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突然的,那只手离开了,在心脏的位置,取代的是温温的,软软的,绵密的亲吻,和着泪水,以及模糊不清的呢哝!
他,又一次如愿以偿的昏了过去。
3
“这是什么?”
“书……”怯怯的回答。
“什么书?”斩钉截铁的逼问。
“旧……旧书……”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出笼罩上空的低气压,开始结巴了。
“花了多少钱?”暴君还是不依不饶。
“…………”喁喁地,说了一个数字。
“什么?”几乎要暴跳起来。面前的人儿瑟缩了一下,抖抖地想去拉他的衣角,又在中途被一个瞪眼瞪了回去,预感到恋人要发飙了……
“岚……”抖着胆拽住恋人的袖子,太好了,幸亏他从不打我!察言观色之后,顺势爬上那熟悉的身躯,象极了猫似的往恋人怀里轻轻蹭着。
原本滔天的怒火,就这样在几下厮磨中,烟消云散。
搂着他,心里不知叹了多少气。自己是不是老了?还是那种未老先衰的老!认识他,喜欢上他,又爱上他,期间的曲折与动摇,只有自己最清楚,有时都不由得佩服自己,竟然有着如此超出年龄的无限宽容。才十九岁,本应和同龄人一起海阔天空,随心所遇,而不是象现在这样,为了柴米油盐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跟一个大自己七岁的男人大小声。
在熟悉温暖的怀抱里不安地挣动了一下。他,还在生气吗?虽然把一个月的薪水在月初花光,是有点错。(看清楚!是“有点”)但,那套书,自己找了很久了,刚看到的时候,一兴奋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想不起要交水电,要买米,冰箱里也好久没有添东西了……
又能怎么样呢?当那双象极了猫,漾满湖水的眼睛望向你时,任何时候都只能缴械投降。
藏书,是恋人的嗜好,他总是将自己喜爱的作家,珍而藏之,虽不见他本本精读,但怎么也忘不了那双在这种时刻,闪烁着狂喜和满足的眼睛,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看到他除却了忧伤和抑郁的清澈。知道他对这种嗜好的执着源于幼年的心结,通过收藏时的尽心费力,以寻求快要被遗忘的亲切和熟悉,以此得到某种感觉和满足,这于他而言是一种享受,早在两人相识之前就已经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岂是用金钱能衡量得了的?
认命地抚上怀中人的背脊,顺着流畅的线条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反复回环,缓慢的将情挑发挥得淋漓尽致,果不其然地耳边传来了细微的呻吟,他仿佛听到水晶破碎的清脆声音,不可遏止的欲望排山倒海般从脚底汹涌的延伸。
算了,管他呢!就算明天会饿肚子,会被断水断电,就算世界末日……
将灵蛇般滑入口中的温软轻轻咬住,一点点地小心地哺向自己,吸吮,交缠。刚开始,有如舒缓柔情的轻音乐,缓慢渐进的将人拉扯进心醉神迷的情欲漩涡,就在越来越沉迷的瞬间,猛然化作狂暴激烈的节奏,妖娆,放恣,宛若被长蛇狠狠纠缠着,想甩脱,又想就此放弃挣扎,沉溺其中,让熔岩般的炽热把整个生命牢牢地包裹,就此烧灼殆尽……
一个热情似火的时刻!
空气中同样飘散着香味,清新淡雅,是从野外采来含苞待放的几枝。
只不过到了第二天早晨,却莫名地凋谢了。
那时的他,呆呆地看着桌上几点浅淡的颜色,恍然间记起昨夜的狂乱激情,柔风中散开的几缕幽香,白色纱窗带过花瓣的凋落,那是怎样的,有如叹息般的凋落啊!
从那时起,就已经预感到了吧 ?连花儿都预感到这个小小的世界,不久之后的崩溃,才会在清晨来临之前从枝上悄然落下!
“璃……中璃?李中璃大法医官!!!!”
一声暴喝将沉迷在回忆中的人拉扯了出来,不耐烦地扶了扶眼镜,斜睨一下眼前山一样将办公室挤得渺小无比的魁梧大汉,埋首继续自己被烦乱思绪打断的工作。
“你的好消息来了。”
面前的人冷漠淡然可是局里臭名昭著,有时候,连顶头上司都拿他没辙。
“就是……”
微微侧了一下高傲的头颅,算是给点鼓励。
“……”
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怎么不说话了?
有些奇怪的抬头,恰恰将两颗狡黠的黑豆子望在眼底。
“是你的出国日期,定下来了,后天。”满意对方终于正视自己了,才哀怨地说出来意。
这家伙!怎么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酷相啊!
“后天?”
黛眉微蹙,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没错!看你兴奋不起来的样子,怎么?这么舍不得我啊?”
轻佻的后果就是,被“珍重”地摔出了大门,半天爬不起来。
“组长!又被虐了啊?”
刑侦课的人都乐意看到平日里作威作福的长官,在大法医面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媳妇样,顺便揶揄两句,乘机出口恶气。
“嘿嘿……你们很闲是吧?”
笑得童叟无欺。
“赶快给我把上次那个案子的资料整理好,今晚就要!”
顿时,空气中一片哀号。威风的周大组长望了一下紧闭的门。
他,心情似乎不好?压下再次推开门的欲望,晚上找他喝酒,问问看好了。
门内,是一片波涛汹涌!
后天?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做什么!
脑海里反复跳跃的,是自己的囚徒无助虚脱的模样,鲜血淋漓!
今天早上用浸过盐水的毛巾为他擦拭,那一阵阵的痉挛和颤抖,就象刚从河里钓上的鱼,鲜活有力地在手中不断挣动,就算是过了好几个小时,那种感觉还是很清晰的留存着!
痛吗?恨吗?有我这么痛?这么恨吗?
双拳死命地握住,身体早就没有任何感觉了,早已麻木得失去了任何感觉,不是吗?所以不知道指甲深深刺破了皮肤,手中的钢笔尖利的穿进了肉里,流出殷红的血。
血?居然还有血从这具行尸走肉的躯体里流出来?不是早就死了吗?早在那扇门,被无意间……推开的时候!
4
温岚失踪了。
母亲在温岚十六岁的时候去世,他就成了孤儿,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亲人,没有多少谋生的资历,被房东赶出来,流落街头,还倒霉地扛上了来占地盘的小混混。
李中璃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他的。
当时他就象一头嗜血的豹子,撕咬在比他高大得多的街头流氓身上,一对三,旁边还守着几个心怀不轨的帮凶!不顾满身的泥泞,脸上有着血污,野兽般嚎着,咬着,拳头象疾雨迅捷地挥过去。这是男人的战场,只有输和赢,胜与负。落下的伤痕就是勋章,是资本!
李中璃司空见惯,可以作得不动声色,心情好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津津有味地在一旁呐喊助威,品头论足一番,很恶质的一个男人!他身边的这位也是!所以,周容海——刑侦课一崛起新秀,说白了是菜鸟!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打算睁只眼闭只眼,就这样擦肩而过算了。好死不死,李中璃在这时冷眼一瞥,吐出句:
“孬种!”
不管说的人有心无心,听的人可就不依不饶了。马上起了争执,三句话还没说完,我们的实习法医官,就如狼似虎般凶狠地窜上去,挥拳,扫腿,轻盈得象森林里的幼小羚羊。顿时现场一片混战。不管怎么样,最后结果就是,肇事者,挑衅者,被害者都“警匪一家亲”地被赶过来的巡警送进了临时拘留所。
那是一个契机!开启命运之门的契机!不到最后,你根本无从得知是福是祸!但李中璃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开始了!
就在他左耳进右耳出的听完赶来领人的上司训斥之后,一脸不爽地走出拘留室,打算回家睡觉,一声含有意味的轻咳让他停住了脚。
那是他的第一次!这么说也许有些暧昧,但确实如此。
第一次被一个人专注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言不发,那样子好象在诉说着什么!好象要诉说些什么!他逃也似的奔回家,钻进被窝,浑身冰冷,抖个不停,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双即使在最暗的夜色中,都可以闪烁出光芒的眼睛,乌黑精亮!他知道自己被抓住了!被一头恶狠狠的雪狼当作冬天的食物,结实地压在利爪之下,那匹雪狼,有着一双乌黑精亮的,会把热情和占有演绎得淋漓尽致的眼睛!
咕咚一声!李中璃就这样掉了下去,咕咚地,在恐惧和兴奋中,坠入爱河。
可现在他失踪了!全世界每一个角落每一分钟,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失去音讯,人间蒸发。但就他不会!就他温岚不会,不会一声不吭地从李中璃身边消失,不会不留纸条,不会不打电话,不会彻夜不归……可他还是消失了,不见了!
之后的一个月,李中璃发疯似的寻找着,在城市的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温岚平日里打工的地方,温岚曾经跟人干架的街角,温岚喜欢呆的COOL-HOUSE,温岚回家离家爱走的不爱走的大路小路,温岚温岚温岚温岚……
他想到了用警方的搜索线路,而且也这么做了,所有的交通事故记录,刑事案件记录,民事案件记录,到处寻找,到处欠人情,可温岚没有,还是没有温岚!
没有温岚的一个月里,李中璃开始憔悴,开始失眠,开始暴躁……当周容海跨进警视厅的休息室,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李中璃!他大吃一惊,在自己出外公干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天啦!璃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整一个怨妇相貌,你都不照镜子的?”
懒得理他,继续摊在椅子上没精打采。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老婆跟人跑了呢!”周围传出几声低低的偷笑。
不是老婆,是老公!
“说出来吧!说出来哥哥们也好帮你才是!”
信你才怪!
“奸夫是谁?我们刑侦课帮你去修理修理!”
再说一句就让你好看!手在面包上忙碌地涂着,周容海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什么时候这家伙喜欢吃这种怪味食品了?
“你……呜唔……”聒噪的嘴被堵得满满的,是抹了牛油,洒上各种调味的面包。
“李中璃,你在这?出来一下!”法医课的张SIR 把面色发青的恶霸叫走了。
很简单的任务——到吉伯特医学研究所取一个DNA的鉴定结果。
如果没有去,会不会完全不同?
把真相永远拒之门外,永远地欺骗自己,永远对自己这样说:“他只是离开了,暂时离开了,他还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每次愤恨和绝望烙铁般地压上心头时,他都会这样告诉自己:不会有什么不同!
长久的等待,照样将慢慢磨蚀他的耐心和爱,慢慢地消弭曾经的信任和执着,将刻骨的爱蜕变成丑陋的恨,一点一点的让自己的灵魂被恶,被黑暗,被痛不欲生侵蚀,最后,堕入地狱!
夜色如雾如烟,迷茫朦胧地借由路边的霓虹灯彩,吸附在晚归的人身上,带点醉意,带点迷媚。
周容海强拖好友,和着几只狐朋酒友,扬言非把某个公费出国的幸运儿闹趴在地上不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走出不知是第几家酒吧,始作俑者自己反倒醉得找不着北了。与醉醺醺的几条汉子分别,李中璃朝停车场走去。在他泊车的地方,就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