,先垫垫饥再说。”
想起从早上开始都没有进餐的两人,此时才觉得饥肠辘辘。沈勉将袋子递给身后的郁静石:“小石头,你吃。”
“我不太饿,你先吃吧……”郁静石推托道。
“你吃了我再吃……”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女孩笑道“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也不是不够。”正说着,突然三人都觉得眼前一花,大鸟身体一歪猛地向一边翻倒下去。
郁静石坐在三人最后,最先失去平衡,发现他滑落的沈勉赶忙探过身越过中间的女孩来拉他,结果是两人一齐摔到地上。跌到地上才发现那只大鸟却没有倒下,鸟背上的小聂看着他们俩由一开始的发愣转而笑出声来。小石头和小鸟窝互相看看,都猜不出女孩那个笑中的意思。小聂转眼看着让坐骑急刹车的罪魁祸首,一身红衣的魁梧男子虬髯戟张,手提一把通体透着寒光的宝剑,死死地瞪着她。
“终于让我找到你们了!”男人恶狠狠地挤出几个字,眼光转而杀向地上的两人“竟然敢逃跑……”说罢提剑就朝他们走去。
没走出几步就见一只鸟爪再次挡住了自己的去路,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冰冷女声从高处落下:“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到魔界来抓人?”
钟馗在人鬼仙三界行走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个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的,刚才被那两个人类小子摆了那一道已经让他过窝囊了,想不到眼前竟然又杀出个不知从哪儿来的程咬金,剑一抬直指鸟背上人:“小小魔物不要挡我去路,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
“呵呵,一只小鬼就来我的地盘上撒野?”
“沈勉,小聂的声音好奇怪”郁静石说出心中的疑虑时,也同时在沈勉眼里看到了一样的困惑“简直是变了一个人……”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刺耳的金属打撞声,原来红衣钟馗就在他们走神的当口跃上了鸟背,和小聂对上了。女子双手各执一把短刀格住了剑身,钟馗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弱小的女子力量大的惊人,自己全力劈下的一剑居然被她轻易接住,稍一迟疑就感到小腹上骤然一凉,那女魔翻手一刀已划破了衣服。他暴喝一声飞身急退,不料女子揉身贴上刀刀都是杀招且下手力气极大。
地上的两个男人看两人天上地下斗得眼花缭乱,不觉目瞪口呆,只听鸟窝头喃喃道:“天啊,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交手这么多回合下来,钟馗完全看不出这个女人的身法,反而觉得自己正在落入下风。她的力量和出手都完全不像一个女人,而更像一只野兽,一只嗜血的野兽。她的两把刀像是獠牙一般急切地想要撕裂对手。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郁静石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红衣男人已经被小聂当胸一脚踹到地上,紧跟着还补上了末柄的一刀,生生地将他钉在地上。
钟馗闷哼一声,想要挣扎起身,另一把刀已经劈了下来。
“住手!”沈勉在后面大喝一声,用念力强行拦住了刀的落势“你不是小聂,你是什么人?”
女子缓缓转脸看向他,那眼神就像手中的利刃一样让人胆寒。
“你是谁?”鸟窝头走上前,郁静石紧随其后“你是什么人?”
小聂长相的女人冷冷地打量着他们,手中的短刀依旧亮着冰凉的刃:“我就是小聂。我要保护你们两个,为什么反而阻止我?”
“开玩笑,你才不是小聂。小聂不会这么轻易就杀人的!”沈勉挡在了两人之间,地上的钟馗用力拔掉了肩上的刀,艰难地坐起身。
女子冷笑一声,把刀收进腿边的皮鞘:“你就凭这一点判断我不是小聂的?”
“不管你的外表如何,现在的你都肯定不是小聂”他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我们也不会眼睁睁看你杀人的。”
“即使对方是要抓你,甚至可能会要你命的人吗?”
郁静石站在他身边:“他并没有做出伤害我们的事……”
“他是冥界派来的人,抓住你们回去交差的话,你们难道还认为自己有命还阳吗?好天真的想法……”
“你究竟是谁?”沈勉有些生气了,小聂绝对说不出这么无情的话的。
“我说过了,我就是小聂”女子的声音完全不带一丝温度。
郁静石靠近沈勉低声道:“不会是在魔界呆的时间太长,导致神经分裂了吧……”
鸟窝头刚想深表赞同地点头,就被人从背后拉了一把,还没反应过来,钟馗的宝剑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这还真是农夫与蛇,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呢。郁静石眼看着沈勉转眼间已经被救下的人当成了人质,反应过来时竟然和他同时产生了如此无奈的想法。“这位大哥,我是好心要救你性命,做人不带这么忘恩负义的啊……”鸟窝头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你们都是一路人,我只要抓那个家伙回去完成任务就行了”男人看起来根本没有分毫愧疚感“告诉我和那个狐妖一起的人到哪里去了,我就放过你们。”说罢剑刃还在他颈畔扣了扣,吓得郁静石背后起了一串冷汗。
小聂一连了然地表情:“你们两个还想救他吗?”魔刀感受到了助人的意志,自己从地上和鞘里飞到她手中,原本雪亮的刀锋感染了妖力而发出妖异的红色光芒。
钟馗伤得不轻,他的法力在魔界被极大的抑制了,根本无法发挥,而眼前这些人的妖力却可以被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方大。特别是眼前这个不知身份的女人,刚才的打斗根本没有动用她的任何妖力,如果她发动了妖力,自己一定不会有生机,更枉轮捉拿那些人回去。唯一的筹码就是这个人质,生死之间也不得不赌这么一睹。虽然这个赌博在过去的他看来实在不符合他一贯的所作所为。
“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据我所知私闯魔界的人还没有能活着回去的先例”女子说着手也随之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