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装欢笑说:“我回来了,等你病好了,我和绝尘再帮你和泥作泥人。”
孟淇这次病得如此厉害,连他的堂兄孟慕容也听闻消息从西紫的国都赶来探视。洛封尧第一次见到传闻中西紫的储君孟慕容,这个二十二岁的男子有着坚定的目光,心思缜密,他离开行宫的时候把姚清雨也一并带走。行宫里的侍卫换了一批,总管不再喋喋不休的查问他和洛绝尘的来历,后来父亲洛毅派人前来迎接,洛封尧才明白从初见的时候开始,孟慕容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不知不觉间,他们与孟淇作伴,已经是两年的时间。
银杏树的叶子随风飘落,秋天里的行宫遍地金黄,孟淇在行宫前为他们送行。他仰着脸与已经上了马的洛绝尘道别,足下是一地金黄的落叶。
“孟淇,回去吧,不必再送了。”
洛绝尘十六岁了,心思越发深沉,有时候连洛封尧也捉摸不透他。孟淇眼里都是不舍,洛封尧牵着马在一边看着他们,怆然地想起那日伏在河边的湿草地上痛哭的情形,心里的绝望像是潮水一样没有边际的漫了上来。
洛绝尘回到北夜之后马上就登上了君主之位,叛乱初平,大王子洛绝涛在朝中的势力尚未铲除干净,他丝毫不敢松懈。孟淇经常会写信给他,洛封尧进出他的书房,很多时候会看到那些被随意搁在一边的信件,上面有孟淇的落款。他每个月都会派人送信给孟淇,孟淇会回信,还会托送信的人带回新作的泥人。
孟淇经常在信里问及洛绝尘的近况,洛封尧才知道洛绝尘几乎不回复他的来信。洛封尧把他托人带来的那些泥人排成一列,神情饱满、形态各异,孟淇作的泥人越来越精妙。他看得胸口像堵了石块一样难受,仍旧留在那座行宫里的孟淇,单纯柔弱的孟淇,他每日就寂寞地雕塑这些泥人打发时间。
洛绝尘在权位的路上越走越远,他下旨册立丞相之女为皇后,同时纳夷族的公主为妃,他把自己的婚姻作为了权力交易的筹码。洛封尧缺席了他的大婚,提前离开国都,赶到西紫边境的行宫中去见孟淇。
他还是那样柔弱,那样干净,在侧院的凉亭之畔神情寂寞地作着泥人,满手都是糊糊的泥巴。他身边已经成形的那些泥人,都有着与洛绝尘相近的眉目轮廓。那一刻,洛封尧好想把他揉进怀里,抚平他的悲伤寂寞。
“我爹很爱我的娘亲,只是他一直醉心政务,我娘难产生下我的时候,他陪着伯父出巡不在王府里,赶回来的时候,我娘已经不在了。他一直觉得愧疚,很后悔没有在我娘在的时候多陪伴她一些时间。绝尘有他想要的东西,权力、帝位,只是有一天他会不会后悔?”
“你在等他回头?”
孟淇困惑地皱起了眉,“我一直觉得我娘很傻,但是我不知道她除了等待可以做些什么。”
虽然知道很傻,但孟淇还是要等待洛绝尘回头。洛封尧心里掠过一个念头,如果有一天洛绝尘不再是北夜的君主,或许他就可以不用再等待下去。
秀挺的鼻尖上沾了一点泥巴,洛封尧用衣袖替孟淇拭擦,他怕痒地往后缩,眉眼间渐渐流露出一点笑意。只要有人陪伴,他的寂寞便会减少。洛封尧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直到有一天洛绝尘回心转意。”
孟淇侧着头看过来,洛封尧俯头过去在他的唇上亲吻。
“孟淇,你还有我,你不是一个人寂寞地等待。”
洛绝尘大婚,北夜举国欢庆三日,洛封尧在行宫里陪了孟淇三日,最后不得不离开。北夜和东云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他必须要赶到边关父亲洛毅的身边。这一场仗从春天一直拖延到秋天,东云的武王萧英齐渐渐逆转了敌强我弱的形势,双方拉锯,洛绝尘拒绝再增派援兵。
这一场硬仗最后以两方的主帅阵亡结束。
洛毅的丧事在边关举行,这是他生前的意愿。两国息战,签订和约,一切尘埃落定。洛封尧不知道怎样排解心头的虚空,纵使强势如他的父亲,也是突然之间说离开就离开,仿佛没有什么是可以挽留得住。
他以十七岁之龄挑起边关主帅的重责,步步艰难,但他都挺了过来。
孟淇到边关来探视他,他的到来就是最大的安慰。洛封尧紧抱着他不放,寒夜里他的身体热得像是火一样,孟淇的欲火也被他点燃。窗外的薄雪纷纷扬扬,他的身上微微渗出了汗水,孟淇在他身下喘息呻吟。
在激烈的欢爱中,洛封尧热情地亲吻孟淇的眉眼,如愿以偿的得到了这个人,但他胸口的虚空仍然没有办法排解。他不知道还能抱着孟淇多久,这份偷来的甜蜜洛绝尘随时会来索回,但是在放手之前,他要好好地把握住。
孟淇靠在他的胸前熟睡,秀美的眉目,乌黑的发丝。洛封尧行事的风格和手段越来越像他的父亲洛毅,一路走来的经历教会了他强者生存的道理,但孟淇始终还是那个站在他难以到达的彼岸,干净柔弱的少年。
——有一件事,洛封尧永远不会知道。
那天他被罚跪在烈日之下,洛绝尘走进孟淇的房间把他叫醒,脑海里想起的是在逃生的途中,洛封尧几次替他以身挡箭的情形。他用自己的唇,轻轻地在孟淇的唇上扫过,目光中带着不舍的温柔。
然后,他伸出手把孟淇摇醒。
从那时候开始,洛绝尘就掐断了心头滋长出来的爱意。
059-殇别离
双唇被吮噬住,孟淇浅浅的一声低吟,慵懒又撩人。
洛封尧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孟淇,分开的这些日子,你有没有想我?”
孟淇正享受着他的热吻,洛封尧却突然停了下来。怕他会再次像闷嘴葫芦一声不哼,他连忙说:“想,很想。”
流露着孩子气的撇清,显然没有多少诚意。洛封尧的眸光沉了沉,孟淇会跟他在一起,不过是因为寂寞。父亲洛毅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孟淇在那时候把身体交给他,也只是出于同情。他在孟淇心里的地位,从来就不能跟洛绝尘相比,人都已经压在身下了,为什么还要生出这种醋意?
洛封尧心底萌生出一丝伤感,明日萧英齐就会交出父亲的遗书,并非太帝洛坚亲生这一条,足以把洛绝尘拉下帝位。这是对洛绝尘当日不肯增派援兵的惩罚,也是替孟淇结束一直以来的等待。
七年的时间,他可以有更加狠厉的手段迫使萧英齐就犯,但他没有用,一旦萧英齐把遗书交出来,就是他归还从洛绝尘的手中偷来的甜蜜的期限。孟淇终究不属于他,是时候放手了。
他俯下头,辗转吮吻着孟淇柔软的唇瓣,低声喃语道:“孟淇,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也要记住我。”
“嗯。”孟淇的手探进他的衣物里,紧贴着火热的身体汲取温暖。他喜欢被洛封尧捧在手心里重视的感觉,否则不会冒着风雪出远门,也不会特意绕路过来看望他。
洛封尧不再说话,他解开孟淇的里衣,把他柔软的身体露了出来,伸出手去来回地抚弄。孟淇的身体很敏感,只是几下碰触,胸前的嫣红便已经挺立起来,秀美的脸庞染上一层绯红,双眼越发明亮。
褪掉身上的衣物,洛封尧扶住他细白的腰身,缓缓地把自己的火热送进他的身体里,由慢到快的开始律动。柔嫩的内壁,像是上好的丝绸一样包裹着他,洛封尧全身被热浪烧灼,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融化在孟淇的身上,与他结成密不可分的一体。
他的喘息逐渐变得粗重,律动也越来越快,肆意地在孟淇的体内冲撞,毫不留情地攻城掠地。孟淇的身体随着他的冲刺和掠夺晃动,甜腻的呻吟,一声快过一声。洛封尧俯下头,迷恋地在他柔滑的肌肤上亲吻,喃喃地说:“孟淇,叫我的名字。”
“封尧,封尧。”
孟淇顺应的环住了他厚实的后背,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起伏。这一夜洛封尧特别激狂,体内最敏感的一点被他充满力量的部位不断撞击,酥麻遍身游走,刺激得孟淇忍不住挺起腰去迎合,一声又一声地喘息呻吟。
洛封尧的动作越来越快,幅度也越来越大,一下比一下狠,一下比一下深。孟淇几乎在汹涌的快感中窒息过去,急促的呻吟渐渐变得迷乱,他低声抽噎起来,“封尧,……慢一点,啊……”
被洛封尧纠缠了一夜,次日孟淇醒来得有点晚。睁开眼,洛封尧已经不在床上,被褥间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他艰难地动了一下满身酸痛的身体,又不是没有下次,如果洛封尧想要,他可以多留五六天。他提前从西紫出发,有的是充裕的时间,他昨夜到底是怎么了?
孟淇起床之后没有见到洛封尧,便去找侍从要回他的雪貂。昨晚它被洛封尧粗鲁地丢出来,不要有什么损伤才好。这只雪貂的名字叫“小尧”,是他特别给取的,这也是洛封尧不待见它的其中一个原因。
雪貂被关在又偏又远的后院,孟淇抱着它往回走,它一直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扭动,不管孟淇怎样安抚,它仍然无法平静。围墙的另一边传来洛封尧带着怒气的声音,孟淇不由得笑起来,这只雪貂极具灵性,它是感应到不安全的气息,所以才不肯听话。
“乖一点哦,我带你离封尧远一点好了。”
对话的声音继续从围墙的另一边传来,孟淇原本已经举步离开,一下子又停了下来。
他的指节收紧,怀中的雪貂被他攥得不住的低鸣。洛封尧一直瞒着他,都干了些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呆站了多久,背后突然有凌厉的气流扑至,嘴巴被人捂住,对方把他拖进了墙角,在他耳畔压低了声音说:“不要出声,只要听话我不会为难你!”
孟淇吃惊地扭过头,一张英伟的脸在眼前放大,对方看上去并不像坏人,他感觉不到恶意,于是眨了眨眼,顺从地点头。
一个人的意志究竟可以坚强到什么地步,萧英齐身体力行地说出了答案。看着陷在昏睡中就像是平常睡着了一样,但是不管旁人如何摆弄,他都无法苏醒过来的萧英齐,洛封尧的眼神变幻不定。
东云的武王到底不是铁人,七年的囚禁生涯,他已经到了强弓之末,不过是凭一口意志坚持。与沈素衣相见,就是他的意志瓦解之时,那根叫做极限的弦嘣地断裂,他入睡之后便再也无法苏醒过来。
“没有办法把他弄醒吗?”
连炎无奈地摇头,“军医束手无策,能不能醒过来全看他的意志。”
“沈素衣呢?”
“他烧到神智不清,灌多少药进去都是吐出来。”
洛封尧恨声道:“真是失算。”
他给沈素衣下的媚药很重,损耗了他太多的精力,被关在阴冷潮湿的囚室里一整夜,他立即便病倒了。同样昨夜如果让萧英齐把体力保存下来,他可能就不会一睡不醒。
连炎抬眼看着洛封尧,目光忧虑地说:“东云的武王在将军手上的消息已经泄漏,据君主身边的线眼传讯,召将军回京的谕令不日就会到达边关。将军,再耗下去太危险了,不如马上把这两个人毁尸灭迹。”
“我连继位的人都替洛绝尘找好了,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放弃,你让军医再想其他办法,无论如何都要让萧英齐苏醒过来。”
连炎头痛地抚着额,“说起那位小王子真是让人头痛,昨晚折腾了一夜,属下自作主张让他见了一回赵轻寒,他才安静了下来。”
洛封尧拍着他的肩,“辛苦你了。”
“我宁可他日继位的人是将军。”
连炎抬起眼看过来,洛封尧的唇边掠过一抹自嘲,“我志不在权位,洛绝尘无情,我只能无义。”
萧英齐和沈素衣昏迷不醒,守卫又仓卒来报,孟淇被云木潇劫走,连同赵轻寒,三个人已经逃离军府。洛封尧怕孟淇会被误伤,立即丢开萧英齐和沈素衣带着人马追了出去。
雪花飘落下来,两骑快马向着东云边境的城楼疾奔而去。风雪扑面,赵轻寒艰难地睁开眼看去,云木潇与孟淇同骑一马,与他并马齐驱。他们已经知道了孟淇的身份,他一直很顺从,洛封尧的手下投鼠忌器,他们才会轻易的逃了出来,只要进入守卫在城楼上的士兵的视线范围,他们就平安了。
他们原本想找到沈素衣把他也一并带走,但云木潇孤身作战,能把他救出来已经是最大的极限,希望洛封尧暂时不要下毒手,他们回到东云的边境会立即想办法救沈素衣出来。
孟淇靠在云木潇的怀中,眉峰聚拢,无意中听到洛封尧和连炎的对话,他的心情仍未平复过来。洛封尧扣押东云的武王,然后还替洛绝尘找好继位的人选,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想对洛绝尘不利,却一直瞒着他。
赵轻寒的骑术不佳,云木潇的马上又驮了两个人,洛封尧带着人越追越近,照情形他们是赶不到东云的边境城楼了。云木潇拧结眉心说:“轻寒,我来拖住他们,你一个人先走。”
他扬起马鞭,隔空抽落在赵轻寒的马臀上,马蹄扬起一片积雪,把赵轻寒的呼声辗踏得支离破碎。
“木潇!”
洛封尧及其手下要顾存的是孟淇和云木潇,眼看赵轻寒要逃脱,连炎卸下“连珠弩”,对准了他的后背。千钧一发之际,云木潇一夹马腹冲了过来,连炎已经扳动了机关,三枝羽箭凌厉地破空射出,再没有半分收回的余地!
锋利的羽箭,一枝钉入了云木潇的右肩,一枝掉落地雪地上,而另一枝,正正没入了孟淇的胸口!
云木潇追上了赵轻寒,负痛跃到了他的马上,拔出羽箭反手插进了马臀,狂怒的马匹扬起四蹄带着他们瞬间跑远。另一匹马无人驾御,渐渐停了下来,孟淇摇摇欲坠地从马背上掉下来,洛封尧狂奔过去把他接住。
短箭插在孟淇的胸口,鲜血汩汩地流出来,洛封尧抱着他,眼里都是泪。
“孟淇,孟淇——”
怀中的人昨夜还在他的身下辗转呻吟,反复缠绵,但此际紧闭着双眼,脸色发白,已经没有办法回答他。
只是一个转身,一个回眸那样短暂的时间,他便要失去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雪花飘落下来,与热血融为一体,他在漫天的风雪中悲声痛哭。
060-归去兮
一抷孤坟,被风雪掩盖。
雪花从天空飘落下来,洛封尧背靠着墓碑,仰着脸任由冰雪打过来。萧英齐仍然无法苏醒,云木潇和赵轻寒从他的手中逃脱,东云的御史薛凤歧送来言辞犀利的书函索要其弟沈素衣,洛绝尘所下的召他回京的谕令也已经送抵边关,……所有的情形都对他不利,壮志消沉,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这样静静地靠着墓碑,任由风霜扑面。
当孟淇偎在他怀中流血不断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不舍得放手,失去了这个人,他也将不再完整,他愿意抛下一切换取他留下,但他终究还是无法把他抓牢。
一人一马踏着风雪而来。
洛封尧的身上积满了雪花,对方直到走近才看到他,错愕了一下,似乎想避走,但最终还是下了马。
他从马颈上解下酒壶,隔空抛过来,一头银发被风霜扬起,眼神坚定沉稳。
洛封尧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眼前的这个男子。
他以十七岁之龄接过边关主帅的位置,情形有多艰难?这个满头白发的男子曾经多次出现在他身边,为他道破迷津,指引方向。但是当他渐渐适应之后,这个男子便再也没有出现,他连他的身份也不曾知晓。
事隔多年,在父亲洛毅的坟前与他重见,洛封尧心底的疑问全部都被勾起。
“你到底是谁?我爹的生辰你来看他,你是他的故人?”
对方与他一同靠着墓碑坐下来,“我当年曾与你爹一起在西凉山学艺,实际上你可以叫我一声师叔。”
洛封尧惊讶万分,“东云的大将军规秦?”