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笑傲越听脸越沉,"你也清楚,知道太多的人,通常都不长命。"他早就知道,完全不能小看对方。
"是的。这世上,只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南宫茧笑着点头。"可是,我还不想死。"
一切变化只发生在一瞬间。本以为完全没有行动力的南宫茧突然飞身欺向南宫笑傲,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见南宫笑傲的脖子上已经架了把匕首,他身后握住匕首的那人,是南宫茧。
而一旁的太子,也在瞬间架起仍在昏迷中的思然,挡在身前,让木然彻底顿住了往前冲的步子。
南宫茧对太子欣慰的笑了笑,这小子还算聪明,看得懂他的暗号,没白费刚才给他吃去的那么多豆腐,
"很好。你打算让手废掉?"南宫笑傲紧紧皱起眉,似乎一点也不把颈上的利器放在眼里,仍然执迷于南宫茧的手伤。
南宫茧挑衅般紧了紧握住匕首的那只手,靠近对方薄弱的颈项。手心上故意划出的那道伤口依然血流不止,鲜红的血液沿着匕首慢慢滑落,而南宫茧仿佛完全失去痛觉般。"有劳费心。我暂时还死不了。"
"你--"南宫笑傲气极,气对方,更气自己。为何他会如此该死的在意对方的伤口?明明都打算,尽快除去他。为何现下却见不得对方受伤?
"好,我放你走。"南宫笑傲的声音中隐含一丝疲惫。"可是你别以为,从此以后你可以逃过南宫府的追杀。"
南宫茧颇意外对方的干脆,示意暗夜影卫不准妄动,自己拖着南宫笑傲向后倒退几步。抽空回嘴道,"不巧,我命硬得很。"
南宫笑傲忽然伸手握住颈上的利刃,流下的鲜血与南宫茧的混合在一起,"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南宫茧一字一句道,然后从南宫笑傲手中抽出匕首,从对方肉里划过的触感让他感到一丝兴奋。
随后,南宫茧用力推开南宫笑傲,睁大血红的双眼最后看了南宫笑傲一眼,转身离去。一旁的太子也在同时把手中的思然扔回给木然,飞身跟上南宫茧。几个转身后,统统不见踪影。
南宫笑傲握紧受伤的手掌感受那份让对方毫无知觉的疼痛,僵住身子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对方瘦弱的身影在黑夜中渐渐消失不见。
他忽然有一种预感,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主子,你的手在流血。"木然抱着仍在昏迷中的思然靠近南宫笑傲,迟疑的开口。
南宫笑傲回望了木然一眼,眼中破天荒出现迷惘的神色。
"要追吗?"木然首次打破一贯木讷形象欲言又止道。尽管他清楚,就算现在去追,也追不上那个人。
那个人的实力,从一开始就被隐藏起来。这么多年来,与他一次又一次的切磋,不过是那人故意输给他的戏码。他不明白,仅仅只是一个小孩儿,为什么会有如此深的防备和心机?
南宫笑傲轻摇头,抬手挥退身后所有暗影,旋身继续遥望那人远去的方向。他紧握的手中有那人的血液,与他的混在一块。
正如刚才有那么一会儿,那人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明明那么近,却又这么远?
南宫茧终于累得支撑不住在野外的一颗树上停下,狼狈的蹲下身子喘着粗气。还好那个嘴碎太子已经在前一刻被他打发走,要不然被他看到如此丢脸的一面估计以后在他面前都甭想抬起头了。
抽出腰带把手上的伤口紧紧捆上,总算是止住血了。
南宫茧摆好较舒服的姿势躺下,闭上眼,打算在这个荒郊野岭好好补一觉。然而,明明思绪困的要命身体却怎么也睡不着。
混乱的脑海里,不时闪现出南宫笑傲的面孔。手心里,还流淌着他的鲜血。耳边似乎依然回荡着他的那句,为什么?
为什么?南宫茧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与南宫笑傲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在用匕首抵住南宫笑傲的脖子时,他的手会止不住微微发抖。
为什么他握住匕首的那只手一点也不敢乱动,害怕一不小心就会在这个男人脆弱的脖子上划出血痕。
为什么当他看到南宫笑傲的手握上他的匕首而血流不止,他会有一瞬间的失神。
为什么当南宫笑傲的鲜血顺着匕首滑落到他的手上,他竟感到一股灼热般的疼痛感。明明,他对手上的痛感,早已经麻木了不是吗?
正如前一世里最后的记忆,是那时的她轻飘飘的躺在软软的沙发上,手腕上一道深刻的丑陋划痕血流不止,渐渐燃满她一身血红。
南宫笑傲,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他会如此在意他?
明明,明明,他们俩,从一开始,就是对手,不是吗?
明明,他只是想报复。报复那个在第一次见面就叱喝他的男人,报复那个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打过他几次的男人,报复那个只想一心利用完他后把他除去的狠心男人。对,他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明明,他明明知道,南宫笑傲只是南宫笑傲。
可是为什么,南宫笑傲要与前世的那个人长了相同一副容貌?这让他在第一眼见到南宫笑傲后,就决定要与他为敌。
南宫笑傲不知道,前世的她是为他而死。而这一世,他依然为他而活。
南宫笑傲竟然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他只知道,这是老天爷给他的终极惩罚。一个他终其几生都逃不了、躲不过的命中劫数。
12.番外傲澈篇
南宫笑傲有一个秘密,一个只有极少数人才知晓的秘密。
南宫府的大公子南宫澈,并不是他的亲身儿子。而他,还喜欢上这个名义为自己儿子的男孩。
南宫笑傲一直以为,自己并不喜欢小孩,而且这个小孩还是别人的种。但显然,南宫澈给了他一个意外。
第一次见面,南宫澈才五岁。
他的生母跪在南宫笑傲脚下死死抓着南宫笑傲的裤腿苦苦哀求着,希望对方能念在往日微薄的情分上收留南宫澈。乌烟瘴气的烟花场所毕竟不适合一个小孩儿成长,而这个年华不再的过期花魁也已经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小孩儿了。
南宫笑傲微皱起眉,脚下这个曾经风华绝代的花魁之选,经年未见,现如今两鬓华发早生、青春美貌不复。单薄的病弱身子上套着件质地老旧的鲜红衣裳,脸上浓妆在眼泪鼻涕的洗礼下糊成一片,露出底下蜡黄的病态脸色。
直到一旁的贴身小厮上前拖起这个女人,南宫笑傲才稍稍平复烦躁的心情。他不大理解,这个曾经那么乖巧安分的柔弱女人为何变得如此歇斯底里?
南宫笑傲不由转过头,望了眼一直安静呆滞在一旁的小小身影。
杂草般的造型下是一身破烂布衣,比同龄人更为瘦小的身板挺得笔直,一张小脸脏兮兮的看不清五官容貌,仅剩还算清亮的一双眼眸毫不闪躲回望南宫笑傲,眼里隐含戒备。
南宫笑傲记得,他在年少时也曾戏狎过娈童,其中不乏一些国色天香、堪比女子的美貌小倌儿。那些男子的媚态,有时候是女人压根儿比不上的。
眼下的小孩儿也许完全具备一个美人胚子所有的素质,不过南宫笑傲此刻真正感兴趣的,是男孩儿的眼睛,极冷、也极美。于是,南宫笑傲为他取名"澈"。
在南宫笑傲把南宫澈带回南宫府不久后,就传来了女人病逝的消息。
那一天,南宫澈一个人,爬到了屋顶上,吹了一晚的夜风,流干了所有眼泪。
南宫笑傲隐身在黑暗中,看了这个洗净过后不自觉散发着珍珠般光环的美丽小人儿一夜。
第二天,小人儿的眼中完全失去了光芒。他的眼神越加清透、美丽。只是眼里头空空荡荡的,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能被他放进眼里。
南宫笑傲开始亲自教他武功,而这一切只在私底下进行。面上,人人都以为南宫笑傲一点也不在意这个外来的野孩子,对他极尽冷淡。
在南宫澈进南宫府的同一年,南宫府二夫人产下了一个阴阳脸的跛脚怪物。
二夫人因此得了疯病被关起来,而那个怪物则被扔到南宫府一个偏僻的小院落里,自生自灭。
南宫澈自小在妓院里打滚过,早已看尽人生百态、人情冷暖。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曾相信,南宫笑傲对他怀有好意。
三年后的一个夜晚,南宫澈如往常一般随南宫笑傲入禁地习武。
平时练到累极他总会不自觉昏睡过去,然而对于南宫笑傲一直以来趁他睡着后落在他脸上的吻,他并不是完全没有知觉。
或许,南宫笑傲是故意为之,并没有打算隐瞒他的意思。南宫澈也相当清楚,自己承至母亲的绝美容貌,若身在原来的地方,会引来多少事端。
在这一点上,南宫澈是感激南宫笑傲的。所以,他才决定,在这一夜与南宫笑傲开成公布的做了个协议。他需要十年时间,来变强。十年后,他愿意臣服于他。
当然这时候的南宫澈还不晓得,他提出的这个类似缓兵政策的要求,彻底改变了某些人的人生轨道。
南宫笑傲一直以为,在这世上,唯一能入他眼的,只有那个在月夜下静静流干眼泪的水晶般透明的美丽小人儿。
然而,他却不知,在后来,有一个三岁小儿,成为了一个异数。
那天晚上南宫澈相当冷静的向他提出给他十年时间的协议,南宫笑傲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十年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数字。他所享受的,是慢慢征服对方的过程,而不是一时片刻的欢愉。他南宫笑傲,还没有饥渴到非要强迫对方的地步。
太过易折的花朵,就算面上带刺,也会让人失去采摘的欲望。他要倒看看,这个信誓旦旦一心想要变强的美丽人儿,在十年后,能不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这个时候,南宫府暗地里的对头忽然有了动作。尽管面上南宫笑傲对南宫澈极其冷淡,但难保有心人会看穿。为了转移世人的眼光,南宫笑傲决定挑出一个儿子独受专宠。
他原先,并没有想到那个疯女人的孩子。南宫府到处都潜伏着暗影,那些女人间的争斗自然瞒不过南宫笑傲。他总是由着她们去闹,不管她们是否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掐死或者互相下毒让他人流产。
这就是南宫府,适者生存。而那个疯女人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当中最残忍的,要不是因为她跟对头中的上位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老早就想除去她。
直到传出她生了个怪胎的消息,这个女人的气焰终于彻底消失了。不管生出怪胎是她自己作孽太深造成的,还是另外几个女人暗地里戏耍的手段。南宫笑傲一点也不想追究,趁此机会一举把疯女人打入冷宫,再无翻身之地。
三年过去,直到身边最忠心的暗夜影卫木然向他提出关于那个怪胎的讯息。他才想起,他还有一个儿子,而且这个儿子还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相信,那个上位者也会相当满意他的选择。
这下,才有了南宫笑傲与南宫茧的第一次碰面。
南宫笑傲感到相当失望,差点以为他的四儿子真的是个哑巴痴儿了。长得丑外加是个天生的瘸子还有动不动昏倒的体质也罢了,若真是个哑巴痴儿,恐怕还没跟那些女人对上就已经被彻底玩死了。
然而,当他看到对方睁着一双血红的双眼死死咬着南宫尹时。对方眼里的狠戾让他开始怀疑,对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三岁小儿?
他绝对相信,对方之前一直呆在他的小院子里且从未见过南宫尹。那么对方此刻眼中如此深刻的恨极、又悔极的神色,到底从何而来?
尔后,南宫笑傲耐着性子与对方相处,果然验证了他的猜测。尽管对方一直小心翼翼的扮演着痴儿形象,但他还是能看得出,这个痴儿不一般。
一个从未读过书根本不识字的普通奶娘,怎么可能教会一个痴儿在这个南宫府里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生物--"茧"?
南宫笑傲并未拆穿对方的谎言,他甚至兴起了一丝期待,倒要看看对方要如何破茧重生?
但显然,南宫笑傲还是小看了对方的聪明程度。在他把思然调到对方身旁当贴身小厮后,对方依然谨慎的扮演痴儿形象也从未露出破绽。要不是南宫笑傲对自己的判断力深具信心,他都快真的以为,对方只是个普通的痴儿。
随后在好几次的有意逼迫后,对方依然老神在在一点也不显露原形。南宫笑傲只得想出个破釜沉舟的办法,让对方实实在在看到了禁林里经常上演的一幕。
对方是个聪明人,很快就能配合他的计划。南宫笑傲原本以为,接下来的一切事情都能按照他的意愿发展。
然而经过与对方的多次交锋后,南宫笑傲开始渐渐明了。这个南宫茧,恐怕会是这一世里,唯一一个他完全不得掌控的人。
卷二:冷暖且自知
13.更新换代
南宫茧并没料到,他的随便一觉竟然睡得如此之久。等他醒来,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值得庆幸的是他醒来后身处的地方是一间破旧的民房,而不是之前逃亡途中的那颗树上,要不然,还没睡饱就给活活冻死了。
"哟!小子,你醒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推门而入,看到南宫茧醒了似乎也不意外。
南宫茧挣扎着撑起浑身发软的身子,环视了四周道,"请问,这里是哪里?"
老人把背上采满草药的竹娄放到一边后坐到南宫茧身旁,伸手扣住南宫茧的手腕,细细把起脉搏来。"唔。小子,算你这回命大,遇上了本大仙。这里地势偏僻,闲杂人等想来也来不了。"
南宫茧望着对方嫩白纤长的手指微挑眉,也不多言,只道,"多谢老人家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我看你这小子还挺实在的,若没地方可去,就留在这里吧。"老人摸摸下巴的长胡子,笑眯眯道。
"在下乃亡命天涯之人。恐怕,会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南宫茧认真道。
"你且放心呆着。本大仙这辈子还没怕过什么麻烦。"老人不无自豪道。
"那么,就有劳老人家费心了。"南宫茧微微笑起来,不再推却。
老人家忽然正了正脸色,"我瞧小子你面相不错,何必如此糟蹋?"
南宫茧一愣,摸摸脸上空荡荡的触感,原来他的面具早已被摘下。苦笑道,"一个男儿家,在乎面相作甚?"
老人摇头不赞同道,"你身上的毒,只怕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吧?我已经替你清得差不多。只是脸上这胎记,若要去掉就得吃上一定的苦头,不知你是否愿意?"
南宫茧轻笑着顺口接上,"老人家所说的方法是不是指换肤?"
老人眼睛一亮,惊讶道,"小子莫非是行家?"
"不。我只是略懂皮毛,自然比不上老人家您的医术。"
其实南宫茧一早就做好了换肤的打算。他知道,只有彻底改变自己才能真正逃离南宫笑傲的追捕。这也是他在南宫府里带了这么多年面具的原因,很早以前他就给自己的未来铺好了后路。
除了那次意外的比试让南宫笑傲看到他的脸外,恐怕这世上,将再没有第二个熟人能够认出南宫茧的真面目。
南宫茧忽然认为,也许,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破茧重生。
之后老人家在万分欣喜的激动下强迫南宫茧拜他为师,南宫茧身为寄人篱下的身份也只得答应对方。
老人名讳司徒净,这个姓氏让南宫茧产生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忧患意识,不巧那个嘴碎太子也是姓司徒。
后来南宫茧才知道,司徒净易容成一个遭老头,只为躲避一个人的情债。
可惜,等南宫茧真正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此乃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