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之二 冷月照千壕（出书版）by 林佩

　　真奇怪，脚步居然沉重得抬不起来，走不出任何一步......

　　中毒了？冷月心下大惊，忙深吸一口气，让真气流转全身--运行无碍啊，不是中毒，难道......唉，是自己舍不得走吧？走了，说不定就永远见不上一面了。

　　从遇上段千豪后，任何事、任何决议，都举棋不定。

　　「腿啊腿，我都用了你二十五年，你居然为了个段千豪背叛我？」迁怒。

　　就在这时，擦肩而过两个人，低着头，形貌不寻常，冷月却留上心；虽然看不清楚全貌，但那两个人经过时，半边脸被冷月看到了，偏巧是他绝对不会忘记的，昨晚上扮成自己到千豪会闹事的假冷月、怒雪！

　　太好了，上天助我，若是跟踪这两个人，说不定可以顺利地找到百毒门目前隐身于济南城的巢穴处，到时再通知......别通知段千豪，告诉青风就行了，然后自己躲在一旁静观其变。

　　因为届时，段千豪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可千万别笨到让他活逮。

　　幸好，那两人对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昨晚他都躲在众弟子身后，谁会注意一个小小童仆？虽然假冷月为了牵制段千豪的行动而朝自己动手，但是距离太远，大概也记不得自己的相貌。

　　两个假冒者此时此刻会现身，要嘛就是观察千豪会有无异动，要嘛就是抛丢出诱饵，引诱着像卫蓁蓁这种偶尔凭一时冲动作事的人。

　　果然，卫蓁蓁一见到那两人，立刻执剑追上，根本忘了双拳难敌四手这句话，只是一心想将两人擒住，送到段千豪身前去邀功。

　　冷月叹气，摇头。段千豪，你不娶她是对的，这女人留在会里管管事还可以，要是出了门，那种冲动的个性迟早闯祸，就像现在。

　　转身，刚刚定住的四肢又能活动自如了，冷月一面往卫蓁蓁与假冷月、怒雪交手的地方走去，一面暗骂自己的腿：「说你背叛你还背叛个真彻底，现在我不打算离开，你又能动了？」

　　骂完了，心情也好一些，抬头看前方，卫蓁蓁不知为何软倒在地。冷月想，百毒门应该是使用了最擅长的毒物制住了她，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来是最稳当的，但是，入虎穴得虎子也不错，他打算使用险招。

　　将刚刚被他点了昏睡穴的两个壮弟子拉到一边，弄醒，说：「快回去告诉段千豪，说卫蓁蓁被百毒门抓走了！」

　　两个弟子大惊，左右张望，那模样大概是想先救了卫蓁蓁。

　　「笨蛋，叫你们回去就回去，逞什么英雄？别忘了，要风云堂的青风跟着段千豪来，他知道怎么找我们！」

　　「我们？」两弟子有些个搞不清状况。

　　冷月眼一翻，也不废话了，脚一踹，凶狠地道：「还磨蹭什么？再不走，当心我拿针戳你们！」

　　被其气势所震慑，两弟子对望一眼，匆匆往千豪会方向奔跑；冷月当下又朝假冷月、怒雪追过去，见其中一个背着卫蓁蓁，他忙上前，扯着她无力垂下的手。

　　「蓁蓁姐姐，你身体不舒服啊？」说话的，是纯真天然的年轻男孩。

　　假冒者为此吓一大跳，回头，不知道冷月是谁，见他穿着的衣服虽然宽大，质料样式却不俗，根本联想不到昨晚的小小童仆，于是狠戾地问：「你是谁？」

　　「我是小月，跟蓁蓁姐很熟的，没骗你们，不信问我表哥段千豪就知道。你们带她上哪儿？找郎中吗？」一派的纯真，闪亮的眼睛毫无心机。

　　假冷月、怒雪对望一眼，交换过心照不宣的眼神后，说：「对对，三当家的突然不舒服，你，小月，跟我们一起去找郎中，好不好？」

　　笑得灿烂，冷月点头说：「当然好。」

　　话未说完，一道香风扑过耳面，冷月也随即闭目晕去。

　　话说千豪会内，段千豪结束了与第一批到达的支会主议谈，想着冷月不知道吃完了他特地交代小厨房熬煮的八宝甜粥吗？

　　那小家伙昨晚被自己折腾得累坏了。

　　可是，这不是他能控制的，平常看来那么天真可爱的人，没想到一旦投身情欲之中，居然变得如此妖魅动人，一次又一次地撩拨自己内心的欲望，好像怎么要也要不够，怎么占有也填补不了内心熊熊燃烧的火。

　　匆忙慌张地走回去，像是初尝情滋味的少年，连路上许多弟子向他问好打招呼他都顾不得点头示意了，回到凌心苑，苑内却静默得可怕--

　　小家伙还在睡？

　　床上没人，怎么回事？膳食倒是吃得干干净净。真是的，早上看他明明都累得一副天昏地暗的样子，怎么现在就不见了人影？

　　找碧天去了？他知道小月跟那位实际身分为风云堂执法之一的青风聊得很来，也三不五时会故意去逗弄那只大狐狸。

　　同样匆忙的步履奔向海天居，那是分配给义弟傅湛海的园舍，目前让碧天--不，现在该改叫他青风--及那只宠物狐狸居住的地方去。

　　「小月，你在这里吗？」站在海天居外，段千豪喊。

　　阿风带着白狐儿出现，见到段千豪，打了个招呼，说：「段大哥，小月没来。他怎么了？」

　　「我上前堂议事，留他在凌心苑里，现在找不到他的人。」段千豪显得懊恼。

　　阿风想想，猜测冷月是不是趁段千豪不在身边时，又犯了到处打探的老毛病。

　　「别急，小月很乖，不会乱跑的。」天知道，阿风想，搞不好现在的冷月已经把千豪会内部的地形弄得比段千豪还熟。

　　段千豪有点心不在焉，说：「我去别地方找找......」若有所失的神情，一点也不像是统领千豪会的大首领。

　　转身正要走，两名面色慌乱的壮硕弟子从后院的方向跑来，气喘吁吁脸色苍白，见到段千豪立即过来，神色很不自然，却又不得不然地禀告：「段大哥，大姐......大姐被抓了！」

　　段千豪立即回过神，问：「抓？被谁抓？在哪里？」

　　两名弟子面有难色，吞吞吐吐：「在......就在千松巷里......」

　　「千松巷？那不离我段家祖宅很近？蓁蓁妹子上那儿去做什么？谁有胆在千豪会的地头上抓走她？你们怎么又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抓？」接连几个问句，段千豪问得冷静。

　　「我们，我们打算要救，可是大哥那个仆人要我们先回来告诉这事......还说风云堂的青风找得到他们......」

　　「小月？」段千豪的眼神晃动了，沉着声问：「蓁蓁妹子跟小月怎么跑到千松巷去了？」

　　两名弟子想是没见过段千豪这样严厉的表情，吓坏了，支支吾吾地把整件事说了一遍，不过，由于一早就被奇怪的点穴手法弄昏，这两弟子没见到卫蓁蓁与冷月交手，也不知道他其实会武的事实。

　　阿风在旁听着，心知肚明，冷月一定是跟着卫蓁蓁了，还在沿途做了只有风云堂人才看得懂的暗记，然后要两弟子传话，让自己循线追过去，说不定能找到敌人在济南城中的根据地。

　　「为什么小月要你去？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段千豪蓦然狐疑地转头问阿风。

　　「我们默契好。」阿风回以一个微笑：「事不宜迟，段大哥，麻烦你带我到那个千松巷好不好？」

　　嫉妒的情绪窜上了段千豪的心头。

　　第九章

　　段千豪匆匆向几位会里地位颇高的门主及执事交代了事情，立即领着阿风到了千松巷，也就是刚刚冷月跟卫蓁蓁过招的幽静小巷弄。

　　狐狸依旧忠心地跟在身边，阿风也不在乎段千豪时不时投来的疑问眼神，到了千松巷后就四处查找，先看到地下散着数十颗铁弹子，接着前方的路口转角处，他看到墙脚边插了根角度奇特的银针。

　　这是冷月特殊的标记，斜插的角度代表他前往的方向。

　　「银针？这是你们风云堂的东西？」没放过阿风的一举一动，见他端详着类似医者用来针灸的细细长针，段千豪问。

　　「是的，是我风云堂四执法其中一个的随身用具。」阿风回答得模拟两可。

　　「莫非是花门执法的飞花......或皇狐？他来了？」之所以这么猜测，是因为银针的长短大小跟一般医者用的灸针相似，他理所当然地往医术一流的花门执法那里想去，根本没考虑到那小小的东西其实是暗器。

　　「也许吧......」阿风再度打着哈哈。

　　之后几个叉路口都出现了同样的东西，让阿风几乎是马不停蹄地急奔。回头看看段千豪，心中暗暗佩服--心急冷月的安危，又怕段千豪追不上自己，一开始他只用上了六分的速度，可段千豪居然能若即若离，毫不见疲态。

　　再加上两成功力--对方有些个吃力了，而且眼里出现了较量的意味。

　　阿风不知道，段千豪的确有些个逞强，他察觉出阿风跟冷月之间暧昧的交流，有将自己屏除在外的嫌疑。

　　段千豪凭着从小练过的流星步，硬是勉强跟上以轻功见长的阿风，至少，在营救冷月方面，他绝对不想输给风云堂的青风。

　　〈好像根本没人想起卫蓁蓁也是被俘者之一。〉

　　很快地，两人一狐出了城，没多久到了近郊的某栋老宅院，宅院的大门边一个被阴影遮蔽的墙脚处，银针斜斜地指向安静的院落内。

　　当卫蓁蓁在某个偏僻院落的石砌牢房里悠悠转醒时，看见一张无邪纯洁的脸庞正睁着骨溜溜的大眼望着自己，着实吓了好一大跳，立即坐起身来。

　　「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笨女人，要不是你，我干嘛委屈自己待在这又臭又脏的地方？」悠哉靠墙半躺半坐的冷月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被抓来表示你自己学艺不精，关我什么事？」卫蓁蓁反唇相讥。

　　「你才笨到没药医呢！明明知道对方是百毒门的人，还傻到与他们近距离过招，中了他们特制的软香散，三天内都没办法用功。要不是我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家吃亏，谁会傻到装作也着了道，一起被掳来？」

　　软香散？卫蓁蓁听过这药，立即手指捏诀运劲，果然丹田之内空荡荡地，无法聚合内息。

　　所以，他骂得有理，卫蓁蓁咬着下唇，一时无言以对，可是细想冷月那番话，却发现对方有照顾自己的意味存在。

　　「我对你那么坏，你、你大可不理我，直接离开啊。」卫蓁蓁小声地说。

　　「像你这么笨的女人很难找，死了多可惜啊，我还等着以后看你的笑话呢！」冷月说得认真。

　　卫蓁蓁气得柳眉竖起，骂：「你你你，装模作样的时候还挺可爱，为什么说的话可以气死人？我段大哥肯定就是被你骗的才会喜欢上你！」

　　「哟，原来你没笨到离谱，知道段千豪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冷月笑着说，心里却疼。

　　「你又为何要欺骗段大哥？你到底是不是那个人？」卫蓁蓁小心地问。

　　「放心吧，我是友非敌。再过一会支持的人手就到了，你先养精蓄锐，若有机会出得牢房，想办法先逃。」

　　说完，冷月闭起眼睛，往下一躺，将手臂曲起枕在头下，大有想当场睡下去的处变不惊。

　　「喂喂，这种时候你居然睡得着......」看不惯冷月的漫不经心，卫蓁蓁伸手去摇他。

　　冷月猛然睁开眼睛，坐起上半身，侧耳似乎倾听着什么，然后迅速地，他靠着卫蓁蓁的耳朵小小声说：「嘘，有人来了，千万别露我的馅！」

　　卫蓁蓁还搞不懂冷月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见到石牢的门已被打开，当先进来的是见了两次面的假冷月、怒雪，接着又走进来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看来是二十岁左右的郎当年纪，白白净净地，像是不知世事的温文读书人，可就是一双眼睛犀利过了头，泄露了这人其实不如外表的单纯，再由假冷月、怒雪对他恭敬的态度，显然这年轻人在百毒门里的地位不低。

　　冷月心里暗道糟糕，希望自己的猜测不要成真，也希望这个年轻人不是那个相对于自己、有「百毒无悔银童子」之称的岭南百毒门主。

　　年轻人阴鸷的双眼往地上两人扫过，最后将视线停在卫蓁蓁身上，问假冷月：「残云，她是千豪会的三当家卫蓁蓁？确定没抓错？」

　　假冷月本名残云，恭谨地回答：「昨晚我们就在千豪会正门之处交过手，不会错的。她身后的小孩说自己是段千豪的表弟，我们也就一并带回，多一个人质，也就让段千豪多一份忌惮。」

　　年轻人点点头，对冷月兴趣不大，只盯着卫蓁蓁，那眼光有若毒蛇般狠酷，姑娘被她盯得毛毛的。

　　「抓了人也没用，我千豪会的大当家会以大局为重，绝不为了我而乱方寸；相反的，你这是逼他痛下狠招，除恶务尽！」

　　卫蓁蓁不甘示弱，撂狠话威胁年轻人。

　　年轻人似乎不屑跟她说话似的，只转头对身边两人问：「千豪会的段千豪、傅湛海、卫蓁蓁三人是少年时就结拜的义兄妹，情谊深厚是不是？」

　　「听说是这样没错。」残云回话。

　　「那就没问题了。」年轻人冷酷地一笑，说：「让段千豪选，看是要他义妹的尸体回去，或是选择吃下我精研五年特制的秘药‘过眼繁华'。」

　　卫蓁蓁一凛，问：「‘过眼繁华'是什么？」

　　冷月也好奇得要命，花了五年的秘药，名字还这么好听，百毒门这项新毒药究竟有何玄妙之处？

　　年轻人终于正眼望向卫蓁蓁。

　　「不过是个会让练武之人一辈子再也运不上内劲的东西，让所有苦练得来的功力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成为过往云烟的化功药。」

　　笑的得意，像是孩子炫耀刚得到手的宝物一样。

　　「身为东北十三省的盟主段百芳少了武功高强的儿子做后盾，千豪会的会主又是个纸老虎，这样就够了，偌大的版图就等着我来接收。」

　　卫蓁蓁听了，忘了自己内劲全失，正想上前跟他拼命；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几声烟花炮火的声音。

　　冷月被俘所处的庄院位于宁静的郊区，让突然出现的几声烟花炮音更显突兀，那位眼神阴厉的年轻人脸色一变，要残云及另一个本名叫卷风的人架着俘虏一起出石牢。

　　冷月假作不经意地偷看卫蓁蓁，发现她眼底的喜色，心下更是确定这烟花炮火的确是千豪会递送消息的工具之一，想来，

　　段千豪及青风果真找来了。

　　段千豪啊，才分别两、三个时辰呢，怎地就突然想见他想见得要命？

　　此时此刻由不得他多想，跟卫蓁蓁一起两手反架在身后，被残云等推着，跟在年轻人身后走出石牢。

　　石牢位于庄院西边幽深的一隅，出来就是大片的园林，听见前边传出嘈杂的人声，让年轻人的表情更是阴暗。三人二囚走

　　出没几步，就有人过来禀告消息。

　　「门主，有个轻功不错的小子擅闯前厅，抓不住......」顿了顿，那人继续说：「闯入者的眼珠子是绿色的。」

　　「风云堂的青风？把所有人手都叫出来，我不相信只有他一个人。」年轻人冷冷地交代。

　　来人又匆忙回到前厅，这时一道粗犷的熟悉身影就从旁跃出，强劲的掌风直袭残云、卷风。

　　年轻人眉头一蹙，朝着劲风来处双掌一挥，化解来势，姿势漂亮，不过偷袭而至的掌风比想象中来得有力，年轻人还是被其后劲震得往后跌了两三步。

　　「你是谁？」

　　年轻人稳住身形后，倒也不慌不忙，阴鸷地问几步外壮硕体型的青年。

　　「段千豪。你又是谁？武林中能接我这一掌的人并不多？」段千豪脸色凝重，全身蕴满功劲，随时准备第二击。

　　年轻人突然笑了，虽然这笑里含着算计的意味颇多：「段千豪？我正想着找你出来呢，没想到你却这么快就自投罗网，说千豪会的三位当家兄妹情深果然不错。」

　　段千豪看过一眼被挟作人质的卫蓁蓁、冷月，内心虽急，却还是淡淡的样子，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