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是司梦使与荼蘼花仙,是百年前两个貌美龙阳,再相见是平凡的书生和富贵的王爷。与前世相连的永无止境的梦境,邂逅在岭南的爱情,还有花事尽头的荼蘼,分不清前缘后果,辨不清前世今生。最无奈……自己也是梦中人。看不清,走不脱,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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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文借用了袁枚《子不语》里《多官》《双花庙》等情节,但由于总体来说是原创,因此不欲归入同人文中。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阴差阳错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多官,仲韶 ┃ 配角:姜湮 ┃ 其它:子不语,神怪
一、无心春事对白幡
荼蘼花海,浩渺无边,满眼皆白,一丛丛堆叠似琼瑶匝地。
那模糊的身影仍立于花海尽处,衣衫翩飞如鹤羽,面容尚是看不真切。
却觉那人应是嘴角噙笑,飘然若仙。那人手里也拈了一朵白荼蘼。素瓣无暇,浮朗月之色,凝初雪之魂。
他不由自主地要朝那人走去……
蓦地惊醒,微风掀了车帘,晴光入眼。
又是那个曾无数次的梦,当年初到此地,便不断梦见。而今再访,仍旧梦如故。
马车颠簸,车里的那人索性撩帘看着外头的景象,不觉有些出神。
又是春风旖旎,柳碧禾青。田埂间一片新绿,老牛默默摆尾,耕犁于田地中。细雨如织,雨笠蓑衣穿行,或拄杖或提篮或背篓。到处皆是勃发的春色。
不是江南,而是岭南。
总说桂州是蛮荒之地,最是野蛮穷困的。并且,更为信奉鬼神。这样的地方,其实并没有如传说中的那样糟糕。至少临桂的景致总是好的。
两年以前他就是在这里逗留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与那个人一起。
车马华贵的一行人快要入城,他放下了帘子。他知道路上会有多少人在惊诧地瞧着他这浩浩荡荡的一行。
有近侍在车外奏问:“爷,桂州府来迎接的人俱在城门了,可是先到桂州府衙?”
“……嗯。”含糊地应了一声,一队人马便直开桂州府衙而去。
府衙内迎接的盛况自是不用说,他也见惯了,此时只是在马车上随意应付而已。
桂州府的上上下下见他有疲乏不悦之态,忙收了那些繁缛的礼节,丝毫不敢怠慢地请这尊降到穷地上的大菩萨入了别院休息。
他这样的大人物,不是这些小官小民得罪得起的。
当今天子的四弟,永竣王仲韶,便是这位了。
永竣王年方二十三,一表人才,犹未纳王妃,平日随侍的是一叫京儿的嬖妾。京儿并不算什么美人,永竣王宠她不过是因她伶俐机敏,心机深沉。永竣王还有一个众人皆知的癖好。他是风流多情自是不必说,而且偏好男风。
这时京儿正替他把寝室内的几个衣衫单薄的美少年给打发走。
看见那些诚惶诚恐离开的少年,京儿好气又好笑道:“这些昏官,也难为他们要迎合王爷的心思,却也不怕有刺客混了进来。”
永竣王仲韶淡淡道:“罢了。……过来替我换身衣裳,方便出门的,素净点的。”
京儿便去拿了一件淡青色的牡丹暗纹的袍子与他换上,问道:“王爷现在便去苏公子那里么?”
仲韶闭眼不答,京儿也不好再问。只随着仲韶又乘了车,领了几个精兵,向北往城外去了。
那人住在城外。挨着一座小石峰。临桂便是城内也是矮峰遍布,多是石峰,不会有什么茂盛的树木在上头。因此那人的居处上算不得偏远。
还是一样的围墙,一样的院落,只是明显地墙裂土塌了些。长了好些野草,可见那人也无打理的心绪了。
马车停在院外,仲韶看着漆黑大门上的白布,不由得心神一惊,只觉得手脚冰凉。径自急急地推开那沉重的门冲了进去。
荒凉小院,衰败颓然,凭吊伤心。
堂屋也是纸钱一地,好好的屋子倒做了那凶宅义庄样。
仲韶走进内室,只见白幡招展,香烛烟熏,大大的“奠”字立在龛上,还有好些灵位供着。仲韶只觉天旋地转,一时差点昏阙过去。
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原来屋内有人。
仲韶只顾盯着跪在灵位前诵经的男子,先是愣愣地,接着眉头深锁。
“多官。”仲韶终于唤他。
那男子慌忙回过头来,本该是极清秀的人,可是一身麻布白衣,头上也裹了白巾,眼睛是肿着的,还有些青黑。
“多官。”见他还傻傻地,仲韶忙再喊了他:“是我。我来了,多官……”
那人黑白分明的眼布了些红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仲韶走来。
正待说话,却突然眼前一黑,栽进仲韶怀里。
夜深人静,半壁烛火,雨悴花恹,子规叫血。
苏多官清醒时已不在嫂嫂的府上了。正要扶头坐起,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按回被褥里。
多官正对上一双深邃而温柔的眼眸,是仲韶。
“你也太拿自己的身子儿戏了,”仲韶抚着他的头发道:“嫂嫂去世,我知你难受,但你也要陪命进去么?你便听话,在我这好好歇息几日再说。”
苏多官神色黯然:“……你为何来了……我……”
仲韶按上他的唇,轻声道:“我还只当是信里那回事,却未曾想你嫂嫂遽去了……我不来,你还有地方去么?”沉默了一阵又道:“……多官,你与我回京吧?”
多官还是失神地盯着帷帐顶。
“多官……”仲韶俯下身搂住他的头,喃喃道:“我原以为是你不在了……你可知我的感受……你与我回京罢,我是一刻都不敢放开你了……”
一滴冰泪自多官眸中滑落,他只听得自己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二、泥途瞥遇宛惊鸿
两人的初逢,还是在三年前的临桂。那时仲韶不过才及弱冠,而多官只有十七岁。
苏多官的名字也就是是双亲的寄望,多官多官,哪个父母不希冀自己的儿子加官进爵。
只可惜双亲盼不到那天,在多官还小时便接连去世了。
长兄如父,苏多官便由大哥苏多禄一家抚养着。兄长是商人,总是外出跑生意,甚至跑到交趾国。因此多官多是嫂嫂郑氏带着。就连住处都迁到了郑氏的娘家。
郑氏无子,视这小叔也如己出,半点亏待也无。
多官十岁时,临桂县城内忽来了个学识渊博的叶先生,才貌出众,遗世独立,清高自诩。时人多又敬又怕。那叶先生在自家开馆设学,教些徒弟。
郑氏疼爱多官,想着他念些书考些功名也好,那时多少人劝说这岭南僻地,哪里就真能飞出凤凰来,郑氏不管,仍将多官送到叶先生府上求学。
人都道江南美人遍地,随取随摘,便是艳丽娇花。人却不知临桂亦是个养人的地方。
山清水秀洞奇石美,一方水土一方人,临桂的美人就未必比江南少。
苏多官却是美人中更独立出众的一个。
抟雪为肤,镂月作骨,风雅宜人,情韵盎然,又兼有那临桂男子的温柔婉转,任谁见了都说是出众的人物。但便是再出众也无用。
在岭南这蛮荒之地,再是有这玉山倾倒的好相貌也留着无济于事。人美见妒,也有不少人打趣道:“多官多官,活像那班里饰小旦的戏子名了。”这等的言语,为人孤傲的多官向来不屑。
苏多官也满以为,自己的人生也就将如此平淡无奇,做个小吏或者经商,娶妻生子,仅此而已。
许是前生缘法,许是命中定数,十七岁时,他便见到了那个人。
烟雨竹漓四月天,落花红冷到春深。
马车挑起了帘子,里头的人惬意地望着外头的岭南春雨。车子沿着那一袭翠带似的清江,缓缓而行。
“这便是漓水?”那人懒懒地问这外头的侍卫。
“王爷,这是漓水的分支,叫阳江。”
阳江……一脉春水,深碧如翡翠,静流若纨素。烟丝袅不定,江湾十八曲。江岸边依旧是临桂星罗棋布的小石山。车里的王爷望着山水如画,不觉也有些痴了。
这一年永竣王不过是弱冠之年,轻车简从,微服到岭南。
一半是公事,一半不过游山玩水,冶性怡情罢了。
永竣王仲韶在这无边丝雨中行进,又沉沉入梦。
周而复始的梦境,一大片的荼蘼花海,还有花海尽头那个手持一朵荼蘼的模糊的人影……那个人,该是个男子吧……
这样的梦,从孩提之时便一直萦绕枕席。他只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数,这个梦境的喻指是何,他虽没猜透,却也知梦中人必定会是左右其一生的所在。越是对梦中人在意,就越是有了些不同的情愫。许是从那之后,便偏好男风了罢……只是那个人是谁,又在哪里……岭南尚巫卜,如今到此,不免也想卜一卦,参解这梦里玄机。
醒来时正伏在京儿的腿上,不免坐起,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京儿替他整整衣服,道:“王爷睡得浅,也不过三刻而已。”
仲韶定了定神,想从那白荼蘼的梦中摆脱。随手撩起了车帘。
一觉睡醒,一手撩帘。
撩动相思两处,撩起一世纠结的风月姻缘。
车帘外,一把油纸伞上勾勒几笔花鸟写意,伞下那人一袭青衫,修长的身形融进雨幕之中,正向着相反的方向行走,悠然适意。
行到车窗旁时,油纸伞稍偏了偏。
仲韶看见了那张若瑶台璧月的面庞。惊鸿一眼。
眉似春山,眼含秋水。浑身气质如摊开的水墨画卷,清新淡泊,宁静致远。分明是个男子,却有女子也难比及之美。而又一点不带脂粉女气。
仲韶已然看痴,两眼直盯着那男子,眼光向下移。他一手执伞,另一手上,捻着一朵花。——白荼蘼。
多少年后想来,一觉睡醒,看破梦里当年。
不知马车与那人错身而过了多久。呆呆发怔的仲韶才惊醒回神,忙叫停车。
京儿惊道:“王爷,怎么了?”
仲韶探出头去,哪里还有方才那人的身影。便赶忙蹦下车去。
“王爷!”
“王爷,您到哪儿去?”
仲韶一边追着那人行去的方向,一边心不在焉地回道:“在这等我,莫要跟来。”
雨天的路果然是不便行走,多官走惯了泥路,青衫上也不见有什么泥水。从叶先生散学归来,随手携了一朵初开的荼蘼。
苏多官是个爱花之人,最喜的便是荼蘼。总觉得荼蘼开罢,便是东君远去,春事尽了之时。隐隐有些悲哀。
人生在世,苏多官很多时候无所谓开心不开心。他觉得自己也想在这碌碌红尘中寻找什么,他太过淡漠,太过空洞,诸事都提不起兴趣,也不知自己为甚而活。但清闲无事,坐卧随心,万事皆不入眼,颇似个不食烟火的隐士半仙。
那一年,他只十七岁。
烟丝轻渺,细雨缠绵的阳江畔,多官望着一江春雨,却有些心神不宁。
细细碎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多官疑惑地回头。
只见一个锦衣公子,站在离自己十几步路的地方。
谁家的贵公子,淋得浑身湿漉漉,紫金冠下的黑发重重地贴着,英俊的面上雨水汇成一股沿颊流下。石榴红绫绡暗云纹的袍子湿了大半,下摆已溅了许多的污泥。再看双脚,鹿皮小靴大约是完全没入泥里的,全是棕黄的泥,脏的不成样子。
这贵公子的模样,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多官蹙眉,看向了那个不知谁家的贵公子。
这才发觉贵公子也在看他,那眼神如痴如狂,仿佛被魇住了的人。绞着衣袖,直直凝伫。天地之大,只自己在那人眼中,好似要把自己吞进肚里一般。
多官心里一紧,害怕这痴痴傻傻的人。可为何,心里还会一痛,甚至就要走上前去,问一声“你是谁”……
多官连忙打消这荒唐的想法,转身就是一路小跑。
仲韶也跟在他身后跑起来,虽是功夫好的,但毕竟是没走过泥路,总是追不上多官。
那个春雨连天的阳江畔,一个逃,一个追。乱了一江轻烟,碎了几陌丝雨。四只脚一深一浅踏在泥途,都在奋力地跑,很可笑又太执着。
三、东风醉解岭南春
“城窄山将压,江宽地共浮”。灵山惠水,发地壳竖,林立四野。春阳杲杲,惠风和畅,杜鹃满山满城,红红白白。莺花啼笑,几声啁啾,道破春情宛转。
也有人眸中春色点,心上春意浓。
那日追着雨中手持白荼蘼的男子直跑到两三里路外,小石山下,傍居一户人家。
那年轻人快快地闪进那户人家,“啪”一声,棕漆的门死死地扣上。可怜永竣王爷一身泥漉,站在门外呆看,说不出半句话。
是他,想必一定是他。便连那身形气韵,与梦中人也是吻合无差……
足见二人前生今世定是有什么羁绊,仲韶对此深信不疑。
有樵夫背柴,哼着山歌拄杖经过。仲韶便拉了他问起来。
老樵夫道:“这家姓郑,你说的那个娃儿该是这家女儿的小叔子,现在叶先生馆里念书的,约是刚散学回来。”
“老伯可知他的姓字?”
“姓苏,名唤作多官。”
多官……苏多官……
王爷这两天总不大对劲。京儿是个伶俐人,主子平日里虽深藏不露,这会子却时而神不守舍,痴痴的状况,瞎子也看得出王爷必有那么一桩心事。
毕竟是微服远出,便装作生意人,租了临桂城里一间大屋,说是到此买卖,暂居几个月。只是王爷也不出去游山玩水,倒做出了恹恹烦怅的样子,着实让人诧异。
京儿替他篦头时终忍不住娇声问道:“王爷有甚心事,竟不肯跟奴婢说么?”
仲韶略微一笑,故意调侃道:“若本王说,是起了关雎之慕,要作那求凰的凤,你怎么说?”
京儿微怔了一下,随即也笑道:“呵呵,那京儿自是为王爷放了鸳帐,解了罗裳,还给您把佳人引进洞房……”
“此话当真?”
京儿见仲韶容色严肃,不像开玩笑,心下吃惊,嘴上却也答应道:“……那是自然……莫非王爷真的……”
“呵,都说你是最伶俐的,连本王心里有人了也看不出来么?”
“……是谁……?”……是谁,竟能把王爷勾去了三魂六魄……永竣王平素虽是风流不羁,见的绝色不胜枚举,却从未有这般念念不忘过……这偏仄的岭南,有谁能困住了她的王爷……
仲韶嘴上又勾起一抹笑:“……犹恐相逢是梦中……我瞧上这人,皆是梦里的姻缘……”
便把遇见多官的事一一说了,隐去了从小梦见白荼蘼的一段缘由不谈,只说是曾梦见过的人。
京儿蹙眉思索了好久,暗暗安了心,只当王爷是见了美色一时兴起,方道:“……王爷若要接近此人,不妨也入了他念书的私塾……”
于是第二天,叶先生馆里多了一丰神俊朗,华冠锦衣的公子哥儿。
坐在偏堂等着叶先生,仲韶将手中杯盏的嫩芽茶叶拨了几拨,青碧澄澈的颜色,一如临桂之水。
许久,侍童跟着一个男人进来。那男人约是而立之年,英眉秀目,黑衣散发,摇着一把羽扇,文质中又带几分的疏狂。该是叶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