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覆之野蔷薇————SUSU

      “看不懂吗？”
      少得可怜的敷衍。
      “对了，中璃，今晚可能又要加班了。”
      依然是那副冷傲的超绝姿态，立在花丛中的他显得格外的妖媚，就象马上要腾空飞起的花之精灵，在初冬的午后，悄悄地溜出天堂所在，到这浮华世界玩耍一回。
      无言地跟随周容海走进解剖室，几个警员和取证回来的助手已等候在那里。
      我们能从这些已经化为肉块的尸体里知道什么？
      他们僵直生硬地躺在那里，什么也说不了，可一旦说出来，就会是无比的真实。每一个伤口，每一片皮肤，每一颗牙齿……尸体其实会说话，哪怕在失去生机之后，只要你静静地望着，望着，你就会觉得他们似乎正在用强烈炽热的仇恨在呐喊：

      找出来！找出来！把他找出来！
      “真可怕！”
      一旁的助手缩了缩脑袋，心有余悸的诉苦。
      “更可怕的你还没见过。”
      李中璃轻轻的嗤笑。
      “周，野蔷薇案件怎么样了？”
      “野蔷薇？名字你取的？”
      “不然是什么？”
      看他苦瓜着脸，应该是连眉目都还没沾到边。
      周容海苦恼地点燃一支烟，不理他的调侃，这时候顶撞他的话，会被嘲讽得很惨，他试过，屡战屡败。
      第二起！跟野蔷薇有关的谋杀，吓疯的女人是死者的情妇，这在死者的家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除了女人一直胁迫死者离婚未果之外，没什么其它枝节。死者生性刻薄，心胸狭隘，倒是树敌不少，只是都还不到杀人的地步。

      两起案件的手法相似之处在于，现场都发现了蔷薇花，但却没留下更有用的线索，可见凶手相当谨慎聪明。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会用这么残忍的方法将死者的尸体暴露在人前？
      残忍而妖魅！
      心理严重异常？连环杀人？
      冬天还是到了！D城虽然是南国，但仍然很寒冷，野蔷薇也会凋谢吧？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凶手的杀戮也会有个休眠期？
      “冬天已经来了……”
      哈？
      周容海大吃一惊！难道他李中璃有读心术，可以穿透人心？
      “春天还会远吗？”
      李中璃正用这几句烂熟的诗歌，半调侃半鼓励地对那几个几近脱力的探员说话，惹来一阵轻笑。
      日夜的交替，都不可避免地遇到一个最黑暗的时刻，事、物、人何尝不是如此？

 

 

 

      人要死的时候，是不是都想要抓住些什么？在最后的一刻，垂死挣扎，即使贱如泥土，仍会在死亡面前作些无谓的抵抗，对吗？
      血红血红的蔷薇花束。
      开在初冬来临，清晨时分，艳丽无比。
      那天的阳光，格外的温暖。
      有风，风撩乱了那个人的头发，轻扬的黑发也掩不住那张澄净温柔的面孔，他在大笑，笑得恣意张扬，一点也不象平时的随和亲切，但躲藏在阴影里的人还是为之着迷！因为，他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笑得那么神采飞扬！他只能注定在小小角落里，作一个仰望璀璨倾慕辉煌的小小配角！

      接下来，是一个人的陨落！从几十层的楼顶，直直的坠落到地面上。
      花！漫天飘洒的，在地狱里汲取了残暴和肆虐的血红之花！
      自始至终，都没有用到一根手指！那种将人的生命轻而易举的掌握在手里，含着笑捏弄，从容地把玩，满不在乎的抛弃，就象从地狱里走来的恶魔，浑身散发着暗黑之王的风范！

      跳跃着，飞舞着，震撼着！
      那早晨！那人！那笑！象风一样吹过，也许不留痕，也许……坠落心底！

 

 

 

      凋谢的花撒满了院子里的水池，潇潇细雨漫天飞洒。已经是冰冷、生硬的冬天了。
      “还习惯吗？”
      明若难得来看姑姑一次。见雁对此抱怨过几回，也嘱咐李中璃有空的时候去见见他，叫他来吃一顿饭，但这两人好象约好似的口径一致，都以很忙作借口，东推西就，。见雁不禁怀疑两人是不是有过什么争执，但，这可能吗？

      静默含蓄的纯白，冰冷严肃的浓黑，将两种颜色恰如其分的搭配在一起，竟是出人意料的洁净和洒脱。
      “这里……是他设计的吧？”
      “没错。我来的时候就安顿好了，他说，这样能让人安心。”
      很象他会挑选的颜色。恣意张扬，不拘一格！
      “明若你……”
      虽然室内燃着壁炉，很温暖，但吹进来的风还是让见雁有点瑟缩。
      “你冷吗？怀孕了，就要多注意身体。还是盖条毯子吧！”
      站起来，走进里间帮她拿毛毯。
      明若的体贴让见雁百感交集。她想起好几天都没回来的李中璃，心里有点酸楚。自己并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但中璃似乎对她冷淡了许多，自从怀孕以后，虽然还是体贴，还是关心呵护，但有些地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当初，知道自己怀孕了，见雁兴奋得几乎说不出话，但随即而来的打击便是，中璃声称并不想要这个孩子，他的理由很充分，见雁已经算是高龄产妇了，勉强生产的话，会有危险。但在见雁的坚持下，只好作罢！

      也许，把孩子生下来的决定，是个错误？
      有时候，望着中璃，见雁会慢慢地生出一种恐惧，仿佛再这样注视着他，就会让眼前这人如冰雪般消融，逝去！
      河流！
      中璃象极了一条在黑夜里悄悄流淌的清河！他的眼神，总是让人体会到有如在水中漫漫深沉的犷伟的异境，平滑，柔软，富有光泽而又无比神秘！
      抓不住！我一点也抓不住！
      你的心，在哪里？
      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
      晶莹剔透。
      泪水，又被温柔地拭去。
      “我让你伤心了吗？”
      心中想着念着的那个人，就在眼前。略显疲惫的脸色，依然不改其冷峻优雅的丰采，领带随意拉拽开，侧着头，微微伸长的颈部，透出致命的性感气息。
      “心都被你伤透了！”
      笑颜如花。
      慵懒地伏下身，就势坐在柔软质感的地毯上，斜靠着见雁的膝盖，丰富而热烈的眼睛就那么望着她，直望到人的心底。
      “好累！几天没休息了，让我……靠一会儿……”
      明若找来毯子，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让他心痛嫉妒酸楚的场景。
      黑色的铁架椅，纯白的大幅窗帘，衣着绛红绣纹孕妇服的见雁姑姑，以及枕在她膝上沉沉睡去的人。
      悠闲而美丽！
      我无法给予你的，是这些吗？所以，你才会一日日地远离我而去？
      见雁轻轻地理着膝上睡着的人那乌黑亮泽的头发。
      只有在睡着时，才不自觉地将你的脆弱和娇憨，展现出来，你，都不知道吗？
      听到明若刻意放轻的脚步，见雁柔声地唤着：
      “中璃？”
      “一会儿，就一小会……”
      梦呓般的回应着。
      “我来吧。”
      两人都不忍心叫醒他。
      明若伏下身，动作极轻地将耍赖撒娇的那人抱起来，走出了阳光室。
      好熟悉！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
      我只能这样悄悄地看你吗？
      窗外不时呼啸而过的风，弹出独特的拉音，唤起明若内心绵长悠远的惆怅，个中滋味，与眼前熟睡之人的慵懒悠闲，融洽在一起！
      执起那只垂落在床沿的手，轻轻地吻在指尖上。眼前这人的手，秀窄修长，丰润白皙，指甲柔圆而带珠泽，当它们绞缠在一起时，总能表现出惊骇的激情！
      绵密深情的吻，雨点般降落在那人微启的双唇上，依依不舍，演出无限情浓缱绻！
      未关严实的门缝里，是见雁震惊的神情！

 

 

      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

 

 

 

      16
      人的一生中，有许多时刻，屈服于某种神秘莫测的力量，而使得他们大胆顺从自己的意愿和本能，掩盖内心的恐惧，任由天性中邪恶卑劣的部分，钻出来，在这大千世界里找到合适的土壤和养分，恣肆地生长！

 

 

 

      信。
      一封没有邮戳的信。
      李中璃早晨起来，到门口取当日的早报和信件时，发现它不起眼地躺在一堆报纸下面。
      取出来，看了看，又若无其事地放进口袋。
      采光极好的厨房里，坐着精神焕发的见雁，以及“血影”之一的海微。
      海微是明若送来的，说什么“不打不相识”，就把他打包送到了李中璃的住处。自己整日工作繁忙，没办法好好地照顾见雁，所以，他一点反对的立场都没有。而见雁本来就是大小姐当惯了，身边多一人少一人，也无所谓，只要不影响到她和中璃的生活，怎样都没关系。

      只是苦了海微，本来就心存芥蒂，现在被变相流放来照顾孕妇和一个阴晴不定的大小孩，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有信？”
      见雁把热好的牛奶递过去。
      早餐很简单，见雁和海微习惯吃西式的，李中璃早上都没什么胃口，牛奶和着黑面包，就可以解决，白天不回来，都是在警视餐厅用，所以，海微松口气，不用时时刻刻地面对着他，一副无话可说的尴尬。

      “没什么事。”
      不动声色的用完，离家上班，平常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等待。
      猎人静静得潜伏在安全黑暗的角落，等待自己的猎物，陷入网中。
      又一封信，还是没有邮戳。
      不过，这次送信的人，被在窗帘后守侯了几日的李中璃尽收眼底。
      信里还是跟上次一样的内容，只不过约见的时间往后推迟了些。
      照片。
      一张洗得不是很清晰的照片。
      但，却是当事人一眼就能看明白其中内容的照片。
      什么时候被偷拍了？
      冬日的早晨，血红的蔷薇花束，楼顶相谈的两名男子。
      风，强烈地掠过头发。
      苍白灰暗的颜色！
      死亡的气息！
      坠落！

 

 

      迟滞今日才将照片送来，是想勒索？
      李中璃在约见地点，看到了那人，不免有些失望。
      就凭你？
      猥亵、瑟缩着的跳梁小丑！
      坐在面前的人，前额很宽阔，小而无神的眼睛，毫不起眼的相貌。从进门开始李中璃就一直注意他，是个行动迟钝，沉默寡言的人。穿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显得格外滑稽可笑的寒酸。

      看着他拘谨地坐下，对上前询问的侍者支支吾吾了半天，都还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觉得有些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