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世茧+番外————牙瑾贺鹄

　　“任先生，可不可以过来谈一谈？”庞女士出现在我身後说话。
　　我愣了愣，孩子脱不了手，便点了点头抱著孩子跟她进了办公室。
　　我约莫猜到她会同我谈什麽，也不打算再多问，终究她也是为了孩子著想，我没有办法排斥。也可能，对於她的提议我是真该好好考虑考虑才行。果然，她很开门见山地表明：
　　“如果你真为孩子考虑，希望你接纳我的意见。今天的事并不是只发生过一次两次，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万一哪天没有照看周全……我真无法想像会造成什麽後果……”
　　“我明白，庞女士。”打断她的话，我不想听到任何我自己也不敢想像的假设，我垂头恳请她：“托儿所的事，就请你多帮忙了。”
　　她欣慰地朝我叹了口气，也总算宽了心。随即向我保证，一切都没问题，她会替我把交接手续都办理妥当。
　　正准备先行离开的时候，她喊住了我。
　　“我是想说，关於你工作的事……”
　　“其实不瞒你说，我正在找工作，考虑到这个问题，我会在尽量找就近的工作地的。”我明白她担心什麽。
　　她似乎有些讶异却也挺愉悦的神情，我有些不明所以。随即听到她说：
　　“既然如此……听说你念过会计是麽？我有个朋友在那附近开公司，如果你信得过我，工作的事就交给我如何？”她满怀诚恳地向我询问。
　　我忙摇了摇头婉拒，她很不解地询问我原由，我只得坦白告诉她：
　　“其实不瞒你说，虽然持了会计证书，但我并没有文凭。”也即是说公司不会录用我这样的情况。
　　她先是一愣，随即笑了：“我想我的朋友不是只看重一张凭证的人，你可以不用担心。”
　　听她这麽说，其实真的挺安慰的，毕竟在这方面曾经碰过不少冷钉子。当然，能有份固定工作的话，对我和孩子今後的生活保障很是有利，但我仍是不得不拒绝，固定工作的收入的确是有了保障，但也存在不利於我的方面，譬如我将不再有空闲照料小孩……所以我终究得辜负她的美意。
　　只是，在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谢绝时，庞女士却提出了更为吸引我的条件：
　　“我知道你在担心工作时间的问题，但我想这份工作务必能适合你的。工作时间安排上你不需要顾忌太多，毕竟财会工作的性质与其他职位不同，不需要时刻安守在公司里。”
　　“可是……”
　　“你可以先试著做做看，假如实在不适合再换也不迟。怎麽样？再相信我一次如何？”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推拒下去就是我的矫情了，虽然或许根本没机会偿还，但我仍是想要牢记她这份恩情。我点头，同意了她的要求。
　　
　　5、
　　我没想过再次见到那个人，更没想过再次的会面会是以今天这样的场合。
　　他朝著我笑起来，仿佛我们是很熟识的朋友：
　　“我没想到庞欣同我提到的人，居然会是你。”
　　我也没有想到，并且我所没有想到的事，必定会比他多出许多。譬如说他的身份，譬如说我们的际遇，譬如说这世界的狭小。
　　“怎麽样？庞欣有没有跟你说过关於你工作的内容……”
　　“先生！”我打断他，虽然很抱歉，但我确实不记得他姓什麽了。我说：“对不起，虽然有些冒昧，但我想我不能接受这份工作。”
　　“为什麽？”他的笑脸随即沈了下来。
　　我并不想要把话说白了，毕竟那会令彼此的场面尴尬起来，但似乎他并不这麽认为，我起身，平静地说：
　　“我只是觉得这份工作并不适合我。”
　　我转身，正准备离开。他的声音在背後响起来：
　　“等一下。”
　　我看过去，他面色微怒：
　　“如果真的只是不适合这份工作，为什麽要来？你就总是这麽辜负他人的好意吗？”
　　我没忽略他说的那句‘总是’，或许我没打声招呼就径自离开医院的事，对那好心帮助自己的人而言确实是太失礼了吧！我颦眉，仍是有些惊讶於听到他的指责，毕竟我们不曾达到那种程度的关系──能够若无其事地指责对方的关系。我一直以为，那是彼此信赖的朋友甚至亲人间才应当维持的态度。他继续说：
　　“如果是因为你我的私人问题，而导致你拒绝这份工作，那我只能对庞欣说，她错看了人。如果不是，请务必认真的考虑过後，才提出你的拒绝。”
　　我看他，我想他应该是挺认真的一个人，可能真是我太过分了，这点真的需要承认。不过我不太明白他那些话中的关联性，但经她一提，确实觉得有些亏心於庞女士。
　　“你坐下，我想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谈。”
　　他的语气很是诚恳，我拒绝不了，便就这麽坐下了。其实他如今给我的感觉与印象中有些差异，虽然我印象里并没太深刻记得这个人，但些许还是觉得有点超出自己的想像。
　　我盯著桌面，看著他的双手握在桌前，半响才听他开口：
　　“希望你暂且抛开私人情绪，我想这份工作对你而言并不是随意的儿戏吧！请认真的重新考虑一下，我也不是轻易听信了朋友的推荐就决定任用一名员工的，对於你的情况我们多少也有了解过一些，是确定了你有能力担任这才下的决定。”
　　其实话已然说到这个份上，我本是该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的，可我不得不考虑後果，毕竟我们的立场真的很尴尬。大概看出了我的为难，倒是他直接把话挑明了说：
　　“你放心，我聘用你工作与那晚发生的事没有丝毫关联，如果今天来的人不是你而是任何一位我不认识的人，我都是同样的这个决定。如果你是在为那晚的事担心……我承诺你，在公司里，除了公事以外，我们可以是陌生人！”
　　说到我在意的问题了，那正是我希望的我们该保有的关系！所以，没再考虑其他，我点头接受了这份工作。
　　他立即展露了最开始那种笑容，朝我伸手：
　　“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越析延。”
　　我伸出手，我想这次我会记住这个名字的，毕竟他今後会是老板。
　　
　　正式上班了一星期，原本以为太久没接触这方面的工作，多少会有些生疏的，真正做起来才发现，其实没有自己想的那麽难入手。花了两天时间熟悉过工作细节後，大概也就没什麽多余的困扰了，估计再有个个把月时间熟练一下，便能得心应手了。
　　“下班了，怎麽还不走？”
　　我抬头，看到是同办公室的林小姐，这才注意到已经是下班时间了。边朝她点头应著，边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心想著今晚要吃些什麽。
　　“每天都这麽急匆匆的，莫非是约了女朋友？”不知什麽时候，她已经俯到我桌子边来。
　　我笑，无奈地朝她摇头，如果现在告诉她我有老婆孩子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惊讶。
　　“那不如跟我们一道去聚餐如何？也好熟悉熟悉同事。”她显得有些兴奋。
　　也对，明天是周末，难怪白天总看他们一小群一小群的讨论著下班去搞什麽小节目之类的。我只能抱歉地笑笑，然後告诉她，我要去接孩子。总不能老让他们误会，毕竟今後共事起来，多少也不需要常解释这解释那的。
　　她那麽不可思议的表情，反倒让我有些不自在起来。我也没看起来那麽幼稚吧？这个年纪有孩子并不该让人觉得稀奇才对。没太耽搁，我冲她挥挥手便先走了。
　　走到玄关看了下壁锺，比平常晚了二十分锺，想著可别让托儿所的人等急了，便加快了些脚步，哪知才一开门便撞见一人。
　　一看到他我才想起来，从开始上班到现在，这还是头一次碰见他。有些急，我朝他点了个头准备越过去，虽然他说彼此当作陌生人，但到底是我的老板，总不能真当不认识的。
　　“去接孩子吗？”正要绕过的时候，他说。
　　“啊。”我应著。他知道小冉的事也无可厚非，估计是庞女士与他提过吧。
　　然後他说：“我送你吧！”
　　有些怔住，但只是一刹那。我谢过他後，留了句“不用了”便进了电梯。
　　我想他该是个体恤员工的老板，至少从他能破格录用我这件事，也能多少看出他对人的态度。之前可能不该对他戒备太深的，现在想起来不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是说到做到了，我们只保有老板与员工的关系。
　　随即，我立即便对想法那麽简单的自己感到了无力。
　　抱著孩子走出托儿所的时候，迎面看到他倚在围墙边，很显然，是在等我出来，因为他已经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小冉，还记得叔叔吗？”他先对著孩子打了招呼。
　　我想小冉是听不懂的，不过我没预备跟他解释这点。我回他，很是客气：
　　“真巧啊，老板。”
　　刻意用了这个称呼提醒他，我想他应该是不会忘记自己一星期前承诺过什麽的。到现在我仍是希望自己会错了意，他真的只是正巧经过。可他竟没理会我，抢过我手里的提袋率先走在前头，边说：
　　“是不是要去菜市场？”
　　小冉啪唧啪唧地拍舞著手板子，很是兴奋的样子，嘴里叽叽呜呜的也不知道在高兴些什麽。我自然没兴趣与人在大街上争执无谓的事情，况且有了前车之鉴，在并不知道他的企图之前，我不想再妄自对他人有什麽不公平的评价。虽然不清楚他是怎麽知道的，但他确实没猜错，我是真要去菜市场。
　　可能是见我没跟上去，他回头朝我笑：
　　“怎麽了？快走啊。孩子饿坏了。”
　　越析延，这个人似乎很懂得掐我的死穴。
　　我抱著孩子，皱著眉，但仍是无言地跟了上去。

　　6、
　　我很奇怪为什麽事情会发展到如今的局面，直到坐在了一堆食物前，我仍旧很不理解。眼前这个人，看起来仍旧是陌生的，但他却一如既往笑得很亲切的样子，还对我说：
　　“尝尝看味道如何？我很久没下橱了。”
　　莫名其妙的，他拿著我的提袋，用著袋里的钱包，自作主张地买了许多食材，并且丝毫没有芥蒂地未经过我的许可，堂而皇之地进入了我的住所。
　　这一堆的菜也是他做的，我甚至没机会找著理由把他撵走。
　　这里头有我的许多不解，就比如刚才，我实在不明白为什麽房东太太见到这个於她於我都可以说是陌生人的家夥走在我前头，拿了我的钥匙开门，她却笑得很平常的模样，还说：“越先生也来了啊！”
　　我能理解她会认识越析延的原由，先前在医院第二次清醒後见到小冉时，我也大概能猜出事情的经过。可我只会以为房东太太记得这个人曾经送过我去医院，但那也最多不过是一面之缘，至少不应该像如今这麽熟稔的态度……我脑子里闪过一些不好的念头，该不会，从一开始他就掌握了一切吧……
　　不，不可能，怎麽想也是没理由的。我想，到了现在我唯一能得到解答的途径，大概只剩下开门见山地向他索问了。
　　“能不能请问你这是什麽意思？”我问。
　　他夹起一片青椒送到嘴里，微微皱起眉：“有点咸……”
　　“越先生！”今天我总算知道，原来我也有暴躁起来的时候。
　　“越析延。是越析延，我也并没叫你‘任先生’不是吗？”他抬起了头，可却说著令人更为恼火的话。
　　其实确是没什麽好生气的，他充其量只是莫名其妙的干扰了我的私人生活而已，换作以前，换作其他任何人，我或许并没办法生起气来，可我现在确实是有些不耐烦了。
　　“你应该没有忘记一星期以前承诺过我的事吧？”
　　“我没忘，这一星期在公司里，我们除了雇佣关系以外确实只是陌生人。”
　　哦，我算明白了，原来最终犯糊涂的只是我而已。有些疲惫起来，为什麽我必须得在这里应对他这麽个人？至少於我而言，他甚至连‘陌生人’也当得太过没道理。
　　“你应该知道，我仍旧可以辞职的。”
　　“你不会。”他说，很是理所当然，却也很准确地说中了我的所想。
　　的确，工作过一星期下来，我已经确定了这是一份对我来说再也不可多得的工作，公司楼下不过百米的距离，就是小冉现今所在的托儿所。我可以在任意时间任意的紧急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得知孩子可能会有的紧急事故。并且这份工作给我带来了比起以往优渥太多的工作酬劳，那是我现今最需求的物质。没有道理，我没有任何理由因为他这个陌生人所带来的困扰而放弃这份工作。
　　“你想怎麽样？”所以我必须得弄清楚他的目的。
　　他没回答，站起身走向了水槽，拿起正在冷却中的奶瓶，擦干摸了摸瓶身温度，便又回来坐下，把奶瓶递了过来：“温度差不多了。”
　　我没接下，照旧给他那句话：“你想怎麽样？”
　　这次他没再顾左右而其他，缓缓放下瓶子，抬眼正对我：
　　“我没想怎麽样。如果你是在担心我会有什麽不良於你的企图，那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做任何不利於你的事。”
　　停下来，我不语，仍旧平静看他。他踌躇片刻，似乎显得有些无奈，继续说：
　　“我承认，我是对你有不良企图……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吗？
　　迟苓第一次问我这句话的时候，是在我们注册後的那天晚上，我记得当时我搂住了她，并且很轻声地回答：“喜欢”。随後我用同样的一句话回问了她，她犹豫了很久，然後摇了头，她告诉我，她不懂得什麽叫喜欢。接著她问我，这样的‘喜欢’与朋友之间有什麽差异？她问我，亲人的‘爱’，与情人的‘爱’究竟有何区别？当时我沈默了。
　　其实我想告诉她，我并不知道……
　　眼前这个人，我总共见过他四次，即使我们曾在莫名其妙的场合下有了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但那并代表不了任何，并且於我个人而言，那并不叫做‘亲密’。可是他告诉我，他喜欢我……我不怀疑他说这话时眼里的认真，可是，我仍旧觉得可笑，并且可笑得至极。我不明白他指的‘喜欢’是哪一种，但无论哪一种也让我无法理解。
　　我不回答，我想听他还要说什麽。
　　“你可以不相信我，你也完全可以不理会我。我只是坦白告诉你我心里所想的，并且请求你，给我机会让我在你身边。”
　　“如果我拒绝呢？”
　　“你拒绝不了我，你必须得工作……为了孩子。”他又一次利用了我的弱点。
　　他打断了我的所有思绪，随即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