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林绍鹏先是叫了一声,跑着冲过来,眼光扫到了孩子后,脚步就放慢了,“小宝儿?”
林宝儿难得的有了反应,抬头看了看林绍鹏,藏蓝的西装,米白的衬衫,干净而整齐。
林宝儿回身看了看冬子,“苏苏?”冬子鼓励的拍了拍孩子的头,他直觉上认为,林宝儿是认得林绍鹏的,“林宝儿,谁来了?”
“支支……”
“什么?”冬子没听清,继续鼓励着,“谁啊?林宝儿认识吗?”
“支支的,支支的爸爸!”林宝儿突然的大叫,吸引了大半客人的眼光。
7
林绍鹏虽带来了孩子的出生证,可两个人都不是上面那个叫方彤的母亲。飞机上不去,还有火车,林绍鹏说是自己正好也去D市办事,就一起买了晚上的软卧。
林宝儿被黑子吸引了大半的兴趣,也就忘了飞机的事儿。上了火车,冬子刚放下林宝儿,林绍鹏就引着两个人走进包厢。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岁,一脸的络腮胡子,女的十四五,似乎是父女。
仨人在对面的铺位上坐下,一个软卧的包厢,正好四个铺位。冬子这才真的相信,林绍鹏果然是有事儿要办。
落腮胡子很是尊敬林绍鹏,左一个林老师,右一个林老师的,整的冬子好几次差点儿答应,因为几年前,他可是正而八经的高校教师啊!
女孩子戴着高度数的眼镜,自顾自的爬到上铺休息;冬子倚在墙壁上看电视,不时的摸摸孩子的头,耳边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那边的对话。
“老吴,别担心闺女。小孩子忘性大,过两天就想开了。”这是大鹏的动静,成熟而温和,跟冬子记忆里的人相去甚远。
“谢谢林老师,拿了您写的条子,我省了一半的钱,要不,我闺女也出不来!”
“谢啥,我也只有这么大的能耐,这也是规矩,不只为你一人儿!正好也出来散散心,D市的气候不错,领孩子好好玩玩!”
“嗯!林老师,咱住哪儿呢?几天课?”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下了车有人来接。课有三天,封闭式的,不许中途退出。”
“三天?那……都是您讲?”
“啊,怎么可能,三天?只一天嗓子就哑了!还有其他的讲师,最后一天是分享,没有老师,都是会员们自己讲!”
“真辛苦啊,那,您的劳务费不少吧?”
“呵呵,说出来你不信,完全免费!”
“啊?”
“不光是我,所有的讲师都是志愿者。再说,吃穿住也不用自己花钱,讲课只是为了帮助更多有需要的人。老吴,咱们机构的宗旨,就是要懂得分享啊!”
“对对对!分享,感恩!”
冬子越听越乐,大鹏啥时成了传教士了?
“老吴,这是我堂哥,林冬。”林绍鹏抬了下手指,冲落腮胡子介绍。冬子扭头笑了笑,本以为大鹏不会介绍自己了。
“那是……”林绍鹏指着林宝儿,声音停顿了一下。
“这是我儿子!”冬子接过话头儿说下去,顺手摸了下林宝儿的小辫子。
落腮胡子看这孩子玩儿的安静,那个松鼠更是希奇,就凑过去问,“小子,你叫啥?”
林宝儿没吱声,坐在那儿抻着黑子的后腿儿让他倒立。
冬子拍拍孩子的肩膀,还是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小宝儿,大爷问你话呢!”林绍鹏低声说了一句,林宝儿转身靠到了冬子怀里,“奶奶!”
冬子掏出一瓶子酸奶,还好这孩子会用吸管儿。
“呵呵,”落腮胡子干脆蹲下来,靠近孩子的小脸儿捏了一把,“好小子,给大爷吃个个鸡儿?”
林宝儿抱着奶瓶子踢了落腮胡子一脚,“奶奶!”
冬子搂紧他安抚着,黑子窝在林宝儿的臂弯里,不住的哆嗦。
“小宝儿!”林绍鹏皱着眉喝了一句,那孩子果然就停止了躁动,“你吴大爷希罕你,快给他吃个鸡儿!”
“吃你鸡儿!”林宝儿大叫了一声,冬子憋不住笑出了声。
“你……”林绍鹏气的脸发青,落腮胡子干巴巴的咳了两声,又开始找话,“小宝儿?你为啥留小辫子啊?”
冬子把吸管塞进林宝儿的嘴里,抬头使了个眼色,这孩子很少开口,更别提陌生人了。
没多久,林宝儿就咬着吸管儿睡着了,黑子也窝在衣兜里闭着眼睛。冬子小心的放下他,靠着窗边坐下,摸出电话,继续拨。
晚间的火车也很热闹,小孩子跑来跑去的,林绍鹏起身拉上了隔间的门,回来继续跟落腮胡子低语着,不时的飘出几个陌生的字眼儿:摒弃,剔除,拓展,惜福……
还是没人接电话,冬子有点儿浮躁,按着电话玩起了游戏。慢慢的安慰自己,没事儿的,内丹虽然在自己这儿,可那麒麟甲,自保是绰绰有余的。
“爸,我头疼!给我两粒儿!”女孩子冲下面的父亲伸手,落腮胡子摸索着掏出个扁圆的铁盒子,转开,捏了两粒儿什么给孩子。
“林老师,你来一粒儿?”落腮胡子转向了林绍鹏,后者笑着推开了。
“您来一粒儿?”盒子又递到了冬子面前。
“啥呀?”冬子并不想吃药,只是单纯的好奇,于是就伸着脖子瞅了瞅,差不多小号儿印泥那么大的铁盒子,半盒儿玉米粒儿大小的糖丸儿。说是糖丸儿,其实就是一种半透明的褐色小球儿,凑近后,有隐隐的麝香。
冬子刚想抓一粒儿,火车忽然一个剧烈的抖动,几个人都变了动作。林绍鹏往里闪了闪,落腮胡子捂住了盒子,冬子回身护住了睡梦中的林宝儿。
等到车身稳定下来,盒子再一次递过来,冬子没兴趣的摆摆手,“不了,谢谢!”
“那,林老师?”盒子转向林绍鹏。
“你就揣起来吧!这东西精贵,别到处给!”林绍鹏皱着眉看了眼冬子,“老吴,孩子以后也少给,身体不好就多锻炼,别靠药撑着!”
“嗯,我就是心疼孩子,也不总给,”落腮胡子卡巴了几下干涩的眼镜,“就象您说的,这东西精贵,有钱也买不来啊!”
“所以就少往外拿!”林绍鹏拍了拍那个盒子,把它揣回落腮胡子的口袋,“这就好比是人一生的甜密,吃一粒就少一粒。”
“嗯……”
“可要是咬咬牙挺过去了,那就总有一盒子,满满的!”
“林老师,听您说话真是种享受!说您没上过大学,打死我也不信!”
“呵呵,我是社会大学毕业的”
将近9个小时的火车,下车时天已经大亮了。林宝儿半夜里醒了一次,尿了尿又睡下了,这会儿还闭着眼睛。冬子用自己的外衣裹在他的小斗篷外边,初春的早晨,风还是挺硬的。
林绍鹏先拦了辆出租车,推着冬子进去,喊了一声“打电话!”就关上了车门子。
车开动以后,冬子还回头张望了一会儿,看到大鹏往西服领子上别了个小牌儿,黑白交错的像个八卦,一边的落腮胡子领着闺女恭敬的看着,
先回了家,开门时就闻到了一屋子的酒气,然后是一地的沙发垫子,花生皮子,糖纸儿……
抱着孩子进了卧室,床头桌上有两张传真,冬子捏起来看了看,这才发现床上的手机:“……白痴!”
放下还睡着的孩子,黑子慢慢钻出来,趴在林宝儿的肚子上吱吱的叫了两声。
“你问我呢?我还纳闷儿呢!”平时睡觉都抱着电话的人,为啥出门都不带呢?冬子正叉着腰来回转着圈儿,兜里的电话就嗡嗡上了。
“喂?啊,我姓林。”
“他……他是我弟弟!”
“嗯,对,没错!”冬子看了眼林宝儿,慢慢走出卧室。
“那,都需要什么手续?”
“现在吗?”
“好的,谢谢……谢谢您!”
冬子冷着脸挂断了电话,快步走回卧室,林宝儿已经醒了,正坐在那儿揉眼睛,“奶奶!”
冬子明白这孩子是饿了。凑过去亲亲他,把床上散落的衣服再包上,抱起来往外走,“林宝儿乖,马上就有奶了!”
这么小的孩子放到副驾驶是不明智的,可冬子还是这么做了,安全带紧了又紧,“黑子,看着点儿!”松鼠精吱吱了两声,有气无力的,这时的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没办法,谁让自己需要车呢?冬子咬咬牙,打着了火,拍着方向盘骂了一句“真他*的作死!”家里连个闲人都没有,更别提女人了!要怎么养一个话都说不全的孩子呢?
这一路上,冬子都在盘算,该怎么说服爸爸退休,不对,说服爸并不难,难的是那个连儿子都容不下的老爹!
二十分钟后,冬子抱着林宝儿按响了富贵苑F8的门铃,还夸张的冲摄像头咧了咧嘴。不一会儿,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惊喜的拉开门,“冬冬!”
“爸,我还有事儿,就不进去了!”冬子把孩子塞给爸,只来得及说一句,“林宝儿乖,叫爷爷!”
“爷,爷?”中年人张着嘴,表情僵硬的看着怀里的孩子,那孩子也正看着他,“叶叶!”
中年人更愕然了,抬头想问个清楚,那辆白色的欧宝已经绝尘而去了。
“冬子?进屋啊!”林十一给门口的人披了件外衣,这才看见他怀里的孩子,“……林宝儿?”
“奶奶!”林宝儿抓着林十一的扣子大叫着,“奶奶!”
“噗!”中年人终于笑出了声,“小人精儿!”
“老虎,孩子给我,你看看家里还有牛奶吗?”林十一接过孩子关了门,“过会儿去买点儿吧……呼!这一身的味儿,是不是尿了啊?”
“啊?尿了?”老虎赶忙跑过来,手里还捏着一袋牛奶。俩人手忙脚乱的解开包裹,冬子的风衣,孩子的小斗篷……然后,一个浑身精湿的松鼠钻了出来,臊气冲天!
冬子在十点赶到了XX校区的派出所,说明来意,出示了证件,交了罚款,这才听到了那句话:“等着吧!一会儿就出来!”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冬子就盯着自己手里的表格看。事儿是昨晚出的,十几个女孩子指证,这个猥亵的罪名是板上钉钉的。性骚扰?哼!冬子不怀疑小瑞的胆子,而是太了解他的品性了。白瑞要是喜欢,又何止骚扰?这里面一定有隐情,到底是什么呢?能有十几个大学生配合,这人是谁呢?
冬子摸了摸脖子,也许自己错了,让一个妖精百口莫辩的身陷牢狱,那家伙肯定憋屈死了!折起纸,揣回兜里,冬子的心又硬了起来,憋屈就憋屈吧!至少人是安全的。比起这个,他更怕那些隐藏在暗处不知名的民间法师。肖壁不在了,谁知道会不会有陈璧,张壁?从某种角度来说,凡人比妖精更安全。
叮叮当当的脚步声,冬子先看到了两双鞋,一双黑色的三接头儿,一双葡萄紫的运动鞋。冬子忽然想起了一个外教说的话:国外的设计界60%的人有同性爱倾向,这样的人特别干净,经常是一身白衣服,一双紫色的鞋!
“在这儿按个手印儿!”片儿警粗着嗓子敲了敲桌面,小瑞垂着眼睛,无声的照做了。
冬子已经走出了门厅,坐到了车里,开着副驾驶的门,等着。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小瑞异常压抑的心情,所以,他选择不去看。
生命中最残忍,最难以承受的是什么?不是爱你的人你不爱,不是你爱的人不爱你;不是病痛,不是贫穷;是当你以情色理由被刑拘时,拯救你的,竟然是你的初恋情人!
在哪本书上看到的,或是哪部肥皂剧的旁白?小瑞不记得了,此时脑海里,满满的都是这几句话。
一路上,俩人都没说话,车子直接开到了富贵苑F8座。冬子拉了手刹,却没熄火,车子就嗡嗡的响着,掩盖了俩人的呼吸。
“二郎神?”冬子终于开了口,伸过手搂住小瑞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直接忽略他脸上的阴郁,“洗个澡,换身衣服,好好睡一觉!”
“嗯。”闷闷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今天别去药店了,晚上等我回来,这几天就住这儿吧!”冬子贴着小瑞的额头,揉着他的头发,摩挲着他的脖子和后背,“想吃啥?我买回来?”
“……”
“哎?你知道警察叫什么吗?”
“……”
“叫狗子!看他们那身衣服,像不像狗皮?呵呵,林立景是狗头儿,你碰见的都是狗崽子,别跟狗一般见识,更不能跟狗生气啊!”冬子一遍一遍的捋顺小瑞的头发,轻柔而缓慢,“知道我为啥讨厌狗?他就是那种假骨的正人君子,披上身人皮就拿自己当枪使,呸!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